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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孤苦少年
一个人的命能值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呢,在遇见那个老头之前,葛小二是没有一丝概念的。开玩笑,命怎么能跟银子扯上关系呢。一块碎银子够他这条贱命过活半年了,毕竟那可是整整一千个铜钱,他不太确定这辈子是否能见到那么多钱。
所以当那个老头问他,他的命值多少银子的时候,他惊呆了。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银子?”
自己的命居然能用银子来衡量,葛小二欣喜若狂。以至于无暇去顾虑为什么银子能用来买命,又或者买了他的命去做什么。
“银子。”老头说的斩钉截铁。
“十两。”葛小二犹豫了片刻,努力做出不是很心虚的样子。
虽说年纪不大,但作为一个市井无赖,每天在集市做些顺手牵羊,坑蒙拐骗的事情,葛小二早就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可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这大概够自己去烟花巷一边的破矮房子里,选上几个女人快活一番,年纪是大了些,可女人这东西吹了灯不都一样吗。剩下的钱大概还够换上一身新麻衣,买双棉鞋,冬天快到了,去年冬天脚上冻的疮现在还偶尔会发痒。对了,肉包子,热乎乎的肉包子,世界上还有比新鲜冒着热气的肉包子更好吃的东西吗?
想着这些,葛小二挺直了腰板,直视着老头的那张老脸:“十两,少一文钱都不行!”
老头花白的胡子抖了抖,似乎撇了撇嘴。葛小二忽然有些紧张,自己是不是要的太高了?谁会花十两银子来买自己这条贱命?就在他要改口为五两的刹那,老头好似叹了口气,轻轻的说了声:“贱了。”
葛小二抓了抓油腻腻的头,几只虱子懒洋洋的从他发隙中爬了出来。没听错吧?贱了?葛小二有点发懵。不过很快他就反映了过来,要么是对面这老不死的在戏弄他,要么就是,真的贱了?可买卖东西不都应该是卖家抬价买家压价吗?管他呢,反正自己这一条烂命,能多卖点还不好?
葛小二兴奋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直勾勾的盯着老头,连着十几天没吃饱饭的他脸上居然透出了一丝红润,“二十两?”
无论真假,只要有一丝可能,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啊!有这二十两,自己能买身不错的行头了!没准还能去赌场碰碰运气,说不好就发达了呢。
老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说:“你就剩下一次机会了。”
葛小二想骂娘,你也没告诉我只有三次机会啊。
老头也不说话,就举着那一个手指,闭上了眼睛。
葛小二急的抓耳挠腮,看着老头举着那根手指越看越气,这糟老头绝对不是什么好鸟,这不摆明了是在戏弄老子么!再看看这老头一身破破烂烂的行头,分明没比自己好到哪囖去,就算你老脸的褶子里能藏钱,也绝对藏不住二十两银子吧?
本来老子在王婆婆家包子铺的门口闻着肉包子的香气,晒着暖洋洋的太阳,看着隔壁李寡妇圆润的屁股,琢磨着老张头家的母鸡是不是又下蛋了,多么美好又平静的一天。可偏偏有个不长眼的老混蛋不清不楚的来逗弄大爷,大爷我要不是看你背后背着一把破剑匣子,早把你这老东西打得找不着北了。但葛小二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瞬间冷静了下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那就一万两。”葛小二忽然悠然自得了起来。
转念一想,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一万两是个什么概念呢?葛小二不知道,银山?可能更高吧。葛小二忽然咧嘴乐了起来,“黄金。”他又轻飘飘的加了两个字。
随即翘起了二郎腿,颇有兴致的看着去对面的老头,胡搅蛮缠嘛,谁不会。
老头睁开了双眼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葛小二,葛小二扬起了头,居高临下一般的看着老头。仿佛在说,看什么看,你拿得出这么多钱吗?
突然,老头乐开了花。一张老脸上很突兀的皱起一张张褶子,像极了葛小二朝思暮想的肉包子,只不过包子上没有花白的胡子,也没有老人斑。
“差不离了。”,老头说。
葛小二皱起了眉头,“别蹬鼻子上脸啊,岁数大了不起是吧?把小爷惹毛了一样揍你!”说着便卷起了衣袖,露出纤细的胳膊。
岂料老头哈哈大笑,顺势一把抓住了葛小二的手腕,向下翻转。葛小二觉得那一只老手仿若一双铁钳,夹的自己手腕生疼,用力挣脱却纹丝不动。接下来的一幕让葛小二更为诧异,只见老头伸出另一只手,扣住葛小二手腕脉门,四指如勾,顺着小臂一路向上摸索而去。葛小二大惊,张大了嘴想要呼喊些什么,却不知该喊些什么才好。难道要喊非礼吗?不好吧,虽说我葛小二不是很招人待见,但总归是要面子的吧。抢劫呢?好像也不会有人相信谁会去抢劫一个叫花子。
葛小二终于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救命啊,杀人啦!”
