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孟哥，浪迹武侠》——狐狸的斯麦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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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莫名而来

青光闪动，一柄青钢剑倏地刺指向中年汉子左肩，使剑少年不等招式用老，腕抖剑斜，剑锋已削向那汉子右颈。那中年汉子挥剑挡格，铮的一声响，双剑相击，嗡嗡作声，震声未绝，双剑剑光霍霍，已拆了三招，中年汉子长剑猛地击落，直砍少年顶门。那少年避向右侧，左手剑诀一引，青钢剑疾刺那汉子大腿。两人剑法迅捷，全力相搏。

二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不过又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再拆了二十余招。突然中年汉子一剑挥出，用力猛了，身子微微一幌，似欲摔跌；西边宾客中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他随即知道失态，忙伸手按住了口。

对阵少年全神贯注怎可失此良机，陡然挺剑急刺他左胁，怎料那中年汉子使的乃是一招诱敌深入的虚招，掌中利刃倏地黏住少年急刺的青锋，一引一带，左手剑诀化掌便打向少年心口。

中年汉子面露得色已是胜券在握，目光不由向西侧一瞟，心中琢磨着漂亮的场面话，既让师傅大涨面皮也不令辛师叔恼羞成怒，更能教训教训这嘲笑于己的青衫男子……

“啊！”

“哎呦……”

“光杰！”

“噗嗤……”

“当啷”

场中五十余人目光所及，但见一奇装男子将龚光杰压倒在地，嘴中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似是疼痛非常，再看那龚光杰已是晕了过去。

练武厅东坐着二人。上首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道姑，原本铁青着脸，嘴唇紧闭，方才变故陡生，惊讶的合不拢嘴。下首是个五十余岁的老者，甚是得意的神情已然不在，捻着长须的右手险些把颔下之髯揪下几根来，不过他内功颇为不弱，倒是最先缓过神来，长剑在手，遥指挣扎着爬起来的奇装青年，嘴里喝道：“阁下何人，为何伤左某徒儿！”

那奇装少年神色萎靡，脚步虚浮，脑中嗡嗡作响，闻得东边左子穆的呵斥，顾不得心中疑惑，扭头看去：“这位……”但见他约摸五十余岁年纪，身着一件灰色长衫，手中长剑微颤，剑锋却是不离自己，心中一惊，脑中顿时清明，答道：“老先生，我意外之下伤了您的徒儿，还望您多海涵……”他说完对着老者深深一揖，低头见到脚边的龚光杰，知晓那老者所说的徒儿应该是他了。

左子穆见他言语得体，对己颇为恭敬，心中火气已是去了泰半，当下长剑归鞘，脚底生风，眨眼便到了场中。辛双清按下心中诧异，挥手示意场中弟子，说道：“还不退下！”目光一转，对俯身的左子穆道：“左师兄，光杰师侄可有大恙？”

左子穆探过徒儿鼻息，右掌暗送些许内力，答道：“倒是并无大碍，像，像是被内力震晕了过去！”龚光杰得了内力相助，悠悠转醒，呻吟道：“师傅，方才徒儿是怎么了？”左子穆站起身来，看向面前少年，目光审视，问道：“小子，你到底是谁，怎的忽然出现在我剑湖宫中？”

奇装少年缓过劲来，顾不得身上酸痛，心中诧异，作揖答道：“老先生，小子也是不知为何忽然出现在此，这里叫做剑湖宫吗？小子只记得昨夜与好友痛饮，在宿舍楼下吐了半宿，一睁眼便在这里了！”

左子穆离他不足三尺，闻得他身上酒味颇为浓郁，又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心中恶意大去，语气放缓三分，再道：“小子，你到底姓甚名谁，家中长辈是谁，又是师承何人，若是老夫识得，此事便有的商量！”

西首众人乃是前来观礼的大理豪杰，闻得左子穆之言，均是附和：“如此甚好！”先前那嗤笑的青衫少年更是道：“左先生颇有雅量，甚有古人之风！”心中不由替奇装少年高兴。

奇装少年见左子穆并无深究之意，胸中大定，说道：“多谢老先生宽宏大量，小子名字倒是，倒是让人见笑……”他见左子穆面露不愉，忙道：“我叫孟哥，孟是亚圣之孟，哥是兄弟姊妹之哥！”

