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生录》：市井

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风棂》——慕风柠橙》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藏生录》：市井。

市井

一辆银灰色的宝马疾驰而过，车内一男一女，互相嬉笑着，打碎了原本寂静的街道。

飘落在地的枯黄梧桐树叶被宝马开过的风带起，卷向空中，与充满颗粒感的尘埃混杂一起，一同掉进叶一天的塑料面盒之中。

街边小贩的脏，乱，差，他早就习以为常，他将面盒端起，摘掉了落在面中的枯叶。

......

......

街边小面馆的筷子倒放在一个俗红色的塑料盒中，上面依稀还残存着劣质洗洁精的味道，令人产生呕吐之意。

叶一天仍旧一般模样，机械的将木筷插入一次性的塑料面盒中，挑起了盒里盛放的面条来，然后朝着嘴里塞去。

今天，面馆一旁工地早早下了班，工地的工人大都涌入了这小小的面馆中。

叶一天不喜欢太过嘈杂的环境，他端起面盒来，起身，空出来了一根板凳。

他在仅存几片孤零残叶的梧桐树蹲下，面无表情，开始大口吃起眼前这份廉价的面条来。

在端面之时，面馆的老板询问他要加什么料，他低头摸了摸口袋，然后笑着对老板说道减肥，什么也不要，素面就好。

一米七五的个子，体重一百尚且不到，说要减肥，他只不过是为自己找个理由罢了，维持着他那仅剩不多的，可怜的倔强，可笑的倔强。

......

......

他抬头望了望天，东阳市的天依旧阴沉沉的，没有一点放晴的征兆。

城市笼罩在一片沉重的雾霭之中，人群在这片雾霭中，生活，穿梭，死去。

此时的天更加阴沉了几分，在云层蓄谋已久的大雨终于找到了时机，它们坠落下来，一颗，两颗，三颗......

它们溅在叶一天的面盒里，火红但已经冷寂的面汤在雨粒的加入下，似乎重新升起一朵又一朵的生命，它们在这碗小小面汤之中翩翩舞蹈。

路边，仅剩三两片黄叶的梧桐树因这雨彻底被卸下了盔甲，将光秃秃，丑陋的身体展现在了世人眼前。

行人匆匆逃离街道，逃离这场洗刷一切的大雨，他们尽力的奔跑着，奔向各自的屋宇。

苍蝇被雨驱赶走了，填满垃圾的桶边，少了平日那嗡嗡语语的嘈杂之音，叶一天心中反而多了分怅然。

它们回家了么？也许是的吧。

可他的家呢？也许回不去了吧。

一次性的餐盒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然后，准确的落进垃圾桶中，这看似无聊的游戏，实则是叶一天疲惫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他在一旁肃穆的注视着，看餐盒朝着垃圾桶垂直掉进，他从没失手过，这一次，他也没想过会失误。

但这一次，他失误了，餐盒顺着垃圾桶盖滑落下来，跌落在地。

......

油水洒在地上，渐渐晕染开来，只不过这绘画没一丝的美感，反而给这个小馆平添了几分脏乱。

叶一天低着头，身体九十度弯曲，对着面馆老板道歉，他也不知道做这个动作多少次了，好似已经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面馆胖胖的老板挥了挥手，笑呵呵的说没事，叶一天觉得他像一尊弥勒佛，戴着那笑容的面具，不管他内心是否喜，是否忧，他的脸上挂着的表情永远，也只能是笑容。

他提着拖把，与老板一起，快速的将地面清扫干净。

面馆老板扭开了水龙头，滴答，滴答，滴答。

从管子里掉出一滴一滴的自来水，让面馆老板的脸红了起来。

他不好意思，将手在灰色围裙上擦了擦，退了出来，空出位子，让叶一天去洗干净双手。

“昨天忘了缴纳水费，那些人也不曾留点情面，直接将水给断了。”

面馆老板似乎有些埋怨，但随后又展露笑脸来，因为下一波客人已经到来......

他翻了翻口袋，递给了面馆老板面钱，两张皱成一团的纸币，以及，三枚五毛的硬币。

......

