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大不大》： 不想长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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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想长大（1）

周五下午，我上完本周最后一节岗前教育课，就抄着小道，穿过学校食堂，麻利地爬上了宿舍五楼。

刚开宿舍门，就听见杨青在洗浴间喊，吉儿，电饭锅才跳没多大会，你千万别开锅啊！

我们学校的宿舍是正规的长方形，大门对着窗户，南北通透。

进门口左手边是四个嵌入墙内的收纳柜，与床同宽，柜子对面，也就是走道的右侧，是分隔了的洗手池和厕所，穿过走道，宿舍内有四张床，上面睡觉下面写字桌。

我随意嗯了声，也没有去表扬勤劳的杨青，就径直走到窗边，把书包放在写字桌上，顺溜地爬上床。

抓紧时间大字型趴进软软的被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杨青还在洗头发，听着水响，就这么会功夫我又差点睡着，迷糊间仿佛看见自己翻到了一本自己高中时写的日记，娟秀的小楷在扉页上醒目的写着：以后我会挣很多很多的钱，然后自由地和你在一起。

当时里面的“你”，应该指得是张文谦吧。真是矫情，不敢写名字，就只能这样自我陶醉。

现在看来，没在一起真好，至少没成为他的累赘。

不过现在倒是真的快要自由了，但毕业赶上了金融危机，工资很低，哪哪都不想去。

几个舍友都已经定了实习单位，成绩好的刘萌萌是机械系的，直接由学校保荐去了一家设计公司做制图，长得漂亮的李艾可学的是计算机，上次开招聘会，青城的一家电子公司招流水线工人，她居然跑过去投了简历就被录用了，这下，宿舍就剩下了电子系的我自己。

李艾可投流水线简历的时候要拉着我一起，说现在进工厂流水线缺人，加个班，钱拿得也不少，存到钱。再干啥不行？像你这种还是本专业，上手会更快一点，理论基础跟实际相结合，以后肯定还能往上升，投吧投吧，先有份工作再说吧。

我从心底里对流水线就有着抗拒，有次学校做岗前教育，大大的屏幕上放映着电子厂流水线工人们麻木的脸，机械的动作……虽然很快镜头就转换了，但我这个学应用电子的孩子，心里边就潮湿哆嗦一片。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我为什么要读这么多年的书，然后跟父母那个时候一样，进工厂流水线？那还不如当初就坚持学手艺开店呢。

虽然李艾可说的也不错，但她去做这个是有她自己的打算，我当初进这个系，也是因为掉了档，并不是喜欢，所以要是真去干这个，也就完全是用青春换吃饭，而且都是女工居多，连对象都不好找。

我对工厂流水线有种天然的恐惧，这也许是源于小的时候，我母亲就是在工厂流水线上，手受了伤，还从此失去了两根手指，落得个残疾。

可是，只有两个月，如果再不能找到工作，学校宿舍也不能住了。

迷糊了一会，身后传来了杨青的声音。

“吉儿，你这样睡着也不怕把那点胸给压没了。”

她已经洗完头发，正倚着对面床铺梯子上打理发梢。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说不定我还会二次发育呢！”

杨青扑哧一笑，过来拉她起床。

“起啦起啦，锅上面我还蒸了菜，食堂那边我实在吃不惯，来将就将就，咱去给二次发育添砖加瓦吧。”

哦，还有杨青没介绍，她是我的闺蜜，高中同学，复读一年后在青城读大学，低我一级，大三，这次是特意过来找我玩几天的。

吃完晚饭，杨青拉着要出发，说先去学校周边好玩的地儿逛逛。

我回她，“这有啥好逛的，我来这儿几年都没怎么去逛过，青城那边好玩的地都让你和顾媛逛烂了吧，怎么就不腻呢。”

“呸，大学里没了老师盯着，那丫头天天跟王小年混在一起，我想当个电灯泡吧，都没机会。”然后又恍然大悟咆哮道，“周吉儿，我今天才刚来，你这么快就厌倦我了啊！”

“我凭良心发誓你绝对没有失宠，只不过朕有点懒而已”，刚说完，我手机响了，一看上面显示，便叹口气说：“寡人真是身心疲惫。你说顾媛是不是能感应到你。”

