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之年》免费试读_九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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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

0.2015.12.31

李伟感到身上一股奇袭般地寒冷，却还是不由自主从纸杯里舀了一勺冰激淋，他认为物极必反——冰激淋热量高，吃下去过一会儿自然会比现在暖和。当然这也是在自己喝了几瓶红酒以后残留的意识告诉自己吃冰的东西能够适当保持一会儿清醒。在喧嚣吵闹的地方呆久了也会觉得枯燥，好在这派对的会场外是一块楼顶平台：站在外面隔着玻璃窗看着里面的人个个喜笑颜开举杯畅饮摇头晃脑却只听到音乐低音炮的节奏，一切在他面前犹如哑剧般诙谐。逸航在里面招呼着叫他进来，李伟朝他摆了摆手想在外面多呆一会儿。

他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今晚十二点钟声敲响就是新的一年。“哎”轻声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一幕幕这一年中重要的经历在脑海里回闪。人好像一到极为关注时间流逝的时候就特别怀念往事。他放下纸杯走到楼顶平台的边缘，楼下白天热闹非凡的街道现在空无一人，入夜时下过一场不小的雨使得马路上倒影着一串路灯，好在雨没下多久便停了否则夜里的跨年派对会让人感到些许扫兴。路面上有几条轮胎的泥印许久也未见其他车开过。城里有许多商圈都在举办跨年晚会，大部分喜好热闹的年轻人去了那里。这让剩下的地方比平时显得更加安静。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

李伟心情稍许有些失落，无意识地踩在边缘的台阶上踱来踱去。这平台没有围栏，跨出去一步就是楼下的人行街道。在今年最后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忽然想刺激一下自己以此来回避过去一年留下的遗憾，这样想虽不符合逻辑可是他觉得至少能把注意力转移到保持身体平衡上来而不是再去回味那些不能挽回的情节。

昏暗路灯将街边还残留着叶子的银杏树影子投在平台下的墙上，像一只只手从地面伸展到楼顶，神秘而诱惑。李伟停留在边缘上等待着倒计时的到来，这时玻璃房内传来倒计时的声音---

“10”这一年过得不怎么开心。

“9”如果还有机会一定会在当时选择另一种方式。

“8”那似乎已经不可能了，有些事发生了再也无法挽回。

“7”发现失落感并没有消失反而这倒计时加重了他的沉痛。

“6”李伟的身体由于失落感的加重失去了平衡。

“5”他被边缘淋过雨的青苔滑倒。

“4”身体倒向了深渊一边。

“3”路面上的黄色光团看起来像是簇拥成了一座门。

“2”李伟苦笑着想这大冬天居然会有青苔，好奇怪。

“1”。

没有跨年的钟声，一切比真空的宇宙还要寂静。

************

李伟躺在床上，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悚梦境中走出来，直到发觉身体感触到软绵的床垫才确信自己还活着。昨晚的聚会太过疯狂以至于不知喝了多少酒，嗓子到现在还如灼烧般难受，已完全记不起是如何回到家中的了。他眯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母亲又把床头柜上的空气加湿器收了起来，床尾靠墙的空气净化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空调还在默默工作着，看来应该是躺下后身体感觉到了冷，睡着前本能地开了空调。摸到枕边的手机，时间是一月一日十点三十分，手机屏保是一幅在网上随处可见的新年欢庆海报，李伟盯着这幅图发愣好久才想起昨晚为了迎合新年的气氛用了这样一幅大红大紫的图片，完全不是他本人的风格。早在半年多前李伟开始喜欢上摄影后他的手机屏保都是自己拍的照片。李伟无奈地想要点开手机换图片，恰好这时来了一条消息显示在屏幕正中：

“平原：醒了没？新年快乐！我大概十一点半到春熙路，估计我们要去吃的那家馆子今天特别火所以我先去排队！到时候联系”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着这样一行字，一阵晕眩如电波般略过大脑，李伟后悔昨晚凭着酒胆干了那杯“红白双混”：可恶的逸航将几杯白酒倒在了红酒里还和大家一起起哄逼着我干，结果一下肚立马就断了片。

