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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峰顶青雪 水衣破鬼
青衣江,似是许许深院低眉轻舞女子的腰带,轻柔中带有洒脱宇辰的清华。清澈明净的江水穿越在群峰之间,它没有汹涌拍岸纷雪溅玉的大气势,有的只是千百年来的宁静与安稳,静如处子般沉思在这钟灵毓秀的地方。
依水而立的峰峦,俊逸秀丽,林木竞相争长,云雾出岫缭绕在峰巅,婉转于寂寞者的心间。在这里,青衣江的流淌就显山露水地鲜活了群峰的静谧。青衣江一带虽处西域,却有难得的江南秀美景致。
莫忆望了望峰峦之间的缥缈云息,风岚在衣袂之间舒缓,不禁想到,久违了有多少年,这诗画交相辉映的山水,恐怕有二十多年了吧。这流年的岁月像是手指间的沙砾,挽留不住的逝去。
扪心默言,即使辗转了这么多年,自己的心还是无法挣脱无法宁静,乖张的梦魇总是如蛆附骨挥之不去,往昔的人事一直都是心中的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这次,故地重游,不知是否能够坦然地抚平心底深处的褶皱。
青衣江本是静如明鉴的水面,被翠绿竹筏的随意逐流带起一纹纹的涟漪,这粼粼的水纹似莫忆的心一样,随着自己的靠近而惶恐。水中的倒影也失去了原昔的明晰与静宁,即使自己总是在这个世界静谧安定地生存,可是在另一个表象里,自己早已打乱了自己的心境,那也许就是最真实的自己,一直逃避的真实。
宽松的白袍纤尘不染,极是儒雅轻灵,整个人都隐匿在这看不透的衣袍里,连面容都模糊在衣帽的暗影里。莫忆迎风而立,这方山这方水孕育的灵气似乎都蕴集到他的身上,气华吞吐,若是临尘仙人,欲凌虚御风,扶摇于九天云霄之间。人就是这样,惑于外相,也假以外相惑他人,谁又能真正看穿一个人,这眼只会迷乱于十丈软红的渴求里。
竹筏行走,青衣江舒展着身子,承载一舟一人顺水飘摇荡漾。前方不远处有一峰奇绝异常,矗立水湄之央,大是迥异于临近诸峰,山势险绝凌厉,峰巅直指霄汉,上可拍天,毫无俊秀迤逦的风光,不沾点翠。
只见,绝壁千仞,飞蓬枯断,山猿难攀,飞鸟也只有仰止,无法企及。这峰本是青衣江一带的奇景,但是这峰太过险绝,上顶只有一条久年失修的石梯,危险至极,游客几近绝迹。
逐渐临近,恍然间,水面上飘起若有若无的风烟,水汽氤氲。竹舟靠近了峰脚,此处的水深碧,足见其深不可测。莫忆在宽松雪白的衣袍之间似乎也感受到水的寒意,同时这切切的寒凉却是最接近他的心的荒凉。
待到绿舟停住,倏然间,只见莫忆若是一只白鸟,凌虚直上,从远方望来,一袭白影紧贴着险绝的奇峰快若闪电,那风仪是何等的清绝无方,恍若神祇。不待多久,峰顶就晃进了眼帘,最先支张在眼眸的却是那伫立风雨经年的日照亭。
青瓦残破,梁柱陈旧,难得的是青绿的藤蔓缠络在这一方暮亭,虽然没有摇曳生姿的清幽扑面,但在这奇绝的峰巅,倒也是不可多得的景致,别有一番意境。莫忆方才还动如急湍,此时已顿在峰顶,那日照亭在这方丈之地的那一边,靠近悬崖,正是观日的绝佳去处。
短短行至半途,莫忆心生顿生讶异,暗自警戒,原来在破旧的日照亭里早已站立一人。只见隐约是一女子若隐若现在疯长的青翠之间,莫忆驻足不前,心中不禁暗疑,能上这峰的绝非寻常人,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如此之近的地方才发觉此人的存在,可见此人是极其非凡的人物。
那女子静静地依着破损的石栏望着远方的落日,红霞如海,阳光灿烁,整个人都沉浸在令人迷醉的光线里。即使是风卷云残,似乎都不能打扰她的安静,即使这绝伦的惊艳,都不过在她的眼中风淡云轻。女子仿佛感受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在望着她,然后她慢慢地转过身来。
一恍惚,莫忆觉得那女子似乎不是真实存在的,由于逆着刺眼浓郁的暮光,看不清楚女子全貌,光线在女子的身形的周围涣散着淡淡的光晕,待适应了满眸的光亮的腾跃,莫忆发现女子容颜掩在一方淡淡紫纱里,模糊看不见真实面容。
可是,那是怎样的一双眼,莫忆完全惊异在那一双淡然静默的眼里。虽然女子一直安静地望着莫忆,可是就算烟花阜盛繁花簇锦,也没有这眼的半星风华,具体不能够道出那是怎样的绝艳。莫忆不禁叹道,这女子就不像是凡尘的芸芸中人,仿若山中精魅,带着奇诡神秘的美。
一刹那,莫忆无法遏制地想到自己一直深埋心底的那个人,那个让他永远伤痛的人。十年的岁月在不经意间就流尽在长河的尽处,可是在十年间的郁结一直都不曾涣散,自己始终没有通透明定。紫纱女子淡然地望着不远处有一刹那晃神的莫忆,宁静不动,完全不惊异于莫忆的到来。
莫忆瞬息后缓过神来,虽然自己不愿同人打交道,但还是微微点了一下头,接着有些迟疑不定,自己本意到日照亭一览此处绝美晚景,可现在一陌生女子却身处亭中,冒然上前倒是不妥。
