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枭士》——八桂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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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 风云激荡

盖闻三皇立极，五帝禅宗；尧舜有德，四海来宾；汤武施仁，八方奉贡；中华有主，德化四夷。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盛衰兴亡，不能尽数。却说北宋末年，外有夏辽虎视狼顾，内有奸相倚势弄权，以致朝政日非，庙堂之上文恬武嬉。而徽宗皇帝只顾大兴花石纲，图惹民怨载道、四海沸腾，当是之时已有亡国之象——先有宋江起于山东，再有方腊起于淮扬。而后金兵南下，裂土纳款，俯首称臣；金兵再犯，二帝蒙尘北狩、社稷丘墟。可怜太祖以来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东京子女金帛、百年积累，尽为金人所掳。

后来幸得建炎南渡，迁行都于建康，修德抚民，人心始定。又起用大将岳飞、韩世忠等，厉兵秣马，力挫金兵，虽不至神宗中兴，亦使宋祚延继不绝。自宋高宗而下又历三世，鞑靼蒙古雄踞漠北，太祖圣武皇帝东征西讨，先后灭国四十有余，武功亘古决无。子孙承其威烈，卒灭夏金、问鼎中原，天下莫能与之抗。后世祖文武皇帝履至尊登九五，定国号大元，启用伯颜、张弘范南向灭宋，宋人势孤难支，望风而降。

大元自此混一六合、席卷八荒，世祖皇帝分天下一十一省二十三道，后《元史》有云：“昔有天下者，汉、隋、唐、宋为盛，然幅员之广，咸不逮元。汉梗于北狄，隋不能服东夷，唐患在西戎，宋患常在西北。若元，则起朔漠，并西域，平西夏，灭女真，臣高丽，定南诏，遂下江南，而天下为一，故其地北逾陰山，西极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盖汉东西九千三百二里，南北一万三千三百六十八里，唐东西九千五百一十一里，南北一万六千九百一十八里，元东南所至不下汉唐，而西北则过之，有难以里数限者矣。”只是元朝集三省为中书省，置左、右丞相，惟以右相为尊，因此有元一朝，权相迭出、党争不止，乃至国势骤衰，江河日下。

话说元制：人分四等——蒙人、色目人、汉人、南人。以蒙古人为国族，重色目人轻汉人，南人最次。大元传至惠宗皇帝时，先有权相燕帖木儿把持朝政，后有太师伯颜独秉国钧。那太师伯颜以汉人、南人惟务诗经歌赋实无所用，遂不重科举，绝了寒门仕途。又剪除异己、馋害忠良，满朝文武莫敢触其威。那伯颜先是罢免科举，冷了天下士子之心，又禁汉人不许执寸铁，惹得天下皆怨。惠宗皇帝见伯颜秉政以来种种倒行逆施，以致纪纲紊乱、大失人望，虽屡召伯颜责之，然而却是弗能奈何。

伯颜也见惠宗皇帝渐渐有了主张，生怕哪天大权旁落，遂有意试探虚实。一日伯颜入朝奏事：岭南汉人造反，请诛张、王、刘、李、赵五姓汉人。惠宗皇帝不从，伯颜遂怀愤恨，遂竟生废立之意。后贵妃祁氏诞下龙子，伯颜愈忧之！乃入后宫，阴与太后谋立太子为帝，奏道：“昔先帝龙归之日托孤老臣辅弼幼主。今太子已至大婚之年，当受禅帝位，大统重回先帝一脉。”太后道：“先帝既然托孤于太师，凡事皆听太师主持。”

