《贪天之功》：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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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天青似玉，风润如纱，如此美景若能约上三五好友，携手揽腕，踏歌而行实是快哉。但对于这个身处幽暗山谷之中，遍寻归路而不得的少年来说世界头一次如此陌生。

只见这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稚气未脱的脸庞上隐约间展露出未来的峥嵘。可惜，他额头与鬓角边那细密的汗珠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仰望天穹，大好风光；垂目四顾，尽是凄凉。干枯的藤蔓蔓延在四周灰白的石壁之上，脚下是夹杂着细碎而又尖锐的白色物体的黝黑泥土。

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就是眼前那高耸的石碑。大小近乎于一个成年男人的满布裂纹的青色石板上，别说墓志铭和日期，就连墓主人的名字也没有——诡异的空空如也。唯有石碑边缘那古奥的花纹，以及碑顶那鳞甲分明，盘旋而起，仿佛目露凶光，期待择人而噬的蛇形石雕宣示了这并非是一块自然的石头。

坟不封土，也不种树，只有一抹不合时宜的殷红风彩盘踞其上。石碑已经古旧，却并未刻着往者的名讳。明明四周安静的好像空气都被冻结了一样，只有那处所谓的陵寝波谲云诡，好像不存在这个世界之上。

这少年虽然不安但还是努力的观察环境，期待着能找到一个脱身之法。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在无数次检查了身后那光滑平整的好似刀砍斧琢而成的峭壁之后，少年仿佛意识到了，在失去了脚边那一根藤蔓后，只有眼前这恐惧的根源才可能是他唯一的出路。他就好像放弃了什么一般，充满克制地长出了一口气。只见他左手紧紧握住腰间那略有脏污的玉佩，慢慢地走向了那方石碑。

就在离石碑咫尺之遥的地方，少年却忽然面带疑惑的停了下来。脚下那忽然变得坚硬的触感并没有被心思细腻的他漏过。他小心翼翼的把脚下的浮土掸去，只见一块巨大的汉白玉上刻着八个大字“贪天之功，据为己有”。少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于这字里行间的傲气，只是不知为何，心悸之余还感到一阵恶寒。

突然，一阵仿佛石砖挪动的声音从石碑后面发出。少年急忙跑了过去，只见石碑背后出现了一个长方体的空洞，而地上则是从凹槽中掉落而出的一块石板。翻过石板，不，正确的说是翻过只有封面和尾页的石书，那封面上笔力虬劲的三个烫金大字“贪天功”再次震撼了少年。

少年迫不及待的翻开这本奇书，却见尾页上只刻了四行小字“少年欲竟道无涯，照见天意始还家，勿负后人镇孤冢，无奈蝼蚁遇奇葩”。少年反复的观摩着这七言绝句，仿佛忘记了恐惧，陷入了迷茫，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的。就当他的双眸即将合上时，他隐约瞥见墓碑上却发出了三抹淡淡的毫光……

第一章 冠礼

长思历一零八三年，距离曾经的诏海之变已经过去千余载。曾经盛极一时的洪元大陆被天降的劫雷一分为二，又有一条紫红色的天河倾泻而下填入两岸之间，这就是现在的诏海。东边的大陆被称作未语，而西侧的大陆则被称为长思，一切故事则都要从长思这里开始……

“二狗哥哥，二狗哥哥，别不理我嘛。真讨厌，今天以后就不能用这个名字叫你了呢。啊，对了，二狗哥哥，你对我最好了对不对？小妹求你了，以后还是让小妹喊你二狗哥哥吧？”

“青萝……你好像皮又紧了是吧！！！”

“啊，二狗哥哥你真生气了对不对，明明平时都是叫我妹妹的，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喊我青萝。二狗哥哥，你是有多嫉妒我有一个这么温文尔雅、落落大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好名字啊。但是没办法呢，谁让哥哥是男人，只有到冠礼之时才能正式命名。不过没关系，对于小妹来说二狗哥哥永远都是二狗哥哥，不会因为二狗哥哥有了新名字就对你疏离的，还是会一如既往的亲切地称呼你为二狗哥哥的，嘻嘻。”

听着妹妹用露珠溅玉一般美妙的嗓音说完这一大段诛心之语以后，二狗不禁掩面叹息。他不住的思索，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从这娇蛮的小妹手中扳回一局。……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二人因为几乎同时出生，父亲想着男孩应该多担当一些所以二狗做了哥哥。自记事以来他二人相伴最长，一同学习，一同玩耍，一同闯祸，一同挨骂。说起来青萝能养成如今这古灵精怪的个性也有他二狗三分功劳。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吗，可叹我六年前发现了一点苗头，竟还是晚了吗。”

正在二狗看着妹妹巧笑倩兮而又透着居高临下的模样愁眉苦脸时，府中的仆人跑过来躬身一礼，道：“三公子，冠礼之时将至，老爷唤您前去参礼，四小姐也请一同前去观礼。”

“知道了，你去回禀父亲大人我二人马上就到。”

“是，三公子。”