就在此踟蹰之时,女子身后漫天霞光里闪烁着一记极其耀眼的光亮,仿若晴天里忽降的霹雳。莫忆心中大惊,他遥遥感受到那尖锐而犀利的杀气,惊变就要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发生。
女子似乎不知危险迫在眉睫,仍旧静默地望着莫忆,一双眼美得盖过熏红的西阳。光亮迫近,莫忆终于看清那是一支利箭,迅疾异常,转瞬而至,猛烈的箭风生狠地击断靠近悬崖边的藤蔓,似乎女子在劫难逃。
突然一道青光从莫忆的广袖中激射而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强劲地击落那一支凶箭,然后又迅疾异常地窜回袖中,那道青光的风华,犹如贯日长虹。莫忆心生疑虑,这箭的攻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架得了的,可见使箭的人是个棘手的角色,这女子到底是谁?他绝不相信这个女子不知道身后的利箭。
还未缓过神来,三记锐光由远处的暗影中激射而出,分为左中右三路,左右两支箭分击日照亭两边石柱,中间一箭只取女子后心,迅猛绝伦,算计狠辣。莫忆皱眉,到底是何人竟要置此女子于死地,电石火光之间,杀着将至。
莫忆一袖自天向地向女子挥去,只见一道青光转转瞬及至,透体而过,女子宛如石雕不闻不动。左右两支箭击碎石柱,石亭向下坍塌,而同时青光将石亭从中一分为二,向两边落去,解了女子压顶之厄。中间那箭也被从箭尖至箭尾一分为二,从女子左右两边擦臂而过。莫忆此技精妙,神乎其神,举重若轻地化解了凌厉的杀着。
莫忆惊诧女子岿然不动之时,那远处的暗影业已达至头顶五丈处,莫忆一瞥,原是一巨型纸鸢,上立一人,弯弓搭箭,犹若天降神兵。思虑之间,头顶锐锋凌冽,一弓九箭惊世骇俗,呈三三之阵,箭气织起方丈精密的杀网,将莫忆笼罩其中,避无可避。
莫忆渊渟岳峙,倏地冲天一袖,惊见青光腾起若蛟龙翻云覆雨,气脉翻腾若碧海波涛,气势森森,瞬间将箭网化为齑粉,青光犹未衰颓,乘胜而上,直击纸鸢,只见纸鸢碎裂,一人腾跃落在莫忆三丈外。
那人一身灰衣,面容阴沉,手握乌木长弓,极是诧异地盯着莫忆,在这人迹罕至之处,竟然有这样惊才绝艳的高手。灰衣人一瞬间恢复平静,双眸光华内敛,眉头却仍旧微锁,好不容易得知这女子独身在此,没有那人的庇护,是杀之的极好机会,然则这白袍男子不是何方神圣,竟也恰好在此出现,难道命运真有莫测的力量。
灰衣人沉气凝神,拈弓搭箭,内息随经脉肆意驰骋,通过手臂在弓箭处交汇融合,形成一个轮回之圆,力量层层激荡增生,乌木长弓似乎在呜呜悲吟,箭头发出灿耀绝伦的光华,那一箭蕴含的威仪似是天魔在挥戈。
莫忆仿若屹立在此千万年,面对任何的狂风暴雨皆无惧无畏,坦然身受,又像青衣江那静谧无波的水,虽是酣眠,却也有承受天威的如意法。女子还是像置身事外一样,盯着这场本由她引起的杀局。
灰衣人乍然闭眼,箭的光华突然收缩不见,紧锁于箭本身,灰衣人乍然睁眼,弓弦寸断,箭已脱弦,那是怎样的一箭。
箭似乎不快,因为莫忆能够看清它前进的箭身,空气被撕裂,嘶嘶作响,从箭身里迸发出的凌厉光华是如此清晰地在眼前,撼动心神;箭似乎很快,因为莫忆发现自己根本就躲避不了,那铺天盖地的杀意笼罩下来,箭风锐利,生灵辟易。
时间似乎被扭曲,人的感官意识也发生了变化。箭,就在眼前,死,攥住人心。莫忆不动,一道青光在胸前蓬勃乍起,煌煌如天日,随即暴涨数丈,气脉雄厚而锐不可当。
那一箭同青光撕咬在一起,犹如狭路相逢的仇敌,刺耳的声音响彻天地,那一箭被淹没。灰衣人绝望地一声叹息,被霸道的力量击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一人高的大石上,胸骨断裂,洒满殷红,难以置信地望着莫忆,仿若看着神魔。
莫忆嘴角冷意泠泠,一身白袍也散发着清冷的光。看着莫忆走近,灰衣人眼中闪过狠辣之色,冷声道:“阁下是何方神圣?竟然连清理门户之事也要插手。”
莫忆咋听此语,身子顿时停住,就在莫忆心神犹疑之际,灰衣人所依大石后突地爆出万千剑光,每一道剑光以出剑者为中心细密而整齐地瀑射出来,快速绝伦,立即封住了莫忆所有的退路,剑剑直指莫忆要害。那剑光犹若天龙矫舞,霸气横露,三山五岳也要服膺,无人可挡。这一剑审时度势,在莫忆心神不定破绽露出之际出剑,可谓势在必得。
“魔心佛剑。”莫忆心中巨震,一字一顿,全身轻颤,出剑者疑惑地发出“咦”声。那万千的剑光已经风驰电掣到身前,一道青光,没有先前的灼灼夺目和不可一世的风华,就是一道短细的青光直直向前击去,瞬间剑华萎靡,青光熠熠。
“青雪!”惊诧之声传来,只见一青年男子站在灰衣人前,全身如墨黑衣,面容冷峻,手中的剑沉寂如死物,目光紧紧锁在莫忆手中的物什,那是一柄青色的刀刃,不过一尺半,薄薄一片,透明如琉璃,光华流转。
青年男子好不容易移开目光,审视着莫忆,冷冷道:“在下苏未名,阁下是?”“莫忆。”苏未名眼中疑惑一闪,道:“知晓魔心佛剑的,江湖上不过寥寥几人,我还以为遇到旧人。”语气中带些伤感,似是回忆那尘封的过去,突地话锋一转,道:“我倒要看看青雪到底是否如传言一般。”