御史大夫脱脱侦知伯颜之谋，问其师吴直方，道：“伯父功高震主构怨天下，今更阴谋交通、意图谋反。倘若事败，将有灭族之祸。如之奈何？”吴直方道：“灭族倒还事小，只怕动摇国本、社稷丘墟，将为千古罪人，到时将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脱脱闻言汗流浃背，问当如何？吴直方道：“自古忠孝实难两全，今为国家社稷，惟大义灭亲尔。”脱脱道：“伯父待我不薄，我对伯父不利，义将安在？”吴直方道：“昔周公诛兄放弟，终成周召之业；唐太宗发玄武之难，厥有贞观大治，此国家大义耳。”脱脱听后良久，道：“先生且退，容某三思。”吴直方道：“今大义当前，当决则决，何用三思？”脱脱闻言方悟，乃顿足道：“事已至此，惟废孝悌以存忠义尔。”吴直方见其意已决，遂密授其计如此如此。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当是时各国诸王会聚上都朝贺天子，太师伯颜便欲趁此大会诸王之机胁惠宗皇帝行禅位之礼。一日伯颜携太子出城围猎，率百僚同行，又调两卫亲军扈从，真个前呼后拥，车水马龙。伯颜端坐旄车之上，前有仪仗开道，四周有怯薛环侍，后有阿速军护卫，家臣架鹰驱犬者数不胜数。百姓匍匐道旁，真个威风凛凛。大军出城，人人盘马弯弓、纵鹰放犬，飞禽走兽无处遁形，打得雉鸡鹿獐无数，收获颇丰，于是遣人回宫请惠宗皇帝驾幸柳林。

那脱脱早知此事，即入宫密奏惠宗，道：“太师久怀异志，今请陛下飞放，欲效南坡故事也！陛下万不可行。”惠宗皇帝大惊，乃称病不出。脱脱道：“太师知陛下有备，他曰逼宫愈急！与其如此，不如乘其离京，率先发难，剪除奸党，以安社稷。”惠宗皇帝犹豫不定，道：“今天下兵权皆掌于太师，宫禁内外皆太师耳目！朕虽欲有所为，也只心余力怵。”脱脱道：“今太师专权，忠臣钳口，百姓嗷嗷，天下皆仰赖陛下铲除奸党。”惠宗皇帝道：“万一事有不济，太师兴兵犯阙，朕与皇后皆危矣。”脱脱道：“倘事有不谐，臣等愿奉陛下移驾上都，诏令天下勤王，兴义兵以讨不臣。”这惠宗皇帝是个收成之主，没有太祖、太宗之雄才，遇此大事犹疑不定，乃退入后宫。

那后宫的皇后祁氏怀抱皇子，素衣素裙来到惠宗皇帝跟前。惠宗皇帝问道：“爱妃这是为何？”祁氏道：“臣妾自感不能长侍陛下左右，今特来与陛下辞行！”惠宗皇帝大惊，道：“爱妃何出此言？”祁氏道：“臣妾诞下龙子，太师不容，臣妾惟出宫以求保住我母子性命。”这时祁氏心腹宦者朴不花哭道：“太师残暴，不臣之心路人皆知，日后必将弑君犯上！”这一席话点醒惠宗皇帝。

惠宗皇帝即召脱脱问计，道：“爱卿适才忠言，朕险些不明，几误大事！国家不幸，至有奸臣弄权，卿以社稷为念，朕既将大事付卿！待事成之后，天下富贵，愿与爱卿共之。”脱脱顿首，道：“臣所忧者社稷安危也，何计一人私利？”惠宗皇帝扶起脱脱道：“卿忠君爱国，天必佑之。朕将一家性命付卿，请爱卿速行大计，朕与社稷皆赖卿矣。”脱脱即草诏，发付各司，佯称太后病重，满城戒严。又命御史也先帖木儿率怯薛将枢密院围起，索取兵符。

当时枢密院当值的堂官乃伯颜心腹，见大事有变遂将兵符藏于暗格之内，待也先帖木儿率人进来莫想找得，正当也先帖木儿心急如焚之时，一人挺身而出，此人姓杜名遵道为官清正，时多有朝臣谄媚伯颜以求官爵，惟杜遵道叹曰：“我乃朝廷之臣，非伯颜之臣，何必求之！”在枢密院里遂只补得个掾吏，杜遵道将兵符取出献于脱脱，脱脱得符大喜，急调五卫亲军封闭各门。这五卫亲军乃大都中、前、后、左、右五卫。也先帖木儿谓脱脱道：“太师势同猛虎，逼则噬人，当何取之！”脱脱道：“随机应之。”