叶一天用手遮在头顶，冲进了这场日渐下大的雨中，雨珠溅落在干涸的水泥地面上，二者交汇，化作了丝丝白雾漂浮与空气中，白雾罩住了叶一天单薄的躯体。

面馆老板远远望着，直至那背影缩小到芝麻粒般大小，最后，消失不见，他叹了口气，又重新投入了工作之中。

面条翻滚于沸水之中，像极了在这座城市挣扎的人群。

他冲回到了出租房下，此刻的他全身上下被淋了透。

他孤独的站在房外，脱下了那双破旧皮鞋，弯腰将渗进鞋里的水倾倒出。

鞋中的水流出，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让叶一天想起了老家那长满鱼虾的小溪。

他抬头朝着空中望去，阴雨绵绵依旧，不曾断绝。

......

叶一天所住宿的出租房，是由二十七个可移动的铁皮盒子连接而成，一个房间每天租金二十，有八九个平方，之前，叶一天与另外一个来这城市生活的男子住在一起，不过后来那男子自杀死掉，那屋子现在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死过人的屋子，他怕吗?

他曾怕过，毕竟，他亲眼看见了那个吊在空中的男人。

长长的舌头从未合上的嘴里掉落出来，青黑的面容，布满血丝的双眼。

......

可除了这儿，他又能去哪里?他无处可去，他没有能力离开这个铁牢笼。

三楼最靠左的屋子，灯光还依旧亮着，住在其中的女人靠在走廊的生锈护栏上，她点燃了一只烟，烟雾掩住了她的面容，迷离而梦幻，今日的她卸下了浓妆，露出本属于二十岁女孩的面容来。

雨滴打在她的发丝上，她望向雨的深处，皱起了眉头。

将烟蒂扔下楼后，她转身进了房间。

木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于是，被吵醒的人骂骂咧咧的开了门，对着虚无骂出声来。

邻里闲言碎语谈论道，那女孩是个不正经的人，靠着做皮肉买卖维持生计，叶一天不清楚，他只看见刚才那女孩的眼神，呆滞而又彷徨......

他租住在这铁皮出租屋二楼，从左边数第四个房间，因为死过人，房东还将租金降到了十五一天，叶一天便可省下五块钱来，多买罐啤酒，或者吃一顿晚饭。

顺着吱哑作响的铁皮楼梯，他缓缓爬上了二楼，出租屋隔音效果极差，走廊一旦出了一丁点声响，那噪音便会传到屋子中去。

叶一天尽可能的将步子放得轻些，避免打搅到忙碌了一天的邻人。

风每日呼呼作响，刮着出租屋外的铁皮，发出沙哑刺耳的声响，但这些住户们都习惯了，习惯了这风声，习惯了那刺耳沙哑的声响。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叶一天掏出钥匙，插进锁里，扭动锁时，一些木屑掉在他的脖子之上，他抬头看见了木门左上角被白蚁凿食的痕迹，那逐渐扩大的腐烂趋势好似个黑洞，要将整扇门全部吞下。

也许要不了些时间，这门便会轰然倒塌。

然后，化作一团废墟。

可此刻的叶一天没有去管这扇木门，因为他知道，就算门彻底烂掉，那小偷，也不会跑到这来，这，可是出了名的贫民窟。

推开门，冷冷清清，一股腐朽的气味袭来。

叶一天将鞋脱下放在了门口，关上了门，将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空啤酒罐清理到垃圾袋中，与那双烂掉的鞋放置在一起。

他，以后再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躺在从二手市场买来的竹席上，叶一天抽出了放在枕头下的美工刀。

他划开了左手的动脉，血液顺着竹席滴答的滴答的落在铁皮地板上，演奏出一场死亡交响乐。

他抬头望着，望着冰冷的铁皮房顶。

他能感受到生机的点点流失。

他看见了那个自杀死去的男孩。

叶一天从未想过那男孩会自杀，他比自己要开朗太多，对未来也充满了向往。

但他，终也选择了死亡。

叶一天看见那男孩似乎朝着自己招手，他朝着男孩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团光芒包裹住了他，将他的魂灵带向了未知的某处......

