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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户户发丧风雨疚 家家举殡邯郸瘦
话说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捏土化人之后,东胜神州携天地灵气,孕育出奇能大力、飞天遁地、乾坤斗转的能人异士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也。其中依据门户之见、本心之辨,又延延出正邪之分。此中双方在追求天地大道的道法行功中各秉一词,遂以有了仙魔之分,至此双方相轻相争、杀伐不断,搅弄天地芸芸众生轻则饿殍遍地,重则流血千里,尸骨无存!
然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仙魔之争,在当今越演越烈,双方互不相让,决战一触即发。
终于,在东胜神州一个名叫邯郸的地方,以上仙门为首的正道,带领着正道三砥柱余二的大佛寺、清泉观,与魔道展开了不死不休的杀伐斗争,惨烈的战斗,历时三月有余,后来邪魔不敌,魔头黄泉尊者身死魔消,于众或死或逃。
至此一战,仙道鼎立神州,邪魔宵小纷纷退避,在人间几无行走音讯。毕其功于一役之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正道也走上了漫长的恢复道路。在明面上排除了魔道纷扰之后的修真正道,似乎是大道可期了。
这个故事,便是从历经修罗炼狱之后的邯郸古镇,开始的。
祭词:
“白飘飘,眼渺渺,残垣断壁惹人笑;
天不仁,春秋了;地殷殷,白骨冒。
痴人癫友见不到,徒有断肠心头绕。”
……
无边的夜色裹着一层层仿佛墨汁般的黑,氤氤氲氲不动声色的挡住了那些本就零碎的星月之光。在这莫名闷热的晚间邯郸,混着凄惨的招魂曲,混着到处闪现的冥纸火光;以及那半空中飘飘洒洒,看的不尚真切徐徐连落下来的白色纸钱;还有那黑夜之中、火光边上,三三两两一堆三三两两一堆的人影蹲立的街道,夹杂在悲恸天地的哀嚎哭声里,似乎,让这个天,都显得更黑了起来。
那直上千丈,烟云之外的天,仿佛已经暗淡了不知多少春秋。
悠悠……
天际远方,一声声闷雷由远方轰隆隆响彻起来,由远及近,毫无停歇之意。待到了邯郸上空,似乎是谁撕开了雷云的口子一般,一声磅礴炸响,间夹着一道白到刺目的树形电弧,瞬间掩盖了邯郸大街小巷,残垣断壁周围的哭喊声。
“苍天呐!你若有眼,看看这邯郸……”
一个壮年男子模样的身影由蹲坐愤而站起,一手指天,几近癫狂般叫嚣道:“看看这邯郸方圆之内!看看这地上的血!看看这地上的白骨!看看这一辈子安分守己的人有什么好下场!苍天,你这个苍髯老贼,皓首匹夫!”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男子的怒吼声嘶力竭,恍若吸引了邯郸夜色里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里,仿佛夹杂着黑色的死气,和断肠之殇的凄凉。笑着的男子仰天倒下,后背狠狠摔在地上,似乎是向天索命一般的,他咬牙切齿,用着卑屈的灵魂的声音,朝着黑压压的天空苍凉呐喊“啊……啊啊……啊……”之后,一口郁结在心难解难调,登时气绝。
街道旁边的一方土墙边上,一双稚嫩的眼神,由一开始木然望着男子,到男子癫狂倒地之后,突然间双目大睁似乎是被惊吓到了一般,连摔带爬的跑开了去。
男子不是个私塾先生么,稚嫩眼睛边跑边想。
却接着一道雷声炸起,雷音滚滚,好像是携着雷云奔腾而去。余势之后,只留下一地被天威、亦或是男子以命叩天惊煞的人群。万千寂静下,人群唯有缄默不语,仿佛那一阵雷声,带走了他们所有念想和泪水。
仙魔征伐之后,邯郸十万亡灵的头七之夜,在这雷电交杂的漆黑夜色里,在这不幸之万幸的无雨夜里,偏安一隅?
