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法码大陆》——雒城小兵》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梦里长安花》: 月照长空。
第一章 月照长空
“山河万里猎魍魉,丹心碧,镇八荒。鸿雁落书,孤酒难觞,千骑独影倚长枪。当诛奸佞,功冠侯王,何以卸戎装。干戈半生杀声亢,莫道我辈血狷狂。落红东逝,春短秋长,屠灭夷狄千秋扬。戮尽宵小,当有诗章,为我林家郎。”
山谷间断断续续传来一人读书声,此时新雪初霁,阳光洒下,山野中雾气渐散,山林小路,花树石头,在白雪中冒出身影来。
读书声愈发清晰嘹亮,一位男子的身影慢慢从山间走来。少年约摸还未到弱冠之年,一袭青衫罗衣,再没有半点装饰,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既没束冠也没插簪,额前几缕青丝随风摇动,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显得颇有轻盈之感,身后背着一只白色箱笼,正踏步而来。明明是一书生模样,却端的是潇洒英挺,意气风发,毫无半点书生呆气,眉宇间藏着三分自在逍遥。
“小哥,来壶好酒!”书生放下箱笼,笑着吆喝道。
此间只是一家山野小店,由一对贫困夫妻一起打理,听闻他们的儿子被送上战场后再也没有回来,在这个纷乱时代,算得上吃不饱也饿不死,勉强度日而已。平日里只有些许路过的匆匆行人停下来歇歇脚,叫上一两壶茶,今日却不知为何,店里仅有的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书生粗看了一眼,那些人都是江湖人士打扮,桌边斜放着兵刃,埋着头喝酒。
每次出门前,老师就叮嘱他不要参与江湖事,远离江湖中人,虽然不知老师为何要这样,但他还是按捺住自己那颗从小向往江湖中人仗剑走天涯的心,每次都只好远远观望。
“这次出来参加乡试,侥幸取得第一名,老师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吧,婉儿师姐应该又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想到婉儿师姐,书生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一把抡起酒碗一饮而尽,“好酒!”
“小兄弟,这山野小店,何来的好酒啊?”书生正用袖子擦着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闻声转过头,只见一名男子穿着一身月牙色长裳,一尘不染,长裳上用紫色丝线绣着华丽的图案,细看似一只麒麟,头发用一根银簪束着,两鬓微有白发,年纪大概已过四十,下颌方正,目光清明,剑眉斜飞,虽是不惑之年,却给人感觉气宇轩昂,有着一股大家风范。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由上好黄梨木雕刻而成。
“雪过天晴,阳光温暖,景色怡人,晚辈又恰逢喜事,心情大好,虽是浊酒,但尝起来也是美酒。”书生见此人气度非凡,不禁有些好感,说话间拿起酒壶又倒上两碗酒,看着那人笑道:“前辈可否与我同桌一同尝尝这美酒?”
中年男子倒也没有丝毫客套,将木匣子拎起径直走来。周围三四个桌子上的人顿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悄悄放下酒碗,握起兵刃。
书生用余光瞥见到四周异动,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拉开一条长凳,“前辈请。”
中年男子坐下,有意无意地将木匣子“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四周又瞬间安静了许多。
中年男子毫不在意,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小兄弟所言极是,果然是好酒!”中年男子放下酒碗,看着书生问道:“我看小兄弟打扮想必是一名书生,且听刚来你来时所咏之词,气势磅礴,恢弘大气,却又流露出一丝苦闷和遗憾,不知是何人所写?”
“此词正是家师所写,名为《中吕·燕子归》,晚辈是前面相隔数十里的三清山上三清书院的学生,家师正是书院院长。”书生拱手说道。
“哦?”中年男子眼中一道精光一闪而过,“敢问书院院长可是姓林名中道?”