左子穆不以为意，说道：“孟哥你且继续道来……”他话音一落，面上登时一红，东宗的女弟子虽心知为何，却也忍不住笑作一团，左子穆心中微恼，运起内力一咳压过笑声，目视孟哥。在场众人均为左子穆内力所摄，不由各自心惊，辛双清内力小有成就，更知左子穆方才一咳之威，心中黯然：“想不到左师兄不光剑术胜过自己，内力也是精深异常，怕已直追先师了！”又想到此次东西二宗比武，东宗已胜过两场，若无方才意外，东宗已然五胜其三，微一沉吟便打消了再比一场的念头。辛双清武功不过三流，倒是颇有傲气，比武虽败却未输了风骨。

孟哥吓了一跳，不过他心思灵动，冷静睿智，眼前所见虽超乎想象，心中纵有千般不解仍是答道：“老先生，小子父亲仲方乃是一名高级法官，母亲是全职太太，至于小子的老师倒是人数众多，且都待小子不薄，高中有教小子物理的刘威，生物的张志伟……”

在场众人听他说得郑重，皆知孟哥并未说谎，西首的青衫少年也是疑惑，心想：“大理何时有高级法官这等官职，莫不是皇伯父最近几日新创的官职么？”

左子穆听他说了诸多师承，竟无一人相识，不耐打断道：“好了好了，孟……”他“哥”字刚要出口，想到方才闹的笑话，硬生生将之咽下，含糊半句说道：“也罢，老夫见你并无恶意，伤徒一事就此作罢，你座到西首空位去吧！”左子穆知孟哥并无恶意，心中虽然好奇他突然现身，却并未放在心上，不待孟哥答话，转身对辛双清问道：“辛师妹，这第四场比武之事为兄擅作主张便判个平局，东西二宗再比一场你看如何？”他心知西宗精锐尽出仍不得胜，自己稳操胜券，不妨卖她一个面子。

“不必了！左师兄剑法内功具为不凡，教授弟子的本领也是胜过师妹良多，方才龚师侄的“跌扑步”可是漂亮得紧，东宗此次甘拜下风！却是不知左师兄近年来武功大进，可是得了那里之助？”西宗输了比武，辛双清虽面上难看，却也极具傲骨，只是师门秘密先师遗愿，迫得她出言相问。

左子穆哈哈一笑：“辛师妹傲骨铮铮，作师兄的佩服之至！只是这师门比武的规矩传了四五十载……师妹还是莫要多问的好！”话毕眉毛一扬，语气顿转，冷眼瞧向方才嗤笑的青衫男子，寒声道：“我那劣徒适才以虚招‘跌扑步’获胜，这位朋友似乎颇不以为然。便请下场露出一二功夫如何？马五哥威震滇南，强将手下无弱兵，阁下的手段定是挺高的。”他对马五德知根知底，很是将他不放在心上。

这马五德本是一个大茶商，豪富好客，颇有孟尝之风，江湖上落魄的武师前去投奔，他必竭诚相待，因此人缘甚佳，武功却是平平。他听得左子穆言语，心中暗自担心，不由出声援手：“这位段公子不是我的弟子。你老哥哥这几手三脚猫的把式，怎配做人家师父？左贤弟可别当面取笑。这位段兄弟来到普洱舍下，听说我正要到无量山来，便跟着同来，说道无量山山水清幽，要来赏玩风景。左老弟大人大量，还是莫要和小辈多做计较！”又将目光转向段姓青年，忙道：“段公子，赶紧给左掌门陪个不是！”

那青衫男子微微一笑，摇着折扇，不徐不疾道：“我从来没学过什么武艺，更是不肯学习什么武艺，不过我看到别人摔交，不论他真摔还是假摔，忍不住总是要笑的。”左子穆听他言语中全无孟哥的恭敬之意，不禁心中有气，道：“那有什么好笑？”段姓青年轻描淡写的道：“一个人站着坐着，没什么好笑，躺在床上，也不好笑，要是躺地下，哈哈，那就可笑得紧了。除非他是个三岁娃娃，那又作别论。”左子穆听他说话越来越狂妄，不禁气塞胸臆，向马五德道：“马五哥，这位段兄既然不是你的徒儿，难道是好朋友吗？”马五德和段姓青年也是初交，完全不知对方底细，他生性随和，段姓男子要同来无量山，他不便拒却。此刻听左子穆的口气甚是着恼，势必出手便极厉害，大好一个青年，何必让他吃个大亏？便道：“段兄弟和我虽无深交，咱们总是结伴来的。我瞧段兄弟斯斯文文的，未必会什么武功，适才这一笑定是出于无意。这样吧，老哥哥肚子也饿了，左贤弟赶快整治酒席，咱们贺你三杯。今日大好日子，左贤弟何必跟年轻晚辈计较？”