老头的笑容渐渐凝固,松开了紧抓着葛小二的手。就那么蹲在葛小二的面前,瞪大了双眼盯着葛小二上下打量。葛小二赶忙收回被攥的生疼的手,轻轻揉捏,他奶奶的该不是个习武之人吧,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有劲,心想着还好没动手,不然怕是要被打的鼻青脸肿。一抬头,发现老头正盯着自己仔仔细细的观察,好像要数清楚他身上究竟有多少根汗毛一样。看的葛小二汗毛竖立,不禁往后缩了缩,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老大爷,你还能在我身上看出朵花来不成?”
老头对葛小二的话置若罔闻,眉头紧蹙仿若深思。
长生修仙之说从古至今代代流传,经久不息,也从来都是民间神话志异的一大素材。传说得道之人只要多做善事呼应天道,结出一颗金丹,再由金丹幻化出元婴,便可乘龙破界,飞升而去。当然这些都是民间传说,不足为信。太平府那些道长们每天飞来飞去降妖除魔,功力够高了吧?救人于水火之中,够善了吧?也没听说哪位道长修出了什么金丹元婴,羽化飞升了。
但那些都是俗世之人对于修仙一说的看法,对也不全对。世人所谓的修仙,简单来说就是修身,修心,修造化。但若详细道来,便五花八门,数不胜数了。曾经的诸子百家,数以万计的修真门派坐落于神州大地,各种修真法门秘籍数不胜数,但最后终究归结到一个长生上,不得长生,不算真仙。然整整千余年,也许更加久远,久到无从考证,中土神州之上从无长生仙人。
久而久之,就连修炼之人也大多觉得长视久生不过是一种美好的向往。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一朝入仙门,终生人上人。即便无法做那逍遥无束的仙人,但修行本身确实可以带给人数不清的好处,最为明显直接的要数寿命的延长。虽说无法做到真正的长视久生,但无论是佛家佛法高深的佛陀,抑或道家道法通天的道长,甚至是不善修行的阴阳家神算与儒家的圣人,百岁高龄却面若中年者比比皆是。即便如此,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走上这条通天之路。资质根骨是一方面,自身修行也是一方面,不过最为重要的却是妙不可言的缘。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联系,是为缘法。修仙一途,亦有仙缘。所以就算世间修炼之人多如过江之鲤,但更多的却是籍籍无名的俗世之人。
葛小二生活的小镇位于天下重城余杭之边,相距余杭城百余里。余杭城,抛去被古人今人写以数以万计的诗词散文描绘过的景色不提,单论南北往来的交通便利,发达的丝绸粮食产业,便无愧天下枢纽的称号。水路陆路四通八达,天南海北的各色行人络绎不绝。而这座小千年以前名为福泽,传说千年前栖有恶蛟,为虐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周围百姓苦不堪言。太平府祖师爷道慧天师听闻此事,提剑而来,与恶蛟大战三天三夜,斩恶蛟于临平。恶蛟虽除,但这孽畜修行千年已非凡间之物,据说只差沿江入海便可渡劫化龙,死后冤魂竟凝而不散。天师遂以随身桃木剑封印镇压。因担心恶蛟魂魄逃出封印为祸人间,才在余杭城创立太平府,意为保天下太平。从那之后,小镇易名龙泽镇,而仿佛收到天师庇护,龙泽镇这一千年来风调雨顺,土地肥沃,小镇上的人安居乐业,大多寿归正寝。余杭城也在这千年内迅猛发展,终于成为一方雄城。
龙泽镇恰好位于余杭城与神州西南的又一宏城——雄关城相连的官道旁。雄关城盛产铁矿,而余杭城盛产粮食丝绸,两地往来贸易紧密,所以经常会有商队旅人在龙泽镇歇脚入住。长期以往,龙泽镇虽面积不大,但种种商户客栈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些外地人在此做些下流的皮肉生意。但小镇向来民风淳朴,夫妻和睦,鲜有人去那等龌龊之地尝鲜,也就没有闹出太大的矛盾,任由那些由于年老色衰,被余杭城内各大青楼驱赶而出的女人在此安顿了下来。
小镇紧邻着余杭城,在太平府脚下,从未出现过妖魔鬼怪霍乱人间的景象。而所见过的神仙人物,也就仅限于太平府的道长们。太平府每隔五年会派人到龙泽镇不远的卧龙山巡查周边,届时会在龙泽镇暂住几日,为小镇居民驱邪化吉,消灾祛病,千年已往,从未间断。而太平府对小镇也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绝对不可以钻井打水。也正由于太平府的原因,小镇几乎家家信奉道教,对太平府的道长们尊奉至极,无不希望太平府的得道仙人能去自己家暂住几日,聊表崇敬之心,也能顺便沾沾仙气。