“正是,前辈可曾认识家师?”书生颇有些意外,没想到老师一辈子在三清书院教书,还能认识如此人物。
中年男子轻轻摸了摸桌上的木匣子,望着远处天空缓缓道:“曾有过些许缘分。”
“晚辈林子俊,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好让晚辈回去后向家师提起。”
“南宫翎”。
“林兄弟,多谢你的一碗好酒,在下有事先告辞了。”南宫翎说完,拿起木匣子,大笑着负匣远去。
林子俊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雪地上两排脚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店里一行人看着南宫翎离去,纷纷拿起兵器跟随而去。
林子俊叹气道:“老师平日里叮嘱我少理会江湖事,看南宫前辈的模样应该能应付得了,天色不早了,老师和师姐想必快等急了吧。”喝完最后一口酒,背起箱笼向三清山走去。
三清山不高不低,没有连绵百里,也无峰峦起伏,但景色秀丽,山林密布,飞瀑奇岩,美不胜收,因山中有一座三清庙而得名。
昭宗十五年间,此山闹出一桩怪事,每每村民上山砍柴,最后都不得而归。渐渐地,村民们认为山中有山精妖物作祟,都不敢上山,本以山间作物和砍柴为生的村民,生活日渐艰苦。几个月后,有一道人路径此地,青色道袍,鹤发童颜,背负一把桃木剑,真正仙风道骨风范。
没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听村民们讲起,那一日,三清山上传来一阵阵雷霆般的怒吼,好似野兽发狂,山中百里千鸟飞鸣,地上百兽纷纷逃离。怒吼声从白天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渐渐停歇,村民们整夜都不敢入睡,恐山中凶兽逃下山来为非作歹。
第二天天刚微亮,听闻山中没了动静,几个胆大的年轻男子结伴进山。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山顶,看着山顶状况,不由得倒吸一口凉。只见偌大的山顶上,方圆几里没有一棵树木,全都被拦腰折断,或是被连根拔起,形成一片巨大的空地。空地上沟壑纵横,大大小小数百道,宽数尺,长数丈,深约两指。
可奇怪的是,众人找遍了整个山顶也没有找到那位道长和凶兽的身影。下山途中,一行人又仔仔细细找了找,依旧毫无所获,悻悻地下山去了。
自此以后,山中再无怪事发生,一片宁静祥和。村民们认为道长除害后就不辞而别了,为了感谢他的大恩大德,众人凑钱修建了这座三清庙,数十年来,年年香火鼎盛。如今天下动荡不安,百姓生活民不聊生,日日都能见到有村民跪在庙前祈福祷告,恳求这乱世早些过去。
林子俊站在三清庙前,双眼直直望着那庙中的雕像,“不知道长是否已踏出人间,得仙道,升仙人?若是如此,何不看看这水深火热般的天下,何不来解救这天下苍生。吾本一介布衣,只求能高中状元,能一日看尽长安花,能居庙堂之上,叫这天下改头换面,愿世间再无颠沛流离之人,再无路边冻死骨,再无不平之事。”
一声清脆的孩童声打断了林子俊的思绪,“俊哥儿,有数日未见你,你是下山游玩去了吗?”原来是山脚下村庄里王大伯家的顽童王大虎,平日里下山时时常教他一些读书认字,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都是善良老实之辈,在这世间苦苦挣扎。
“小俊这是去省城参加乡试去了吧?估摸着也有个大小功名啊。”王大娘笑着走过来,拍了拍王大虎衣服上的泥巴。
林子俊笑道:“王大娘,功名不敢当,只是刚好考过了乡试,接下来还得去京城参加会试,只盼着不给家师丢脸,能中个状元回来。”
“肯定行,一定行的。”王大娘朝他竖起大拇指笑呵呵地说道,“我们是苦日子过惯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就盼望着你能做个大官,让我家大虎也跟着过上好日子,就是做个下人也行啊。”
王大娘望着北方,好似一眼望穿千里,双目浑浊,如一杯老酒,被生活搅得污浊不堪。摸了摸王大虎的小脑袋,牵着手一同走下山去,一长一短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扯得老长。
风不由得紧了,庙里未烧尽的黄纸余烬被风卷起,在空中飘飘荡荡,迟迟不肯落地。
林子俊裹了裹衣裳,继续朝山上走去。
