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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元)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天问》
“那包含在日月运行里面的规律,以及那催促地上一切生命的力量;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以锐厉的推理去看精神和灵魂是由什么所构成,去看什么东西这样可怕地袭.击睡眠中的我们,痛苦中醒着的我们,使得我们就象看见和听见在我们面前有着那些早已被大地怀藏了白骨的死人……因为如果是有限,那就得有末端,但任何东西显然永远不能有末端,除非更远点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但现在承认整个宇宙之外在没有别物存在,所以它没有什么外边,因此他也就没有终点。”——《物性论》
浩淼,广袤以及无尽的延展,描述着瑰密的宇宙,其间有着火炽的各色光团,倏忽不曾停留地喷.射着自我的星芒,构成了似是巨伟的名为恒星的造物。慢慢不可计量的时光,在这儿,仿若没了存在意义似的,黯然无声,缄默无形,实则沧海桑田,疾哉恐怖,一如往昔爬上名做薛定谔的男子的卷发。在那儿,自己也似虚无,几无流转,却又倾泻如流,终究等到那只傻傻的猫,然后,自己也似的进入了不知行进僵直、永恒须臾的幻奥境地。
或是近乎虚无的时日,亘古悬立的恒星难以按捺消沉,花舞流彩、放恣宣泄,因而,于无所有中,开始弥漫,妖异绝艳的各色尘埃,似是随性,冥冥中又沉淀出,魔性的画章,充斥着令人步步迈入不归处,尚且微笑,且心甘情愿、以死殉道的窒息感。它被换作——星云。
到底是时光站到了最后,日薄西山的恒星终究逃不过化作朽木生蛆的惨淡命运。它们喧嚣了一世,在不可忖度的悠长之间有且唯有的战败便是落于时光之手,他们愤懑着,在行将就木的终点,最后一步之前,撕裂,爆裂,以无可阻挡的浩荡滔天之势,辉耀最后寸点的,光。在鼓涨,推波,荡漾地延绵以后,残留的,只是彰显存在过的遗迹,却依旧瑰密如永恒停顿化作的密。它被祭奠而充满敬畏地称作,超新星。
虽在其间分不清方位与时间,但仍是清晰地可以感知,这广袤的无尽之地中,无时无刻不在奏演着令人嗟叹、惊呼与敬畏的奇幻瑰丽之神曲。
至于嘉宾……恐唯有人们心生敬仰远观都不敢的形而上的神明才能胜任吧……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宛如黑幕下的癫者,撕声沙哑,哀鸣长恸,却丝毫声迹寻摸不得。
一幅悲剧,在缄默冰冷深入灵魂的僵硬动作下,一停一动,皆以微笑愉悦捏做外在形态,于是两股强烈的洪流猛地来了个对撞,在浩瀚无垠的虚无之中,在恢宏沉寂的黯淡之中,所有存在都如是齐舞,一如“…大阙口中,窥见死尸,胸腹俱破,中无心肝。而脸上却绝不显哀乐之状,但蒙蒙如烟然…”之感,浑浑噩噩,了无生气的,由着黑.暗,一点一滴,从容而强势地……抹去!
于是这块黑幕上的一切造物,就显得寥若星辰,生若于无。存在的唯一目的,至此,显得毫无必要,于是还未开幕,便已结束。
在这样的境地下,某一未明之物,来自更高维度抑或形而上的迷,悄无声息的发酵于这片病态的舞台。无从了解,是否,会掀起倾世跌宕,正戏,也许才刚刚登台,这大抵便是所谓的:乾大,起于微末吧。
是夜,残血的彤日早已沿着天际线无可挽回的坠落,去将朱曦灿耀的火炽流光释放于下一个被黑色霸占的天空,周而复始的,铸成轮回。
夜色,清凉朦胧,却是在数千里云空之上。此处,灰稠混浊的积层云已徜徉于底,而高云则稀稀拉拉地缱绻飞散。高处不胜寒,也许有且仅有在这,沉寂能真正执掌自己的权能,寒殿冷宫,一任天仙孤尝萧索清欢。
置身800层的楼宇之中,窗门禁.闭,户外猎猎霜风肆虐咆哮,如怨如慕,犹若百鬼千魂倾诉着各自混浊、杂乱的幽怨与欲.望,纵使有着高层专用的加厚隔音玻璃,却也形同虚设。
那惊异的声响,此刻,仿佛源于冥府,奏自心神。可屋内的人,不仅未曾受之折磨,反倒以其为BGM,甘之如饴,形骸有频率的小幅振动着,眸中神色光亮,瞳孔不自主地扩张.开来。
只见其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滑光洁,在机械键盘上穿针引蝶,哔哩啪啦的节奏感迎合着振奋的身躯,可能正是创作时夹杂的交响乐般的美妙旋律,使得他在光学键盘业已全球发行的时代,依然独爱那老古董似的存在,并美其名曰:生活,要有格调。
当然,内心深处小小的吝啬却是谁也不清楚的。
他沉醉着,仿若千年.前的庖丁,耽于艺术的表演,砉然向然,莫不霍然。待那“全书完”的字眼跳上荧屏之时,终地常舒了一口气,懒散地站了起来,慢慢的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自以为颇有“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的孤傲即视感。
然而入眼的,只是……空旷的房间,也不能算空旷,至少地上还四处散落杂乱的乐色,床下有三只不知是否用过的袜子。床上的被子,早已被蹂躏成球,无力地趴在满是褶皱的床单上。
对于自己在如此邋遢之处完成了上述自得的表演,云朔再次耸了耸肩,轻挑双眉并缓长地呼出一股鼻息,显然对此司空见惯。作为现代作家一位,每每临近作品完结时,总是会因不豫、难舍却仍需下笔束尾的矛盾而心生躁郁,以致自我作息也变得“蓬头垢面”。
至少这次的完结,煞是完美,不会辜负自己难得的读者们,这也算是聊以慰藉之事吧。
云朔掏出自己的手机,轻薄而透.明如纸,荧屏一亮随即弹出一小块儿全息投影,清晰、精美的屏中拓印着10:32,略微思索后,“还是先给编辑审审吧,毕竟是靠他吃饭的啊”,他喃语道,然后滑动了一下屏幕,Q版的萌宠倏地跃于全息投影屏上。
“有什么可以帮您么,我的主人?”,糯糯的声色飘荡而出,萌物悠然悬浮着,撒着娇,期待地看着云朔。云朔恬静地答道:“帮我把电脑本地文件上传给罗编辑,最新的那个。”
“好的,主人”,实际上作为手.机助手的萌物应道,然后忽地又消失了。
“还是泡杯茶缓一下再收拾屋子吧!”,云朔自语道,转身走出了卧室。虽然家居机器人业已上市,但也就准上层人士才会奢侈地去购.买,一如光脑手机,或者叫做……智棱镜——镜框造型,运用光脑原理,锁定使用者脑电波,结合全息投影器的尖端产品。
摇了摇头,云朔将这些杂念抛之脑后,扫视了下自己的窝,虽说这栋大厦当初建的如此危巍就是为了多赚些钱,但自己因为深夜写作的习惯,又觉得高处不胜寒自有一番意境而买了次高层,至于为什么不买最高层?别逗了,最高层价位就如其高度一样。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很满意的,云朔如是想到。
一番捣腾,左手持碟右手端茶,云朔从厨房走到阳台。微合移动门,他又打开了恒温系统以使室内保持温热,然后便拉开了窗户。之前魑魅魍魉般的幽怨声全然消.亡,冷风成团地涌.入屋内,肆意抟旋着。顷刻间,云朔缩了缩脖子,狠狠地打了个冷战,数瞬之后,又放松了身.子,淡淡地噙了口茶。显然恒温系统发挥了功效。
云朔眺目长望,仿若世间繁华皆收揽于当下。极远之处的盛代广.场更是气势宏浩,霓彩斑斓,料想彼处定是人声鼎沸,盛况空前,至少在一年之间是这样的。这万.人空巷的场面,显然,正等着跨年。
这绵延千里的光火煞是美丽,散发出火炽的琉璃姿态,将冬夜的凛冽与夜色下的寂寞稀释得几无痕迹,所谓人间烟火,此时,深陷其中的群众交相演绎着,完成了最为自然而贴切的诠释。
等到再饮一口热茶时,嘴唇触及的却是微凉之感,转过身来,再无亲人的云朔站立片刻,似是追忆,又仿佛在摒弃之前的次第。终地,他嘴角斜翘,长叹一息,无可奈何地走向客厅。随手关上阳台开关,回身轻合移动门,缓缓地,一如沉顿的心情,云朔下意识地再远眺了窗外一眼。
因为楼巍层高,至少比制式大楼高出不少,因而入目的大都为如墨似漆的天穹与遥遥无垠的天际线,余下的,只是斑斑光火,寥寥若无,却清晰明亮的伫立着。云朔无言无色,只觉冬日的寒意再添三分。正当反身离开时……惊异,乍现!
一团红黑色的阴影状物体倏地从窗口坠下,致使窗外那点点光火闪了一下,充斥着妖异与鬼魅。云朔被眼前晃过的黑影惊住了,纵然屋内有灯火为燃,黑暗中他刚是温热的躯体还是轻战,片刻间他颅中空旷,缓缓移到窗台,迟疑着是否张望。
他心里越发明了,最高层掉落的物体绝不可能拥有如此速度。那么,坠下的,又是什么呢?