老头仍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可神游天外的葛小二却喜出望外,惊喜的大叫道:“王阿婆,快看,是不是太平府的神仙们又来了?”王阿婆却头也未抬,继续在那赶着包子皮,轻轻笑骂道:“你这小滑头,想吃包子就自己拿。两年前天师们才刚刚来过,不到日子怎么会再来?”说着放下了沾满面粉的桃木擀面杖,轻巧的将包子皮放在了苍老干枯的手掌上,用勺子刮取一团馅子,轻轻甩在了面皮上。“想吃就吃吧,你能吃的掉几个包子。这些年要不是你帮婆婆上山打水,婆婆可要费好大的力气了哟。”双手齐用,将包子皮合拢起来,又随意揉捏了几下,一个新鲜漂亮的肉包子就那么出现在了王阿婆的手心里。
王阿婆叹了口气,这孩子命苦,说到底也是小镇欠了他葛小二几分。当年他娘是个外乡人,出嫁到小镇时大伙还都挺为葛大川高兴的,毕竟这么漂亮的女子小镇上几百年也没出过一个。待人和和气气,与人交谈温声细语,浅笑嫣然,女工做的那叫一个漂亮,多么好的一个女子呵。直到她来到小镇的两三个月,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葛家媳妇的肚子,怎么一天比一天大了?这才刚刚成婚两个来月,那肚子鼓的少说也有六七个月。这时所有人都刻意疏远了葛大川的媳妇,顺带着对人缘很好的葛大川也冷漠了不少。葛大川对此好似毫不知情,见了左邻右舍还是笑脸相迎,爽朗的打着招呼,只是葛家媳妇开始渐渐变得深入简出了起来。即便如此,随着时日的推移,过往的事情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去在意了。渐渐地,人们开始逐渐接受这件事情,葛大川又没错,左邻右舍也架不住葛大川那见谁都热情招呼的爽朗劲,何况葛大川平日里也没少白帮乡亲们做些零散活计,便又走动了起来。有给孩子做新鞋的,有给娃娃送肚兜的,还有些乡亲自己做的哄小孩的小玩意,都不贵重,却恰好是葛家所需之物。
就这样又过了四个月,可葛家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连葛大川也很少露面。但那时正值太平府仙师要来小镇暂住,每家忙着打扫屋舍,准备一些乡间野味,好在仙师入住自己家后能够热情款待,也就没注意到葛家的异常。直至太平府仙师莅临小镇,家家户户都去到镇口相迎,镇上的乡绅代表小镇百余户人家对着仙长说着敬仰之词,就在此时葛大川却突破人群重围,一把跪倒在诸位仙师面前,扣头不止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祈求仙长救救自家母子二人。原来是推算日子,临盆已至,可却毫无要生产的迹象,只是肚子越长越大,并腹痛难忍。各位仙长听闻此事也是面面相觑,降妖除魔自无不可,可接生催产这事他们也并不擅长。只是人命关天,并且事态紧急,便叫上了镇上的接生婆王阿婆一同前去。
刚至葛家大门,便听得屋内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根本无法与平日里慢声细语的葛家媳妇联想到一起。王阿婆皱了皱眉,自己而立之年开始接生,镇子里的小孩都是自己接手生出来的,从未听闻哪家产妇发出过如此痛楚的嚎叫,不像是临产,倒更像是…在被施以某种酷刑。各位仙长也是眉头紧锁,大步走入屋内。方一进屋,王阿婆就被眼前景象吓得不轻。只见葛家媳妇躺在床榻之上,双腿支起,做出临盆的动作。可那肚皮却高出膝盖一拳左右。肚皮混元如球,却又能见到腹内胎儿如困兽一般,不停的在肚皮上支出凸起,竟好像,竟好像要撕裂什么一样。葛家媳妇双手握拳紧紧抓住床单,手臂与脖颈青筋暴起,双眉紧锁双目紧闭,汗如雨下,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呼喊。王阿婆第一个反应,就是这肚子里无论是什么,绝不可能是个人胎。