三清书院坐落于山顶东南一隅,此处地形独特,三面皆是数百丈的悬崖峭壁,只有东面有一条道路,由大块青石板铺成,宽只有丈许,又没有设立栏杆,道路两旁又是那骇人的深渊。常人若是初次走在这条路上,必是两腿发抖,浑身发颤,半日才敢挪开一步,若逢雨雪天气更甚,一个不当心就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林子俊记得小时候第一次一个人踏上这条道路就吓得裤裆湿透了,还被婉儿师姐一番嘲笑。如今早已不再害怕,春去秋来已有十八个年头,来来回回也走了数千趟了吧。后来林子俊问过老师为何要选这个地方修建书院,林中道说只有走过了这条路才算是书院中的人。
“入门尽是红尘客,归去再无世间人。”林子俊走到了书院门前,抬头看着院门上的这副对联,怎么看都不像是书院的,反倒像是和尚道士的那一套说教世人的。林子俊后来也问过老师,但林中道只是笑着不说话。
“小俊子,傻站在门口干啥呢,还不快进来,就等着你开饭了。”
一袭红衣,独立屋前,晚霞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神态天真,娇憨顽皮,自有一番灵动清澈的气质,身形苗条,长发披于背后,用一根翠绿色的丝带轻轻挽着,恍惚之间,非尘世之人。
“婉儿师姐。”林子俊挥着手臂高声喊道。
书院东南角有座望生亭,林中道每日傍晚时分总是立于亭中,独自望向北方。林子俊懂事后也学他模样,可眼前除了是一片峰峦还是一片峰峦,觉得了无趣味。
‘’子俊,回来了啊。”林中道望着北方,没有回头。
林子俊走进亭中,向他躬身拜道:“是的,老师。”然后负手而立,与林中道并肩齐望北方。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栗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当年杜工部描绘的大唐盛世已一去不复还了,山河虽在,却早已支离破碎。”林中道自顾自说着:“匹夫一怒,只能血溅三尺,要想改变这个时局,还是得于庙堂之上决良策啊。”
林子俊默默听着,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平日里话不多的老师今日有些反常,可能是因为自己考过了乡试感到高兴吧。
“十八年前,也是像这样的一个雪天,雪下的急,山路不好走,我就想在三清庙里避避风雪。推开门就看见一个婴儿放在蒲团上,天寒地冻的,身上也没有一件厚实的衣服裹着。但奇怪的是,你却没有哭一声,我心想或许是冻坏了吧,就赶紧把你包在怀中跑上山来。”林中道顿了顿,侧过头看着林子俊。
林子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正要向他鞠躬,林中道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里一片笑意:“不用不用,人非草木,任谁见到都会有恻隐之心的,况且我又为人师表,你又刚好出现在这三清庙中,想来也是一种缘分。”
山谷中吹起一阵寒风,悬崖边上的雪花被风吹得漫天飞扬,又慢慢飘落到崖下。林子俊悄悄挪了挪步子,将身形挡在了林中道前面。
林子俊突然记起南宫翎,遂向林中道问起,林中道呵呵笑了笑:“一位数十年的老朋友了,想不到他还是来了啊。”又收起笑容,平静地说道:“小俊,若是有朝一日你面临着重大选择,这个选择关乎着天下苍生,请你遵从你自己的内心,千万要记住了。”
林子俊虽觉得有些奇怪,还是点头说道:“弟子铭记于心。”
“你们俩还在聊些什么啊?饭菜我已经做好了,快进来,外面怪冷的。”林婉儿提着一只小火炉,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朝望生亭这边喊。
洁白如月色的地面上独独那一抹红,当真是娇艳至极。
“小俊,我们走吧,不然她又该发火了。”林中道笑呵呵说道。
林子俊跟在他身后低着头走着,突然耳边响起一句话:“小俊,你是不是喜欢婉儿?”
他抬头看见林中道正笑着看着他,他觉得此时比刚才寒风袭来时更冷,身子顿觉一阵寒意,脸上却火辣辣的。
“那以后婉儿就要你好好照顾了。”
“啊……”
话音未落,林中道继续向前走去,林子俊只好懵懵地跟在身后。
“快坐快坐,你看婉儿师姐给你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多吃点,别给那老头吃。”林婉儿说完对着林中道翻了个大白眼。
林中道熟知她的性格,笑着说道:“那我今日不吃菜,就喝几口酒。”
林子俊一愣,问道:“老师,您不是戒酒好些年了吗?”