终究来自人性深处的好奇心促使他一点一点,惴惴、徘徊地滑.动着玻璃。窗外寒流再次奔袭而入,忘记打开开关的云朔同时内心惶惶,霎时直觉切肤刺骨的冷。一栋大厦的800层处,颤颤巍巍地伸出一个脑袋,它是哪样的渺小、迷茫,一如此时其中的所知所感。
入眼的只是大朵小片的零散浮云、地面上的各色繁华以及,充斥着天地的空旷,在夜幕中,显得狰茫,魔性。云朔怔然,一时间不知所措。
“难道真是我眼花了?”,此时,他的心中弥漫着困惑。慢慢将脑袋收了回来,云朔轻叹了口气,又合上了窗户。然后……突地一股黑色洪流向天际涌去,吓的云朔向后跌坐了下去,因为他发现,那洪流,是由暗红色的乌鸦组成!
它们的眸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飞逝而去,在空中飘荡着三两根飞羽,以示其存在的痕迹。而云朔未看到的是,洪流的末端,追摄着三两只介于虚实的妖物!它们似是灵体般的存在,背负长阔的双翼,生有三只精壮有力的足和双头六目的脑袋,毋庸置疑的是其锋锐的爪牙,瞳孔散发着嗜血的戾气。锁定眼前的鸦群,它们有些难以按捺心中的兴奋!
眼前的天空再次恢复平静,云朔内心感到刺激,更多的又是新的疑惑:这么晚的时候,这么冷的季节,这么高的天空,为何会出现犹若洪流的鸦群?还如此沉默?如果他看到了尾随的神秘生物,恐怕就不会有胆量仍在这静坐思索了吧。
云朔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臀上的灰尘,走进屋里收拾起来,这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聊以慰藉、过眼可望的小事罢了,顶多起到冲淡心中愁绪的作用。
阳台朝向外窗的门框,丝芒破漏,随即归息若无。
……………………
今晚发生的事儿足以决定自己的命运,说是命蹇时乖也不为过,心念如此,公羊凃沉重地吸了口气,深深地,直到每一个肺泡都肿.胀为止,然后狠狠地咳嗽了下,终于将胸腹中的血液吐了出来,血液粘在地上,夹杂着大片黑色及小块内脏组.织。
身上的袍子也已破碎斑斑地拖在地上,沾染仆仆尘土却也顾之不及,袍上明显有些撕裂与灼烧的痕迹。身后不远处的角落还残留着小簇羽毛,焦黑而破损,满是狼藉。这一切的光景在安宁的都市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收回撑在墙上的手,公羊凃移步踏出巷口,顺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后,在那个地方,皮.带旁有些一个小小的套索,明显是用来插什么东西的,但此时,却空空如也。想起才损坏的的巨魔手杖,公羊凃心中不由得一痛,从那里出来带不了什么装备、武.器,而这个巨魔手杖本就是吉光片羽,自己花费了大价钱才从欧罗巴的拍卖场将这件常人以为的珍藏品据为己有。
正因为其本身的亘古特性,以至于自己并不需要在彼方另寻手杖,还有诸多桎梏。如今,却也尘归尘土归土了。公羊凃稳了稳心神,暂且将这些事抛之脑后,眼下,活着,更重要!
至于其它,都会有事后算账的时候。念及此处,他眼中寒光一现,带着啮心噬骨的狠意,将脑海中那混.蛋的身影压至深处,并急忙拐到临近的一家霓虹夜场,稍作修整。
“暮霭王权”,亮眼而不争喧的logo在深夜中光彩夺目。纵然酒吧周围还有其它尚未打烊的各路门店,但它依然是方圆数里内的无冕之王,在晚上的时候。今夜,即将迎来新的天地,以至于酒吧的生意愈加兴隆。同时,今晚,它迎来的一位奇怪的客人。
服务生们见自动门忽地打了开来,职业习惯地微笑、附身,齐声喊道“欢迎光临”,随即看见来者的具体模样,感到十分讶异,虽未将表情挂在脸上,但眸中惊奇的神色却无法掩盖。虽然酒吧周围的三六.九流都被警告和惩治过,但仍免不了有找事的家伙上.门,服务生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其中有人甚至想要跨步上前制止,已显示自家酒吧的高雅情调与严谨制度。
虽然表面装束十分狼狈,至少看上去不想什么温良之辈,但公羊凃骨子里的教书气质与几经周折养成的老辣作风兀自悄然流露着,并恰好被一位极具察言观色的招待察觉了,他连忙按捺住按捺不住的同.伙,当然不是善心迸发,只是不希望发生一些数见不鲜的打脸事.件以致牵连自己。
瞧见这一幕的公羊凃眼中表露.出赞赏之意,径直走了进去,路过那名招待时并顺手掏了些于己不甚重要但对于他人却是不菲的钞票随意地塞.进了其衣兜中。
“不错!”,公羊凃继续走了进去,招待殷勤地俯身称谢,在同伴嫉羡的目光下跟了上去。
“请问您需要什么,先生?”收下小费的招待例行公事地向公羊凃询问道,其神色,自然也没有那么生冷与僵硬。
“找一间阒静……清静一点的隔间。”公羊凃张望了一下,又道:“要二楼,我不想被打扰。”,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倏地泛了泛波澜,转瞬即逝。纵然不曾看见公羊凃那稍纵而无的变化,在红尘花间摸爬滚打许久的侍者自然地想到了很多,虽然只是度外之人,但在声色场里见到的各色人物中,鲜有如眼前之人一般的存在。
在现世的潮流中,不乏有热枕复古服饰的,打扮似眼前的却是少有,心持机有缘得的准则,他踟蹰了半天,结合最近的境遇,堪堪下了决定。
许是斟酌得稍长,以致公羊凃已是回首睇了一眸。对他而言,在此境地.下,丝毫的不顺心都会招来他心底的莫名戾气。招待见他回身便明了自己的失职,正待抱歉赔礼时,那双眸,仿若闪现了什么,一股魔性的阴影在自己混浊的心塘里凝聚而成,死寂而僵硬的气息弥散开来,而自己的意识也受之移化,那陌生的冰冷与熟悉的温热交织缠.绵,自己竟无可控.制,然后,意识深处,渐渐的,浮现出自杀的意欲!
正当招待饱受煎熬时,那窒.息感又莫名化去。那漫漫的诡异过程让他刻骨铭心,深深的烙印已悄然落下,后背上细密而簌簌的汗珠默默见证着,这一切,不过是几秒内发生的事。
从公羊凃下意识动用了自己那双用砂刎豚眼珠及若干辅助材料调和改造的娲瞳可以看出,他此刻的状态是有多差,以致自己的心境失衡对普通人出手了,进而反映了他的处境有多险。
对此他自是没什么内疚的,只当平淡无事,静静地看着侍者。侍者心更是一颤,他不相信刚刚的所见所感只是虚幻,暗叹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于是镇了镇神,欠笑答道:“先生,我可以领你去三层,那里更符合您的要求,而且您或许还会有.意外收获。只是希望您能对此保密,毕竟三层楼才是我们店的核心,同时,希望您能展示一件足以证明您尊贵身份的凭证,我们也难做,希望先生能理解。”
这家酒吧算是清吧,风格与气氛确也极具格调、雅致。它的铁艺吧台并非大众般的置于中心,而是将其修建在离大门不远的位置,然后大厅呈弧形环绕而成。
屋内大厅略显简约,却也让人看着舒心,摆上二十来个用水曲柳制成的长条桌,然后则是黄橙氤氲的灯光,它并没有配置那些花哨的射灯及制式的吸顶灯,而是随性地安上些微的小吊灯,光色迷离而不刺眼,款式也独具特色却也交相演奏出同一种和弦。
灯光并不能照射至整个大厅,于是在某些稍显昏暗之处,地上形状多变、小巧的嵌入式柔灯绻懒地映着,丝丝恬静祥和的气氛扩散开来。而二楼,则是一间间小小的独.立看台,环伺中空,尽显高贵。
其间的客人,闲则打开帷幕展望吧内的各色景象并一同欣赏那悠长的轻缓的曲谣,繁则闭合帷幕,或谈正事,或与三两挚友掏心掏肺。屋内配有荧屏与VR设备,观看、娱乐皆可选择。
最为奇特的,或许在坐的人们都不曾发现,二楼看台与屋顶有着超出常规的距离,使吧内的人并不觉得室内环境的逼仄狭小,从而心胸更为开阔,促使客人们乐享悠谧而难得的夤夜。独具眼光的也许会如是猜测,但事实,不过因为,其上,另有第三层罢了。
它并非由传统的单层隔绝玻璃铺盖而成,而是用种植森林的原木做成的木板铺饰着,至少,看上去顶层莫名地拔高了几丈,但着目的栗黄满是古色古香之意,更为令顾客赏心悦目,淘涤烦心。内部的人,则可以透过这些伪装直视楼下发生的种种。如此设计,除了为维护顶级客户的隐私,恐怕还有满足其某些阴暗心理的意思。
作为这些招待里的领.袖级人物,服.务公羊凃的这位自是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凭借自己数年摸爬滚打的坎坷教训,也使得他有了不该属于他的某些权限,比如……像现在这样,将一个一面之交的顾客领进三层楼,尽管不是随时都可以如是行.事,但他还是决绝地做了,其内心隐隐觉得,今.晚的决定……不会亏!
如何进三楼?