屏幕显示:青城顾媛。

刚接电话，顾媛就啪啦啪啦说开来，“吉儿，之前你来电话我静音了没听见。我在这边一个近点的朋友也没有，杨青也是个天天见不着人影的主，之前让你来你又不肯，我今天输液的时候特想跟人说话，赶巧你来了电话吧，我还没接到，你说我都离你都这么远了，运气怎么还是这么背呢。”

“咋了，现在你爸妈都嫌弃你了？”

“不是，我最近做个小手术，怕他们担心，没敢让他们知道。”

“啥手术？人流呀！”杨青抢着问。

“杨青？你和吉儿在一起，吉儿啥时候来青城的呀，今天吗？早上打电话是不是想跟我说这事呀？······哎呀，吉儿，要过来你要早点告诉我啊，······不对，你干嘛手机开扩音啊······。”

“开扩音？媛宝宝你想多了，我隔着一米都能听见你声，吉儿要是开扩音，耳朵还要不要啦！刚才你说做啥手术？是人流么？王小年太不是东西了吧，这都不陪你，还是说你去整容啦！”，杨青马上拉回正题，就是这么理性。

“你脑子里装的啥！感冒，发烧，输液，不行啊，挂了一周水，这不跟手术也差不多。你们在哪啊，我马上过来。”

“I服了YOU。”杨青说完，把手机又扔给我，我赶紧接着说，“我没在青城，杨青顺道过来玩两天的，你感冒现在还好吧，王小年呢，真没陪着你？”

“现在工作不好找，他刚实习，总请假不好。”说到这，顾媛声音放小了些，“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他多挣钱，以后也好娶我不是。”

我眼前飘过王小年的脸，“杨青不是说你俩天天在一起么？你生病一周他能不知道？”

“你别老说这个呀，前段时间是在一起，他这不是刚去报到嘛，单休，今天又不是周末，他平时对我挺好的，你别那样想他了，也不是大毛病，就没给他说。”

“顾媛，乖，下次聊，下次聊啊，挂啦挂啦，过会商店都关门了，我特意跑来一趟，你就别跟我抢吉儿了，这么大手术赶紧歇好了您嘞。”走在前面的杨青转过头来抢过手机。

“顾媛，过两天再聊，你好好休息。”为了防止听到杨青说话的顾媛的再次咆哮，我便赶紧挂了电话。

第二章 不想长大（2）

“顾媛，过两天再聊，你好好休息。”为了防止听到杨青说话的顾媛的再次咆哮，我便赶紧挂了电话。

夜色清凉，微波荡漾。

高中的时候，虽然我先认识了杨青，但到后来和顾媛可以说是形影不离，顾媛知道我不习惯与人有肢体接触，女孩子之间牵个手都会觉得别扭，和顾媛熟悉了之后，她就非要跟我挤在一张床上睡，她说，这是心理病，我愿意牺牲自己也得得强制帮你改掉。

那段时间不知怎的，她睡在我身边，赶不走也抱不动的，我总是睡不安稳，按她的话说，这是过渡期，熬过来就好咯，后来我就真熬过来了。

但我每天睡的都不安稳，不是梦见被好多人嫌弃就是梦见有妖怪追，顾媛就总每天喊浑身酸疼，直到一次，我正梦见一群什么怪物要揍我，我就跑啊跑啊，怎么都跑不出去，就身形俱动地激动地对顾媛挥出了小手，顾媛这次终于敏捷地一把抓住了我即将靠近他的拳头，喊，吉儿吉儿，你醒醒，我就说是你睡觉打人吧，看，看，是不是，是不是！这辈子嫁人是真没指望了你！

被喊醒的时候我还迷迷糊糊，心里还在叨叨，好恐怖，好恐怖，还好是梦，再眯着眼看见自己的拳头被顾媛攥在空中，为了自保就立马装作没醒侧过身去接着睡。

隔天晚上顾媛就迅速主动灵巧地挪了窝，她跟我说，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的！总不能光让我倒霉，怎么地也得再来几个作伴的吧。

自那以后，顾媛这货再也没提起过，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帮我治这心理病的事情。

若不是这样，估计她能缠着白睡我三年。

如今，一晃我大学都快毕业了，上次跟顾媛见面还是去年春节在老家，这几年老家A县变化很大，顾媛电话里给我指导了半个多小时路线，弄得我都开始嫌弃自己自己路痴。

最后顾媛就没有保持住起先的风度，在电话里吼着说：“周吉儿，你给我闭嘴，我挂电话了，你站那儿别动！”