话尽,苏未名挥剑,陡见剑气纵横,剑华凛冽,仿佛剑下的一切皆为应劫之物,却又没有遗留生机,破了佛家的慈悲,正如魔为心佛为剑。莫忆手中的青雪没有乱心迷眼的光耀,只是聚为一线青影,在剑气霍霍中犹如一叶扁舟,虽然波涛汹涌却也从容。
只见青影变化莫测,虽仿若是天赐神兵,招招精妙绝伦,抵住苏未名凶悍的魔心佛剑。剑光在青雪的纵横捭阖之下忽强忽弱,总在关键处,青雪压制住杀气腾腾的长剑。苏未名忽爆出一剑后,向后腾跃三丈,一脸阴晴不定地盯着莫忆,眼中充满惊惶。
苏未名自小就是练剑的奇才,十三岁就练成家族很少有人练成的剑道绝学,被视为振兴家族的希望。出道后,叱咤江湖,难逢敌手,从未一败。如今,这个名唤“莫忆”的男子,招招皆是魔心佛剑的克星,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将是其在武林中最大的敌人。
夕阳终于掩在西山后,天色开始变得混沌。苏未名缓过神来,心知今日只怕难以杀了那女子,于是转身挟着灰衣人向石梯处纵去,临去时恨恨道:“下次相遇,当判生死。”遂消失在峰下。
莫忆将青雪收回袖中,也欲转身离开峰顶。“千峰寒,幽雪岩,灯火明灭,灵犀阑珊,潋天山。”突然女子婉转地吟道,眉眼间是淡淡的笑意。莫忆身形一顿,遂又化为白鹤纵下峰去。
这突绝的峰,又回归清净,女子望望逐渐沉重的云彩,厚重的色彩有种逼近大地的错觉,心中嗔道:“水衣到底去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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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峰向东十里有一镇,名唤游龙镇,据说是旧时天际出现一道闪电,矫若游龙,没入此地,故唤此名。但对于此事的说法却不尽相同,有说是天降陨石流星之流,有说是地脉龙气泄露所致,有说是天上仙人游于此地,其中最为江湖人士乐道的是说此为绝世神兵葬于此地,因此后来多有武林中人流连于游龙镇,可是倥偬多载,一无所获。
游龙镇虽是边陲小镇,但民风淳朴,附近山水灵秀,迁客骚人络绎不绝,而江湖中人也因“神兵”之说,多流连于此,故此处倒也人烟阜盛。近日来,大批的江湖豪客聚居于此,酒楼客栈人满为患,更是有邪道中人魔教之徒混杂其中,刀剑之祸一触即发。
张水衣行于熙熙攘攘的街,一身淡红色的长衣犹如一片云彩,容色清丽无端,肌肤胜雪,眉似远黛,青丝飞扬,眸中光华流转,英气氤氲,路人纷纷侧目,暗中惊诧江湖何时冒出了这样一位绝色女子。张水衣朱唇噙笑,不理众人无礼之态,街上人潮涌动,似乎根本影响不了她的从容步伐,她最终止步于望江楼。
正待她欲进望江楼,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左侧冲出,摔倒在门口,他转过身来望向身后,满脸惊恐,眼神却冷寂。张水衣眉头微皱,竟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全身衣衫褴褛,污秽不堪,同时颤抖不已,像是怕极了什么。恰在这时,凌空传来桀桀笑声,道:“小杂种,看你往哪里逃!”
只觉左侧劲风呼啸而下,一男子迅疾地扑向那孩子,张水衣望去,红发如血,眼中满是阴毒之色,右手五指宛如鹰爪,这凌空之势恰如苍鹰搏兔一般,来人好快的速度,好锐利的气势。
孩子,突然抛却了所有的惊惧,全身的神经都松弛了下来,绝望让人无所畏惧,只好认命地闭眼待死。张水衣轻笑蓦然一挥衣袖,犹如秋波款款,那赤发男子却似颇为忌惮,当机立断收回所有的攻势,避开张水衣。
“赤发鬼!”周围惊呼连连,纷纷避开,似是怕极了这赤发男子。男子犹如开锋的利器,嘴角抽动,阴沉地盯着张水衣,那孩子不知所措,惊愕地盯着面前的两人,眼中突地泛着求生的渴望。“杀无赦!”男子一字一顿,同时慢慢伸出双手,只见双手渐渐变红,骨骼砰响,十指变长,犹如地狱之火中伸出的魔手,欲焚毁一切生机。
水衣收起轻视之心,默运内力,紧守门户,男子蓄势一击定是凌厉非常。“啊!”众人惊呼,只见赤发男子左掌向萎靡在地的孩子拍了过去,掌势散发的灼灼之气夺人心魄,水衣忙挥掌去救,掌风浩然。
行至中途,男子右手突兀地向水衣拍去,弃了孩子,右掌之势突绝威猛,死亡之气笼罩张水衣,与左掌之势犹如天渊。众人惊惧,高手对决,审时度势尤为重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女子似要香消玉殒于此,俱是暗自嗟叹。
一刹那间,张水衣左手衣袖轰然击向男子右掌,右手原也是惑敌虚招,男子只觉如山之力横压过来,厚重异常,虽只一袖,却似万袖共舞,避无可避,只得硬挡。众人惊诧之余,赤发男子竟被轰退三丈,右手软软垂下,似是受伤不轻,难以置信望着这清丽美人。
张水衣静静地盯着赤发男子,一动不动,浑身散发着山岳般的气势,无坚不摧,不可抵挡。男子嘴角冷笑,忽而掌势突兀而出,诡秘的是那手掌竟隐约燃烧有火焰。有人大叫道:“这是赤阳诀!”