自然是从二楼上去。在保安人员的盘.查下,招待恰时地亮明了自己的第二重身份,即向酒吧引进适合的、有身份的、识大体的顾客,他们会成为酒吧的贵客,且又不会如同纨绔子弟般惹事生非,这些,才是“暮霭王权”稍微高档一点的会员。
至于三楼的作用么……算是贵宾们的奇珍阁,作为主持人,酒吧会收取抽成,而这绵薄的抽成,便占据了营业的主要收入。
没有戏剧式的一波三折与茬架闹事,公羊凃被领向某间刻有“天子癸阁”字样的屋室。
途经三楼大厅瞧见的沿径置放的盆栽,差互种植着仙茅与淫羊藿,在晦色冥冥的光晕下,这些似掌的嫩润叶儿巧施纤纤素手,为每一位顾客宽缓紧绷的神经,还有长条的老而有韧性的叶弧,悄然伫立着,滋补着顾客劳损暗伤的躯体,视觉上也充盈着那一抹别样的姿色。
瞧见公羊凃微微颔首,招待自鸣得意,至少眼前之人确也是实货之人。酒店并没有俗气的效仿使用熏香,而是订购了一批不菲的中草药为顾客滋养身心,能来这三层楼的不乏有慧眼识货之人,故而这自持身份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至少眼前就是。但他没瞧见,公羊凃嘴角的那一抹浅浅的笑意,公羊凃之所以面带赞同却是另有原因。
在每间阁楼外的灯柱旁,都勾挂着个鸟笼,他细看之,笼门禁.闭,却未上锁,笼中寄养着,玲丽乖.巧,面带血色腮红,头梳挺翘发型的灰羽鹦鹉。虽不知这鹦鹉学名为玄凤鹦鹉,但看的出它科目属于鹦鹉,它们不像一般鹦鹉那样活气十足,反倒是一反常态的沉寂,冰冷。
这一排门前所有的笼中鸟一般无二。虽是反态,常人见其喜感的面容也没什么怀疑,但公羊凃却敏锐的察觉到了,瞳孔微缩,有幽幽绿光闪现,娲瞳下,这些鸟的体.内,竟混杂着破碎而凄厉的魂魄,凶性深埋其间,更为重要的是,其间……夹杂着人魂!
「有点意思,这家店主也不是一般人呐!」公羊凃心中暗想,脚不停地走进了阁楼。
屋内设施较二楼而言更为质朴,但萦绕的古色幽香更为浓烈,科技设施着眼之处到没多少,料想到三楼来的客人定不会耽于那些事物上。
轻倚在明清苏作扶手椅上,公羊凃道:“看你们种植了那些药物,给我上一碗四物汤,来一壶红茶吧,要祁门的。到时候端进来就好,没有其它事情就别进来打扰我。”然后抬手递出一张卡,以及一枚高古龙玉,“拿去帮我办一张会员卡,记住,是真正的贵宾。”公羊凃看了招待一眼,四目对望,意味深长。
招待面色刷得一变,颤着手接过了东西,俯身,弓腰,后撤出去,然后缓缓关上了大门。光线一点一滴被黑暗吞噬,慢慢地,他的身影也隐于黑.暗,那双闭合的双目,那平淡的面孔,关门瞬间,消失殆尽,但被吞噬的,更像自己。后背汗了一衣的招待呆地定了半晌,回过神来,匆匆离去办事。
屋内,公羊凃似是闭目空冥,面无颜色,气息若离,实际上他嘴语喃喃,闭合之间吞吐着晦色莫名的字符,双手.机械而扭曲地结印,每一个动作,都分外僵硬而生冷,几次堪堪失误,又有惊无险的连贯下去。
在缄默与黑暗的屋内,阴森的气息悄然蔓延。倏地一切停顿,那么突然,就那么的,刻在了那里,时间缓缓流逝,屋内庶几了无动静,然后,公羊凃又一动,从袍内掏出某种生物晒干后多加处理的器脏,深深地吸了口气,手中物变得越发老脆,遂后化为粉末从指尖飞散,了无痕迹,而本人的形骸,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精气似的,焕发出不小的生机,面色也略带潮.红。
对于寄托了阳凤鸟遗魄的肾脏就这么被消耗了,公羊凃心中还是有些抽搐的,转而越发愤恨那个装腔作势的阴险家伙,出于作为教.师的素质,他还是没有吐出太过难听的字句,不过内心的恨意确实深入骨髓了。他清癯脸面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重重地皱了一下眉,公羊凃开始反思今天的教训,不,是陷阱。
一转后.进入泛界的公羊凃,由于历练章的险恶,导致其存货的大量损失,所谓一步错步步错,自己接下来在泛界的系列争斗中因而失利了,所以如今公羊凃的局面极为窘蹙,作为二转后期的【融炼法巫】,缺少施法材料的他实力大为衰减,加上迟迟未能勘破桎梏,致使自己不敢开启步入三转的历练章,因而这些不轻不重的材物使得他踏入了陷阱。
家住的渝雾市的公羊凃,并未如何张扬,毕竟内不安,如何攘外?现实世界的波云诡谲并不少于那里,难得的将养环境怎能不好好维护?
在跨年的前一天,举国沸扬,欢庆2076年的到来。正是托这个节庆,公羊凃也不用带课了,中年丧偶的他独自徘徊在街道上,女儿远在外地,这个不甚重大的节日也就没赶回来。
想到自己乖巧精灵的爱女,公羊凃一度痛恨自己多舛的命途,一念及此,内心更是黯然,常言四十不惑,但自己对莫测的前方,不归的命运是在感到无力,别说不惑,连疑惑的心也倦了,也只有在这样众生喧嚣而独我清明的时刻,公羊凃才会莫名惆怅。于是兴趣寥寥的他离开了步行街向停车场走去,“还是回家吧!”他心想。
正当这时,一个匆忙的身影从身旁路过,公羊凃晃了一眼,只瞧间那人戴帽,围脖,口罩,眼着墨镜,捂得严严实实地离去,但公羊凃鼻息轻嗅,闻到了被掩盖后残留的温润而沁人心脾的味道,同时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辛辣,干涩的气息。“养魂参、瘳荼陀罗……还有其它的!”
公羊凃顿地站住,心中一股心念流转,又想到如今的境遇,他一遍遍地警告自己,世道艰难,波云诡谲。无论如何,在这食人血肉的滚硕磨盘里,自己在怎样死乞白赖,也要活着!
毕竟,亡妻已故,还能为囡囡挡风遮雨的,也就自己了!
眼里不知是谁的倩影,勾起了荡漾的柔情。
不过片刻,公羊凃回过神来,微微自嘲的一哂,而后欲念从心壑攀腾,嘴角噙着笑意,转身漫步跟上。
公羊凃似是信步由僵,展现出十分的恣意与放纵,似是阪上走丸的态势,虽不曾掩饰什么,但也不会认人看出自己正在跟.踪,就仿佛闲庭信步散漫游走的都市小民。他心中暗忖,「钓鱼?啧,人钓鱼还是鱼钓人呢?」
养魂参这个量级的药材,并不能给三转以上简士带来立竿见影的成效,而且二转的大部分人各有途径,既然可以获得完成品,谁还会再为这些原材料劳心费神?自己虽是二转,可也无限接近于三转了。
但这毕竟是明晃晃的陷阱,不到最后,孰能稳操胜算?然而,对于一转一下的,神魂受伤不是那么容易,但是一旦需要滋补神魂,更是索赜无门。显然,这个坑就是给这种孤注一掷或是无所畏惧的新人挖的。
但是呢,二转也有某些比如像公羊凃这样的人会对之动心的,毕竟职业的独特,何况时有不顺,天授之,何不就?比如瘳荼陀罗,服用可治外伤,但以之为主药,可以施法“枭魂雾”,这可是阴人的不二选择啊,至于其它的东西……反正会有所收获的。
看着那人向街旁的赵顶山公园行进,公羊凃也就不急着出手了,毕竟现世的桎梏不小,到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也不错。心里持着如是念头,右手轻.抚腰后的手杖,触手的厚重感,令他为之沉静,平覆了心中心烦技痒的冲动。
约莫半个钟头后,公羊凃走进了赵顶山公园,他到没急着追寻目标,早在来的途中,他已经略施小计在那人身上留下了空玄印记,无色无味,无形无相。
自己自然可以找到他,何必紧随其后,太不机智了。夜色下的公园,在昏暝的天幕笼罩下,草丛中规律地驻着灯火,为游人烘托出静谧旷野的气氛。
此时,仍有不少旅客,许是在闹市中.饱受混沌浊气的污染,跨年的这个夜晚,邀约三两友人抑或伴着情人,在此,漫步,共享清闲。月色朦胧,丛林梢头奏响此起彼伏的虫鸣,哗哗随风的落叶,一股自如的感觉浮上众人心头。当然,就这夜色、远方的繁华闹场,人们也只是在山底盘桓着,毕竟诺大的公园,夜里也不甚安稳。至少这次,他们的感觉,没错。
越过山腰,天色变得愈加暗淡,毕竟少有人会临夜登山,作为非盈利的公园,山腰上也就没有在修建照明设施。许是一年将尽,月儿的寒色和着明亮的光晕辉映四野,本该漆黑无影的山上也多了朦胧,更添萧索的光。
因为印记的缘故,公羊凃的肩上放置着自己惯用的空玄蛊,半个巴掌大的黝黑躯壳,螺旋状,粗砺而空灵,似是死物。此刻却如吐丝般伸出尺长的牛毫粗细的暗金触须,于空中诡异飘着,又准确地指向俯角约三十度的地方。
公羊凃撇头看了看自己的爱物,伸手轻抚,然后听到了“嘶嘶”的回应,他无声地笑了,“三百米开外,这么晚了,搞冇呀?”公羊凃然后又面无表情地喃语道,语气却越发得猖狂,仿佛自己吃定了一样。
虽是地处高势,但赵顶山的香樟林还是修长巨硕的,间或有着巨紫荆、木棉、皂角、香樟、水杉等乔木,成组地不均匀栽植,以及各色花草植株诗意而随性地漫布着,以致公羊凃并不能直接洞察其此刻的行为。
本着小心谨慎的惯例,他信手拾起几片落叶与土渣,右手掏出腰后的巨魔手杖,杖尖直指这些琐碎杂草,肃颜轻吐咒语,手杖微微摇晃,左手顿然化出一只半拳大小的木鸟,干枯而迟缓,但稳稳地自手中飞起。然后他又向鸟目略微施法,相应的,其瞳孔忽的微芒一闪。公羊凃左掌顺势遮住左眼,然后将其目力嫁接至鸟处。
木鸟无声地,慢摇向空玄蛊指向的地方。公羊凃显然数次使用这种技巧,在施加了夜视效果的术法的木鸟,穿过层层林木,终地临近了之前看见的那个遮掩严实的男子,木鸟安静地伫立在枝头,脉脉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那名男子似是与同伴交谈完毕,两人起身准备话别。
与之会晤的,是一名衣着精致得过头的,貌似绅士的男人,穿着酷似十九世纪的卓别林,贴身燕尾服,头顶黑高帽,铅直的修身长裤,双手扶着同样黑沉的拐杖。
他年纪看上去不大,也就二三十的样子。最为蹊跷的是,他总是微笑的样子,不知是眼睛小巧还是怎的,看上去眯着眼,嘴唇禁闭,嘴角翘得极高,一副人畜无害的姿态。但随时摆出这般模样的人,本身就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绅士男子举起拐杖摇手同对方挥别,然后压了压帽延,视线越过同伴,若有若无地遥遥睇了一眼,转身,一步一步,缓缓离去。
在木鸟所看不见的背后,绅士噙着笑意的嘴角咧的越发的开了。口罩的男子也微微颔首,旋即转身离开。
自木鸟处看见如是,公羊凃下意识的将木鸟派去绅士那儿,自己则悄然向口罩男子靠拢。木鸟盯着绅士,见其虽是步履轻缓,但确实向着山脚走去,于是公羊凃不疑有他,解除了巫术。
木鸟突地自内而外膨.胀出一股烟气,消散之后,几片树叶顺着风儿飘旋落地,似是风平浪静,一切,只若幻想。
楔子 (贰)
夜色已经昏沉,漆黑的空中,遥遥飘旋着,与其融洽无间的阴影。只是,自负且心怀叵测的人啊,又有谁来得及留意这些呢?