各位仙长仿若看出了些什么门道,沉吟不语。葛大川便再次伏地不起,苦苦哀求仙长救活他家娘子与腹中孩子。而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王阿婆就并不知道了,她被仙长们请出了门外。而葛家媳妇的哀嚎声也渐渐衰弱了下去,接着一位道长带着葛大川踏空而去。两天后回来的时候,平日里身强力壮的葛大川宛若生了一场重病,神态萎靡,体态佝偻,甚至连头发也花白了大半。再然后呢,村子里多了一个叫葛小二的男孩,两年后葛家夫妇双双病亡,留下了这个举世无亲的孩童。
那一日的见闻王阿婆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因为她实在不敢想象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怪胎。可葛小二生下来与常人并无不同,一样的需要葛家媳妇喂以奶水,一样的会在半夜无辜哭闹,一样的会对那些小玩意感兴趣,一样的被他的父母疼爱。仿佛除了葛大川那宛若风烛残年的外表,和葛家媳妇日渐憔悴的神色外,葛小二与这世间的一切孩童也并无不同。只是镇上的人们虽不知晓真相,但纷纷私下议论葛小二是丧门星转世,就连太平府天师也无法保葛家周全,也便纷纷与葛家彻底冷落了下来。
在葛家夫妇病逝后,更无人愿意代为照看葛小二这一灾星。只是迫于太过年幼,便订立规矩挨家挨户轮流照顾。说是照顾,其实就是不至于让葛小二饿死冻死,至于其他,谁愿意和一个灾星每日共处一室,生怕把霉运带入自己家门。偶有人家大发善心,将自己家换下不要的旧衣物送与葛小二,也就只是放在葛家大门石阶之上,万万不会走入葛家大门一步。葛小二也就成了这个小镇上唯一一个衣食住行都不用自己操心的闲散人。
倒是太平府的天师们对葛小二的身世毫不在意,从葛小二出生以后,每次前来龙泽镇都会去葛小二家探望一二,这也是为何葛小二在看到太平府天师后会惊喜不已的缘由。至于王阿婆,说来也怪,王阿婆总觉得自己比镇上的那些人多知道点什么,就是多这么一点,也就让她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丝与众不同了,像是自己保守着太平府的秘密一样,就对葛小二多出了那么一丝关心与好奇。也就是这么一丝关心与好奇,在十一年前王阿婆提着一桶水经过葛小二家门前的时候,让她没有拒绝葛小二要求帮她将水桶提回家的好意。这十一年来无论风吹日晒雨淋,葛小二从未间断帮王阿婆从几里的山路外提水回家,也让王阿婆渐渐相信了其实葛小二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
葛小二自然没去注意听王阿婆说了些什么,毕竟远处天空之上的一个黑点正在迅速放大,已经大到可以看见御剑之人身上穿着的的道袍。葛小二迅速起身,拍了拍屁股,“老骗子,看见没,那天师就是我葛小二的朋友!以后出门行骗可得注意一些,不是人人都如我葛小二一般大度。”说着一脸自豪的看向刚刚蹲在葛小二身前的老头看去。可葛小二面前空空如也,哪还有半分人影。葛小二冷哼一声,“算你跑得快。”
王阿婆皱了皱眉,心想这小子又说什么胡话呢,哪有什么老骗子?该不是在说我呢吧?还有天师?什么天师?王阿婆抬头望去,呵,真是不得了了,时隔两年天师怎么就又来了?人数好像也少了点吧?
余杭城太平府,成立于千年前,由天师道慧开山立派,选址余杭城东龙门山凤回峰。开山祖师道慧在创立太平府时与道家至高境界真君境只差一线之隔,实数道家扛鼎之人物,不然也未必敢以一“道”字作为道号。而在与恶蛟斗法后虽有明悟,但恶蛟着实法力通天,伤其修道根本,故终其一生也未曾踏足真君之境,抑郁而终。当然这些都是太平府秘闻,外人不得而知,只有太平府历代掌门,才知其中酸楚。道慧天师重伤不愈,留下顽疾,却仍有着真君的见识与世间顶级真人的实力。收取三名闭门弟子,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又定下门规,太平府辈分以以下十四字为准:虚、道、天、地、日、月、星、云、雨、时、山、水、真、仁。此十四字取自《太上洞玄灵宝直文要解上经》,寓意为经书上所写的十二德。由此也不难看出,太平府的立派之根本实乃一个“德”字。此后太平府运势昌盛,几乎代代都有真君问世,坐稳了道教巨擘的位置。规模也逐渐的由一开始的凤回峰逐渐壮大,依照天下三十六福地,或开拓或施展移山填海之大能,整整凑足了三十六之数,太平府的实力由此可略见一斑。而此刻太平府掌门正是第八代弟子,李覆云。