京中生变，左丞韩嘉纳急遣人出城通报。众官大惊，侍卫亲军镇抚詹因不花道：“脱脱作乱，除之易耳！待我率兵入宫执昏君奸臣于帐下！”伯颜道：“脱脱腐草荧光，其亮不远！且静观其变，看看还有谁一同作乱，再一劳永逸将其一网打尽！”召龙骧卫汉军万户武镇北于帐下，伯颜道：“汝统摄三晋各镇兵马屯居庸关！不可使一骑逾关！以防诸王生变。”武镇北领命而去。詹因不花道：“诸王麾下皆虎狼之师，非汉地军马能比！”伯颜又道：“苏卫、赫厮何在？”但见二位胡发碧睛的武将出列道：“末将在！”伯颜道：“命汝二人率阿速卫兵马镇守紫荆关，不得有失！”二将领命而去。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欲知伯颜、脱脱叔侄相争，鹿死谁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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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 明争暗斗

话说各路诸王大会于上都，却迟迟不见惠宗皇帝巡幸，正迟疑间忽闻有天使前来，遂急忙出迎。那天使具言太师伯颜图谋不轨，命诸王勤王讨之，众皆失色。不一时伯颜使者亦到，反道天子失德，令诸王共扶太子登基。

正当诸王莫衷一是时，有人来报：不知何人领大队人马驻扎城外！诸王急忙出城来见，原来却是北庭王。这北庭王自大元定鼎中原之后，奉诏世守漠北，麾下十万控弦之士，更恃有世祖皇帝钦赐丹书铁券可免九死，故一向听调不听宣——昔伯颜拜相之日，晋爵秦王，各地藩王、驸马遣使来贺，惟北庭王只捎书一封与伯颜，书中略曰：“燕丞相平定两都，居秦王犹可！汝何人！敢居吾上！”伯颜大怒，欲发兵讨之，被群臣力劝乃止！于是脱脱阴与之谋。

北庭王会见诸王，道：“各位诸王不必惊慌，听闻伯颜作乱，本王亲率本国兵马前来，谁与本王入京讨贼！”鲁王道：“贤王不知，当年先帝驾崩之日因太子年幼，为免主少国疑，遂暂由脱欢为帝，并留下遗诏命太师辅庇太子，今太师是奉先帝遗诏，名顺兵强，不可敌也！”北庭王道：“当今圣上乃景孝皇帝之后，奉天承运、天命所归。伯颜兵强则已，何谓名顺！伯颜身为臣子，安敢妄言废立！”鲁王无辞。漠北十八路诸王见北庭王有备而来，乃欣然从之，一时只聚得两万兵马。诸王道：“伯颜手握百万重兵，贤王此去岂非以卵击石！”北庭王道：“诸王勿忧，我等仁义之师必然多助。”遂立“勤王讨贼”大旗举兵南下。

却说伯颜命大将武镇北把守居庸关以阻外兵，早有细作探知上都有变，武镇北一面整顿军马一面召众将商议战守之策！武镇北道：“北庭王引兵叩关，彼以客犯主，诸位随我出城迎敌！”部将道：“吾等深受太师大恩，今日正当用命！”不到半日城北尘头大起，众将登城北望，但见千军万马排山倒海而来，真个狼烟滚滚、地动山摇。

武镇北率五万大军出城，于城外与漠北军两阵对圆。北庭王墨衣墨与诸王出阵。武镇北道：“王爷驾临，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北庭王笑道：“本王与你同是戎马出身，不必拘礼！京中权臣作乱，诸王与我率军讨之，望将军也以国家为念，速开关纳我！”蔡威道：“末将奉命在此，不得放一骑逾关。故实难从命！”北庭王笑道：“既如此，将军速回本阵，来与诸王会战！”武镇北道：“末将焉敢冒犯诸王，怎奈城中十万兵将不能见容。望诸位王爷就此勒兵，不然战场之上锋镝无情。”北庭王笑道：“本王戎马一生，经历大小战役数十场，岂是畏刀避剑之人。”武镇北策马回阵，准备厮杀。

北庭王与诸王前往观阵，只见武镇北惟中军严整，其余各翼军马杂乱，原来关中兵马乃各地调来之兵，号令不明不能协同。北庭王兵分两路攻其左右，也是漠北军兵威所至，关中军马措手不及，一如大浪崩沙，阵型先被冲乱，武镇北连斩数将不能止乱，乱军自相践踏反冲倒中军。北庭王一马当先率军来捉武镇北，武镇北全然不惧掣刀率亲军来迎，二人于乱军之中大战。不一时威宁王挥兵杀到，大呼：“武镇北还不下马！”言罢拍马来战。武镇北眼看兵败心中已是慌了，手上刀法渐乱，遂虚晃一刀欲趁机逃回关中。北庭王即取弓箭，瞅定一箭正中马后，武镇北跌落马下被擒。败军逃回关中，漠北军紧随其后鱼贯而入，遂取居庸关。诸王收关中数万兵马，合兵十万，漠北军声势大振，一路高呼“勤王讨贼，以清君侧！忠义之士，前来助战！”沿途州府望风归降。