再回首，往事依旧

清风微煦，鸟雀鸣于幽谷间，山泉叮咚作响，时而现出身姿，时而隐于万山，一切的那般美好，平淡。

叶一天睁眼，四周事物现在他的眼前：木床，石桌，纱窗，布履，一切好似隐人居处，古朴风韵编织在这些物件上，让这一切显得如此的迷幻，好似停在一个不会醉醒的梦之中。

“原来死亡，要比活着容易太多。”

他伸出了手，左手伤疤痕迹还在，蜿蜒错折，但未再流血，好似过了多年，疤痕业已结痂。

推门而出，久违的阳光射入他眼眸之中，原本灰暗的眼神因这金黄多了几分神采。死亡的恐惧似乎也被这温暖驱散了几分，走到叮咚山泉边，一些不知名的花草开放在泉水边，摇曳着微弱的身姿。他掬起一弧泉水，洗净脸上的疲惫神色。

山泉水顺着唇角滑进嘴中，清甜滋润了心脾，被城市净化水所束缚住的五脏六腑发出阵阵欢呼，它们乞求着，要求将更多的清甜灌入，叶一天用手掬起一弧又一弧的山泉，灌入嘴中，全身都好似获得了升华。

后方女子的惊呼声打断了他饮泉的动作。

“公子，你怎可以饮这山间泉水，若让老爷知道，你又该讨打了。”

女子赶快将伏在溪边的叶一天拉起，细细将他嘴角的水渍擦净。

双髻簪花，一席碎花紫裙，微施粉黛，面色秀慧，这个口口声声喊自己公子的女子像极了叶一天在那破旧彩电上瞧见过的古代女人。

泉水渐渐清净下来，叶一天朝着泉水中的倒影望去，陌生略微憔悴的面容，长发被玉冠束起，多了分俊朗，将眉眼间的青涩掩盖住了些，魂灵依旧，可这幅皮囊......

叶一天下意识用手捏了捏面颊，微微刺痛传来，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波澜，他转过头来问着这陌生的女子:“请问，这是哪里?你又是谁?我为何会在这里?”

“公子，你怎么了?我是芝兰啊，以前是我母亲服侍您，她去了后，就是我在照顾您，此行我们是去云岚氏府上，将您与那云岚氏四小姐的婚约退回，翻过这万山峰，就只剩了一日行程，此行未告知老爷他们，是少爷您偷偷跑出来的，怎的，难道公子忘却了?”

“没事了，你先走吧，我独自待会，等下来找你。”

叶一天需要时间来适应自己这个新的身份，也需要时间将自己的杂乱思绪理清。

“公子莫非是伤心过度，犯了嗔痴?”侍女芝兰未想到今日自家公子为何变得如此奇怪。

“莫非是那破庙的缘故?”

但她随后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返回了庙中去。

“在这陌生的世界中，又可以苟活一世了么?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抬头望天，白云依旧，遨游在苍蓝天空，阳光依旧，直驱人内心之寒，可叶一天眼神中的那份迷惘也依旧，未曾褪去。

“公子，我们该离开此处了。”

侍女芝兰在青石径尽头，提着布囊，挥手呼唤呆呆蹲在泉边的叶一天。

一片青竹叶掉落入水，涟漪波动，打碎了镜中倒影，他终还是站起了身来，朝着青石径走去，微风清扬，吹动他的衣袂与发梢，他回头望去，迷雾将破庙隐住，好似仙人居处.

叶一天的昨日与今非，往生与未景的那条线，在今日，好似隐隐约约的被割断开来。

他沉下心来，陷入识海之中，这躯体前世主人的记忆储存在一颗水晶球里，他伸出手，触碰在水晶球上，那些记忆好似找到了缺口，纷纷涌了出来，如同播放幻灯片般，一一闪过，让叶一天如同经历过那人的人生一般。

俊朗的少年，爱慕那青梅竹马的邻家女孩，青葱年华二人一同度过，私定终身，血书为誓，生不叛离彼此，小小人儿将世间事物想象的那般美好。

可到后来，终还是未抵过血脉亲情的阻隔，二人被迫分开，男孩以死相挟，堪堪换来与女孩短短一面，女孩只说了句永不相见......