说起李覆云还有一个响当当的绰号,名为云雨仙人。原是李覆云年少时下山历练,途径一地,恰逢旱灾。炎炎夏日,整整三月滴水未降,河水枯竭井底干涸,民不聊生。李覆云不忍众生疾苦开坛做法,顷刻间大雨倾盆而至。当地百姓将其尊为雨师,唤他云雨仙人,由此这个名号便在神州大地上流传开来。直至现在,那方土地上仍有一尊李覆云的雕像,寻常百姓时来跪拜,祈求风调雨顺。
只见天际之上的人影逐渐清晰,踏剑之人的道袍随风飘舞,面容英俊潇洒,看起来二十岁上下,一脸和煦的笑容,却遮不住一身脱俗气质。道人徐徐落在镇东的镇口,方才收剑站稳,便与急匆匆赶来的赵姓乡绅做了个拱手礼。赵氏乡绅笑容满面,抱拳行礼,“不知仙长大驾,有失远迎,还望仙长赎罪啊。”年轻道士微笑还礼,“岂敢,岂敢。贫道冒昧来访,叨扰了各位乡亲才是。”赵乡绅笑容依旧,摆了摆手,“各位仙长到来,我等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打扰。只是不知各位仙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面相英俊且待人随和的道人放佛永远都在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奉师尊之命,前来带小师弟回家。”
诸位乡亲面面相觑,赵乡绅也是一头雾水,随即摇了摇头道:“龙泽镇最近并无贵府仙师大驾。”此时年轻道人遥遥一指,指向在人群最外围套头探脑的葛小二,依旧微笑道:“他就是我的小师弟了。”
人群不自觉的顺着年轻道士的手指指向看去,随即纷纷不可思议的议论纷纷。“是他?这个灾星?”“要我看啊,准是太平府的神仙们怕这个丧门星把霉运传递给我们,才找了这么个借口。”“我说也是,整整百余年太平府没有从我们龙泽镇收录弟子了,就葛小二那小身板,能走上修仙之路?”好在赵乡绅及时控制了场面,大声咳嗽了几声,示意大家静下来。可年轻道士微笑不语,只是向着葛小二招了招手。
人群自觉地为葛小二让出了一条小路,不明所以的葛小二走在这条小路上感觉很奇怪,平日里就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的乡亲们居然都齐刷刷的望向自己,这让葛小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不管怎么说,看见了眼前面带笑意的年轻道士,葛小二是真的打心眼里高兴:“李谷雨,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其实葛小二的意思是,你怎么早来了三年。赵乡绅却怒目而视,大声喝道:“葛小二,你怎敢直呼仙长姓名!”
名叫李谷雨的年轻道士笑着制止了满面怒容的赵乡绅:“无妨。”接着依旧面带微笑对着被赵乡绅吼了一嗓子,此刻不知所措的葛小二轻声说道:“走吧,掌门在凤回峰等你。”
第二章:气冲斗牛
桃花镇毗邻龙泽镇,但却更为靠北。本与官道相距八十余里,但因小镇特产桃花酿,就被往来商户硬生生从官路之上开辟出了一条商路。桃花镇东不远处有一片桃林,方方正正十六亩。每至初春,花开如海,蜂蝶齐舞,美不胜收。尤其是桃林正中的一株千年老桃树,更传说是当年道慧天师所留桃木剑所化,故能震慑妖魔,保桃花镇千年平安。桃花镇南,有一潭清水,水尤清冽,味甘,以此潭水酿酒煮茶,俱是上佳。曾有江湖老饕特意来此豪饮,并留下一句:“龙井泉水煮龙井,桃花潭水酿桃花。”以表自己对桃花镇桃花酿的推崇。
镇子的西南口,便与那条被人们开辟出来的商路相通。而在镇外三里处,就在这条商路上,有着一个小茶馆。说是茶馆,却并不卖茶。南北往来的旅客商贾大多是奔着桃花镇的千年桃树和桃花酿而来,来了桃花镇,怎能不喝桃花酿?茶馆一开始生意惨淡无人问津,但自从换上酒肆的望子后,生意就越来越好了。可不知是掌柜的心疼钱财还是根本就懒得更换,茶馆的招牌就那么一直挂在小店门口,让人远远望去,不知究竟是酒肆还是茶馆。好在小茶馆风吹日晒有些年头,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正宗桃花酿的口碑算是打下去了。