第二天清晨,当漫天的白雾被微风推转着起起伏伏之时,无数颜色不一的蜻蜓在邯郸离地两三米的高度飞来飞去,徘徊不离。这个天,似乎也从昨夜的漆黑里走了出来,虽然仍然看不到灿灿的日头和阳光,但这天,还是亮起来了。
“铜锣一声一步走,千金万银一碗酒,缓缓一生别无求……神……走”,沉稳中气的送魂声,在这个早上,遥遥响起。
相传头七乃是鬼魂的回魂之夜,而在头七之后的第一天上午,按照邯郸的风俗便是由亲人送魂,从头七回魂的地方,送到亡人死后埋葬的地方。这一来一回,称之为‘回魂’、‘送魂’。在下葬之后的亡人只有经过这两道仪式,才算真正告别了阳间,一无留恋地步入轮回。如此,阳间的亲人便将对亡者的念想放下,似是为了慰藉、安心生者罢了。
在绵延悠长的送喊声里,送魂官走在长长的家属队伍前头,他的声音一高一低,一浅一长,在这雾气浮动,蜻蜓律动不已的清晨,宛如一把破晓的利剑,在邯郸荡荡开来。
渠垄、水田、阡陌……都被破坏殆尽,房屋、村舍、篱墙……都残破不堪,走在坑坑洼洼,深深浅浅的地上,上了岁数的送魂官端着气息,边走、边喊、边想。两鬓斑白,头上也有了白发的送魂官,抬头往很远处的一个方向望去,那是邯郸城隍庙的方向,自己唯一的孩子就是在那里,被一个拿着长剑的道门弟子一剑刺了个透心凉!因为当时,一个魔门的弟子拿着剑架在了自己十岁不到的孩子脖间。那一剑,断了那个魔门弟子的生机,也断了自己在世间的希望与念想。
他不禁湿了眼眶,丧子之痛似乎冷到了身体里,一只红色的蜻蜓似乎从城隍庙那里飞过来一般,围绕着送魂官的头飞舞了两圈,飕地混进了右边漫天飞舞的蜻蜓队伍里。
“儿啊,是你吗?儿,儿啊……”老泪纵横的送魂官见状端不住气息失声叫喊。那散尽的气息,失了浑厚、沉稳,多了几分悲呛与苍凉。站在他身后的一众原本就历经大变,家庭残缺的亲属,闻见莫不悲戚而起,瞬时,那些柔弱女眷,跟着一齐呜咽了:她们之中,有的失去了丈夫,有的失去了父母,有的失去了孩子,更有甚者是听闻邯郸惊天噩耗,来这里寻访亲友的,奈何亲友未寻得一人,只能草草立起个衣冠冢。
何其哀也,何其恨也!
那些道法强横、飞天遁地的仙门,那些魔功赫赫、无恶不作的魔道。在邯郸这里,都是刽子手,都是刽子手罢了。十万亡灵,仙魔所亡者不过十之一二,剩下来的,都是如他们一般有血有肉、无功无法的凡夫俗子。
可正是因为无功无法,便惨遭这般无情抛弃,生死便如蝼蚁一般,任人屠戮,放任杀伐?!
天道何在?!
天道不语,只是忽然下起了丝丝细雨。细雨下的邯郸,此时已是殡亡曲层层叠叠,各种情绪织织曼曼,披麻戴孝者更是一眼望不到边际。那山头田间,座座新坟平地而起。在这雨势渐大的时候,不禁令好事者暗暗喟叹一声:“户户发丧风雨疚,家家举殡邯郸瘦!”