想到顾媛宁愿舍弃麦克风来给个路痴引路，我就乖乖地闭嘴了。

不一会，王小年这厮就过来了。

他是那种丢在人堆里也很容易被发现的类型，拥有着让女孩们羡慕的皮肤——健康，不易过敏，还白得发亮。

王小年说，你们几个老闺蜜一碰面，我就只能跑腿了。

我看在还需要他指路的份上，谄媚地说，你吃啥干醋，顾媛最后还不是要死要活地跟着你去了青城。

“是我顺着她的意好吧，你知道，她爸妈都在青城呢。”

他接着说，“顾媛在大学里几乎就没再交什么新朋友，总说再也碰不上你们这样的了，每年春节回来也必定要和你们约。”

说到这，王小年耸耸肩，意味深长地着重来了句，“特别是你，说的话，在她那儿跟圣旨似的。”

我听着心里就有点别扭，什么叫跟圣旨似的，不就是上次闹分手我插了一杆子么，你就对我有点小意见么，再说，那时候我也没有谈过恋爱没啥经验啊，哪里知道情侣间这种分分合合就是常事呢？

再说，他俩自此以后好像还更好了一些，总不能他王小年跟顾媛爱情道路上的不顺意了就马上想到我周吉儿了吧。

好吧，不怪你还记得，当初我不对，不该立场那么坚定，闹得比顾媛还厉害。

我没再说话，这样气氛就有点尴尬起来。

王小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嘴秃噜了，又补充着说了句，吉儿姐，你别多想，我就是想说，顾媛她很在乎你这个朋友，没别的意思。

“嗯，我知道。”

可是，如果他不在乎，又怎么知道我现在正在多想呢，还好我们很快就到了聚会的KTV。

我当然知道顾媛对我跟别人不一样，我对她有何尝不是呢？当初也算是因为张文谦才认识了顾媛，没想到一认识就好到甩不开，读书时学校要求住宿，每个周末我都得回家，顾媛父母在青城，没地方去，就也要跟着我回家，有次我说，不行，这次周末我妈要带我去姥姥家。

顾媛兴奋地开始收拾行李，没关系没关系，那咱这周末就去姥姥家。

一脸你姥姥就是我姥姥的天经地义。

我房间的床比高中宿舍的床要宽一些，她从来不带睡衣，总是抢我的睡衣，哪件漂亮她穿哪件，穿着我的睡衣，还说，这是为了防止我夜里把她打吐血，脏了她自己的衣服。

然后，故意离我远一点睡，做出一副即将接受皮肉之苦的表情。

再后来我买睡衣服都会买同款不同色两套，家里的亲戚也被顾媛认了个全，亲戚们习惯了，我爸妈我很自然的觉得多了个闺女。

那时我们都还小，女孩子们的友情单纯简单，美好又可爱。

不管我对她的感情里面，有没有张文谦的原因，多年以后，我常常想念这段时光：如果一直这样，不长大多好。

但时间会游走，孩子会长大。再后来，顾媛就有了王小年，给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话回到现在。

杨青是今天上午到的，我从火车站接了她回宿舍休息。

杨青性格属于乐天派，在哪里都容易交到朋友，归属感是什么？我觉得哪里她都有归属感，到宿舍她倒头就睡，我留了饭卡在桌上，便赶着去上下午的岗前教育课了。

结果，她因为吃不惯学校食堂的味道，下午还忙上忙下的在宿舍用现有材料做了顿马马虎虎的晚饭。

那天挂了顾媛电话后，我们就在学校周边的商圈逛了逛，最后只淘到了一对有挂着桃木珠的红绳，再也没挑到合适的东西，又怕学校关们，我们便说好明天去市中心转转，然后意兴阑珊地回了宿舍。

我宿舍里四张床，住着她们三个科系里单出来的女生，所以本来就有一张空余的床。

但如今空余的不止一张，刘萌萌一个月前就去了实习公司，李艾可今天，直到宿管理站关门了也没回来。

不过这两天她也该出发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出发了去了青城。

宿舍里显得空荡荡的，我拿着出被褥给杨青铺床，心里头默默地想，还好杨青在这里，也不至于太孤单。

原来我内心也很怕孤单。

也许是逛累了，一晚上睡得舒心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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