小店不大,;店外摆设两套桃木桌椅,店内也不过八张桌子。除去一个掌柜的,便只有掌柜的的一个远房亲戚在这打些下手,做些招揽客人的活计。掌柜的姓谢,镇上都叫他谢掌柜,人倒是不坏,就是有些奇怪,镇上的老人都说这是读书读坏了脑子。为人沉闷,从不主动与人讲话,喜着青衫,喜读诗书,最常做的事就是躲在柜台后面看一些儒家经典。偶有契合心神之处,便摇头晃脑,大声朗读,反而对自己的生意并不是很在意。偶有过客三五成群,在此饮酒解渴,畅聊过后竟忘记结账,径直离开,掌柜的对此从来都是毫不知情,一心只读圣贤书。抑或客人携钱而至,掌柜的从来都是不置一眼便直接丢入钱匣,从不会探究这钱究竟是需要找零还是不足酒钱。
至于充当小二的远房亲戚,姓谢名棠溪。说起来也奇怪得紧。明明是个小女娃,却只穿男人衣服。但即便是一身男人打扮,也掩盖不住倾城容颜。村里老人都说这是桃花面,是沾染了千年老桃树的灵气,才能长得如此灵秀。搞得村里妇女闲着没事就成群结队的去往桃林跑,春季赏花也就罢了,夏日乘凉,秋天采果,就连皑皑白雪的时候也要去林内观雪。倒是人面桃花却一身男人装的谢堂溪,整日伏在门口的桃木桌上,托着香腮眺望远方,愣愣出神。
桃花酿,顾名思义,就是酒酿桃花。以醇甜清香,入口绵甜的口感流传于世,又以桃花镇的桃花酿最为著名。每年初春桃花盛开,谢堂溪都要跟掌柜的去桃林里采摘桃花,洗净后用盐巴浸泡一刻钟,取出沥干。和以冰糖,层层铺于坛底。要说桃花酿的精髓,莫过于桃花与冰糖的比例。桃花多了,酒味就会发涩。冰糖多了,酒味又会过甜。最后倒入精心酿制的糯米酒,窖存三月即可饮用。
所以桃花镇只有每年春季最为热闹,各路商贾纷沓而至,到镇子里采购刚刚封坛的桃花酿,带回各地窖存。等到再卖出手的时候,价格可就翻了不止一番。各色游客旅人也大多选择初春时节,桃花盛开的时候来此游历。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小茶馆盈利最丰的时候。
此时正值夏日,烈日炎炎。掌柜的在屋内抱着一本《论语》看的不亦乐乎,不时传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的读书声。谢堂溪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槛里,一边听着谢掌柜的之乎者也,一边扇着蒲扇乘凉。她是打心眼里敬佩自己这个谢叔叔的,因为谢叔叔是个有大学问的人。就连自己学堂的教书先生都会时不时来请教谢叔叔一些问题,而谢叔叔或立即对答如流,或沉思片刻,或沉思几天,但总能给出让人满意的答复。
就在此时,一位老者慢悠悠的走至茶馆门前。谢堂溪立即站起,整了整衣角,谢叔叔总说要待人以诚,随后展颜一笑:“老爷爷,天气这么热,进来喝口水再走吧?”
这位老者身着朴素布衣,上面大大小小打着四五个补丁,背负一个奇怪匣子,虽是一身破烂衣裳,倒是整洁异常,纤尘不染。面容苍老胡子花白,双目却炯炯有神,步履沉稳有力,身板比直,丝毫不像是上了年岁的老人。此刻望向谢堂溪轻轻点头微笑,说道:“甚好,甚好。”
谢堂溪招呼老人进屋入座,转身想去拿取茶壶,为老人倒些茶水喝。却发现一转身,身前竟站着向来不理琐事的谢叔叔。谢掌柜轻轻揉了揉谢堂溪的小脑袋,柔声说:“棠溪,前些日子你们书院的朱先生向我借阅《周易》手记,我都整理好了,就在柜台放着,你去给朱先生送去吧。”谢堂溪点了点头,拿起那本手记蹦蹦跳跳的往镇子里去了。
谢掌柜目送谢堂溪离开,转过身来对着老者,一面躬身稽首,一面双手于腹前合抱,自下而上。“弟子谢石全,拜见恩师。”
老人一手抚须,微微眯起了眼睛,也并不答话。老人不说话,谢石全便不起身,一直那么拱手鞠躬。
僵持了片刻,老人一声轻笑:“什么恩师,提点了你一招半式就是师徒的话,那老夫岂不是桃李满天下了?”
“您在我谢石全心中就是恩师。”谢石全语无波澜,依旧长拜不起,一副你不认我我就这么一直拜着的架势。
老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一般,一脸嫌弃的说:“就你这个臭脾气,我要是你师父早就给你气的羽化登仙了,还用得着这么苦苦求仙问道?赶紧给我滚一边去,再把你们这最好的桃花酿给我端上来。”
可谢石全无动于衷,这下老人的火气就彻底上来了,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顺势站了起来,一只脚踩着凳子指着谢石全破口大骂:“就你这个榆木脑袋,连剑道都扔了还想认我为师?”说着尤不解恨,顺势一脚踢翻了凳子,继续骂道:“还给老子作揖,就算真想行礼也应该是剑道的执剑礼吧?看了几本破书就真当自己是儒家圣人了?别说老子确确实实没有你这么个弟子,就算是有,也早就让老子逐出师门了!”