第二章 庙宇乞儿有福荫 萍水相师偏驳命
话说这邯郸自遭遇惨绝人寰的大变之后,半年间便传遍了整个东胜神州。
而往前五百年,凡人所在的茶社、酒坊总有一批批的书评班子、书评先生们对接触不到的仙魔评头论足,加以喝彩、褒贬:无非是观望方今之势仙魔强弱,随后对强者一方大肆吹捧,对弱者一方不着痕迹地批判、轻视。或是哪些仙门人才济济、后生出类拔萃;或是哪些魔道一支渐渐式微、不负当年盛况等等。每每遇到了仙魔之间的一场小争小斗,但凡有些只字片语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便能当着一群看客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那些功参造化、超凡入圣的仙魔弟子斗争,总是能博得满满一堂喝彩声了。虽然第二天有些书评先生会无端死去,但那动动嘴皮子便能得到很多真金白银的生意,依然有前赴后继的继承者,什么时候都未出现过青黄不接的兆头。
仙魔对凡人的看法,似乎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对这些蝼蚁一般的书评班子、书评先生们印象的冲击,总不过几个字:呈口舌之争的宵小之流,无足轻重罢。
今后的五百年不知这些人会如何进行书评,但自从邯郸惨剧传开之后,这些原本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一群嘴皮先生,都开始讲述着邯郸惨剧的一切关联之事,开始为凡人、为自己人鸣不平,喊声冤了。
在方今之势,仙门力求恢复元气,魔道不知还存不存在的情况下,这些人倒也没有遭到什么报复的事情传出来,在他们最终日复一日的诉诵下,民风悄转:凡人由以前对仙魔的敬佩羡慕,暗暗变成了或轻或重的畏惧和抵触风气了。
红尘扰攘,尘世喧嚣。
五年后。
世界之大,是造物神奇:奇峰险峻、深壑浅涂、幽静遂川、绝壁飞瀑之类自然景致,常令人叹为观止,感慨万千。然于此之外,凭借人力所造高屋飞宇、庭桓台谢、宫室兰轩之景,与之同辉。更有气象万千,龙盘虎卧之迹,是鬼斧神工、妙不可言。实与自然契合,钟天地灵秀也。
悠悠,邯郸惨剧的创伤渐渐被时间抚平,只有世间那些书评班子、书评先生们依旧挂在嘴边念念不忘,邯郸那座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年的风雨,却依旧香火鼎盛的城隍庙,伫立在邯郸偏处的山道上,悠悠望断春秋的交替。
这座老城隍算不上大,建造时间亦是久远到无从考究。那五年前的灾难似乎也没有降临到这里,所以各殿只是显旧却不甚残破。在一座不小的主殿周围,围绕着四座稍小的副殿,除了久经岁月雕琢所留下的古朴、苍然的痕迹与气息之外,这片山道围绕下的城隍庙,依旧接纳着邯郸周围四方民众的香火。
城隍庙,一般是为当地功德无量的人所修建,为的是让这位备受推崇的先人入了轮回,依旧能受到人们的香火供奉,从而在阳间庇护一方。可这座城隍庙,不同于其他。在这庙中供奉的,却是由非石非玉的材料塑造的一条即将拔地而起的白龙。想来是邯郸的先民们得过真龙浩泽,亦或是先民们之中并没有足以称之的伟人,便直接将东胜神州大地的图腾——龙,给请进了城隍庙罢。
主殿连着山道,因为时间久远的关系,大门上的彩漆有的已经簌簌掉落,有的地方漆皮已经鼓起来一个包。门两边的柱子之上,飞天遁地般写着两行大字,依稀能够辨认出来那些古朴的字迹:一面是‘龙驰千里兴云吐雾’,一面是‘龙盘九里隐介藏形’,门上一行横批乃是‘风调雨顺’。
白龙雕像就立在主殿正中的一个长形古案上:那白龙绕着一根孤柱盘旋似要飞天而起,其爪踏着虚空,威势滔天,鼻息间两道灵动龙须奕奕神神,双目向天,穿透出一股睥睨天地的气势,古莽、不凡!
雕像前是一排香火灰案,案中存了不少香火,案下四五个蒲草团,不知什么原因,城隍庙并没有所有者,只是两个一老一少的乞丐窝在这里面的一个副殿里,他们早年安顿下来,就这么过了不知多少年。而两人也非贪图之人,不然偌大的城隍庙里随便摆上一个香客钱箔盒,便是随意用给了。