左子穆听得马五德所言，冷哼一声，道：“段小子，看在马老哥的面上，老夫今日便不与你多做计较！”说罢大挥衣袖，转身朝主座走去。那段姓青年不以为意，浑然不觉刚刚犯了习武之人的大忌，若无其事答道：“那便多谢你了，不过我不叫段小子，我单名一个“誉”字，你只需唤我名字便好，爹爹妈妈既然给我取了名字，就是让人来叫的，你只要像刚才叫我旁边这位孟公子一样叫我就行！”

孟哥见段誉提及自己，不由目光所及，但见他一袭青衫，面目俊秀，说不出来的潇洒儒雅，让人好感大生，于是还以微笑。马五德听得段誉话茬，胸中有气，暗道：“这段公子忒也不识好歹，左子穆自重身份不与你一般计较，你怎的又去言语招惹于他，还要他叫你段哥……”

果然，左子穆“嘿嘿”冷笑两声，说道：“段公子，老夫不欲欺侮小辈，更不想折了马老哥的面子，可你辱我太甚，今日不做过一场如何让无量剑西宗在江湖立足！”又对转醒的龚光杰道：“光杰，这位段公子对我们无量剑的跌扑步颇不以为然，你去于他切磋一番，也给为师涨涨面子。”左子穆气量不过常人，如何能忍受段誉的再番折辱。龚光杰比武莫名地晕眩，心中本就夹杂三分火气，既得师傅首肯，“唰”得拔剑而出，斜指段誉，道：“这位段公子，请了！”

段誉依旧折扇轻摇，说道：“好啊，你耍吧，我瞧着！”龚光杰立时脸皮紫胀，大踏步到段誉面前，伸出左手欲要拉他下场，嘴中说道：“莫不是段公子瞧不上龚某这三脚猫的功夫，不欲出手？”他看似莽撞，实则左手乃是虚招，暗劲付于右剑，只待段誉发力挡他左手，瞬间便能刺他一个透明窟窿。段誉依旧不为所动，嘻嘻笑道：“你怎么不耍呢，离我这么近做甚么？”龚光杰恼羞成怒，心中稍有顾忌，怕段誉是藏技于身，左手上扬“啪”得打了他好大一个嘴巴！他出手极重，练武厅中似是响了一个霹雳，不消眨眼的功夫，段誉俊秀的右脸就肿得老高，像是嘴里塞了十个八个馒头。

“哎呦！”段誉吃不住疼痛，大叫出声，右手捂脸，愤愤骂道：“你这人怎么打人，好不讲道理！”龚光杰见状一愣，而后哈哈笑道：“我当是个高手，原来竟是个脓包！”右掌中的长剑化作一条毒蛇，径直刺向段誉左肩，欲要废了他这条膀子。

段誉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抵挡龚光杰含怒之剑，孟哥一旁瞧着，心中不忍，大声叫道：“剑下留情！”只听“啊！”的一声大喊，他以为段誉给龚光杰卸了膀子，不忍直视，既惊又惧：“这龚光杰怎的这般残忍，不过言语不和怎就重伤人家！”不由升起侥幸之感，若非刚才自己识得时务，恐怕被砍下臂膀的人就是自己了。不及多想，忽又听得龚光杰喊道：“蛇，有蛇！”

孟哥抬目望去，见龚光杰长剑落地，跳到场中，两手抓来抓去，手舞足蹈，滑稽异常；段誉虽然脸颊肿起却是左臂健在，脱离虎口的他仍能嬉笑自若：“啊，龚兄的剑法可是耍的当真好看好玩，呵呵，哈哈！”