又说那苏卫与赫斯率本卫军马把守紫荆关，探子回报北军攻破居庸关，浩浩荡荡杀奔紫荆关而来，赫斯惊问：“武镇北善能用兵，更皆兵马数倍于敌，居庸关如何失守？”回道：“敌军忽至，我军不及布阵，故此大败。”二将闻言回报太师伯颜乞速速添兵。伯颜使人叮嘱二将仔细守关，不日将起京师三十卫兵马来与北军决战。苏卫将太师之言以安军心，于是军心始定。阿速卫乃铁骑劲旅长于野战，苏卫遂率大军于城外十里布阵，赫斯领少数兵马从后策应。

不说苏卫严阵以待，且说北庭王率大军赶到紫荆关时，探马来报：“苏卫在关下布下大阵以待我军。”北庭王前往观之，但见阿速军阵中伏兵处处，杀气冲天。北庭王令诸王各引兵马四面齐出，欲使苏卫左右不得相顾。诸王率军即入阵中，阿速军各部相互协同，或进或退从容不迫，苏卫数十骑在阵中任意穿梭，或一马当先挥刀杀敌或指挥兵马，北庭王见此不由叹道：“苏卫真良将也！用兵当真不俗。”两军厮杀半日，相持不下时，赫斯率军忽从后杀出。北庭王恐后军有失，便令鸣金收兵，苏卫兵少不敢深追。这一战下来尸横遍野血流成渠，两军各自休整，约会来日再战。

话分两头，不说前方军马相持不下。却说脱脱与幕僚在府中商议对策，也先帖木儿欲统大军与伯颜决战，吴直方道：“如此腹里皆为战场，两都尽毁矣。”脱脱道：“那老师可有良策？”吴直方道：“太师所恃，一者兵权，二者太子也。若能胁太子回宫，则大事成矣。”也先帖木儿道：“太子身旁必有重兵守卫，如何请得回来？”吴直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脱脱道：“此对太子不利，我心不忍。”吴直方道：“小善如大恶，大善若无情。若为社稷，唯有如此。”也先帖木儿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去走一遭来。”

却说太子夜寝于城外柳林木绵行帐之中，帐外卫士寸步不离。忽一队人马明火执仗缓缓而至，走近时原来是一队宫中女官，口称有太后懿旨须见太子，太子闻报急忙出帐接旨。女官开诏道：太后圣躬违和，宣太子速速回宫侍病。太子急问：“母后身染何疾？”女官道：“属下不甚清楚。殿下回宫便知。”也是那太子少不更事，遂不辨真假，欲从女官还宫。身边护卫急忙来劝道：“当下紧要关头，这道懿旨存疑，殿下不可轻信！”太子道：“我岂不知，我若不归，恐母后为奸人所害。”遂从女官而去。

护卫急报太师伯颜，伯颜大惊，遣詹因不花领五百轻骑去追。那些女官终是脚慢，不一时便被追上。詹因不花喝道：“何人假传懿旨！挟持太子！”这时也先帖木儿带兵赶到，二人更不答话，指挥军马一阵混杀。不多时伯颜又遣兵马杀到，也先帖木儿知道不敌，弃了女官车驾而走。詹因不花打开车驾却不见太子，逼问女官，方知太子早被人从小路背负回城去了。

这时大都之中，街市灯火通明，马军、步军往来调度熙熙攘攘。那当朝太后深居隆福宫，闻外面人声鼎沸，已知事情有变，遂使人出去探听，却皆被挡回。不一时却见太子归来，太后惊道：“我儿，你不在太师那里，独自回来做甚？”太子道：“宫中传言母后病重，召儿臣回宫，儿臣不敢怠慢，遂急急赶回。”太后听完，便知大事不好，但此时内内外外已被脱脱所领怯薛把住，也无计可施。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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