一如往常,在鼾声隆隆的老乞丐睡梦中,小乞丐醒了过来。那尚还迷迷糊糊的稚嫩眼神,却黯淡的朝着呼呼大睡的老乞丐不甘的看了一眼,他的小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人睡着了,可以每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准时用脚将自己踢醒。
小乞丐不再看着袒胸露乳,只是用一块不知道多少洞的破麻布盖着上身的老乞丐。他端坐着身子,脑袋怂拉着头一低,默默的用双手撑着睡的木板,轻轻顺下在地,而后回头看着老乞丐以前架起的一个木板,这所谓的床一眼后,便悄悄从偏殿走了出来。
走过几块青石砖,小乞丐来到主殿里,这个时候,主殿还是昏暗的一片,小乞丐依旧坐在那两尺高的主殿门槛上,左侧是高大的白龙雕塑,右侧是下山的山道,无所事事。
就这么,半山上的小乞丐一如既往的等待着清晨的到来。
夏虫的滋扰声还没停下来,约莫十岁左右的小乞丐看着远方蒙蒙亮的天际,望着尚看不清轮廓的白龙塑像,怔怔发呆。想来是刚刚睡醒的缘故,他不知不觉回忆起正躺在床上的老乞丐来。
“从今日起,你要叫我师傅……”
“小乞丐,你是为师从主殿门前抱进来的,别问为师是谁丢的你,为师可不知道。”
“为师把你养大多不容易,啧啧,所以为师决定了,每天你得早起,在大殿门槛上等着,到了能够看出白龙雕像的轮廓之时,你便下山去。”
“噢对了,别忘记把那两个缺了口的瓷碗带着。当然,记得晚上把明天一天的饭带回来。”
“兔崽子!你在做什么,竟敢对着白龙雕像撒尿!好好好,出来,在城隍庙的门外空地上咱们比一比谁撒的远,输了就去打扫这城隍庙。”
“老乞丐,呜呜。老乞丐,呜呜,好黑,我要抱着你睡。呜呜。”
“老乞丐,呜呜,碗,碗被别人打碎了,外面下雨,我,我躲雨的时候,他们跑过来把我推到泥巴里面,呜呜,衣服,衣服又破了一小块。”
“咱们乞丐啊,可以不去追求什么,也没什么好追求的,但是,有一点一定不能做不到,那就是让自己饿肚子。嗯?什么是‘追求’?算了,你去扫下白龙殿吧,扫扫你就明白了。”
“师傅,为什么我不会写字?”
“学那劳什子做什么,师傅也不会!”
“呜呜,师傅,我怕,外面,好吓人。那个,那个私塾先生好可怕,躺在,地上,大喊大叫,不动了。”
“小乞丐?小乞丐?……”
不是很明亮的副殿里,老乞丐呓语一声,惊坐起来,在适应了周围熟悉的阴暗后,他将滑在一旁的破麻衣随手搭在了肩上,寻思着去看看自从五年前眼见邯郸巨变之后,更是受了以命叩天的那个私塾先生的刺激的小乞丐,那年五岁的他从这件事情之后,便终日没有几句话了。想想算算,他都十岁了,时间,真是快啊。
在心里默默思量的老乞丐已经来到了白龙殿,依稀的光亮照出了那尊白龙的大体轮廓,老乞丐没见到小乞丐,却自顾自的抚了一把自己褶皱面庞,重重叹了口气。
似乎,今天他的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至于为什么,老乞丐也想不明白,他咕噜一声,光着脚踢在白龙殿门槛上:“兔崽子今日倒是不宜出门,罢了罢了,福荫浑厚,天意如此,我须管他作甚。”
邯郸的西门口,破晓时候便立着一个毛发皆白的老者。与间或的过客不同的是,老者并不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的模样。在他身旁,还立着一根绣着不甚用心的‘相’字布幡,想来是相师之流了。站在西门口悠悠哉哉的老相师,望着邯郸的西街,一副在打量自家菜园般的神棍痞气。只是不知道,半个人影尚见不着的西街,他的风范却是摆给谁人看了。
不多时,从白龙殿下山的小乞丐踩着渐渐消散的星月之光、伴着破晓的天际鱼肚白,一路上像是刚被踩着尾巴的小泼皮狗,灰溜溜、畏首畏尾般走到西门口。好巧不巧的走在离老相师两三米远的一个角落里,靠着一棵弯弯的小树,坐在地上。只见他熟练的从怀中掏出两个缺了一半的碗,那碗边原本有的青轴漆是一点也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的黑油,实属让人砢碜和感觉恶心。
原本静静的小乞丐一直躲避着老相师打量的目光,直到全身都被盯着不自在了,才打了个颤,畏缩的看向他。后者原本深深的盯着他看,待见到抬起来的一双稚嫩的眼神后,怔怔愣了一瞬间,接着老相师眉毛一皱,胡子一翘,‘呸’了一声斥道:“小鬼,看什么看!”