这下变故古怪至极，众人不待思索，房梁上又传来两声“咯咯”的娇笑，孟哥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少女坐在梁上，双手抓的都是蛇。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身青衫，笑靥如花，手中握着十来条尺许长小蛇。这些小蛇或青或花，头呈三角，均是毒蛇。但这少女拿在手上，便如是玩物一般毫不惧怕。

左子穆站得稍远并未看清缘由，眼见弟子露出丑态，先是微恼，而后拔剑而至，低声喝道：“光杰别动！”话落剑至，比武厅中寒光两闪，地上多了四条死蛇，仔细瞧去，竟是小蛇从头到尾被一分为二，他出手如风，快剑精准，场中众人都喝起彩来。段誉却是不理，抬头问道：“是你救了我么？那还是要多谢你了！”那少女双脚荡啊荡的，似乎这么坐梁上甚是好玩，点头答道：“那恶人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段誉摇头道：“我不会还手。”孟哥心想，你这小子，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儿，忍不住道：“段……”他初来乍到，不知如何称呼段誉，思考片刻，顿了一顿，道：“段兄，你既然并无武艺傍身，又怎可乱触人家忌讳？须知习武之人可杀不可辱，刚刚若无这位美……姑娘救你，你这条左臂怕是要不翼而飞！”

段誉知他心中好意，点头答道：“多谢孟兄出言相救，誉感激不尽铭！只是这人太也不讲道理，我哪知他出手如此之重，还要断我臂膀？若是身在大理城中，我定要报官告他！”他牵动脸上伤势，不由“哎呦”一声。梁上少女见他狼狈，轻笑说道：“官府可是很少管武林中人的，你脸很疼么？是了，肿的这么严重，自然很痛了，你上来，我这有爹爹配的伤药，给你抹上一些，一会儿就不痛啦！”段誉抬头，看着少女，说道：“不行，这么高，我是上不去的！”

比武大厅雄伟非常，房梁离地一丈有余，段誉身无武艺，如何能够上得。孟哥在旁提议：“姑娘，不如你把伤药丢下来，我帮段兄涂抹伤药，用过之后再扔还给你，你看如何？”那少女低头看向孟哥，说道：“嘻嘻，你叫孟哥么，那可真是有意思的紧啊，除了别人叫你孟哥外，你爹爹妈妈也都这么叫你吗？”孟哥面露尴尬，颇为无奈，答道：“这倒没有，爸妈平常都叫我儿子的……”“原来是这样啊，不过爹爹妈妈倒是平常都叫我灵儿，不叫我女儿。抓住这个，我拉你们上来！”灵儿从腰间皮囊抻出一条晶莹长绳，垂在孟段二人中间。孟哥见她左手仍攥着两条小蛇，摇摇脑袋，说道：“我就不上去了，你把段兄拉上去吧！”灵儿知他所想，笑道：“嘻嘻，想不到你也怕蛇，”左手伸向皮囊，一股脑将蛇放了进去，“这下你肯上来了吧！”孟哥见她如此善解人意，不便再拂她意，只是看着段誉，示意让他先上。段誉攥住黄绳，说道：“我很重，你拉不动我。”灵儿不答他话，双手反复拉扯，几个呼吸便将他拉上房梁，遂又将黄绳垂下，道：“现在轮到你了。”待得孟哥上了房梁，她小嘴一偏，埋怨说道：“姓左的长胡子老头儿，你砍死了我的两条蛇儿，我要你陪！”

左子穆剑斩小蛇，暗自琢磨，这少女有何来路，也不知是谁家女娃，轻功如此灵动，场中竟无一人知晓她是何时上梁。听得少女所言，竟又让他赔蛇，心中老大不快，可他自重身份，不欲以大欺小，扭头对辛双清道：“辛师妹，西宗可有轻功高强的女弟子，还请将梁上的女娃赶将下来！”辛双清闻言不悦道：“西宗可无此等轻功高强的弟子，左师兄另请贤能吧！”西宗比武失利，自是难给他好颜色。

左子穆哂笑两声，“女娃娃下得梁来，我便赔你两条小蛇。”灵儿秀眉一皱，哼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我武功可不如你，若下得梁来岂不是任你宰割？喂，你到底赔不赔我的蛇儿！”左子穆不欲理会于她，仍是思索她的师承来路。灵儿少女心性，作弄之心大起：“嘿，你不赔我蛇儿，我让你尝尝厉害！”从腰间皮囊掏出一件毛茸茸的物事，居高临下扔向了左子穆，同时右手捏指成哨，嘘嘘两声。