可无论老人怎么说怎么骂,谢石全就是纹丝不动。老人实在没辙,默默的把凳子扶好重新坐下,长叹了一口老气,看向在那俯首拱手的谢石全,有一丝无奈的说道:“你的授业恩师想让你去拿壶酒,你为何还不快去呢?”谢石全终于动了,抬起头看了看一脸无奈的老人,但终究是转身而去去取酒了。在谢石全转身的一刹那,老人眼中有那么一丝自得与狡黠一闪而过,我又没说你授业恩师是我,跟我斗啊,你怕是还嫩了点。
待到谢石全取酒归来,老人早已换上一副痛不欲生的面孔,叹了口气,对着站在一旁一丝不苟的谢石全挥了挥手,“坐吧。”谢石全正襟危坐,老人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小酌了一口。“我也就不说废话了,我这次来呢。”老人诧异的看向谢石全一副你我心知肚明,你就是奔着我这个徒弟来的的神色,咽了口唾沫,“绝不可能是为了你来的!”老人不禁揉了揉眉头,想自己纵横天下百余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样式的人没见过?可还真从未见过如此难缠之人。简直就是木头成了精,连一根筋都没有。当年就为了让自己点评一下他自创剑招,死皮赖脸跟着老人走了整整三千余里地,每天在老人面前耍那套在老人看也就算花拳绣腿的剑招,不知道的可不就以为谢石全是他的徒弟么?最后实在是拗不过谢石全的坚持,随手点播了那么几下,这下可好,谢石全就认准了他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于是天下人就都知道剑仙李太白收了个笨蛋徒弟。
不过从那以后谢石全就好似开了窍,在剑道上一路突飞猛进,也算没辱没了“剑仙李太白之徒”的名号。直到谢石全进了剑冢,从此音讯全无。就连李太白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小镇遇见谢石全,更没想到现在的谢石全,竟然不练剑了。不过虽然不练剑了,还是一如当年的让人喜欢不起来啊。
李太白接着说,“既然都是老熟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店里的这个女娃娃我很喜欢,我要收做徒弟。”按说谢石全此刻理应欢天喜地,毕竟“李太白”这三个字就好比“太平府”一样,是块金字招牌,唯一区别就在于太平府是一座宗门,而李太白是一个人。
可谢石全眉头紧锁,沉吟不语。李太白嗤笑一声:“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这娃娃身为先天剑体你会不知道?难道天底下还有比我李太白更适合授其剑道之人?”谢石全依旧不言不语,半天憋出一句话:“没有了,可是…”李太白正襟危坐,好言相劝:“你放心,有我李太白在,无人能伤其分毫!”谢石全依旧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是…”李太白大袖一摆,“哎,哪有那么多可是,你就说同不同意吧。”谢石全挠了挠头,“同意是同意,可是以后我难道要叫她小师妹吗?”李太白眼睑微跳,简直想提剑杀人。
所以在谢堂溪蹦蹦跳跳回到茶馆的时候,就看到了老人坐在桌前不断地对着谢叔叔说着什么,而谢叔叔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附和。谢堂溪瞬间就对这位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老爷爷充满了敬意,因为谢叔叔在给朱先生解惑的时候,朱先生也是这般频频点头。如此说来,这位老先生的学问怕是要高的很呢!
李太白一回头便看见了兴高采烈的谢堂溪,这个能让匣内大半剑气发出异动的小女孩,不禁又一次陷入了沉思。此前在龙泽镇上,也遇见了一个类似的少年。而那个少年引动的只有一剑,名为昆仑。所以李太白以为那个少年便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先天剑体。可自己摸其根骨,可以说是平庸至极,甚至先前发出异动的“昆仑”,即便在自己与那名少年相聚不过半米的距离内,也再无异动,仿佛上一刻“昆仑”的颤抖欢鸣都是假象。可李太白深知绝非如此,自己这剑匣名为玄机,取自九天陨铁,匣内隔绝阴阳,存放着自己遍访名山大川时领悟的剑招剑气。若不开匣,就算自己也很难与匣内剑气产生共鸣。而除了先天剑体,还有什么体质又或少年身上有着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住藏在匣中的剑气?
就在此刻,李太白的思绪被眼前的谢堂溪拉回了这座破旧的小茶馆。谢堂溪走到李太白面前仔细端详了一番,问道:“老爷爷你是儒家的圣人吗?”
李太白看着眼前的谢堂溪真是越看越喜欢,哈哈大笑道:“儒家圣人算什么,哪个见到我李太白还不得客客气气的!”
谢堂溪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回与李太白一个灿烂的笑脸,“那李爷爷你的学问真高。”
李太白有点迷糊,但还是跟着强颜欢笑:“哈哈哈,是啊是啊。”心里却嘀咕着,这跟学问有个屁的关系?
谢石全在一旁语重心长的补充道:“棠溪,这是谢叔叔的授业恩师,将来也会是你的师父,学问当然高的很。”李太白的剑道学问,高若昆仑。
谢堂溪突然激动了起来,小脸涨的通红,问道:“那我也能成为儒家圣人吗?”
谢石全坐直身体,每当他认真思考问题的时候都是这幅表现。皱着眉头,语气不太肯定:“能吧?”毕竟也没人说过剑仙就不能是儒家圣人嘛,虽然以前从未有过,但说不得以后会有呢。想了又想,觉得此事可行,毕竟剑道本心与儒家思想又无冲突之处,随即肯定的答复道:“能的。”
谢堂溪兴奋地抓住李太白的衣袖,摇了又摇,“李爷爷,你快收我为徒吧!”
李太白此刻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来这的本意就是收这个小丫头做徒弟,可是你让我李太白怎么教出一个儒家圣人啊!接着看向谢石全,琢磨着是不是先清理一下门户比较好。
等李太白缓过神来,仔细思考了一下利弊。谢堂溪明摆着是对儒家膜拜至极,若是常人也就算了,李太白有信心利用剑道玄奇成功让其回心转意,归入剑道门下,可就怕是谢石全这榆木疙瘩带大的娃儿心性也随他。要么就先把师徒关系确定下来,再循循善诱让其“改邪归正”?