“今日高兴,我们三清书院马上要出个状元郎了,喝一点庆祝庆祝,我这就去拿。”林中道说完就起身向酒窖走去。
虽然平日里就林子俊一个人有时喝喝酒,美其名是要学那李太白醉酒写诗一气呵成,又因为上山下山买酒不方便,林中道就自己用山上的高粱酿制了一些高粱酒,还特意建了个酒窖储藏着。
“老师,还是我去拿吧。”林子俊正要起身。
林中道向他使了个眼色,笑道:“不了,还是我去,我有两坛珍藏了许久的酒,老早就闻到酒香了。”
两人坐在桌上等着,林子俊还在想老师刚才说的话,觉得有些难为情,偷偷抬头又刚好看见林婉儿对着他笑,更是脸红到了耳根,把头埋得低低的。
“小俊子,在干嘛呢,平时的意气风发都跑去哪了啊?”林婉儿突然跑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林子俊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林子俊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不敢再看林婉儿,只好转头呆呆地看着窗外。
屋外开始下雪了,越下越大,整座三清山迅速穿上了一件白衣,如披麻戴孝一般。寂静得很,只能听见雪花唦唦落在地上的声音。
看着看着,林子俊生出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不知在何处,身边空无一物,苍茫茫一片。他孤零零一个人走着,喊着老师和婉儿师姐,但没有一个声音回应他。他很害怕这种感觉,就像他刚出生被扔在三清庙中一样,万籁俱寂,黑暗中却有着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风变大了,雪都吹进来了呢。”林婉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窗户边,轻轻将窗子关上。林子俊陡然回过神来,看见林婉儿正笑着看他,也露出一个真挚的笑脸。
“还好,还有你们在身边。”
“酒来啦。”一盏茶热冷的功夫,林中道抱着两坛酒回来了。
林婉儿噘着嘴,气鼓鼓地,一脸不高兴地说道:“慢死了,菜都快凉了。”
“那快点吃,先给咱爷俩倒碗酒,婉儿,你也喝一杯暖暖身子吧。”林婉儿看着酒坛,眨了眨眼睛,吧了吧唧嘴,“来,倒一碗。”
屋外风雪交加,即使门窗都关好了,烛火还是摇曳着。
可能是因为高兴,也可能是因为喝酒的缘故,林中道说了很多话,说到圣贤孔孟之言,劝诫林子俊要考取功名,为书院争光,为天下太平。
说到当下社会动荡,百姓疾苦,痛恨自己有心无力,说到此处时,林子俊隐隐约约看到他双眼湿润,眼神中一片晶莹,同时也看见他双鬓微霜。
这么多年了,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看老师,头发梳得十分整齐认真,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很有神,脸上却布满了皱纹,背似乎也有些驼了……
“婉儿,以后你要温柔一点,小俊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不错,他打小就一直喜欢你,你们俩以后可要好好过啊。”林中道说完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俊儿,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婉儿啊。若是没有考上状元也不要紧,安安分分地像老师这样做个教书先生也不错,虽然没有什么荣华富贵,但也乐得安逸,远离那些纷纷扰扰,教书育人,看着他们一代代长大,心中的希冀也就越来越大了,终有一天啊,那一天会到来的。”林中道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婉儿、俊儿,别嫌我啰嗦啊,人一老了就是会有点啰嗦的,人活在这世上啊,要活得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林中道端着一碗酒,看着早已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两人,“不要怪爹啊。”林中道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林婉儿的脸,浑浊的泪水划过他的脸颊,在干燥褶皱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曲折的爬痕。
最后一碗酒,一饮而尽。
第二章 伊人离去
林子俊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窗外。雪渐渐停歇了,此时已是亥时了吧,从屋里看去,外面的天空像是扯了一块黑布,却在地面雪色的照映下又有着一丝丝灰亮。
窗外的一棵柏树上的树枝上积着厚厚的雪,上下摇摆着,终于还是承受不住了,树枝“咔嚓”一声折断,雪块也随之落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好似一道闷雷打在了林子俊的心头。
林子俊霎时清醒过来,急忙站起身,仔细看了看周围,这件屋子很陌生,他知道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地方。
老师和师姐呢?他心中猛地一惊,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口,却是一道石门,门已被完全封住,毫无半点缝隙。
这下子他完全慌了神,看窗外的景色,应该还是在书院无疑,但为何不见老师和师姐?他慢慢记起来他们几个时辰前还在一起吃饭喝酒,为他庆祝来着,记得老师似乎说了好多好多话,婉儿师姐在一旁不停地笑。
他讨厌这种感觉,越发心急如焚,慌忙地掏了掏怀中,想找出钥匙打开石门,但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从没见过这道石门,怎么可能有钥匙啊?