左子穆以为暗器飞来，登时剑光霍霍，护住面门，哪知这暗器竟是一件活物，半空之中倏地回转至身左，他变招不慢，脚底生力，身形暴退五尺有余，有惊无险地躲过暗器。身前二尺处原来是只巴掌长的小貂，此刻正红着一双小眼瞪着自己。

灵儿微感诧异，说道：“长胡子老头儿，你的功夫还真是不错，我爹爹都说能躲过闪电貂的人不多呢！”她又嘘嘘吹了两声，闪电貂闻声而起，扑向身旁的龚光杰，龚光杰见状亡魂大冒，转身便跑，他剑法得了左子穆三成精髓，轻功却是一成也没学到，如何能够躲开快若闪电的闪电貂。

那貂儿听到主人哨声，跑到龚光杰身上，龚光杰顿觉背上毛茸茸的一团，忽的从左到右，忽的从下到上，所过之处无不麻痒难忍，又疼痛非常，不消片刻便布满血痕，左子穆上前挥剑连刺，每次均失之毫厘，那貂儿似受到惊吓，突然钻进龚光杰裤管，他大叫一声，亡命也似地跑向大门。

第二章 剑湖宫中

龚光杰饱受煎熬，伤处又痛又痒，委实难耐异常，偏那貂儿又钻进裤管，顺着小腿径直向上，似是朝着“前，阴”这等要害之处前行，已被骇得满面焦黄，远远朝着梁上三人露出乞求神色。

段誉得了灵儿伤药之助，右脸不复充血，已然消肿，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瞧着龚光杰，嘴角上扬；孟哥见他前胸后背大把抓痕，凄凉异常，不禁面露不忍，却不好出言相阻；灵儿看在眼里，明白其中关窍，转首问道：“段公子，那坏人受得苦楚够多啦，我们放过他好么？”段誉颇有佛心，本性善良，瞧了龚光杰半晌笑话，胸中怒气早便消了，又见灵儿询问于己，忙不迭道：“够了，够了，灵儿你快让闪电貂回来吧！”灵儿甜甜一笑，将闪电貂唤了回来。

那貂儿极为灵巧，哨声刚落便现身房梁，蹭地钻在灵儿怀里。段誉见它生的可爱，心中喜欢，问道：“它叫闪电貂么？果然快若闪电，当真是个灵兽，我能摸摸它吗？”灵儿点头，摩挲貂儿背脊，低声说道：“好貂儿，让段公子摸摸你，你可要乖乖的，等会儿给你蛇儿吃！”段誉伸出右手，待要触及貂儿，忽地缩回，面上一红，嗫嚅说道：“还是不要了。”原来他见灵儿此刻将貂儿环在胸前，毕竟男女有别，如若失礼，毫无君子之风。

灵儿聪慧，报之微笑，说道：“段公子真是礼貌呢！是吧，孟公子？”孟哥只觉少女秀外慧中，俏皮灵动，偏又善解人意，相识于她心中甚是喜悦，附和笑道：“段兄儒雅非常，乃是少见的偏偏君子！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公子，灵儿姑娘只肖叫我名字就好！”灵儿黛眉一弯，嘴角含笑，打趣说道：“讨打，当心我放蛇儿咬你啦！”她将小貂放进腰间皮囊，佯装威胁，又小声道：“你们两个吃瓜子吗？吃了瓜子就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呦！”

段孟两人点头称谢，接过瓜子，张口便嗑了一个。籽瓤入口微苦，咀嚼之后舌底生津，唇齿带香，颇有苦尽甘来之意。孟哥尝毕，连连点头，说道：“这瓜子可真是好吃的紧。”段誉生在帝王之家，尝出其中妙处，问道：“灵儿，这是用蛇胆炒出来的么？我原本只知玫瑰、桂花能炒瓜子，想不到蛇胆也能。”灵儿拍手称赞，说道：“段公子，你可真是厉害，瓜子是我妈妈用蛇胆炒出来的，常吃能明目醒脑呢！”她从皮囊中又掏出一把，分给段孟两人，“来，你们多吃点！”孟哥笑着接过，说道：“原来是用蛇胆炒的，我还当是苦瓜！”灵儿好奇问道：“苦瓜是什么瓜，很苦的瓜吗？”