张水衣眸子异色一闪而过,无所畏惧地上前一步,袖掌呼啸,势不可挡地迎了上去,转瞬间,男子竟又被击退三步,而张水衣却是一副气势磅礴的样子。男子心中暗踱,狠狠瞥了一眼那已木讷的孩子,孩子身子一缩,望着张水衣。
张水衣嫣然一笑,微风和煦,孩子顿时安定不少。“后会有期!”男子阴毒道,遂纵身淹没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张水衣心中苦笑,低头看去,只见衣袖焦灼,手心隐隐刺痛,这赤发鬼果真是不好相与的。
众人皆议论纷纷,江湖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女子,竟是这般高手,一掌击退赤发鬼,只怕也是名门之后。张水衣不管周遭吵杂,走近那孩子,低着绽放美丽的脸温和地望着孩子,这一刻,这一张脸,孩子永不忘却。“你要跟我走么?”水衣伸出莹白温暖的手,孩子惊呆了,木讷地点了点头。张水衣遂拉着孩子的手,走进了望江楼。
望江楼,左环青衣江,背靠竹海,是解决食宿的极佳去处。依窗的年轻男子,衣衫落落,犹如书生公子,似不是江湖中人,人人却道好一个人中龙凤,更甚者窃以为龙章凤姿也难以企及。男子品着望江楼自产的笋茶,掘笋制茶很是怪异,不过这茶倒也别致,男子温和中透着静谧,寂静处衍生音息,众人虽有结交知心,却又不愿打扰,扰了男子的风逸。
男子含笑地望着水衣向自己走来,目光在孩子身上逡巡片刻,心中了然。孩子紧靠着张水衣坐下,盯着男子,好奇,羡慕,还有戒备。众人纷纷瞩目,这女子和这男子原是一路的,果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男子大概知晓刚才发生的事,张水衣也简略说了。男子叹息道:“魔教这次倒是重视,不知魔教中人还有谁在此。”张水衣惊疑道:“刚才那人是魔教中人?”男子微微点头道:“赤发鬼本就是魔教的高手。”张水衣恨恨道:“既然是魔教中人,果然邪门。”
男子淡然道:“魔教自称太一教,取自东皇太一,其为古时天之尊神,这魔教倒是自诩甚高。赤发鬼不是易与之辈,你可受伤?”水衣伸出左手,男子执手查看,只见掌心有浅红色的斑驳,皱眉道:“这是火毒,初时只是轻轻刺痛,往后经脉灼痛,最后全身血脉沸腾剧痛而死,没想到赤发鬼的修为着实不凡。”
男子望着一脸担忧的孩子,温和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孩子没想到男子不先顾水衣伤势,问劳什子姓名,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冷冷道:“四儿。”男子轻笑,接着问道:“赤发鬼,也就是那红发男子为何追你?”四儿冷冷道:“那恶人想要收我为徒,我看着他害怕,心中不愿,于是趁机逃走,结果他要杀我,我以为我在劫难逃了,幸好……幸好这位姐姐救了我。”
男子看着异常冷静的孩子,轻轻一笑,飘逸出尘,好一个佳公子。四儿瞄了一眼男子,支支吾吾道:“姐姐的伤……怎么办……”张水衣转头慰藉一笑,道:“四儿,姐姐没事。”四儿疑惑,欲言又止,只好闷头喝茶。
这时望江楼走进来一个身裹白袍的人,不知面目,身上散发着一股清冽之气,引得江湖人士纷纷打量,这人正是莫忆。“掌柜的,我要一间房。”声音低沉沧桑。中年掌柜满脸堆笑点头道:“好好好。这位客官,看着面生,想必是第一次来望江楼。我们望江楼有个规矩,对于第一次来的客人,我们可以免费满足客官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一定办到。”
莫忆顿了顿,静了片刻,道:“房间里放一盆兰草。”掌柜一愣,忙接口道:“好好好。板儿,带客官去客房。”一个愣头小伙计忙跑过来,点头哈腰道:“客官,这边请。”小二遂带着莫忆去了后院。
张水衣望着莫忆离去,回首对男子道:“这个人……”男子接道:“非同凡响。”张水衣若有所思:“不知那位是何方神圣?”男子轻笑道:“你可知十六年前最轰动的武林轶事?”张水衣顺口道:“当然是那场败血之乱,之后可是在武圣殿举行了武林公决。”
男子但笑不语,水衣深思不得其中的关联,而四儿静默一旁。男子突然道:“水衣,你可忘记了一件事?”水衣回过神来道:“什么?”男子瞄了瞄被晚霞染红的青衣江,道:“千雪,该是等急了吧。”水衣恍然大悟,叫道:“惨了,忘记了巫姐姐还在日照亭,我这就去接她。大哥,你看好四儿。”男子兀自笑的温煦。
第二章 竹林危机 子虚一卦
武林公决,十六年后,那场江湖巨变至今不曾褪去颜色,这个江湖也从不需要安分的蛰伏。无论在老一辈的一点沧桑里,还是在新一辈的峥嵘风发里,谈及那场武林公决,或多或少都有些沉凝。
武林中云、沈、苏、花四大家族是最辉煌的最荣耀的存在,代表了白道最核心的势力,占据了武林的半壁江山。虽说四大世家同五大门派俱是武林正道,理应不分彼此,但世家与门派却是颇有异处。世家依靠血脉维系和传承,而门派却是重于师徒关系。
各家族人才辈出,毓秀人物纷纭,惊采绝艳者也不在少数。无论道是否相同,竞争历来都存在。四大家族抗衡,不敢松懈,门下弟子皆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谁都自诫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由于谁都不得超越,倒也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十六年前这个平衡被打破,花、苏两家一向比别家交好,多有姻亲来往,为凌驾他家之上,两家苦心孤诣,钻研异术。花家凭借自家医术方面的绝伦天赋,创造出一套奇异诡谲的刺血之术,并试炼出泯灭人性的药物。