公羊凃看似平静地驻足目视着口罩男子步步离去,实则业已手持法杖准备出手。并非是他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只是目前距离尚远,无法确定东西是否还在其身上。倘若他将东西交付于绅士手上,自己则免不了再行奔波,说不定阵仗在所难免地会搞大,对于它的限.制,葆有理性的局内人想必是不会触.碰的。
屈膝半跪在地上,左手掌心向下撑在地上,公羊凃习惯性地晃动着法杖,嘴唇开合之间,无数诡密冷僻的音节节奏紧密而富有韵.律地从中跳出,约莫吟念了本分钟有余。
作为物法巫师,物质作为媒介的必要性与增幅度是成正比的,但在怎样,支出总不能高于所得的,因而后土也算就地取材吧。既然是偷袭,并为了弥补材料的缺失,公羊凃特地在术语中加入了固化增幅与重力增幅。
是的,限.制性巫术,用以袭杀的话,沼泽术是上上之选。他精神大半聚焦在了目标身上,观测其步幅与步频,等待施法,同时笑意不自觉的流露了出来,脸上的皱纹无声地挤在了一起,“祝你好运,哈,不管是不是同类。”公羊凃暗道,同时平复住心中的杀气,以免打草惊蛇。
夜色下,山道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悠长地,伴着缕缕寒风,时有若无的虫鸣,此时,显得,分外平和。
然而在此时,意料之外的,至少对某些人而言,杀机骤现!口罩男子前脚刚一着地,方圆几米之内,地势立变。
伴着“咕噜咕噜”地冒泡声,其脚下的泥土不再那么厚实,取而代之的,则是公羊凃“好心”准备的强化高位沼泽。男子似是对此惊.骇不已,竟愣在了那里,旋而才开始挣扎,双手胡乱挥舞着,身.子也惊慌地向前倾斜。
对于其中丝丝诡异之处,或许算不上反常,公羊凃并未有何反应,见其缓缓陷入,只是嘴角一瞧,挂上了数不清的自得与讥诮。
他纵身一跃,手指掐诀,整个人便被无形地擎在了半空,缓缓向沼泽处飘去。待到站在地上时,口罩男子大半个身.子业已埋没,最为不利的是,他整个人俯身前倾,于是脑袋即将与污.秽的泥沼满怀相见。
其人的死活不甚重要,关键是其身上要物,公羊凃恐其损失在自己手上,岂不是竹篮打水?顺手将肩上的宝贝揣回袍内,并顺手从中掏出一块儿榍石晶体,用其作为媒介,一道巫术施行,只见一条墨绿色的绳索将口罩男子自肩颈至腿踝死死地缠绕。然后公羊凃向空中一招,无形无色,莫名的,口罩男子便被虚无的什么握住,从泥沼中拽了出来。
只见其羽绒外套泥渍斑斑,围脖也不复原有的清爽,至于墨镜,早就不知道遗失于何处了。由于其下.半.身先入其中,牛仔裤上已经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破洞,内里的肌肤也被腐蚀的鲜血淋漓,烂肉和着污泥以及酸腐的黑水,好不恶心。
公羊凃无声地笑了,他特意构建的强化高位沼泽,其粘性、腐蚀性都绝非自然界中的可比,看来,挺赏心悦目的呢。
轻嗅了一下,公羊凃满足地喘出一腔鼻息。那柔暖的,辛刺的,朽臭的,腥咸的,干涩的…以及混合后的辨不清的各色味道充斥着鼻腔,满足感与幸福,就这样,恰如憧憬般的,如期而至。一记摄物术,口罩男子衣服内袋里的东西就这样落到了公羊凃的手上。大概有四五个小袋子,其中裹藏着药物,材料,金属等等,虽没有什么极为珍贵的收获,但贵在份量着实不少。然后,公羊凃抬起了脑袋,目色淡然,或是生冷地盯着,等待处理的废物。
“哎呀呀,要不是……何必还要干扫尾这种活儿呢。”公羊凃无奈道,轻耸肩关节,在他看来,大势已定……也就在他看来。
直到这时,公羊凃才与口罩男子四目相对,他双眸所及,没有惊恐,没有痛苦,没有怨恨,有的,只有不起波澜的,平静。其身上的泥秽,创伤,仿佛并未作用于本人。
公羊凃以为的一块重石轰轰烈烈地砸向了口罩男子,却未曾想到,其心湖,一丝涟漪都不曾荡漾,一切,恍若于无。到此刻,公羊凃才恍悟之前的别扭之处。
勿论是否为局内人,从遇袭到如今这个境地,都不应该,也不可能,一声不吭!有问题!公羊凃顿时警觉起来,由于对困魔索的笃定以及并未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杀意,他握紧巨魔手杖,重重一跺,双眼失去了焦距,心神霎那间四散开来,急忙勘测周围的局势。
此刻,公羊凃的眼中世界顷刻间化作了无声的黑白景象,他以自己为中心,一波波地向外延展,聚精会神地搜.查着。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感触到任何潜藏者。那些他无法直面的强者的确可以躲过自己的耳目,但想来前辈们也没有如此无聊,设计捕食自己这么个小蝉,至于同一段位的,公羊凃自认其一般是难以逃脱自己的波感侦.查。难道真的没有同伴?但眼前之人确也不足为惧呀?那心底的惶惶,究竟源于何处?
许是将大半心神都放诸四野了,公羊凃并未注意到,眼前男子的目光,正痴痴得凝视着他,用以掩面的口罩,莫名地,掉落至地上,露.出了,狰狞的,早已腐烂生疮的,面颊!脸皮业已残破不堪,肉块翻飞着,自嘴角延伸的长长的豁口,将暗红的肉质腮帮子半露.出来。
犬牙,也反常地尖长锋锐。他就这样无声地,对着公羊凃痴笑,浑身丝毫杀机不曾绽放,然后,翕张的裂口,吐出一口“浓雾”,慢慢的,向公羊凃蔓延而去。
两人的距离本就不远,也就一丈有余。待公羊凃察觉不妙时,双眸立睁,晃眼瞧见,已是贴面的,笼罩全身的“黑雾”!正是贴面的缘故,公羊凃才发觉,这哪是黑雾,分明就是成群的细小飞虫!他清晰地看见,它们振动着翅膀,漆黑的躯壳亮的反光,无数的微若针芒的血红眼珠,流露.出铺天的贪婪!
公羊凃在那里历经磨练出的本能驱使着身.体,使原本屈膝的自己向后一跃,并在瞬间连施两道巫术,罡气环罩周.身,再是一股流风向前方涌去,在几寸处忽地火炽迸溅,一束火流便与虫群短兵相接了。
在顷刻间采取的手段不算强横也是预料之内的,光火与声势端是有模有样,不过其目的,主要还是用于惊退敌人。所以此时的应对足以看出公羊凃的慌张了,正如推测一般,虫群几乎毫发无损地自火团中飞出,然后蹑影追风似的向公羊凃袭来。
在触及之时,凶恨的飞虫终于受到阻创,在无形罡风的磨损下,原本声势浩大的冲锋生硬地在目标点处寸步难进。
公羊凃见寸许处大片黑虫被捣搅成渣,在冲击的余势下喷洒开来,心中长喘口气,额角上的几条斜纹因紧绷后的松懈而沁出细密的冷汗。
“大意了!”他犹有余悸地叹息道,并准备出手彻底化解这一波攻势并对偷袭者施以回击,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寒夜下的空气,尤其是在两旁载满各类苍郁树木的山道上,轻嗅之,其味道,应是干凉、冷冽而略带生机感的。
然而此时,公羊凃却感受到弥漫身周的是阴涩、枯燥的感觉,他灵敏的嗅觉,让他有一种并非处于冬季,反而置身酷暑的午夜时分。
他左手还未从袍内扯出,视线所及,那些黑虫的尸体,在其身旁“噼里啪啦”地燃了起来,簇簇黯淡的,似落英般的蓝色幽火飘荡着,向着公羊凃靠近。他周.身的罡气环流此刻竟无法撕.裂或吹散这些弱不禁风的火丛!