时光荏苒，女孩已经成长为那家族中的明艳女子，爱慕者无数，可迟迟未见婚约消息传出，女子父母无法，只好代替女子挑选夫婿，他此行去那云岚氏，带着儿时两人写下的血书，只为再见一眼那女孩，因为也许，以后再也无法相见。

叶一天也有过爱情，却没有那男子的勇气，最终只能任由心爱的女孩离开。

“又是一个老套的爱情故事啊”叶一天说道。

但就是这个老套的故事，却将他以为埋藏的很好的过去勾引出来。

......

......

“一天，我们一定能在这大城市中出人头地的。”

女孩望着城市高楼，挽着身旁男孩的手说。

“是啊，只要我们肯拼搏，肯努力，就一定会成功的，等我挣到足够的钱，就买一栋大房子，将你我的父母接到这大城市来，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为你办一场华丽的婚礼。”

“好啦，好啦，快放我下来。”

年轻就是好，因为年轻，才多了那么多的无畏，与无知。

“......”

“......”

“三年了，我们还要在这破出租房里待多久?这床垫都有些咯着我背了，多久将它换了?”

女孩埋怨的说。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只要把刘老板这个项目谈下，我们的苦日子便就熬到头了。”

“刘老板说了，这个项目结束之后，分成很丰厚的，我投了四十万进去，就赌这一把，乖，再忍忍，再忍忍......”

“今晚别碰我，等你把钱拿到手的时候再说吧。”

两人背对着，但他们感情依旧，现在这般，不过还不是因为没钱闹得，但他们相信，相信有了钱后，一切就都会变好。

“......”

“......”

“昨天听你说项目完工了，今天买了你最爱的大闸蟹犒劳你，你拿到钱了吧，拿到多少了?”

女孩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拉着男孩的手问。

“他跑了，他跑了，他跑了......”

“谁跑了?”

“刘老板跑了，钱，钱没了......”

瓷盘掉落在地，发出哗啦的响声，大闸蟹早就失去了生机，安静的躺在地面上。

两人静默许久，女孩双肩抖动着，眼泪没有流出，三年积蓄化作了一团泡影，她推开了叶一天，逃了出去，逃出了这个束缚她青春的地方。

空荡荡的房间，静寞的空气，大闸蟹望着呆立在原地的叶一天，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

一年时间，女孩没有再回到这出租房来。

叶一天发狂般的找寻，可全世界都好似失了那女孩的踪迹。

如同那句俗话所说:你越是找一个人，你越是找寻不到。

又过了大约半年时间，女孩回来了，她挽着一个中年男子的手臂，递给了叶一天一张结婚请帖。

女孩挽着男子的手准备离开时，叶一天最后问了一句为什么，女孩思考了许久，最后回答了叶一天。

“跟他在一起没那么累，他已经有了房子，不需要自己再去拼死拼活......”

“......”

“......”

“公子，你眼眶怎么这般红呢?”

“没什么，大概是风沙进了眼睛吧。”

叶一天从思绪中拔出，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湿意。

“像公子这般好的人，为什么那云岚氏的四小姐会如此绝情呢?”

侍女芝兰回头问了一句，但随后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扇着自己的嘴巴，叶一天将她制止了下来。

“谁会生来便是个绝情的人呢，还不是被世事所逼，逼着将自己的心封印起来，逼着自己变得看似绝情，让自己以为这样去做了，便不会再想了，便不会再痛了，但这却并不是解药，而是是一味毒，只有不停饮才不会想，才不会痛......”

“公子说的，芝兰都不懂其中的意思呢。”

“是啊，最初的我也不懂，可经历过后便就懂了。”

叶一天望了望天，云层将太阳遮掩了下去，天渐渐变得乌黑起来，一道黑雷刺破苍穹，劈向山林的某处，莫名野兽的嘶吼传进了叶一天心中，他痴痴出了神，鬼使神差的朝着山林走去。

“公子，哎，公子我们该走这里，要下雨了，我们要去找个躲雨的地方......”

芝兰拉住叶一天的衣袍，可她不知为何此时自家公子气力这般大，将她拽进了山林之中，朝着黑雷落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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