小乞丐连忙低下头,不敢反驳。却从心里觉得老相师的斥责声并不难听,反而心头一暖。毕竟听多了别人的叫骂声,诸如小臭要饭、小叫花子的是张口即来,那老相师却张口一个小鬼,反倒是让他有点欢喜的感觉了。似乎,这个世界给予他的,大抵是一些最下层不过的东西——最基础的活着罢了,别的一切都是不曾能够妄想得到的。故而小乞丐在周围冰冷的环境里,对小鬼这个字眼感到暖心的了。
老相师似乎是看穿了小乞丐的内心,从鼻孔‘哼’了一声,神神秘秘的站在那里,也不再继续打量小乞丐。
这一老一小,前者稀奇古怪,后者见怪不怪,在这西门口的清晨里,如同佛门前静立的两颗尘土,丝毫提不起三两路人围观的兴趣。
及至正时,天空湛蓝一片,阳光挥挥洒洒在地面之上。似乎是从山道那边起的风,经由邯郸飘向远处。一阵风连着一阵,带着丝丝燥热之气,带着落在地上,青翠滴溜的叶子,打着旋儿吹向远处。
老相师身着的道法长袍此时被风吹的是衣袂飘飘,再加上迎风飞扬的白发,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风范。反观小乞丐,身上的破烂补丁麻布服倒是因为镂空,只是随意的摆动两下,再摆动两下,也颇有一股任尔东南更南西北风,我自岿然的感觉。他身前的两个破碗里面,现在一个装了几个钱币,一个装着路过的人买多了吃不了随手丢给他的三个包子,在几个时辰里早已凉透,只是小乞丐却是没舍得自己先吃,依旧留在碗里。
“喝!”老相师在几米远的站立处一声温吼,引得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小乞丐目不转睛盯着他看去。
只见老相师紧接着将身旁的‘相’字布幡用手提起,双手舞动,同时脚踏着不同的方位,口中念念有词道:“星野莽力,四方之气,以幡导之,垂相!”
随后老相师将布幡直插入土,顿时一股清沛之气瞬间荡荡以布幡为中心,向着周遭排去。
方才还在木讷着思考老相师这样大的动作会不会闪到腰的小乞丐,突然感觉一股清明之气从四肢百骸涌入头顶,转瞬又没出身体。惊奇的他立刻左顾右盼,却发现一阵一阵的风似乎也被这股清沛之气压了下去,消失无踪!端的神奇!
他急忙怀着吃惊的眼神望着两三米远的老相师,却好像又看到了一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大张着嘴巴,干干的发不出声音。
那‘相’字幡此时正从老相师的身旁徐徐升起,青光大盛,青影轮转间,一个泛着土黄色光影、不知放大几倍的‘相’字定格在半空之中,而那支原本的‘相’字幡,仿佛融入了那土黄色光影里,消失不见。
老相师弄完了这一手,也不去看远处街角的几个目睹了此番情景,也如小乞丐一般目瞪口呆的人。反倒是转过头,他看着小乞丐吃惊不已的神色,突然嬉皮笑脸,双肩一耸,随后又故作深沉,恢复了之前的神棍神色。他脸色严肃,以手指着小乞丐,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明白,不知是戏谑还是别有深意说道:“遇到老神仙我,乃是你小子福禄深厚,小子若是乖巧,便速速离去。邯郸十万亡灵,戾气纵横,倘若不管就此放任下去,世间不晓得会降下什么大灾大祸了。若是你冥顽不灵,呆在此地,那天道之威,凡人之躯是万死而莫能敌的。”
老相师顿了顿,似乎是自言自语道:“老道我等下逆天驳命,生死无常。但这十万亡灵天可怜见,如若不去理会,便是修得大道,亦愧于本心。罢了罢了,此关生死,速速离去。”
一个修道之人,如果有心用道法造声势的话,普通凡人哪里能够受得了。再者,那青影之中土黄色的‘相’字凌立端浮在半空,不动分毫,任这凡尘里面有着诸多见多识广的凡人,也一定是看不出老者的出身功法了。
小乞丐对老相师的话似懂非懂,却知晓老者心怀好意,在劝告自己离开。他畏惧仙法道术,更畏惧掌握着道法的大能大力之人。少年心性的小乞丐在想到这些,便不犹豫地收拾两个破碗和其中的零碎之物,起身离开。
只是,这无名老相师,和邯郸,和那十万亡灵之间的一番关系,在这少年心思里,却是不得而知了。
阳光到了午时,挥挥洒洒照射在邯郸的大地上,一个兀立的老相师,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背影,怔怔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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