“唔？啥事啊？你不是在云南么？怎么回来了？”李伟在被窝里侧躺着用双手回复，酒气还没消，手机屏幕立刻附上了一层水雾看上去像是相机没有对上焦一样模糊，他马上将手机在枕巾上蹭了蹭。

“啊？云南？你是不是昨晚喝太多了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我刚和逸航联系好了，他都出门了，你也快点！”平原回复到。

“是哪家？我忘记了，我的确是喝多了现在脑壳儿还有点糊”李伟发现打字的速度慢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输入法变成了平时很少用的全键盘模式，便又去设置里改回了九宫格。

“哈哈，看来昨晚跨年夜玩嗨了还没醒！是在锦绣餐厅你知道的”

“哦，好的，还是老地方哟！”锦绣餐厅是CD有名的苍蝇馆子，期初是一对下岗夫妻为了养家糊口而开，当时的街坊领居为了互相照顾同情他们经常回去光顾，可谁知这对夫妻做菜的手艺好一传十十传百大受CD市民的喜爱，这一开开了20多年，去年尽然还上了国外知名电视台介绍CD的纪录片！这馆子立马就成了来CD旅游必去的馆子之一，所以平时要是去吃排上一两个小时的队很正常。

李伟从自己房间出来洗漱完毕后清醒了不少，屋里没人，母亲应该一早就出门了，估计是和姨妈们去百花潭公园打小麻将去了。他拿起手机打算给女友林思语发新年的问候短信，可是找了好久手机和微信的通讯录就是没有找到林思语的联系信息。李伟努力回忆昨晚喝醉时做过把手机里恋人的联系方式删除的游戏，他记得以前聚会有玩过这个游戏，一堆扑克牌中谁抽中了黑桃三，就要互删了恋人的联系方式然后看看第二天是否还能找到对方。也不知道昨晚离开的时候思语怎么样了，还是等到吃了午饭后直接到她的住所找吧，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便出了门。

平原和逸航是大学毕业后同时进公司的同事，平日里关系特别好，进公司后的第一个跨年晚会他们就约定以后每年元旦都要在一起聚一聚。今年本也不该例外，然而平原在十二月底突然调去了昆明，李伟就以为大家这次没有组织。平原回来使得他颇感意外，因为前几天在和平原通话的时候他还说计划元旦带着家人去抚仙湖游玩。难道他突然有什么事要对我们说？是要和刘茜茜办婚礼了？他们这一对也是共患难的，去年经历了那件事肯定下定决心在一起了。

李伟开着车，头一天下过雨使空气变得透彻清凉。CD冬天平日的空气里是被水气包裹着的厚重雾霾，污染指数一直在红线上下徘徊，街头巷口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像是正在经历一场战争，所有的东西都隔着一层发黄的纱帘。

今天那纱帘了无踪迹，像是有人终于在布满灰尘的玻璃上用湿布擦出了一片透彻。毕竟是空气还是冷的，天窗开着吹了一会过后李伟便关上了，他的家在通锦桥到春熙路开车需要十分钟，今年的元旦与往年并无多大变化，由于小长假的关系路上的车流没有像平时周末那样堵，大部分的本地人都喜欢在这样的假日里去周边古镇游玩。李伟开着车很容易找到了一个商场的停车场，如果是平时的周末这里是一定没有停车位的，保安在递给李伟停车卡时微笑的问候了一声“新年快乐”，这样的服务一年只有一次。

从停车场出来李伟直径向锦绣餐厅走去，边走边给三人的微信群发消息：“我马上就到10分钟”

“好的，我和逸航已经在门口了，刚才我早到了排号，现在马上该轮到我们进去了”果然提前到网红餐厅是明智之举。

“好！我要吃藤椒水煮鱼，帮我先点上。”