之后,刺血与药物皆作用于门下弟子身上,竟然化生机为潜力,内功修为瞬息突破得骇人听闻,普通弟子皆突飞猛进成为不可多得的高手,然则这种破坏秩序,违逆天道的行为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用术的弟子在十二个时辰后,气血耗尽枯槁而死,此法门被称为败血之术。
为了在武林中至高无上的荣耀,花苏两家的当家掌门入了魔障,化为邪道,竟利用此术制造大批死士杀戮名门大派的杰出高手。那一年,血染红了整个江湖,腥浸入了每个人的肺腑。各大势力宗门惨遭屠戮,竟挡不住那群嗜血的魔鬼。
正当血腥透天之时,也许天道怜悯,隐匿多年的江湖前辈纷纷出山,召集各大宗门势力和江湖游侠,组成正义之师,诛罚用术死士,围剿花苏两家,终是压制住这股嗜血的气焰。紧接着,一众江湖巨擘在武圣殿进行武林公决,处死两家罪魁祸首,两家余人皆被逐出中原。
自此以后,花苏两家远遁南疆,后人虽经励精图治东山再起,却难再恢复往日白道荣耀,沈家也慢慢隐匿不出,门下少有人在江湖上走动,成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家族,只有云家蒸蒸日上,在江湖上一呼百应,成为最炙手可热的宗门势力。
这场血与荣耀的灾难尘埃落定后,武林元气大伤,名门大派俱是韬光养晦。十六年的时间早已抚平了伤口,少年高手层出不穷,峥嵘的岁月又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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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疏,琼枝挂影,竹海沙沙簌簌,江风的溽润沁入心肺,好不舒意。男子立在楼顶青瓦之上,衣衫微动,玉树临风,手持一壶温酒,有对空邀月之意。
白色身影晃动,莫忆出现在楼顶上,月华高洁,铺洒一身。莫忆心中疑惑,未发现近身处有人,这是第二次了,再仔细大量,心中更是惊异,这人似乎不是江湖中人,竟似不会武功。
男子思摸着莫忆刚才飞身上来的身影,望着对方微微颔首道:“在下张元宗,请教阁下名讳,勿怪唐突。”“莫忆。”“莫忆,莫忆……,到底不愿回忆什么。”张元宗低声喃喃,转而朗声道:“莫兄,可愿执酒一叙?”莫忆静默片刻,道:“不沾此物多年。”
张元宗一声叹息,道:“想必是烦忧困扰多年,这酒只会更添愁肠,可这江湖中谁没有些郁结于心的困扰。悲欢离合,生死荣辱,这江湖本就是这样粉墨登场。我当真不愿踏入这江湖,可是当我醒悟时,已身在其中了。”
莫忆若石像一般静立在那里,他心中纳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男子身上似乎有种特别的魅力,吸引着他人想要与之成为朋友,他怅然道:“可难再转圜。”低沉中透着深深的无奈,背后的竹涛仿似呜咽。
张元宗顿了顿,面露奇异神色,道:“莫兄,可记得当年那场武林公决?”莫忆不语。“当年花苏两家的祸首伏诛,那余人何其无辜,可是众怒难平,只得驱逐,平息江湖的怒焰,这就是江湖的无奈。想必那时老弱妇孺定是历尽苦楚,虽然如今花苏两家元气尽复,可是那十六年前的伤痛却是消不去了。”
莫忆沉寂。“无论如何地风云突变,江湖还是那样的江湖,一生难再平,一旦入了这江湖,浮生若影罢了。如今花苏两家门人倒也安于一方,懂得放下。莫兄,前尘往事徒增烦忧,人生本就要经历悲喜,懂得放下,方不徒走这一场。”
莫忆暗暗心惊这个第一次遇见的年轻男子,似乎隐隐知道他的过往。他低头思量良久,缓缓道:“多谢。”遂飘身下了这望江楼,如水月华下的白影仿若孤仙。张元宗暗自低喃:“但愿你能放下。”
正在此时,望江楼后的竹海深处突然出现一道白光,直冲天际,暗云翻腾,片刻间白光消匿不见,然游龙镇所有的人都被吸引,各方势力和游侠心中皆冒出念头:神兵绝非空穴来风之说,这只怕是要出世了。
同时他们心中暗喜,由于神兵之说久无动静,窃以为是无稽之谈,极少有人长守此处。虽然近来异动频繁吸引了不少人,但是此时此刻游龙镇恰逢此迹出世的江湖人士倒不是很多,竞争的当是少了。
武林群雄纷纷动身奔往幽幽竹海,心之向往,足之前行,都去寻觅自己的机缘。灯火煌煌,夜如白昼,人声鼎沸,群情振奋,夜里的凉气也似被驱逐了不少。莫忆随着攘攘人流前行,在人群中瞥见张元宗与一微胖的年轻人也在其中。越往深处,越觉得这竹海广阔无垠,人声嚷嚷更突显这竹海的幽静。
待距那光源消失处估摸三里之外,众人突兀地止步不前,人声寂寥喑默。莫忆静默一旁,感觉出这片竹海的异常,面前的竹林竟然沉寂无声,虽是入夜万物安眠,但是至少有风声虫鸣,一路走来也常有竹影轻晃,枯叶飘落,可是这面前的竹林却沉寂如坟墓,无风无音,黑竹根根纹丝不动几如雕刻死物,众人都觉察出面前竹林的诡异之处,踌躇不前。
“凭本公子多年漂泊江湖的经验,这片竹林极不寻常,诸位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话音一出,众人皆暗自腹议,只要你还喘着气儿,都知道这竹林有问题,谁还会在此出头显摆。不由纷纷往那说话之人望去,莫忆一瞥,发现乃是张元宗身旁那微胖的年轻人。众人看到本尊,心中恍然,原是秦家的二公子,遂缄口不言。