待他拿出物材开始施法时,火丛业已沾染上他的巫袍。他此刻极速念咒,神色略微有些紧张,因为那里的限.制,此刻身上的衣物不过是自己通.过现世材料制成的,并没有自己正式法袍那样强力。所以他只能祈祷它还能替自己争取,哪怕三五秒时间。
一个长相古怪,但做工精致的稻草娃娃,安静地被公羊凃拽在手中,此时公羊凃口.中音节早已不复之前从容冷静的迅速,取而代之地则是长短不一的,仓促感,从中便看出他此时正攫取着哪怕须臾的时间。
正当其将要完成之时,一股疼痛感倏地产生,席卷全身,不似针扎,更像烙铁触肤的绵绵炽痛,让公羊凃差点咬破嘴唇,断了术式。
此时的他,仿若封.建社.会的奴.隶,将货物推达终点的路途饱受鞭笞,不能躲闪,更遑论回击,唯一解脱的途径只能是加紧将其送至目的地。
在巫术生效前的每一念,公羊凃都仿佛被一波波无有止尽的热浪冲击着,神.经饱受刺痛,但以往的经历支撑着他完成了施法。
直至此时,他才终止了那炼.狱的折磨,并有暇顾看身上的伤势,虽然这些即刻都不再重要。然而,在他的注视着,浑身上下,都毫发无损!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术法生效了。毫无预兆的,在“公羊凃”身后三丈处,忽的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还是公羊凃。
而原本被幽火缭绕的那个人,此时仿佛被抽取了骨头,就这么瘫在了地上。此时的场面异常诡谲,一个公羊凃喘着气,呆呆的站在后面,嘴唇因之前的苦楚兀自颤.抖着,脸色森凉,苍白如纸;另一个则了无生机地趴在前方,阴火簇拥,安然无恙。
“这……这鬼火,是傷魂火!”公羊凃颤着声低吼道,完全不顾体面,狼狈尽显。傷魂火,望文生义,这类火种不触及肌体服饰而直接作用于神魂,并造成纷繁各一的伤害,虽不罕见,倒也是上.位火种,其辛绝之处即其特点,毕竟神魂损伤绝的恢复非肉.体那般容易。
傷魂火的出现,之所以令公羊凃慌张,是那后知后觉的主客易位,原以为的瓮中捉鳖,不复存在,被戏.弄的,竟是自己。至于另一方面,公羊凃的替身术也算独具特色,可以后发而先至的令自身恢复伤势消减,同时使真身转移至周.身一定范围内。
然而,自以为的扬汤止沸,不过是釜底抽薪,从对手的一个陷阱,跳至另一个罢了。傀替之术于公羊凃并不算难得的巫术,但稻草娃娃的制.作工艺却颇为繁琐,以至于他连量贩也做不到。这门无往不利的手段今天却失效了,是的,尽管使用了替身术,但神魂的伤害却并不能被抵消,所以公羊凃现今的状态很是不佳。
对手隐忍不发,连中伏受伤也不顾,就为的这一手,可见其狠辣之处。不论如何,引颈受戮的事一般人是做不出来的,况且来自那里的人,求生欲谁不更为强烈?至于投降和解……呵呵,单纯的人在那里可活不长的!
百般杂念在心头一闪,公羊凃决定出手反击,不能任由对手掌控节奏,否则今天可就下不了山了。
作为战斗方式颇为传统的巫师,距离的远近便决定了其危险程度的强弱。公羊凃搅动着头上的寒流,一个半隐半现、闪着黯淡绿光的印记便在那人身后悄然绽现,随即一阵急雨刮然而落,空气中也夹杂着腐蚀而刺鼻的气息。所谓牵制,只是为了獠牙乍现。公羊凃的巫袍上用法阵固化了几个不算厉害但极为实用的能力,其一便是存储,且可在周.身几尺随心取纳。
只见他左手接连闪现出各色古怪的物材,每次闪现,公羊凃都相应的对其进行处理,或揉或捏,或碎或怗。与之同时,他神色肃然,唇角翕合连连,诡异而生涩的音符饶有节律地从中越出。
伴着左手的缭乱变化,一些似是绷带,骨质的东西缓缓凝聚于其正前,似是凭空造物,又如异界招来。
“正形!同体!中应!獠哮的缄守者,提尔莫斯,从吾征言,现!”自公羊凃嘴中吐露.出的最后言咒,莫名的变为了汉语,且声音也由喃喃转为了高吭,然后,一个生物便站在了他的身前——卡萨干尸。
其状如人形,约莫一米七出头,干瘦而轻癯,至少看上去是弱不禁风的羸顿姿态。而他的肌肤,一丝一厘,全然遮覆于紧紧缠绕的绷带之下。
于是,披着全身的,是暗红,仿若侵泡于血池的绷带,细密而清晰的勾勒出其身形,双眸处,两点寒晕光色渗出,映衬着周.身的气势,虽是嶙峋瘦弱,在夜色的昏暗与月色的朦胧中,这个无声无息的干尸,确是分外摄人。
卡萨干尸,是那些“老先生们”潜心研制出的独特生物,说是种.族也不为过。正如之前所说,主流巫师的特性,真到正面碰撞时,距离与伤害是呈反比的。
因而某一派大巫们通力合作,终于造就了它们。牺牲了任何远程作战手段,从而专注于自我,极强的恢复力,蛮横的身.体,狡黠的影踪,独.立的思维,作为巫师最后的守护,就这样,诞生了。
当初公羊凃在那里甚至耗费了整整一个任务才到手的庇护,他能在后来的种种经历中于不绝如缕的境地数次堪堪苟活,靠的就是卡萨干尸。
“提尔莫斯,警戒!”命令下达并得到其眼部微亮的示意后,公羊凃按捺住心中的复杂情绪,微微缓了口气,这才看向那个口罩……不,应该是裂口男子。
之前完成偷袭后立即施咒的他料想自己的绳缚与雨毒只能替自己换来逆转的时机。可眼前所见的,那个人既没挣脱捆束也为躲避雨蚀,就那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后背的衣物已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破烂的,泛着血沫的肉.身。
臃肿的寒服之下,是贴骨的嶙峋身.体。本就不多的附骨之肉此刻也化为血水流淌至地上,头发也腐蚀的残缺不全,露.出了令人作呕的头皮,一股腥臭与酸臭夹杂着,自那人身.体飘出。
眼前之景,显然不是对手的戏谑与鄙夷,明显再无动迹的尸体昭然揭.示着一个答.案:诱饵!
就在心中警声大作时,公羊凃感到背后有动静。来不及回头,只听“飒飒”风声作响,公羊凃没有匆忙抽身离去,反而定心凝神,再次使用了波感侦.查,并主要针对自己周遭几十米内的景象,尤其是高空。
那一瞬间,原本伫立公羊凃身前的提尔莫斯不知怎的后跃至半空,他双臂伸张,将倏地撞来的几束疾羽拥个满怀。
说是羽毛,却看似蒙蒙,泛着幽暗的光芒,迳直的、深深的吻.向了提尔莫斯。米长的杀器齐齐击中了卡萨干尸,然后纷纷碎作尘光四散而去。提尔莫斯轻.盈地着陆,如同吊环选手做出谢幕仪式一般,看着半空袭来的敌人。
红黑色的绷带被略有的月光照射着,嘴唇咧笑着,挤出了浮夸的表情,看上去,绷带,仿佛就是他的皮肤。在肃杀的凛冬之夜,他,登上了属于自己的舞台。
在波感侦.查下,公羊凃瞧见了那三头双翼的妖鸟,亦实亦虚,以至于其扇动着羽翅袭杀而来,也听不见丝毫声响。
公羊凃没有将它放在心上,越而高探,继续向着那穹窿,终地,他看见了,一只小舟似的纸鹤,在遥遥难见的夜幕中,悬停着,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隐匿于陷阱之外。
一手轻轻地拄着拐杖,一手压了压帽檐,绅士的燕尾服下,眯着的眼与微笑绽放着,权宇朔透过monocle俯视着下面的闹剧。
千米以外的他仿若上帝,就这样无声地站在纸鹤背上,操控着杀局。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他呓语道,右手从怀中夹出几张符纸,往身前一洒,任其乘着冷风散落,打着旋儿向着下方,揭开帷幕。
在权宇朔身边不近的地方,一团阴影依旧和着夜幕静静地飘着,静静地,无人察觉。
公羊凃看着这个原以为早已离去的家伙,注目于他眯着的眼睛,然后,紧.咬的齿牙中,一字一字喷.出:“很好,原来是你!”