“服务员说没有。”逸航的句子后面跟了一个白眼的表情。

“不是吧？是卖完了吧？这个是他们上个月出来的新菜啊！我和平原一起吃过！”

“你是不是记成其他馆子了？这里压根就没有”句子后面跟了一个流汗的表情。

“？我也压根没和你吃过，你不光是记错了馆子还记错了人”平原似乎也一头雾水。

“？？？？”李伟觉得奇怪，他和林思语前几天才吃过这道菜，还清楚的记得食材用的是刚开始流行的龙利鱼，没有刺的鱼肉口感爽滑鲜香有一种回味悠长的椒麻味。

对了！他忽然想到，因为这道菜其他馆子吃不到，所以当时拍了照片发给朋友们极力推荐，“等着我发图片给你们看”

点到发送图片看到手机相册的那一刻李伟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显然，里面没有那张藤椒水煮鱼的照片，相册最底部的那张合照是他与同事们一起参加前年也就是2014年12月31日在万象城跨年晚会的照片，那天周迅来到CD的万象城和观众们一起数倒计时。李伟好不容易挤到前排用手机拍下了当时的盛况，而再往上翻居然是和前女友杨怡在各种餐厅和旅游景区的合照。

他手指发抖地往上翻动着，而这些就是手机里最新的影像记录了，刚过去的2015年一整年的记录在手机上荡然无存！没有一丝林思语的影子！而那些自己原创的手机屏保图也烟消云散！

回想着梦境里的倒计时和突然的坠落以及当时看到的那扇发光的门，一种诡异的预感涌上了李伟心头。

春熙路步行街上人潮涌动，许多时装网店都喜欢请模特在这里进行街拍以此来展示自家店里最新款的衣服和城市时尚的契合度，步行街来往的人群往往是摄影师们最爱采用的一种背景元素，将那些人群虚化成背景和清楚细致的模特组成的图片带给人一种接受和融入、过去和现在的对比。这样的对比在如今的商业宣传中也经常被用到，成为了经典的手法。李伟此刻就在这样的背景中木立成一座雕塑，雕塑慢慢地抬起头，发现自己面前是一座庆祝新年的充气牌坊。

“欢庆2015年！新年快乐！”牌坊上写着这样一行字，李伟机械般反复默念着牌坊上硕大的美术字，牌坊两边各立了一只卡通羊欢喜地看着李伟，那种夸张的大笑表情在他看来是一种嘲弄。

一阵刺痛般的晕厥感在李伟脑中蔓延开，他扶着身边的长椅坐下，身体像是经历了百米冲刺疲惫不堪。他深呼吸闭上眼隔了好久才慢慢睁开，回过头再次确认自己没看错那四个数字。雕塑的出品方是著名的房地产商，不可能犯把年份写错这样的低级错误。

“不过也有可能搞错了！”李伟自言自语，环顾四周他看到一家苹果手机店便冲了进去，他问店员最新的苹果手机是什么型号。

“我们现在最新的是IPHONE6….”李伟仔细的辨认店员说的每一个字，确信了她说出数字6后没有加“S”

“有没有6S呢？”李伟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导购小姐，同时他发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站在一旁的一对年轻情侣朝他轻蔑的看了一眼而后彼此对视着冷笑了一下。

导购小姐也是一脸困惑的摇摇头做出看上去像被玩弄的表情，“嗯？6S？还没出来吧？估计要年底了”

“哦，好的，谢谢”眩晕感一直没有消失，刚走出苹果商店平原的电话就打来了：“你在哪里呢？怎么还不来？菜都端上来了”平原埋怨道。

“哦，我，我在路口了，马上”此时的他只能依靠着本能意识回答了平原的电话。

李伟觉得这是一片梦境，只是他睡得很沉这梦境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以至于刚才试着咬自己的手指都那么疼痛，他不敢再去做自残的事。