秦家本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之家,累世积累的财富只怕是秦家中人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后竟一掷千金建造了一座“琼楼玉宇”,并延请各路名师高手甚至很多风尘异人、邪道巨擘居于此楼,传授秦家武学,没有家族传承的秦家竟也横空出世,成为一代江湖名门。
自小钟鸣鼎食的秦家二公子秦少游,武功稀松平常,轻功倒是一绝,搏名江湖的心更是比天高,最喜“凌风公子”之名,众人顾忌他身后的秦家,也因他颇为好客,常常千金散尽,倒也给他几分薄面。他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霎时间有种一呼百应的感觉,心中不拘有些飘飘然。
“想必众位皆为神兵而来,神兵之说虚无缥缈,可不能把命搭上,本公子建议大家先商议一番。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大部分江湖豪客都是不置一言,倒也有人给秦少游面子,有人道:“不知秦公子有何高见?”
秦少游心中暗喜,道:“看当下情形,有些诡异,本公子认识一位老神仙,几可通神,任你何种魑魅魍魉,皆可破去,不如等老神仙来了,我们再进这林子。”众人暗自嘀咕一番,不置可否。
秦公子正自尴尬之际,“小心!有暗器!”有人突兀叫道,竹林深处突然有十几道锐风射来,悄无声息,却是快速绝伦,锋芒毕现。众人纷纷躲避或持兵相向,林顿时子里一片骚乱,几人负伤,待众人看清,心中惊惧,竟然是十几片竹叶,“摘叶飞花!”有人惊呼。
话音刚落,竹林深处上百道锐风铺天盖地射来,交织成一张网,严丝合缝,扑向众人。众人大惊,摘叶飞花可是杀人于无形的上乘武学,但是一个人再是天赋绝伦,也不可能发射这么多竹叶,难道竹林幽深处有神魔?众人心中萌生退意,纷纷使出看家本领,保命要紧。
莫忆一挥衣袖,青光湛湛,射向自己的几道竹叶化为齑粉。秦少游此时额头冒汗,懊恼自己武功平常,决计挡不了这摘叶飞花,本想以轻功腾挪保命,可是面前这渔网一般的锐风让自己无处可藏。
心中正想这次是栽了,突然混乱中不知是谁推搡了秦公子一把,秦公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躲过了那几记夺命竹叶。待这一波摘叶飞花消失后,“秦兄,没事吧?”秦少游抬头望去,只见张元宗微笑地看着他,对于自己现在这种狗啃屎的姿势,他满脸羞愧。
张元宗又惊慌道:“这摘叶飞花煞是厉害,小弟差点着了道,秦兄竟毫发无损,果真厉害。”秦少游舒了一口气,心中好受很多,忙爬将起来,“吞吞吐吐道:“张兄,……过奖了。我们还是退出此地为好。”众人皆亡魂大冒,不少人伤筋动骨,血流不止,生怕有更多的竹叶杀来,纷纷退出竹海,回到游龙镇。
翌日,望江楼,群雄纷纷谈论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满腹豪气的武林人士竟然稀里糊涂就铩羽而归,重伤者不在少数,没人敢擅自行动,俱团在一起商讨应对之计。张元宗还是坐在昨日的位置上,临窗望去,青衣缓缓,雾笼烟纱,似是对神兵一事浑不在意,昨夜的惊魂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对首坐着一位白袍裹身的人,赫然是莫忆,只露出下颌部分,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两人虽没有说话,却也不生分膈应,倒像是有着几十年交情的好友。
就在这时,望江楼门口走进一人,须发皆白,眼眸淡淡,嘴角含着浅笑,面容飘逸清矍,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手持一长幡,上书“一卦破天”四个大字。老者在堂中一站,发现群雄满座,驻足片刻,径直向张元宗这桌走来,待走近,满团和气道:“两位公子,老朽可否凑个桌?”莫忆不语,张元宗轻笑道:“前辈请坐,能与前辈有一桌之缘,也是幸事。”
老者坐下身来,笑道:“这位公子,难得也信这机缘之事。”张元宗道:“昨日不知今日,今日不知明日,乃是世事变幻莫测。今日看昨日一目了然,明日看今日何尝不是一目了然,乃是世事已有缘定。”
老者一怔,遂大笑道:“说得好,没想到公子有这般见地。世人常为过去所累,可知昨日之事不可追,今日之事正烦忧,明日如何却又是可以揣度的。人活一世,当挥剑斩去往昔烦忧,洒脱一点。”
张元宗点点头问道:“前辈,今有一人,过去遭逢大难,乃至隔断亲情,心结复繁,请先生指点一二。”老者神色一敛,沉吟半刻,方道:“置于九霄之上,看芸芸众生不过蝼蚁,就这江湖而言,普通人不过是一粒沙子,就算你名动武林,盛名噪天,在这渊源历史中也不过浮尘而已,人尚且如此,那人心中的伤又何足轻重,这是人之轻。”
“置于蚁穴之旁,众多生命皆操之人手,人对这些蝼蚁来说不究煌煌天神,世道生命亿万种,人却得天独厚,能言,能观,能思,能辨,人如此非同凡响,往日种种比之人的一生何其渺小,又何必伤怀,这是人之重。”
莫忆握着空杯怔了许久,似是为老者的话所动,也似在思索自身不闻他语。张元宗若有所思,拱手道:“在下张元宗,初入江湖,谢先生指点。这位是莫兄,敢问先生高名?”