待仆人走后，二狗对身后还保持着端庄贤淑，一派大家闺秀风范的妹妹说道：“别装了，我的小祖宗。”

“不能这么说嘛，二狗哥哥，人家哪里是装的，明明是选择大家都舒服的方式来与人相处嘛，二狗哥哥真是不解风情。”

“哼，你的意思就是我就活该受你这个恶鬼压迫，还必须甘之如饴是吧。”

“完全正确。”

二狗在听到早有预料的答案后还是不禁满脸疲惫。但转念一想，今日总算能够得尝夙愿，脱胎换骨，摆脱二狗这个耻辱的身份，他还是抖擞谨慎，向宗祠的方向走去。

一入祠堂，气氛顿时与外界大不一样。肃穆庄严的灵气环绕在古朴的梁椽之间，昭示着这里是供奉着段氏四十九代先烈灵位的神圣之地。

这里的重要性甚至远胜于祖坟，因为祖坟不过是那些曾经优秀的躯壳最终的一个载体，但这里却几乎是每一位段氏英烈的精神熔炉。

自太祖以来，每一位段氏先人都曾在这里许下庄严的承诺，每一位段氏先人去世之后，他们的生平事迹也都会由后人摘要成卷，封以夜光石泥，以蚕丝捆扎，悬于穹顶。

若此人生平有劣迹一处，则在深蓝色的夜光石泥之上用朱砂点一红点，以警醒后人。若有功勋善举一处，同样用金粉点一金星，以示追思。

二狗虽然从未进入过宗祠之中，但也曾听大哥与二姐讲起这其中的盛景，但当他真正身临其境的瞻仰祖先的光辉之时，他仍旧感动的热泪盈眶。就如同每位先人初次进入这个圣地时一样，他缓缓的跪下，用最谦卑的姿态仰视面前这璀璨的悠久时光。

“一脉金河照长夜，半轮红日守清风”，曾经无数次在宗祠门前见过的楹联如今在朝圣者的眼前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漫天高悬的金星在夜光石的掩映下熠熠生辉，从精致的风道之中送出的徐徐清风吹拂着三千书卷。透明的蚕丝几不可见，深蓝色的卷轴也同穹顶的黑暗融为一体，只留下夺目的金光随风摇曳，汇成一道金色的河流照亮了无明长夜。

另一侧的半轮红日则是这璀璨夜空中唯一的异色，虽然在这圣地中红色代表耻辱，但他记得曾经大哥告诉过他，“那一抹红色不是罪孽，那是天下最伟大的救赎，冠礼之后你便会明白”。他从不曾听过大哥用那么充满敬佩和感谢的语气赞扬过一件事，如今亲眼得见，他也愈发肯定，这不是罪孽的烙印，而是英雄的悲伤。

就在二狗还沉浸在虔诚的怀念之中时，一道平正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我儿心思纯正，有古豪之气，不逊于淳风，段氏之幸。”

二狗猛然清醒过来，他也不起身，也不叩首，直接面向声音的来源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父亲大人。”“嗯，犬子的《礼》学的不错，没有损我寿数，全是仰赖先生教诲，晚辈在这里多谢了。”二狗这才看见坐于父亲的左手边俨然是自己的老师，青阳国前任宰相乐正和。

说来也怪，别看乐公已是古稀之年，却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仿佛体内一直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永远精力充沛。而自己的父亲段希年也是人中翘楚。眉如利剑，目似北辰，面比白铁，身若长缨，胸有沟壑，不怒而威。出身沙场，孔武之气难掩；蒙恩三台，风云之象自生。时年四十有六，但寻常人看来也不过是而立之年，可与身旁的乐公相比，竟显得苍老三分。

“哼，小子，你要愣到什么时候！”

“啊，嗯……是！”一声训斥又一次打断了二狗的思绪，他猛然想起了老师的脾气，连忙转向老师，道：“尊师在上，徒儿失礼。”

“罢了，小小年纪，脑子转得快些。青萝，过来，让为师看看你最近是不是又胖啦。”原本面对二狗不苟言笑的老头在面对段青萝是就像破了功一样，满脸的戏谑之色。

“老师，您再这么数落青萝，小心我再也不给您做望元酥吃。”青萝白皙中透着红润的双颊微微鼓起，活像一只蛤蟆，可爱的小蛤蟆。

“别呀，小祖宗，老头子不说就是了。”

“乐公，今天还有要事”，段希年说道。

“对对对，我这糟老头子险些误了正事，青萝，你也消停些，近日之事，亘古未闻，我等静听就是了。”

“二狗，你先起来”，段希年说罢老脸一红，扭头一看乐正和那事不关己扭头吹着口哨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恨道：“你个为老不尊的东西，我当年怎么就信了你的邪，给我儿起了这么个鬼名字。”无奈木已成舟，他也只能接着说道：“淳风，甘棠一会儿会同他们母亲一起前来。待他们和族亲都到齐之后再说也不迟。但我先给大家透个底——我儿的姓名恐怕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能定得了的。”

二狗闻言，如遭雷亟，就连头顶那一道耀目的金河也不能驱走他眼前那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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