他更怕那记忆中过去的那个2015年才是一场梦境。

第一章

李伟的元旦假期就这样在恍惚意识中度过了，新年上班的第一天他从床上爬起来抱着侥幸心理地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2015年1月4日”，乖乖洗漱完毕出了门。李伟在一家叫蜀山工程物资公司的单位工作，公司规模很大属于国有，在西南的川渝云贵藏地区的主要城市都有分公司，主要的业务是工程物资贸易，对应的客户则是大大小小的工程建设单位。李伟则是在公司的机关总部办公室副主任，平时主要的工作是指令的上传下达写写报告，安排领导行程和公司内部食堂管理之类的活。因为觉得自己的工作并不是公司主业，公司主要的利润和业绩都是像平原和逸航这样的业务骨干支撑的，所以在他很是佩服这两个人以及所有在经营部门任职的同事。今天应该是公司中层领导开例会，开会资料已经在元旦假期前做好了，李伟进了电梯回想着“去年此时”是保存在了电脑里的哪个盘哪个文件夹里了。

公司的福利还是不错的，只要你愿意一天三顿饭都可以在公司吃，李伟也不例外除了周末双休自己在家里解决外工作日都在公司吃饭。他像往常一样走进了食堂，元旦的三天假期已经让他逐渐适应了当前的环境，他猜想或许在某个时刻一切都会回到正轨，而现在只能一步步享受再次轮回带来的体验。他拿起餐盘，前面还有几个同事正在排队夹菜，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食堂菜品并没有什么特别变化还是包子馒头，咸菜稀饭等。李伟一边排队一边朝座位张望看到平原和逸航已经在老位置上开始用餐了便相互招了招手。

“新年快乐！”有人在李伟身后向他问候道，他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也似乎很遥远回过头看见一个同龄的男人正微笑着看着他。李伟很不自然地微笑着向他憋出了一句“好久不见”回过头取餐时自己的眼眶已全被泪水填埋，他赶紧装作咳嗽低头用衣袖挡住擦了擦。好在大家都没有发现李伟有什么异样，而那个人和其他同事互相问候着、寒暄着假期里和家人去了哪里游玩之类的话题，取完餐之后便各自散去了。

“他！我根本没想到还会再看见他！我自己都忘记了！对！这是2015年年初！”李伟感到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头部使他面红耳赤，心中汹涌澎湃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平原注意到李伟的表情很不自然，等他坐下来问道“你怎么了？假期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李伟不仅是语无伦次甚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努力调整好状态：“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你也知道放了个小长假第一天上班也容易打瞌睡。”

“也是，你肯定昨晚又去哪里嗨了！都不带我们两个！”逸航打趣到。

此时的李伟眼睛一直盯着刚才和他打招呼的那个人，他从来没有看一个男人看得那么仔细，可以说是细致入微的观察。那男人穿着棕色的西装戴着金属边框的眼镜，他个子不高却显得干练，这个人和李伟是同一年大学毕业进的蜀山物资。由于工作出色刚刚担任了经营部经理，是公司最年轻的中层，他在公司人缘很好，当了领导后丝毫没有架子范儿。因为是同届兄弟李伟自然和他接触的也比较多，在上岗培训时住在同一个寝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他叫佘泽晗，李伟上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市火葬场，那天佘泽晗除了没戴眼镜也是今天这幅打扮，不过他可不像现在这样能说会动，而是闭着眼安静地躺在玻璃棺材内等待着火化。

0.2015.7.24

虽是盛夏时节不过昨晚一夜暴雨直到现在还没停，以至于早上的空气让人觉得异常阴冷。每周五早晨总是让年轻的上班族们心不在焉计划着第二天双休日的行程，地铁站人流的高峰期人群撑着伞不断地进入涌出像一个个彩色的浮萍，萍水相逢后又各自回到自己的轨道。

聚散离合一切那么自然，而又那么没有规律。

李伟收起伞在写字楼门口的踏毯上渍干鞋底走进了电梯厅，电梯门口的广告屏插播着今明两天的天气预报由于没有声音只能看到滚动字幕上说这场雨预计还要持续三天，电梯关上的前几秒他注意到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一段一大片尘土从某座山上翻滚下来的画面。