李太白正思考着该如何应对,谢堂溪见李太白迟迟不肯答应,便神情委屈的松开了手,一双桃花眼上云雾蒙蒙,“李爷爷是不是嫌弃谢堂溪天资愚钝,不肯收谢堂溪为徒?”
饶是李太白一生大风大浪见过无数,也敌不过眼前谢堂溪这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一拍脑袋,神色复杂,“收,怎么不收!这么聪慧的娃娃不来我剑…儒家!真是我儒家莫大的损失!”说罢以手扶额,长叹一声。谢堂溪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您怎么了?”李太白放下手掌,露出一张五味杂陈的老脸,“为师这是喜极而泣啊!”
听闻师父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之后,谢堂溪便欢快的往后撤了几步,躬身稽首,一揖到底,“弟子谢堂溪,拜见恩师!”李太白差点一口老血喷在了小茶馆的桃木桌上。
一旁的谢石全面带微笑,向着谢堂溪拱手至礼,“小师妹好。”
谢堂溪虽然有些拘谨,但还是有模有样的回了一礼,“大师兄好。”
李太白几度张开了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剑仙李太白收徒弟的时候,自己的徒弟竟然不用执剑礼,而是作揖。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要沦为整个剑道的笑柄了吧?何况这个剑修不像剑修,儒士不像儒士的大师兄是怎么来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李太白摆摆手,索性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也实在是没兴致跟对面的一大一小纠缠不清。伸手将所负剑匣轻轻解下,置于桌面。对着谢堂溪招了招手,示意谢堂溪过来坐下。“既然你拜我为师,那今天为师就给你小露一手,省的你以为我在跟你乱吹牛皮。”说着食指轻弹,敲击与剑匣之上。只见剑匣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铮鸣之声,本来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剑匣刹那间生出一缕缕暗金色浮花,犹如植物生根发芽,缓缓生长,最终连成一片剑纹,忽明忽暗,闪烁不定。谢堂溪瞪大双眼,眨也不眨一下,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剑匣。还伸出手想要碰上一碰,却终究没胆量摸一下这等神奇之物,李太白哈哈大笑,朗声道:“开!”
剑匣应声而开。
青光闪耀,蓬荜生辉。匣内一道道青光游走如龙蛇,仔细看去竟有不下百道之多。
李太白对着谢石全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谢家先祖评榜有百剑,比起我这百剑又如何?”
一道青光冲天而起,经历十数年风雨的小酒馆轰然炸裂开来。漫天尘土木屑飞扬,却遮不住那一道魏巍青光。青光离匣而去,愈斩愈长,呈气冲斗牛之势直刺云霄,竟是将那如火晚霞硬生生的比了下去。方圆五百里内所有人,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那道青光仿若逆水劲舟,逆流而上,不破天门誓不回。
龙门山凤回峰,李覆云匆匆从太平府大殿踏空而去,直上九霄。双手背负,眯眼眺望。随即轻声笑道:“好一个青莲剑仙李太白。”转身归去,对着陆续赶来的宗门强者道明该情况,并示意无需担心。
同样也是在龙门山上,落霞峰观霞亭,一年迈老道看着天边的晚霞与青光交相辉映,面无表情。不多大一会,身后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说道:“师爷,葛家少年已经在进山路上。”“我知道了,退下吧。”老道依旧盯着那道青光,不再言语。传递消息的年轻道士躬身而退,并不因老道士没有看他而有丝毫怠慢。
李太白抚须长笑,“我有一剑,可开天门!”随即看向身旁的谢堂溪,想象着谢堂溪会以怎样崇拜的眼神看向他这个师父。谁料谢堂溪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左瞧瞧右看看,最后看向他时双眼早已布满泪痕,只是强忍着没哭出来,带着哭声说:“师父你,你把我家炸没了!”随即再也忍不住,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太白瞬间尴尬的说不出话来,以前自己看不上眼,多少人在屁股后面求着自己拜师,自己都懒得瞧上一眼,合着收个徒弟这事这么难呢?这让举世皆知的大剑仙李太白有些惆怅,蹲在地上对着自己这个便宜徒弟好言相劝:“棠溪啊,别哭了,为师再给你造一栋新家,你看好不好?”
谢堂溪抬起头,抽噎着:“新,新家?”
李太白点头,“嗯,比这个家大,比这个家漂亮。”
谢堂溪似乎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问道:“那,有书房吗?”
李太白伸手摸了摸谢堂溪的脑袋,柔声笑道:“有,有一个好大好大的书房。”
谢堂溪果然破涕为笑。李太白不禁感叹,自己这个小徒弟简直太没有追求了,不过他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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