“等会,这是?”林子俊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他连封口都来不及打开,直接撕开信,走到窗边,借着此时窗外的月光与雪色读了起来。
“俊儿,请原谅为师,婉儿,请原谅为父。世间万事,因果循环,有因就有果,躲也躲不掉。俊儿,为师抚养了你十八年,早已将你视为林家的一子,我不在了,你就是林家唯一的支柱。还望答应为师四件事,为师也走得放心。第一,不要为我报仇,上一辈的恩怨不必牵涉到你们;第二,好好照顾婉儿,一定要让她幸福;第三,完成为师的心愿,做那状元郎,有朝一日能再现大唐的盛世;第四,好好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石门钥匙就是婉儿随身携带的那块玉佩,出去后就带着婉儿去长安,别再回来了。”
信从林子俊手指间悄然溜走,慢慢飘落到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死一般的沉静终被打破。“小俊,发生什么事了?”林婉儿揉着脑袋从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出来,看见林子俊呆呆的斜靠在窗子旁,身子像失去了骨架软绵绵地蜷缩成一团,双目无神,在窗外月光照射下整个人甚是骇人。
林婉儿一连喊了几声,依旧没有动静,看了看窗外,估摸着已近子时,记得自己明明只喝了一碗酒,怎么睡了这么久。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感觉到一阵疼痛,心中满是疑问,这是在哪?爹去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林子俊像失了魂一样一言不发,林婉儿一股怒火无端涌上心头,想过去拉起他,好让他清醒清醒。
“这是什么?”林婉儿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她弯下腰仔细看了看,是一封信。她隐约有种感觉,这一切都与这封信有关,随即捡起信,在微弱的月光下开始读了起来。
“不,不会这样的,一定不会这样的。”林婉儿像疯了一样跑到石门前,“不会的,爹一定和我们闹着玩的。”林婉儿取下那块玉佩,脸上尽是泪水,双鬓的青丝沾在脸上,一边用手背抹着眼睛,一边不停地说着“不会的,不会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
林婉儿强忍着泪水,嘴角不停颤抖着,将玉佩颤颤巍巍地放入石门中间那凹槽中,她此时多么希望这道门不要打开,可玉佩与凹槽结合的一瞬间,石门中间慢慢出现一道间隙,然后越来越宽,越来越宽,直至完全打开,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林中道的书房。
书房里的蜡烛还没燃尽,剩下半寸烛火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烛光照进来,林子俊也恍然醒了过来,抬头看见林婉儿的背影,鼻子一酸,涩涩地喊道:“师姐。”
这十八年来,林子俊已记不清进来这间书房多少次。每次进来时,林中道总是在那张红檀木桌子前写诗作画,小时候还只是觉得好奇和好玩,随着年龄渐大,读了几年诗书,林子俊才愈发觉得老师的诗作与绘画艺术水平极高,远非一般山野书院教书先生所能相比。
记得十年前的一日,林子俊与村里孩子打架,被一群孩子打得鼻青脸肿,被林中道叫到了书房。林中道没有责打他,只是一言不发,就要他站在桌前看他写字。直到写完,林中道才抬起头问道:“何为大丈夫?”
“平天下不平之事。”
“如何平?”
“以手中之物,心中之道。”
“手中何物?心中何道?”
“手中之剑,心中剑道。”
林子俊虽说是一位文文弱弱的书生,却从小心中无比向往江湖,策马奔腾,刀剑诗酒,快意恩仇,仗剑走天涯,以手中之剑平天下不平之事。
林中道依旧面无表情,眼睛直直盯着他。
“一剑平一事,但世上不平事千万,你何时能平完?”
“一件一件来,有生之年总能……”
“糊涂!”林中道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红檀木桌子上出现一道裂痕,“唯有用笔指点江山,改变这时势,才能解救千万人于水火,才能平天下不平之事。”
“手伸出来。”林中道叹了一口气说道。
林子俊以为要用戒尺打他手心了,林中道却拿起书桌笔架上的一支毛笔放在他手心,“这就是你手中之物,这才是你的道,江湖事自有江湖人了,读书人应居庙堂之上,记住了吗?”
“嗯,老师,我记住了。”林子俊拿起毛笔仔细看了看,若有所思。
但庙堂之上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江湖啊!