李伟像往常一样打卡后走入办公室发现里屋的灯亮着，这说明高主任已经来上班了。高平时都是踩点来的，今天居然来这么早让李伟觉得有点反常，他好奇地走近里屋门口向里探看着。

“赵总你们快到石安了吧？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别急！刚刚和小吴打电话了，他说救援队已经到了，那边山路不好走还在下雨，一切要小心！随时保持联系”高主任在里屋踱来踱去，急促而大声地对着电话讲，抬起头正好看见李伟站在门口“小李你来啦？本来想临晨联系你的，结果想起你最近家里的事情也比较多所以就没给你说。佘泽晗在石安可能出了点事故，还没有联系上，我已经通知他爱人和母亲来公司了，你等会就和她们座张师傅的车一起去。赵总今天临晨3点多已经出发了。你在车上的时候一定要抚慰好家属的情绪，给她们打气，现在佘总怎么样还没有结果，所以还有希望。我过会儿和老婆去他家里陪他父亲和女儿。”高主任一口气说了这样一长串话，看得出来这位平日里处变不惊淡定自如的办公室主任已经快到了情绪崩溃的边缘。

“啊？是什么时候联系不上的？”当时的李伟心中虽有不安但觉得事情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内心还是比较镇定。他想到去年也有同事在出差时失去联系一个晚上，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在山路上没有信号又遇上大堵车在车上睡了一夜，虚惊一场。

“昨天下午他一个人开车回石安旅馆的时候失联的，以往走访客户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向赵总汇报工作，尤其昨天是很重要的客户，赵总亲自派他去的。结果晚饭时间都过了还没给赵总打电话，赵总打他的电话也打不通。后来联系到在宾馆等他的小吴，结果他说佘总一直没回来，外面下着大雨。一直到深夜还没有联系上，赵总担心出事昨晚刚下飞机就和司机直接过去了。我看到今早网上的新闻里有一条简讯，说是那边发生了泥石流记者也在赶往现场还不清楚具体情况。”

“泥石流？”李卫迟疑了他回想起方才电梯厅广告屏上的画面，李伟觉得脑中原本那一点不祥的设想忽然间变大了许多，使得他背脊发寒触电般一怔，不敢再任意识流往那个最悲惨的设想。

“那他爱人付静知道么？”

“她目前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们现在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在路上你还要给他的家属鼓励，我知道这很难，我们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佘总平时和你关系最近，现在只有靠你去安抚他最亲的人了。”

整个路程里无论李伟如何安慰和转移话题，佘泽晗母亲和他妻子都一言不发地紧紧牵着手盯着前方的路。李伟知道，他的这些话是多余的，或许第六感已经告诉她们泽晗发生了什么。路程的后半段三个人都默默地望着窗外，雨还在不停的下，任由景色飞奔而去，眼神空洞。等待，人有时最不愿意经历的事就是等待，那种企盼而又害怕失去的滋味使整颗心都备受煎熬。

李伟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佘泽晗是在前天下班时，当时他准备去电梯间下楼路过泽晗办公室看见他正在拆一个包裹，他凑过去瞧见一个可爱的毛绒玩具。泽晗笑笑说“我看网上搞活动打折，就买了，质量挺好挺安全的。现在孩子太小还玩不了，先放着，等她长大了再拿出来给她。不过我也不敢现在拿回家，她妈看见这个肯定会据为己有了。女人当了妈就像小孩子！哈哈”李伟记得那时他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遗体是挖土机挖了一整天才找到的，车子已经被压成了一张饼。接下来开具死亡证明，遗体送回CD，开办追悼会等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来，可一切又发生的那么不真实。直到李伟看到佘泽晗的遗体推入火化炉时才被佘家人震耳欲聋的哭声所惊醒。