孟哥待要回答，忽地视线一暗，原来有人自庭院中奔向厅堂，那人踏进厅堂五步，便骤然栽倒，结实宽厚的背部漆黑一片，他定睛瞧去，赫然写着神农帮诛灭无量剑八个大字！脑中一惊，听到灵儿低声说道：“我要告诉你们的秘密就是这个啦！”

梁下众人见生了变动，一齐围住尸体，左子穆更是含泪哽咽：“师弟，师兄一定给你报仇！”他双拳紧握，骨节作响，伤怒之下喝道：“且看是神农帮诛灭无量剑还是无量剑诛灭神农帮！光杰、光豪，外面瞧瞧去！”

干光豪、龚光杰两名大弟子应声称诺，挺剑而出。

堂中众人起了骚乱，更没功夫理会梁上三人，马五德心肠颇软，见得惨状愤愤不平道：“神农帮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手段怎的如此狠辣，无量剑又是何时同他们结下了梁子？”

左子穆心伤师弟惨亡，哽咽道：“是为了采药。去年秋天，神农帮四名香主来剑湖宫求见，要到我们后山采几味药。采药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神农帮原是以采药、贩药为生，跟我们无量剑虽没什么交情，却也没有梁子。但马五哥想必知道，我们这后山轻易不能让外人进入，别说神农帮跟我们只是泛泛之交，便是各位好朋友，也从来没去后山游玩过。这只是祖师爷传下的规矩，我们做小辈的不敢违犯而已，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梁上三人置身事外，倒是轻松惬意：段誉灵儿相处融洽，在旁小声交谈；孟哥不时附和两句，脑中却是疑问重重，自己缘何到了这剑湖宫，周围诸人怎的又是古代打扮，莫不是仍在梦中？可感官偏偏实在非常，真真奇也怪哉！又觉身旁二人亲切相熟，仿佛生平挚友，他一时浮想连连，心不在焉下忘了插话。

灵儿见他有异，小手伸出，在他眼前轻摇，问道：“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么？”段誉面露忧色，显是关心非常，也道：“孟兄，你还好吧，为何脸色如此之差！”不禁暗自替他忧虑。孟哥感到两人关怀，心中一暖，摇头答道：“我没事，可能有点累，”他右手指指脑袋，接道：“头有点疼，感觉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不过还好，爹爹妈妈总还记得是谁！”

灵儿闻言，担忧道：“孟大哥莫要说笑，头痛很严重的，不过你放心好啦，妈妈的医术很好，灵儿每次生病都由妈妈医好，我求求她一定肯帮你治的！”段誉点头称是，复道：“孟兄放心，大理城中也有许多名医，一定能治好你的头痛！”他心道自己请皇伯父帮忙，太医院的太医定能医好孟哥的头疾。

孟哥胸中感动，正欲答谢，忽得脚步声响，干光豪、龚光杰奔进厅来。两人神色间颇有惊惶之意，走到左子穆跟前。干光豪道：“师父，神农帮在对面山上聚集，把守了山道，说道谁也不许下山。咱们见敌方人多，不得师父号令，没敢随便动手。”左子穆道：“嗯，来了多少人？”干光豪道：“大约七八十人。”左子穆嘿嘿冷笑，道：“七八十人，便想诛灭无量剑了？只怕也没没这么容易。”龚光杰道：“他们用箭射过来一封信封，皮上写得好生无礼。”说着将信呈上。左子穆见们封上写着：左子穆亲启”五个大字，便不接信，说道：“你拆来瞧瞧。”龚光杰道：“是！”拆开信封，抽出信笺。