他那莫名的愤怒,更多的是对自己疏忽大意的掩饰,是羞愤。就像被人揭.露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私事一般,公羊凃对权宇朔便是如此,欲除之而后快。
也就在此刻,公羊凃断了心中退却的念头,毕竟东西到手,为此自己也受了伤,理智来看应当撤离的。
然而,公羊凃明显感应到,对手并非莫测难敌,更为重要的是,自己因疏忽(他自己当然是不会承认的)而被愚弄!何况,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于是乎,他,着念了。
作为巫师,由为擅长暗中.出招。但原以为的敌明我暗变成了一场笑话,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制.造机会了。且对方并未发觉自己已然发现他了,那么,故作不知以翻盘便好。
公羊凃再次拿出材料,大刺刺地直接施法,一派全然无.所.畏.惧的姿态。自然,妖鸟在一旁骚扰,无论其吐息幽火,激.射翎羽,提尔莫斯都毫发无伤地阻挡下来,表情略带戏谑,但在绷带的装饰下,显得越发狰狞。
然后,只见夜色中流光一闪,绽放之后,公羊凃身上多了一层晶莹的隔膜,他垂下头颅,原本皱纹已生且苍白干涩的脸因诡异的笑容挤出了更多的褶皱。
淡淡月光散落,照在半空中的纸鹤与男子身上,却并未烘托出温柔的气氛。而下方,公羊凃自信的回首,向着妖鸟一挥,圈圈光环便簇拥着它,微微的白晕,笼罩着妖鸟,任其攻击,如轮的光环毫发无伤,然后像是净化似的,所有的光圈重叠起来,套住妖鸟。
耀眼的光倏的一现,它便如受重创,呻.吟着,扑腾着羽翅,遥遥欲坠,狼狈至极。
看到这儿,权宇朔非但没有脸色骤变,笑容更是可掬。他双手.交叠执杖于身前,心意一动,右手尾指轻轻一钩,继续编排着情节。
那看似不行的妖鸟顺势向公羊凃坠去,想要点燃最后的花火。一道黑影与它来了个对冲,将其揽入胸怀,卡萨干尸自然防范着它,对于它这些计量,自是不屑一顾。
就在妖鸟双羽及身.体都被禁.锢时,它并没有发出哀鸣,反而将三只脑袋迎向天空。那深红的眼珠,充斥着兴.奋与雀跃。
所谓的妖鸟,它也有自己的科属——魄鸟!它的名字,便是源于它最为致命的杀手锏!
尖锐,凄厉的鸣啸响彻长空,穿透骨肉、耳膜。顷刻间,嗡嗡的杂音一下子越过隔膜充盈在公羊凃周.身,直刺颅腔,再直刺入灵魂。
刹那间,无边的黑,布满公羊凃的眼眶,一股眩晕与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慌乱的用手在虚空中抓了抓,然后无力地单膝跪地,一如之前那狼狈的妖鸟,真是报应不爽。
极具杀伤力的鸣啸声并未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了。提尔莫斯离妖鸟最近,猝不及防间也中了招,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一发力,妖鸟随即像之前那般,整个炸裂开来,如同幽蓝的星尘,和风.流散。
也就在它消散时,一张指长的白纸便从天上飘到提尔莫斯上方,轻微白光沿着上面的黑咒流转,然后,白纸刷的燃.烧殆尽,一股烟雾凭空散开。
不加思索,提尔莫斯退回至主人身前,然后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显然,有着什么东西在周围伺机出手。
没等多久,破风声便袭来,洞穿朦胧的迷雾,两团黑色黏.液射.向了卡萨干尸,兹时间,提尔莫斯脑后的方向上,蚩鬼乍现!浑身黝.黑的它,晕沉的夜色下,四臂挥舞间,搅散了寒风冷骤,齐齐地将提尔莫斯的脑袋笼罩其中,而身后坚.硬如铁、灵动如蛇的尾鞭也从刁钻阴险的角度袭向干尸身后的正主。
就在这时,那红黑色包裹的头颅顶上,也出现了两点寒晕,蒙蒙的白光不算明亮,悄然渗出,一如其正脸上的眼。提尔莫斯一手向前挥去,另一只手臂如同拉丝般奇幻地变形,迳直向上方伸去。
就在他行云流水地应对之时,一个顿然,仿若短路的机甲,提尔莫斯生生止住了动作,随即他又继续自己的行为。虽然从蚩鬼袭.击到他的应对不过几秒钟的事,但其间异象也就一个刹那间的事,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啪”的一拍,身前的黏.液散落一旁,只有少量还在掌上,造成了轻微的腐蚀。转瞬间,浸血的绷带又滋生而出。
“锵锵”声接连作响,留下的只有些微被划破的条带,提尔莫斯就这样全盘结下了。同时,挡板似的手臂上,残破的绷带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蜿蜒爬走,缠上了蚩鬼的利爪上。
他的臂膀一阵扭曲塑形,又恢复如初。用.力的向下一拽,便将蚩鬼带入怀里,提尔莫斯的另一只手掌斩断风气,迅若奔雷地直刺蚩鬼喉骨。
皎洁的月色,制.作着精细的影戏,在飒飒枯叶与尘土飘荡的大地上,一只手的投影刺穿了另一个头上生角、四臂束缚的影子,就卡在颈间,直直的定格住,与周遭呼啸的山风对比,静的寂寥,静的……没有生机。
被影子覆盖的泥土,迎来了自空中滴落的珠串液.体,在黑影中,一切都浑若一体。
瞳孔扩张,带着颤.抖,獠牙挤出的嘴微微张合,蚩鬼尤然挣扎着,但狰狞的面孔余留的只有丑态。
受到重击后,蚩鬼下意识的想要触.摸伤口,但手臂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寥落的夜里,声响渐息,月华如水的流逝着,蚩鬼的力量也渐渐消散了,然后了无动静,眼珠已然失去了光彩,兀自死死盯着提尔莫斯,仿佛冤死的幽魂在质问着眼前的幕幕进展,手起刀落,摧枯拉朽!这跟自己的剧本不一样啊!
位序低下却总醉心于上不得台面的鬼蜮伎俩,它空旷的思维只能留下这最后可悲的回响。
伴随“砰”的倒地声,提尔莫斯转身查看主人的状况,而他背后的尸体却倏地消失匿迹,只留下一张了无光华的白色纸片。此刻印入他视线的是不知何时趴在地上的公羊凃。
提尔莫斯心中是赧愧,浑身缠绕的绷带间迸散出一丈有余的墨黑雾气,将自己及主人一同笼罩其中,内里传来了近似恼怒的嘶吼。
遥遥相隔的高空上,始作俑者自然将一切都收纳眼下,从公羊凃不支跪地,蚩鬼阴冷刺袭,到隔膜稍作停顿便炸裂,公羊凃随即倒地,权宇朔眯着的眼,笑意十足,胜券在握之后,还剩下……困兽犹斗?
“真有.意思呵!”他喃语道,心随意动,纸鹤缓缓扑哧着纸翼,自孤高的夜色深空中……降临。
夜幕下的赵顶山,在迎接元旦前的夜色中显得越发寂寥,往日本就静谧的山道在此时因而变得空旷异常。
翼翼归鸟,戢羽寒条,蒙昧的光华印在它的瞳孔间,痴痴照向不远处的重重迷雾。在空中的硕.大阴影笼罩之时,戛然啁啾一声,伴随着扑棱扑棱的振翅,它惊慌地逃离这是非之地。
浮空约莫五米左右时,纸鹤便悬停不坠了,它一下一下呆板地扇动着滑稽的羽翅,看上去却不那么可笑。驮着的权宇朔,夹.着拐杖,将monocle取下,从兜里掏出软麻布,慢慢擦.拭着镜片,有条不紊,温柔而绅士地进行着。
轻哈了口气,霜白的雾气便在镜片上密布,然后又在拂拭中了无行迹。公羊凃将monocle重新戴上,固定的银链微微摇晃着,用散华装饰,打在澄净的镜片上,炫目而迷人。
萦绕在权宇朔周.身的,是从容、华贵的气氛。他压根就没有再看公羊凃所在的迷雾一眼,坐等这场小宴的终焉。
身下纸鹤的羽翅上倏地飘落下两张薄纸,抟旋而落,墨线悄然绽现,勾勒出晦涩冗杂的符画,微芒稍亮,纸片便自燃作灰烬。几个瞬间,林道的风,有声了。
看似无形实则肆虐的小型飓风顷刻成形,随不恢宏,一丈高的涡流却也令人心惊。两团利如刀阵的风涡自两侧向凝聚的黑雾绞去,狠狠地摩擦,撕扯,夹杂着高.亢的鸣叫。
然而由提尔莫斯喷.发的油墨黑雾不仅没有被吹散,反而随着风涡的割据不断向内团实,死死抵拒。
山道上,夜晚的静怡显得尤为明显,虽然是冬日时节,但细微虫鸣都听之不见。纸鹤在停悬,风雾在争粘,树丛自挺.立,虫鸟收声迹。
动静交相下,自不然地营造出了时间的错乱感,似是须臾刹那,实则时河流延,总之,在不短的僵持中,黑雾恰如风中残烛,在冷冽中,越为渺小,却迟迟不肯归尽。
终于,油墨乌黑、浓厚瑰硕的云层慢慢飘移,一点一点地遮掩了含羞的盈月,于是,赵顶山仅有的一层银辉面纱,慢慢的,黯淡无光,化为空透。剩下了,唯有属于这半野生公园的漆黑夜。
拉锯的大戏也撤下了自己的帷幕,许是造物之中,浓雾本就抵不过骤风的侵袭,压缩至小团而凝实的黑雾不在平静,乍的犹如沸水盈覆,雾团便炸裂开来,连带飓风形成的风涡也拙钝了几分。风涡顿时没了阻碍,一前一后自中心背驰离去,连带着,绞割空气的刷刷声。
视线终于重新有了聚焦,投射至黑雾散去的地方,权宇朔没再管那驶出几十米便渐行渐无的凌风。
只见衣袍破烂、血渍浸染的公羊凃斜跪在地上,尘土飞扬地粘布于他的身上,佝偻的身影上下微微翕动,连带着余韵未散的徐风,使得他的身影,有些晃动。
撑驻的只手,好似阶前青石,一任点滴,“嗒,嗒”的血珠,沉重而稳健地,自嘴角滑过,自空中透过,自掌背淌过,终的,在旅途终点,和着尘土石砾,晕开了惨淡的模样。
而其肩背之上,紧密缠绕着红黑的绷带,当然,那是属于卡萨干尸的,准确来说,提尔莫斯自腰部以下全然化作绷带,犹若寄生般裹挟着公羊凃的肩背。
此时,狼狈的公羊凃终于抬起了他的头颅,另一只手,正捂着鲜血不断溢出的嘴,无名指触.碰的脸颊上,一条拉过眼角而向上的豁口,渗着血丝,与黄尘纠缠着,深入肌肤,唤.起深深的,刺痛!