林中道依旧在书桌前,只是这次是坐着的,胸口还插着一把剑。除了突然多出来的一把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书房里还是老样子,书桌上铺着一张宣纸,毛笔胡乱地倒在纸上,纸上写着半句诗“平生虽得凌云志,却在梦醒时分……“
林婉儿此刻倒止住了眼泪,面色苍白,看着林中道的遗体,看了好久,久到蜡烛已经燃尽了,林子俊又重新添上了蜡烛。
“爹肯定是早就知道了今晚有人要杀他,他那时候非要去拿酒,应该就在酒里下了蒙汗药,等我们晕倒后放进这间密室。”林婉儿沉默了好久后终于开口说话,语气冰冷,听不出半点情感。
“嗯,老师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林子俊润了润嗓子,哽咽地说道。
林婉儿将书桌上的毛笔挂回了笔架,又将宣纸慢慢卷起,然后握住剑柄,一寸一寸地将剑抽出,掏出丝巾擦去剑上的血迹。
“师姐,你这是……”林子俊怔怔地问道。
“这把剑是仇人留下的,要好好留着。”林婉儿咬了咬嘴唇,没有说出下句话:“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仇人,将这把剑刺进他的胸膛。”
林子俊感受到她眼神中的一片寒冷,他从小就知道师姐性子强,不服输,认准的事谁劝都没用。他从小也只会跟在她身后,他被人欺负了,师姐帮他出头;他犯错被罚跪了,师姐会偷偷的给他送吃的;他衣服破了,师姐给他缝。一直以来,他只是一个躲在她身后的小孩子。但这一次,他想站在她身前保护她,他不想再看着她的背影,他不希望师姐也不知道哪天也突然消失了。师命不可违,又不忍看着师姐走向一条千难万险的复仇之路,林子俊死死攥着老师临死前留下的那封信,看着林婉儿,“师姐……”
林婉儿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爹不想我们替他报仇,放心,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去长安。”
林子俊虽半信半疑,但还是点了点头,从小到大师姐都没有骗过他,这次也不会的。“老师生前喜欢简单,我们就一切从简,将老师好生安葬,就葬在望生亭旁吧,这样他老人家还可以继续北望河山。”
林婉儿平静地点头道:“好。”
林子俊从梦中惊醒,猛然坐了起来。梦中他看见林婉儿一个人负剑走在苍苍茫茫的下山路上,天空下着鹅毛大雪,比昨天的还要急、还要迅猛。他在林婉儿身后追着,踉踉跄跄,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转瞬间,漫天的飞雪变成了红色,如鲜血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林婉儿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漫步走在风雪中。他跪在雪地里大喊,无数的雪花吞噬了他的声音。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急,渐渐地整片大地都变成了红色,林婉儿淹没在这片猩红之中。
已是卯时,因为昨天那场大雪的缘故,天空泛起一片鱼肚白,比往常亮得早些。今日是个好天气,没过多久,一缕缕阳光从群山之间破出,光影交换,弥漫在山林间的雾气被阳光驱散,三清山渐渐显露出来。
三清山东南角上,有一红衣女子,背负一剑,细看胳膊上还系着一根黑色丝带,站在一块墓碑前,碑上深深刻着“家父林中道之墓。”林婉儿跪在墓碑前一言未发,跪了好久好久,直到云层訇然中开,一缕阳光直射在她身上,她才站起转身离去。
从梦中惊醒的林子俊急急忙忙地起床穿衣,他怕师姐真的要离他而去,更怕来不及。他一路狂奔跑到林婉儿房门前,平复了一下心情,担心师姐若是在屋里,自己这样急冲冲的会吓到她。
“师姐?”林子俊轻轻敲门说道。屋内死一般寂静,没人回应他。“师姐?”林子俊又接连敲了几下,每一次敲门声都重重打在他的心上。依旧没有人回应,他把心一横,想直接破门而入,用力一推,门却自己开了。
林婉儿不在房间里,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被褥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衣柜里的衣服也叠得整整齐齐,但很明显少了几件。桌上的一根蜡烛才燃了大概五分之一,蜡烛旁有一张纸折叠着,用一块玉佩压着。林子俊看着那块玉佩,皱了皱眉,眼角有些湿润,心中好似翻江倒海一般,缓缓打开纸条:“小俊,请原谅师姐的不辞而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能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离开。你没有必要参与进来,好好进京赶考,不要来找我了。若是有天,我大仇得报,我会再回到三清山,望珍重。”
“红尘客?”林婉儿看着书院门口的那幅对联出了出神,“爹,我们终归还是躲不开红尘,希望女儿能再回到这里,到时候,世间恐怕再无林婉儿这个人了。”