灵儿瞧见龚光杰拆开信封，当下低声说道：“啊，这个爱欺侮人的坏蛋就要死了，信笺上涂了毒药。”段誉道：“世上哪有那么厉害的毒药，我看未必。”灵儿又道：“段大哥你不信就算了，孟大哥你相信灵儿吗？”孟哥点头道：“我自是相信你的，不过可惜了一条大好性命！”他往日二十余年，何曾见过这等害人手段，只觉生命易逝，心下怅然。灵儿听了，喜道：“神农帮这害人的法子粗浅得紧，只能欺负欺负无量剑这些人，毒药想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名堂，不过毒死那坏人可绰绰有余。”孟哥听她口气，似对这等伎俩司空见惯，想她出身定然不凡，禁不住道：“灵儿你不会是唐门的大小姐吧！”灵儿好奇道：“唐门是个门派吗，我倒没听过，爹爹妈妈也从未提起，很厉害么？”孟哥不知如何回答，干笑说道：“这个，这个……唐门嘛，总之用毒很厉害就是了。”灵儿见他为难，不再追问，小手一指，说道：“段大哥你看。”

只听龚光杰读道：“神农帮字谕左……听者(他不敢直呼师父之名，读到“左”字时，便将下面“子穆”二字略过不念)：限尔等一个进辰之内，自断右手，折断兵刃，退出无量山剑湖宫，否则无量剑鸡犬不留。”

无量剑西宗掌门双清冷笑道：“神农帮是什么东西，夸下好大的海口！”突然间砰的一声，龚光杰仰天便倒，干光豪站在他身旁，忙叫：“师弟！”伸手欲扶。左子穆抢上两步，翻掌按在他的胸口，轻力微吐，将他震出三步，喝道：“只怕有毒，别碰他身子！”只见龚光杰脸上肌肉不住抽搐，拿信的一只手掌霎时之间便成深黑，双足挺了几下，便已死去。

段誉不由“啊”的惊叹一声，说道：“他果真是中毒死了！”他惊讶之下，语调颇高，使得众人齐齐回头，望向于他。左子穆低头瞧着龚光杰手中信笺，果见信笺背面泛着碧青色的磷光，眉毛皱起，胸中杀意大起，喝问：“姓段的小子，你怎知信上有毒，莫不是神农帮的奸细！”灵儿不待段誉答话，抢道：“神农帮算是什么东西，懂些粗浅的下毒手段，很了不起吗？”

左子穆听她口气甚大，语调又娇又糯，自是云南本地人无疑，寻思：这小娘好像是叫灵儿来着，又是云南哪个轻功既高又擅使毒的高手调，教，怎的半个人物也想不起来？她并未出手，难以推测武功路数，不由问道：“姑娘的师傅是哪位高人，请说出来也好叫左某分清敌我！”

灵儿笑道：“长胡子老头儿，你不要琢磨我的家底啦，我既不是敌更加不是友，神农帮只杀无量剑的人，当你们的朋友岂不是和他们作对，我才不呢。你的剑法虽很不错，却是半点用毒的功夫也不会，是打不过他们的。”

灵儿一番言语，正是说到众人软肋，厅中五十余人武功均为不弱，真刀真枪地打将起来自是不怕，可偏偏无人懂得下毒用计的法子，如此一看，胜算着实不大。

左子穆听她语气全是幸灾乐祸之意，不禁火起，拔剑而出：“姑娘还是下来说明白的好，不然一会儿动起手来，左某的剑怕误伤了你！”无量剑片刻功夫就连死两个好手，大敌当前，乃是生死存亡的要紧功夫，他直觉少女定然知道些许消息，是以撕破脸皮出言威胁。

众人都知关头紧要，事关身家性命，自然无人出言喝止。灵儿瞧了身旁两人，说道：“那老头儿生真气啦，带着你们两个我可打不过他，咱们只好委屈求全啦，”低头对左子穆道：“我的功夫都是妈妈教的，妈妈的名字自然是不能告诉于你，不过我倒是知道神农帮为何找你们的麻烦。”孟哥心道自己同左子穆并无仇怨，自不担忧乱他对己不利，灵儿所做皆替段誉和自己着想，想是俱怕左子穆迁怒己方两人，心中感动莫名，对她更生好感，暗道：“灵儿以赤诚之心待我，我定然要百倍报之。”

侧耳听她说道：“我听神农帮的说什么‘无量玉壁’，那是什么玩意儿？”左子穆一怔，说道：“无量玉壁？难道无量山中有什么宝玉、宝壁么？倒没听见过。双清师妹，你听人说过么？”双清还未回答，那少女抢着道：“她自然没听说过。你俩不用一搭一挡做戏，不肯说，那就干脆别说。哼，好稀罕么？”