原来这就是现实，过去的这周是一场噩梦。

令李伟不解的是追悼会那天，泽晗原本要去石安拜访的工程项目经理竟然没有来。按理说双方不仅是有合作关系的公司，而且对方也是整件不幸事件的起因，在追悼会时项目负责人必须来鞠个躬慰问一下遇难者家属，可他们只送来了一个冷冰冰的花圈，居然还是打电话由殡葬公司的服务生送来的，整个过程好像是网购订了一个外卖那么简单。对方项目经理这样的做法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这不符合一个企业领导的基本礼仪。

另一件事也使李伟感到些许不妥，那日和佘泽晗一起到石安出差的小吴也没有来参加追悼会，倒是后来听佘家人说他发了慰问短信，佘家人表示理解，小吴刚刚参加工作就遇到这样不幸的事，幸好那晚阴错阳差的没有和泽晗一路而是呆在酒店里躲过了这一劫。他如果来的话佘家人看到也难免心中五味杂陈，毕竟在灾难面前人肯定是希望自己所爱的人也同样能够活下来。

“我对不起小佘啊！”赵总在追悼会当晚的宴席上边哭边说，“那天我在外地出差实在去不了，对方负责人又正好只有那几天才有空，我才派小佘去的啊！该死的应该是我！”

“赵总你别自责了，您对泽晗的培养和信任我们全家都不会忘记！”佘泽晗的父亲佘军和赵云峰的手双双握住泪流满面：“这是他命！他命苦啊！他要面对我们也要面对。我们全家人绝对不会怪你的！”余军还没有享受到几个月的儿孙绕膝之乐现在却要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在场所有人也湿润着眼眶。

“好在泽晗给我们家留了一个孙女，我们家一定要好好养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佘母牵着儿媳付静的手，付静则抱着刚出生不满半年的女儿。

“以后你们家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小孩子上学的问题，医疗，甚至就业。”赵云峰擦干眼泪，“小佘因公殉职，除了应该有的抚恤金，其他的我来。我认他女儿为干孙女，在场人都作个证，我一定负责把她培养成才。”他起身端起分酒器一口干完了所有的酒。

那日晚餐结束后赵云峰喝得很醉，高主任让李伟开车送他回家。在车上赵仍不停的抽涕，嘴里不停地念“宋福正，你这个混账！害死我一员大将！老子怎么就相信了你这个白眼狼！还给你背了黑锅！”念着念着就睡着了。

宋福正是谁？赵云峰平时是个雷厉风行能力超群的领导，从来不推卸责任，可这次他说的话有点反常和平时大家眼中的赵总不太像。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悲伤过后日子还得继续。赵云峰履行了承诺，每个月都一如既往地把自己收入的一部分交给佘军，并经常让自己的家人前去照顾。佘家也渐渐从伤痛中走出。可是令李伟不解的是公司突然放弃了原先石安那个项目的业务开展，这个项目公司领导本来非常重视尤其是赵云峰，并且又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按照常理对方工程项目的材料就应直接给蜀山物资公司来做。可是就这样说停就停了，而小吴过了不久也从蜀山公司辞职了。

出事的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赵云峰先到一步肯定了解了很多事情。那天由于路上堵车，李伟和泽晗的家人到达石安时泽晗的遗体已经躺在了医院停尸间并连死亡证明都开好了。小吴在李伟他们到达之前就座飞机走了，从赵云峰口中得知小吴是因为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精神崩溃所以让他先回家了。之后小吴直到档案调离也没有回过蜀山公司，连离职签字都用的是传真。这个连全名李伟都要翻档案才能想起的人，是否对那晚的事知道些许？

李伟总觉得整件事有些地方思考不明白，冥冥之中似乎还隐藏着一丝真相。他又觉得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改变泽晗的结局，这一连串事情从表面上都能解释得通，在其他人看来赵总是多么的有情有义将佘家赡养，小吴刚参加工作是多么的倒霉。可赵云峰喝醉酒后念叨的那一段话只有李伟听见了，就因为那段话，李伟觉得整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然而那次过后赵云峰再也没有提及那个叫宋福正的人，这个名字似乎和佘泽晗一起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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