隐恨与愤懑充斥着小小眼眶,公羊凃缓缓立直了身.子,一手狠狠地指着眼前衣着燕尾服的虚伪男人,捂着的手也挪开,想咒骂些什么。
权宇朔木无表情的看着,不带戏谑或揶揄,他喜欢这样,平静而淡漠地看着败者最后的丑陋姿态,或是,宽慰着自己病态的情.趣,当然,他自己并不认为,这有何病态。
“你……”,刚吐出一字,他便看到一口鲜血涌了出来而不得不止住言语的公羊凃,以及剩下的肢.体上的默剧表演。
此刻,在权宇朔monocle后的眼中终于看见,一种名为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忽然觉得,今.晚的猎宴,好生无趣,还是赶快进入最后的环节吧,一念及此,一种名为兴.奋的神色,一闪而过。
毕竟,所谓鱼游沸釜,不外如是矣。
权宇朔不再拖顿,跺了跺拐杖,纸鹤便向着绷带缠身、苟.延.残.喘的公羊凃飞去,任其颓然发.泄着最后的,不甘。
“你我都是明白人,这种事态,没什么好说的。一年将尽夜,趁着月色,料理完这小饕,各自上路吧!”说话间,遮云飘淌,月光如练,披洒在权宇朔崭新的燕尾服上。
他轻缓地语气仿佛陈述着事实,神情淡漠,宛若行刑的刽.子.手,只有眼眸深处的异色,表露.出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那是压抑后尤有的慨然。
就如这样,无有此间客,淡望烟火亭。
权宇朔伸手一招,于其上方,便唤来了十几只自旁侧树林飞出的渡鸦。它们通体黑色,并闪紫蓝色金属光泽,鼻须长而发达,几乎盖到上嘴的一半,因而显得越发毛悚。
挥手而去,渡鸦群便不在于空中抟旋,而是振翅,争先恐后地向地上斜趴着的筚路蓝缕、血迹斑驳的中年男子扑去,恬然不在乎其背上匍匐着的古怪玩意儿。
“唰唰唰”,羽翅和风弹奏着,作伴那几片泛着金属幽蓝光泽的羽毛自空中划落。
呼吸间渡鸦们便到了公羊凃的身前。漠视那绷带怪物,它们径直向鲜美的肉.体下嘴,长喙张合间,鳞次栉比的细小锯齿齐齐镀上了属于幽夜的光泽,啃啮间,不啻处以极刑之痛。
公羊凃直接倒在了地上,剧烈翻滚挣扎着,双手无助地驱赶着,然后,许是在恐.慌折磨中时渐脱力,然后在抽.搐中,慢慢停止了扭.动,剩下的,肉躯瘫露在鲜血与尘埃混浊的血泊中,在凛风的呼啸中,撕扯与龃龉,便是此刻的主旋律。
血.腥筵宴,自平静,至激越,终归平静。
充当看客的权宇朔依旧革履精致,一如模特,漠然地看着眼下的种种。显然,他对此并未心怀个中情绪,走在街上的路人会对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海作何感想?
心中莫名顿生烦的他这时有的唯一念头,大抵是——捡尸,回家。
丈许高度下,他自纸鹤背上轻轻一跃,燕尾微扬,周.身失重也似的缓缓飘落至地上,然后“嗖”的一下,纸鹤便皱缩成一掌可握的千纸鹤,飞入了他的衣兜内。权宇朔的笑眼此刻若有若无,轻拄拐杖,步伐轻缓而稳重的向倒地地尸体走去,但他的神色却有些恍惚,脑海中如幻灯片一般,流淌过之前面前男子死亡的景象。
那并不全是品味,也有着莫名杂然的意味。
一步,一步,愈是走近一分,脑中愈是加快了回忆。这种莫名感起初并未影响权宇朔什么,只是随着趋势的变化,他渐渐感觉到不对劲了,那种冥冥中的,天人魂授,是他,以及许多人都了解的感应。
毕竟,不绝如缕之时,每一分生机,都是靠这丝丝残念所争来的。
遥隔四五米时,权宇朔拄下拐杖,随即停下了步伐。一帧帧画面如浮光掠影,倏的展现了某些他所忽视的东西。
在自己行刑之时,之前一直负隅顽抗的对手,死的,是那么憋屈。权宇朔大概能感受到,自己的猎物应当也是二、三转左右的水平,因而不至于被自己的伎俩直接杀到溃败。
而且,从公羊凃再次暴.露在自己面前后,他最多,只是支吾了两声,至死,也没有更多的言语,表现的,丝丝别扭感,在回忆的审视中,越发明显,仿佛……他压根就不会说话似的!
最为重要的是,其背后看似用以防护自身的那个木乃伊生物,在最后的过程中,竟毫无反应,失去抵.抗了?却同公羊凃做着全然相同的肢.体动作,如影随形。
这算是一种分担伤害的密术?不如更像是傀儡的操作吧……
傀儡操作?
权宇朔脑海中在几个刹那间流转了万千思绪,还来不及整顿思绪,与空气接.触的肌肤顿时感受到一股莫名寒意!
只见以权宇朔为中心的地面,悄然浮现出圈圈古怪符文密布的东西,似阵法般顺逆交错旋转着,幽蓝的光泽鬼魅地飘逸,然后构成绳索将权宇朔紧缚住。
这诸般变化,相较以文.字呈现,瞬息业已完成,以致于权宇朔丝毫应对尚未施展出来就陷入了此时的引颈受戮的局面。
“沙沙”声自不远处的丛林中传出,沉稳而富有韵.律,当然,没有多久便戛然而止了。然后,出现在捆缚姿态下某人的面前,自然是公羊凃了。
此时的公羊凃,因衣着凌.乱而显得狼狈不堪,苍白如纸的面色更是一目了然的反应了他此时的状态,至于他阴鸷的神色,不难看出此刻是何种心情。
尽管因急智做了谋略,但此刻的局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毫无悬念,毕竟,他此刻的状态并不是很好,虽然身.体并无大碍,但苍白的脸配上皱纹使得他凭空颓废老态了不少。
之前,当妖鸟的杀招豁然而至后,公羊凃便受了不轻的伤害。他不是勇猛无畏的战士,靠的的不是躯体的力量,换言之,他的力量源泉之一,也是最为重要的,便是他的灵魂、精神。
他并不是没有守护灵魂的器.具,诸如固魂戒,索契之守护这些东西,由于该死的规则,公羊凃并没有佩戴着身,因而在接连两次剑走偏锋下,他受到了不可无视的创伤。
至此,他才趁机替身藏匿,自导自演了这场戏,直至对手上钩,方才走出幕后,这,姑且算是一种无声的炫耀吧……
深知如自己这样的人,即使在貌似无力挣脱的困境下,捏在手心的底牌依旧魅影重重,不可小觑。
公羊凃自走出草丛后,出现于权宇朔视线内,便没再靠近,也没多作停顿,甚至宣.泄的语言都压.制了下来,大概是明晓,反派死于话多,他独独冷笑了两声,手中的巨魔法杖乍现辉芒,权宇朔便迎来了审判。
捆缚的魔绳泛出淡淡火炽的光粉,然后四处飘零,局限于圈圈阵法内,向上升腾,炫彩的光柱冉冉成型。
然后,似火.药触及流焰,唰地一下,耀眼的光充斥着整个阵柱,激烈地沸腾、碰撞、爆裂。
看到这一幕,公羊凃因受伤而愈加苍老的容颜非但没有释然,反而兀自皱眉,皱纹显得更为深刻。
这一切,权因权宇朔被自己制.服以后,不曾流露丝毫畏惧。若说是色厉内荏,可他第一时间竟是关切自己服饰的脏损,那份做作的嗟叹更是一目了然,其次才是轻斜嘴角,眼睛不再眯笑着,而是袒露.出讥诮的神色。
在被火光吞噬前,公羊凃看见的,是对方轻挑眉梢,嘴唇开合,口型所展示的,也是明晃晃的两个字:等着!
他就静静地看着,看着光火逐渐的熄灭,看着阵中烧焦的尸躯,看着四野无声的静寥,然后,紧锁眉头,心弦紧绷。
正如预期,事情沿着最坏的打算发展。夤夜,寒月,凛风,影影绰绰,轻飘、渗人的音线回荡在此刻的黑树林里,“那么,你做好准备了么?”
公羊凃面色青寒,他深深地感受到对方的戏谑,一如老猫在下嘴之前,总是要懒散地戏.弄着手中的猎物,越是闹腾,它越是乐此不疲。
而自己的对手,也是钟爱玩.弄着别人的希冀与绝望。
然而真正让公羊凃愤怒,或是惊.骇的是,自己,此刻,已经无法捕捉到对方的任何踪迹了!
杀机并没有乍现,四周再次回荡着难以捉摸的声音:“不知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既然从头到尾,这都是我的一场戏剧,和你的一厢情愿”,言及于此,对方仍不忘嘲讽自己,“那么,我为什么会把地点选在此处呢?”