左子穆大为尴尬，没想灵儿年岁不大，却是灵秀心思，识破自己想法，微微沉吟，说道：“啊，我想起来了，神农帮所说的，多半是无量山白龙峰畔的镜面石。这块石头平滑如镜，能照见毛发，有人说是块美玉，其实呢，只是一块又白又光的石头罢了。灵儿说道：“你早些说了，岂不是好，干嘛要唱双簧欺骗我呢，你是欺负我年龄小么？”

左子穆大为丢面，只好避而不答，又听她问：“你怎么跟神农帮结的怨家啊？干么他们要将你无量剑杀得鸡犬不留？”他见反客为主之势已成，要想这少女透露什么消息，非得自己先说不可，目下事势紧迫，不再隐瞒道：“姑娘还请下来，待我详加奉告。”那少女双脚荡了荡，说道：“我是不会下去的，详加奉告么，那也不用，反正你的话有真有假，我也只信得了这么三成四成，你随便说一些吧。”

左子穆双眉一竖，脸现怒容，随即收敛，说道：“去年神农帮要到我们后山采药，我没答允。他们便来偷采。我师弟容子矩和几名弟子撞见了，出言责备。他们说道：‘这里又不是金銮殿、御花园，外人为什么来不得？难道无量山你们无量剑买下的么？，双方言语冲突，动起手来。容师弟下手没留情，杀了他们二人。梁子便是这样结下的。后来在澜沧江畔，双方又动一次手，再欠下了几条人命。”

灵儿说道：“嗯，原来如此。他们要采的什么药？”左子穆道：“这个倒不大清楚。”灵儿见他呼吸急促，着急非常，当下便道：“你已跟我说了结仇的经过，我也跟你说两件事吧。那天我正在草丛里找蛇，听得有几个人走过来。一个说道：‘这次若不把无量剑杀得鸡犬不留，占了他的无量山，剑湖宫，咱们神农帮人人便抹脖子吧。’我听说要杀得鸡犬不留，倒也好玩，便蹲着不作声。听得他们接着谈论，说什么奉了缥缈峰灵鹫宫的号令，要占剑湖宫，为的是要查明‘无量玉壁’的真相。”她说到这里，左子穆与辛双清对望了一眼。灵儿奇道：“缥缈峰灵鹫宫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神农帮要奉他的号令？”左子穆道：“缥缈峰灵鹫宫什么的此刻第一遭从姑娘嘴里听到。我实不知神农帮原来还是奉了别人的号令，才来跟我们为难。”想到神农帮既须奉令行事，则那缥缈峰什么的自然厉害之极，云岭之南千山万峰，可从来没听说有一座缥缈峰，忧心更增，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灵儿抽空吃了两粒瓜子，说道：“那时又听得另一人说道：‘帮主身上这病根子，既然无量山中的通天草或能解得，众兄弟拼着身受千刀万剑，也要去采这通天草到手。’先一人叹了口气，说道：‘我身上这“生死符”，除了天山童姥她老人家本人，谁也无法解得。通天草虽然药性灵异，也只是在“生死符”发作之时稍微减少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罢了’那几个人武功都还不错，我怕离得近了给他们发现，就没敢多听，我说得足够清楚了吧！”

左子穆不答，低头沉思。辛双清道：“左师兄，那通天草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物事，神农帮帮主司空玄要用此草治病止痛，给他一些，不就是了？”左子穆怒道：“给他些通天草有什么打紧？但他们存心要占无量山剑湖宫，你没听见吗？”辛双清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灵儿双手穿在两人腋下，轻声说道：“咱们去外面看看热闹吧！”段誉身在半空“啊”了一声，待得睁眼，已然脚踏地面，说道：“好啊，我也想瞧瞧热闹，孟兄你呢？”孟哥点头，说道：“这是自然，灵儿当咱们作朋友，自然是要一齐瞧瞧的。”

左子穆见灵儿身法灵动，身携两人尚能轻巧落地，显是得过名师指点，心道她父母定然厉害之极，虽然不欲讨她麻烦，奈何门派存亡系她一人之上，挺身挡住去路，说道：“神农帮兵临城下，姑娘还是留下的好，不然给神农帮害了性命，左某如何向你父母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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