老者正身缓缓道:“吾乃紫云山紫云府子虚真人,近日修炼不得突破,遂入红尘渡凡劫。”张元宗一愣,疑惑地盯着老者,瞥了一眼莫忆抽动的嘴角,微笑道:“原来是子虚仙人,失敬失敬。”遂即喝茶以掩饰自己的失礼之处。子虚突然道:“相逢就是缘,老朽愿送两位一人一卦,聊表心意。”
子虚似是看莫忆一言不发,忙把不知从哪儿掏出的签筒伸到莫忆的面前,道:“莫公子,来一签。”莫忆不动。子虚继续道:“莫公子,来一签。”莫忆不动。子虚锲而不舍道:“莫公子……”张元宗插口道:“莫兄,来一签。”莫忆遂抬手从签筒中抽出一签,放在桌上。
子虚忙持签看来,抑扬顿挫道:“外邪辟易,内祸难消。半生囹圄,一朝花重。”张元宗忙道:“先生,此话何解?”子虚闭眼沉思片刻,忽一停顿,道:“莫公子一生无往不利,虽遭逢百难却万邪不入,然则心结难消,唯恐有朝一日成就心魔,那时就会万劫不复。若是解开这困顿半生的心结,将是否极泰来,望莫公子突破樊笼。”莫忆向子虚微微颔首,子虚遂将此签放入签筒中,又递于张元宗面前。
张元宗忙抽出一签递给子虚,子虚盯着卦签看了半响,紧锁眉头,疑惑不解地望了望张元宗,不语。恰在此时,一只玉手从子虚背后伸出,夺了手中的卦签,赫然是张元宗的妹妹张水衣。张水衣笑道:“大哥,你还相信算命的呢?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
不待众人反应,水衣又念道:“外邪辟易,内祸难消。半生囹圄,一朝花重。这是什么意思?老头儿,跟本姑娘解释解释。”三人闻言皆是一怔,子虚转为沉思起来,张元宗忙道:“水衣,不得无礼。子虚先生,多多见谅。”
子虚仿佛从深思中清醒过来,缓缓道:“无妨无妨。两位公子抽中同一签,老朽倒是头遭遇到,觉得两位有莫大的缘分,若是一男一女,当喜结连理,若皆是男子,当义结金兰。”张元宗和莫忆思索这事,倒是奇巧。
“本姑娘也来一卦。”话音未落,张水衣已从签筒中抽出一签,迅疾异常,然后绕到对面坐下,持签望去,她不由有些发愣,而子虚脸上晃过不易觉察的慌乱。张水衣抬头看看子虚,再看看张元宗,最后看看同张元宗就“兄弟”了的莫忆,然后把抽到的卦签同刚才夺过来的一并放在桌上,众人望去。
只见两签俱是上书:“外邪辟易,内祸难消。半生囹圄,一朝花重。”几人皆是恍然大悟。子虚兀自撑着,缓缓道:“这个,三位……”张水衣截然喝道:“前辈,是不是要我们三人婚嫁或者义结金兰,好你个老骗子!”
子虚支支吾吾半晌,转而又是一副超凡脱俗的模样,缓缓道:“姑娘此言差异,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虽则同持一签,然则各人的天时地利人和等因素不尽相同,就这十六字用在姑娘身上当有另解。”张水衣叱道:“老骗子,别打马虎眼!本姑娘问你这签筒为何有相同的卦签?想糊弄谁!”
子虚忙道:“红尘中人,命运各异,岂是签筒这几十根签能容纳得了的。吾乃紫云山紫云府子虚真人,此幡书‘一卦破天’,乃是指老朽只需这一卦,就能道出每个人的天机。”张水衣笑道:“好个子虚真人!本姑娘倒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知遮掩的骗子。”
张元宗忙道:“水衣,休得无礼。千雪呢?”张水衣道:“巫姐姐同四儿在后院,我的伤已经被巫姐姐治好了。”张元宗点头道:“游龙镇最近来了不少黑白两道的人,你要多和千雪待在一处。”张水衣轻笑道:“我一定会为大哥你陪着巫姐姐的。”
此时,喧闹的望江楼安静了下来,一位微胖的年轻人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向一楼二楼的群雄示意,正是秦少游。水衣皱眉道:“这胖子又闹什么?”