就在这些字句被听闻时,嗡嗡声在公羊凃的脑海里作响,仿佛醍醐灌顶,又似魔音灌耳。他感到难受的同时,貌似想通了什么。
没有再管权宇朔地言辞,他静心聆听,此刻才发现,不知何时,风声乍立!仿佛验证了什么,公羊凃狠下心掏出了一个眼球……巴掌大的眼球,血丝间或爬蜒,晶状体格外庞大,然而却没有瞳仁。
这有些皱缩的玩意儿在公羊凃的施法下顿时犹如注水的气球,不仅膨.胀至篮球大小,还变得格外鲜.嫩、爽.滑。
只见眼球失去引力般从公羊凃手中飘起,浮到他头上便停滞了,随即开始转圈。于是,可以看见,一个诡异的巨大眼球在空中,一边上下微微晃动,一边如陀螺般旋转,且愈来愈快,由开始的拖沓到后来的急驰。
随着旋转,眼球同时流泪似的溅落了水滴,在惯性地作用下,逐渐喷洒开来,最终,如荡漾的涟漪蔓延至视线所看不见的地方。
期间,无可避免的,水波荡漾至星罗棋布的乔木树干上,但奇异的是,这些树木如筛子一般任由水波穿梭。
此外,在这系列变化进行时,权宇朔竟不再作响,仿佛林间,只剩下公羊凃独自停留。
但公羊凃神色并未慌乱,只是眼神游离,随着波纹飘忽不定。
波纹行进后,并非扫过的每一棵树都安然无恙,有一些,那些长得分外粗.壮的巨木中,有几颗树,在水波穿透后,竟不断的渗出.血水,树皮被鞭挞似的脱落,同时,树干也仿佛遭到雷殛般炸开了几尺裂缝。
然后,呈现出的东西,不仅没让印证猜想的公羊凃心神大定,他反而倒吸了口冷气,此时,眼前的真.相,已经对权宇朔的问题作出了解答。
树干里,是一具具躯体,被密密麻麻的类似树木的假根的东西,紧紧吸附着,不,准确的说,是被其当作营养汲取。
公羊凃感应了一下,似乎如眼前这般景象在林中还有近十起。这些尸体虽然伤痕清晰而各不相同,但都神奇的没有丝毫腐烂,存续着死亡后的状态,也都失去了血肉精华,看得见,皮骨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了。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沦陷于权宇朔手中的亡者,估计生前,有不少是一如自己这般身份的。
一念及此,公羊凃内心涌.出了深深的忌惮。尽管明知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他仍然决绝地动身离去。
“诶哟,被你发现了呀!怎么,不准备来个‘宜将剩勇追穷寇’了?”这时,回音再次荡响,显然,对方也看出了公羊凃的离意,“都到这个地步了,其实,还真被你猜对了,现在我确实虚.脱到手无缚鸡之力,不再找找?只不准我真的只能引颈受戮了!”
然而,话没听完,公羊凃便起身逃亡了,此刻,他心中十分空透。
起初之所以侦探,是之前在囚.禁权宇朔的一刹那,他确实看见了对手突然的失措,尽管转瞬间便被压抑了,此外,加上那意外的话多,于是他顺势向四周侦.查。
果不其然,他直接找到了其准备的后手,然而,他所看见的及权宇朔再次地混.淆.视.听,使得他根本不敢丝毫冒进,对手也不是软柿子,将自己的失误顺便利.用起来,因而公羊凃心中的退却之意更是浓烈。
挥手将眼球重新收下,他随即掏出了一卷……轻薄的毯子,甩手将其抛开并顺势跳了上去。
只见它如印度飞毯直接腾空而起,意欲趁着擎天之势远遁千里,公羊凃此刻度势之准确,但是已经晚矣。
如果公羊凃再仔细观察那些尸体的排列,那么他依稀可以看到,以这些亡者躯体滋养的巨魁乔木为节点,联合上百颗树木为框架,豁然构成了一扇半开半掩的门扉!
“不觉得逃亡是一种奢望么?”权宇朔阴仄的笑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亡者低喃,生魂收.监!开!杜鲁门的挑衅!”
一时之间,乔木林中,夜色寒风越加猖狂,桠杈随之剧烈地晃动,“门扉”因而显得欲开欲合,空气中无形的传来了独属于开、关门所有的“吱呀”声,而那些种尸巨乔,竟然复苏了,它们将枝杈化为手臂,树干上也长出了眼与嘴,虽然无法把根而起,但都齐齐咆哮,怒吼,仿佛自己被亵.渎了似的。
然后,林子里,似乎凭空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东西,也许就是传闻中的魑魅魍魉吧!
此时,此刻,此地,已不再由人间主.宰了。而生灵,则是一场盛筵的导火线罢了……
公羊凃面色越来越差,他清晰地了解所发生的一切,此处已经不再是一片树林了,而是一处祭坛,而自己,则是最佳祭品。
慌乱地抹去紧皱眉间处的细密冷汗,公羊凃加急促动着飞毯的飞行,顺带地在适放了数层透.明护罩防身。
他知道,自己无论怎样晃荡终究会如无头苍蝇般撞进死神的怀里,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向夜幕笼罩的星空前进。
周.身阴风怒号着,公羊凃感觉到或远或近的鬼叫,高.亢的声音中浮躁着兴.奋,狂癫与唯恐落后的贪婪。
不敢多做停留,他数秒内便冲出了林木,下意识打量着身后的种种,庆幸地看见刚刚所处的位置,眼下已经被各路鬼神占据了。而少数幽鬼扑向他来时,刚一接.触护罩竟如置身熔炉般,魂.飞.魄.散!
心怀后怕的他突然狠狠地锤了下腿,愤怒地低吼道:“这个量级使出来都没事?妈.的,混.蛋!”
飞毯剧烈晃动着,却笔直地拔空远遁。正当公羊凃回身悻悻、色厉内荏时,他又惊悚的看到,不知何时,天上正有一物迎合他坠来!
那一丈宽羽翼,体型朋硕,首象似鼬似蝠的妖物径直俯冲而来,协同着吱吱的磨牙声,瞬息间便来到公羊凃面上。
只见它的破喉.咙沙哑地长啸一声:“美~~味~~!”,腿爪摧枯拉朽地将黯淡的层层护罩击碎,然后死死镶嵌在公羊凃的肩胛骨上。
公羊凃还没来得及反.抗,野衾挥动的羽翅便将他的头拥入怀里,然后,它垂首,眼色迷离,沉醉地开始了享受。
公羊凃只觉在陷入一片漆黑之后,额角传来轻微的刺痛,然后,却是舒缓的,沦陷在温柔乡的惬意,那昏昏沉沉,似醉非醉,整个灵魂都自躯体中拔高了三寸,然后舒坦地徜徉在精神的湖泊里。
半空中的魔毯在没人掌控后,便也只是一张做工精细的毯垫,于是它在公羊凃的重力影响下直接掉落下去。而下方的鬼物,在林间窜.动,魔音乘风,焦急地等待天上掉下的馅饼。
尽管在坠空的作用下,公羊凃依然没有清.醒,野衾也随着他的下落继续进食着。就在破风声哗哗作响时,离地三丈的他倏忽间心灵莫名震爆,随即便夺回了心智。
他早在心神间留下了御守印记,专门针对来自精神层次的袭.击。但没想到的是,野衾用的并不是这些。
它的獠牙刺破公羊凃皮肤时,将蕴含毒素与麻.醉药效的唾液自牙尖注射.进血液里。
唾液溶于血液中迅速扩散,使自己不痛不痒,实则破.坏着自己的身.体,麻.醉自己的神.经。若不是野衾最后意图收割灵魄,触发了印记,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尽管此刻的公羊凃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坠地,也不太清楚身.体的状况,但他零距离地与鼬蝠面首接.触时,那磨糙的皮毛与薰鼻的腐臭便足矣映照此刻处境的艰险。
就在身.体发肤体会的坠空感反映至神.经时,公羊凃不敢预想落地后的遭遇,他当即立断,轻拍腰间系上的法杖。
杖顶鸦首枯骨的眼眶瞬间点燃了幽火,光滑的杖身劈里啪啦地龟裂破碎,然后,无数的漆黑羽毛从中绽放,犹如展翅的渡鸦,自枝桠振翅飞翔。
然后,只见它径直撞向了公羊凃,便了无踪迹了。
于是,当一个肩首上缠绕巨鸟的男子直直掉向土地时,幽魂怨鬼们直接冲向了这具即将摔个稀巴烂的身躯。
就在身.体撞击土地,也是各路鬼怪捕猎的瞬间,并没有听见“砰”的落地声,取而代之的是,如火山喷.发一般,地面上刷的涌现了大团暗红,它们扩散着,再演化成无数鸦鹘,一股洪流扑哧着驶向天际。
期间,四周争先恐后跑来的幽魂,一经接.触这些从鸦翎喷.出的暗红蒸汽,片刻间便如汤沃雪,留下人.世.间最后的哀嚎与惨叫,终于魂.飞.魄.散了。其它的怨鬼枯灵自然是作鸟兽散了。
在无数丑陋而凶.残的怨鬼残魔环绕下,面如金纸的权宇朔如群兽环侍下的蒙童。
然而,他冷俊的脸庞上,若有若无的眯眯眼早已被闪烁着寒茫的怒目所取代,以至于原本的滑稽感被凝滞,而肃杀之气则开始蔓延。
“你以为跑的掉么?准备享受那大悲大喜后的绝望吧!”他喃道,轻挑的嘴角写满了刻骨铭心的怨恨!
鸦鹘如流,直冲霄汉。
正如自火山喷.发后的岩浆终究会冷凝为火成岩,裹挟着沸腾蒸流的鸦鹘也在寒风刺骨中隐匿了骄阳的姿态,然后深藏功与名地重披黑袍,在疾风夜幕下开始了疯狂逃窜。
而其之后,遥缀着三头双翼的魄鸟,不紧不慢地衔追远望,在主人嘱咐下,以狼群战术蚕食猎物最后的生机。
死亡,只是一场与时间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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