走出书院,林婉儿头也不回,一人独自行走在风雪中。
一程风雪半城山,三清离人几时归。
林子俊独自立在林中道碑前,碑前放着林中道最爱的腊梅,像极了纯白的雪,也像极了林中道,腊梅还挂着露水,这是林婉儿刚刚留下的。林子俊知道自己真的来不及了,她已经走了,那个他从小爱慕的女孩。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到望生亭中,极目望去,试图能在皑皑白雪中找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然而事与愿违,唯见青山白雪,不见伊人。
我们都知道,人生就是一场场逃离,逃离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不知道哪里是终点,也许终其一生也到达不了终点,累死在路上。唯一能聊以**的是,我们穿过山河海洋,期待能在山河中遇见故人。
“老师,对不起。”林子俊随意坐在地上,望着林中道的墓碑低声说道,身旁横七竖八地胡乱摆放着几坛酒,这是他刚从酒窖里搬过来的。
“第一坛敬您,敬您十八年前的救命之恩,十八年来养育之恩。”林子俊双手举起一坛酒,仰头倒下,酒水肆意地侵蚀他的脸庞,直到最后一滴酒滴下,林子俊用袖子擦了擦嘴,又随手提起一坛酒。
“第二坛敬婉儿师姐,敬她能平平安安回到三清山。”
“第三坛敬自己,敬自己能无愧于天地。”
“第四坛敬这天下,敬这天下苍生,敬这天下大道。”
……
林子俊喝完最后一坛酒,拎着坛口使劲向山下扔去,随即瘫倒在地上,已记不清喝了多少,身边东倒西歪的都是空酒瓶。此时已是午时,太阳正升到三清山顶上,阳光直射在林子俊的脸上,“怎么就哭了?这阳光也太刺眼了些。”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
骤地,风云剧变,一层层浓云以携山倒海之势袭来,天空再无半点亮光,整座三清山笼罩在朦胧之中。岑寂了片刻之后,半空之一道粗如合抱之木的紫电闪过,天际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在群山间来回振荡,这道声音还未停歇,又有数道紫电从苍穹之上直劈下来,来势更加凶猛,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在山谷间此消彼长。
“好生奇怪,《上邪》中写道‘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想不到今儿还真遇见了。”林子俊的酒意被这冬雷震的消了些许,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但脚步还是有些蹒跚,身形摇摇晃晃,费了好些劲才将那些空酒坛一个一个踢下山去。
又一声巨响,一道紫电毫无预兆地劈在了三清书院的院门上,瞬间燃起了大火,浓烟滚滚。林子俊老远就看见火光摇曳,愣了一下,快速向院门跑去。
“老师不在了,书院我可得守住啊。”林子俊心中越急,脚下越乱,再加上路上积雪凝固,一路上磕磕碰碰,终于跑到了院门口。“入门尽是红尘客”,只模糊地看见“入门尽是”四字,“红尘客”三字已烧为灰烬。眼看着火势越来越猛,向其他地方迅速蔓延开来。林子俊立即脱下外衣,将外衣埋在雪中浸湿,也许是刚才喝了那么多酒,现在酒劲发作,浑身火辣辣的,丝毫不觉得冷。
他先将下面能接触到的地方用外衣扑灭,望了望院门上面,院门横梁已摇摇欲坠,就想着顺着两旁的竖杆爬上去。正爬了四尺多的高度,没来由又一道紫雷劈来,正劈在院门上,林子俊吓得从杆上摔了下来。道路宽只有丈许,路面又结冰湿滑,他一下子就顺势滑到了路边。
“好险好险。”林子俊往下看了一眼万丈深渊,吓出一身冷汗,定了定神,双手撑着地面缓缓爬起。正要站起之际,瞥见脚下有一个翠绿的东西一点一点向旁边移动,“师姐的玉佩!”林子俊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师姐留下的,一定不能丢,一头扎下去捡玉佩。“还好捡到了”,但话音未落,林子俊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猛然醒悟,他自己也在往下掉。他回过神来想抓住路沿,却因为太滑抓不住,身体急嗖嗖地往下掉。
身边的一切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好似一场梦幻,十八年来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中一一重现,林子俊手中死死抓着玉佩,眼睛盯着他所能看见的书院,直至成为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还是第一次这样看天空呢,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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