秦少游微笑道:“在场的诸位,想必绝大部分都见识过昨夜的阵仗,那神兵隐现的竹林煞是诡异,危机四伏,不知其中还隐藏何种可怕的危险,总之轻则伤,重则死,可不是闹着玩的。希望大家暂时放下各人利益,先破了这竹林杀机,到时神兵归属就各凭本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有不少人高声称是,秦少游春风满面,继续道:“不知各位有何高见?如何破得了这竹林的杀机?”顿时,楼上楼下都闹腾起来,人言鼎沸,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秦少游看时机成熟,高声道:“本公子到有破解之法!”霎时间,整个望江楼万马齐喑,群雄俱是等着下文。
秦少游志得意满道:“本公子有幸与一位老神仙结交,这位老神仙有莫大的神通,区区竹林这点旁门左道,难不住这位老神仙,有他出手相助,神兵现世不在话下。”话音一落,有人道:“秦公子,不知是哪位老神仙?”秦少游正声道:“他就是紫云山紫云府子虚真人。”
一时间群雄议论纷纷,不知者子虚真人是何方神圣,张元宗等三人则齐齐惊诧地盯着面前的老者子虚。子虚轻捋胡须,不为所动,一副世外高人的摸样。张水衣咕哝道:“这世道,老骗子成老神仙了,真是大开眼界。”张元宗微笑道:“前辈果真非常人,到时候就有劳先生庇佑了。”
子虚笑道:“哪里,老朽最喜欢有礼貌的小辈了,当会照顾公子等三人。”此时秦少游道:“老神仙现就在此处,有请老神仙!”随着秦少游示意的方向,众人纷纷向张元宗这一桌看来,准确地说是盯着唯一有“老神仙”摸样的子虚。
子虚缓缓起身,手持“一卦破天”,然后慢条斯理地上楼,走向秦少游,待站定,朗声道:“吾乃紫云山紫云府子虚真人,听小游说了昨日情形,这种鬼蜮伎俩,老朽破之,不在话下。稍后,老朽就同诸位前去,定保诸位平安,全身而退。”
接下来,秦少游拉着子虚同众人商讨具体事宜。张水衣笑道:“小游,小游……,是叫那胖子么?”张元宗微笑道:“水衣,叫上千雪,我们也一起去瞧瞧新奇。”水衣起身蝴蝶一般穿过众人,去了后院。张元宗回首道:“莫兄,待会一同前去如何?”莫忆道:“好。”
片刻功夫,众人簇拥着子虚和秦少游出了望江楼,人数比昨夜多了数倍,人潮涌动地向竹海进发,这阵势倒也轰轰烈烈。片刻功夫,张水衣拉着四儿匆忙赶来,花容有些许慌乱,急道:“巫姐姐被赤发鬼抓走了!”张元宗眉头微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水衣遂将事情的原委道出。
张水衣到了后院,突然身子一顿,眉头微蹙,只见一紫纱女子立在院中青石桌旁,对面有几丛修竹,竹林后隐隐约约是白色的墙,修竹下有一赤发男子,一脸阴鸷,赫然是赤发鬼。只见他五指如鹰爪紧锁在四儿的肩头,阴沉的眼中露着惊异之色,四儿兀自哆嗦,看到张水衣到来,眼中满是求助之色。
张水衣大喝道:“赤发鬼!放了四儿!你胆子倒不小,敢是想再尝尝本姑娘的手段。”赤发鬼看是水衣到来,眼光一闪,冷笑道:“这孩子我非杀不可,如今已在我手,看你有什么能耐!”张水衣怒火中烧,本想拼着受伤也要了结了这赤发鬼,可是四儿命悬他手,不免投鼠忌器,憋屈得慌。
此时情形又有些怪异,赤发鬼没有立即结果了四儿,反而盯着紫衣女子,心中不知在思谋这什么。紫衣女子突然出声,波澜不惊道:“赤发鬼,你放了四儿,我跟你走。”张水衣闻言急道:“巫姐姐,不可!要是你有个闪失,我大哥他……”
这紫衣女子赫然就是巫千雪,而赤发鬼眼神闪烁,冷笑道:“你也不过是命丧黄泉的下场,待我杀了这小杂种,我也就完成了任务,至于你,死期不远。”巫千雪淡淡道:“如今这游龙镇最轰动的当属那神兵出世,奈何竹海杀机凌厉,随时都有身陨的危险,昨夜想必你暗中业已目见,然而我却可以进入竹海中心,你若放了四儿,我就助你取了那神兵。”
赤发鬼闻言,心中暗喜却又犹豫不决。巫千雪接着道:“人可再杀,机不可失。我不过是换他一时之命,今后还是要看他造化。我说能进得了竹海中心,想必你是知道的。”神兵的吸引力实在太大,赤发鬼狠下决心道:“好!”
张水衣忙道:“巫姐姐,万万不可,你让我如何给我大哥交待?”巫千雪微笑道:“不必担心,元宗自由计较。”接着,赤发鬼放了四儿,扣着巫千雪纵身上了竹顶,越墙而去,快捷异常。
张水衣恨恨讲完,接着道:“总有一天,本姑娘让他成为真正的鬼。大哥,现在我们怎么办?”张元宗沉吟半刻道:“千雪,目前没有生命危险,那神兵得来想必要费些功夫,我们还有时间。”张元宗转向莫忆道:“到时要多多依仗莫兄了。”莫忆道:“无妨。”遂即四人向竹海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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