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与灯塔》免费试读_柯达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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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白日梦

人说，死亡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我尚未思考过死亡于我是什么概念，但此时我的感受倒是符合了我对死亡的想象。

令人心悸的黑暗，寒冷，以及惘然。

这不是死亡，却胜似死亡。死亡应该是一瞬间与这个世界失联，而不是恐惧所带来的持续折磨。

我曾在脑海里设想过自己的死亡，其中的一个想法便是跳入这似乎无底的湖中，一了百了。

或许我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把我的想法付诸现实，虽然目的地并不是地狱，更不是天堂。

思维似乎停留在了湖面与月光的交织的一线边界中。这大概是命运设下的圈套吧，我这样想着，一边集中精力维持着这个与水隔绝的小空间。

只要能安全地穿过“门”就行了。

身体感受着四周重力与水流的拉扯，我们不断地朝漆黑一片的湖水深处坠去。

“轰轰轰轰.....”水元素在我的耳膜边低吼。它们汇聚成一股股强劲的水流，如同与铁笼角力的困兽一般，肆意冲撞着我周身的屏障，却始终不能突破那张隔绝了外界的薄膜。但我知道，此时稍有放松，我的屏障就会在一瞬间碎裂，那时迎接我们的便是真正的死亡。

说不定，这的确是我所渴望的呢？

我就像一个在黑暗中迷失的幽灵，幽邃漆黑的湖水吞噬了一切光芒，即使是那道穿透黑夜与云朵的月光，也渐渐地消逝在湖水的黑暗中。

还在下坠中。

“害怕吗？”低下头，鼻尖触碰到了一撮柔软的碎发，我轻轻地问了一声。

“不…不怕…”

轰轰轰轰……似乎被这水声吓着了，怀里的人又缩了缩自己的身体。

“不用怕，你的旅途马上就要到最后一站啦。”

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语气欢快一点，我低声地安慰着怀中的人。此时已经可以看到我制造的屏障上出现一些细小的裂纹了。就像在重压下从内部开始碎裂的冰块一样，屏障开始不断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树枝状的裂纹也在不断地延展，而且氧气也要开始枯竭了…不知我的话在这样的环境下是否能起到一丝安慰的作用。

“啊切！”单薄的衣物果然还是不能抵御寒冷，怀中的人猛的打了个喷嚏，然后将身体缩地更小了，我不由得把她的身体搂紧了些。

看来我的安慰起作用了，怀中僵硬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点。即便是处于黑暗中，我还是感受到一道信任与依赖交杂的目光正看着我。此时这份信任像刀子一般切割着我的心脏。摇摇头，我强行甩去心中的芥蒂，再一次把注意力放在了维持屏障的右手上。这不是普通的湖水，大意不得。

魔力快要达到界限了，但我连“门”的边界都还没看见。

“唔…”

双眼似乎被微微刺了一下，全身一紧，我眯起眼睛凝视着前方。

黑暗突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我的周身逐渐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柔和的光芒温柔地抚慰着我久经黑暗的眼睛。这不是灼热的日光，而是轻飘飘的月光。我知道，我们已经到达“门”了。

怀中的人怯怯地探出了头，双手却还是紧紧的捆着我的胳膊。此时我甚至可以看到她正眨巴着那双琥珀色的双眼，眼中流露出兴奋与好奇。

就要到“另一边”了。

目光开始涣散了起来，大脑在渴求着新鲜的空气，一张张碎片似的画面开始在我的脑海中转起了走马灯，我努力地试把这些散乱的回忆碎片拼凑完整，换来的只是大脑的阵阵绞痛。我感觉我要吐了。

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我将最后的氧气留给了我怀中的小女孩，然后从屏障中退了出去。

湖水猛然向我压来，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被灌入鼻腔的水呛了一口。艰难地睁开眼睛，我托着屏障中的女孩向上游去。马上就可以到达水面了。

我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此时，另一边也是夜晚，双眼没有焦点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湖面，银辉轻柔地铺盖在湖面上，渗透进了水中，就像夜空中的点点星辰。湖水散发着零星微光，月亮的倒影被波纹敲碎在了水中，透过湖水向上看去，夜空是那么的梦幻与不真实，好似午睡中朦朦胧胧的白日梦。

我突然闭起了双眼，强行止住嘴唇的颤抖，对着怀中的人，轻声说道：

“其实，我应该把你永远留在这里。”

并不想当什么公主

“哐！”

“咚咚咚！”

“臭老头！！”

“放我出去！不然我就把你这王宫拆了！”

“啊啊啊啊！！”

统一历890年，为了消融两国战后之间的隔阂，以及民众的呼声日益高涨，要求通商，述亚的皇帝，“好人王”史塔克二世，决定将自己的女儿史塔克·斯特雷奇亚·托莉娅许配给东方联邦的首领之子孙市，从而促进两国关系的友好化。

而此时，公主被反锁在了自己的房间中。

……

“公主殿下她…还好吗？”华美长廊的尽头，负责送午饭的年轻女仆好奇地站在木质浮雕房门前，本想透过锁眼窥探里面的情况，却被房间中突如其来一声声巨响吓得缩回了身体。

“算了吧，我们公主殿下精神得很”，看到突然有人向自己搭话，守门的老女仆上上下下地把眼前这不过十五六岁的女仆打量了一番。居然还是个新来的女仆，守门的老女仆微微昂头，不禁开始卖弄起自己的资历，她挺了挺腰板，眼睛也不看那年轻女仆：“我在公主身边服侍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公主殿下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

啪！咔嚓！房中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公主大概在摔凳子吧。

“想不开？公主殿下能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不想嫁人呗。”

听了这话，小女仆惊讶得手里的餐盘都要掉了，赶紧伸出手扶好快要脱离餐盘的杯子。

“为什么啊！孙市大人不是东方联邦的下一任领袖么？而且长得也很帅啊，上次东方联邦派人来求亲的时候，我就看到…”

“没那么简单的”，不耐烦地打断犯花痴的小女仆，老女仆摆摆手“公主从小就性子野，天天跟着骑士长练剑，打猎。自由惯了，骑士长又总是护着她…”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来人是女仆长，看到下属们闲聊，便呵斥了起来。

两个女仆立马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吞下嘴中的话语，直挺挺地站好在一旁。

“公主殿下用过午饭了没有？”

“女仆长，房间里没动静好一会儿了，我…我觉得公主殿下睡午觉了，就没送饭进去…”

“噢？”被称为女仆长的女性狐疑地瞥了一眼木质房门上的龙形雕花把手，轻咳一声，把钥匙插进锁孔。

“我要进来了，公主殿下。”

无人回应。

猛的将门打开。

午时的阳光被窗外的树叶剪成斑驳的色块，撒在了房间中的皮草制地毯上，墙边的骑士铠甲呆呆地伫立着，本该握在手中的长剑却不见了踪影，家具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衣物散落一地，房间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扬起的灰尘在空中乱舞着，似乎在嘲笑门口的人们。

房间里没有动静，也没有公主。

唯一在动的就是窗前随微风摆动的帘子。

窗户是开着的

“天哪！公主殿下不见了！”

“立即通知警备队，公主殿下逃走了！”

“应该是往钟楼去了！还不会跑太远！”

“要上报国王陛下吗…”

……

中央钟楼是最高以及除了皇宫外最古老的建筑。述亚的首都古门行省，因其高耸入云且无比坚固的环状花岗岩城墙而闻名大陆。城墙如同三个圆环，一环套一环，将古门分成三个呈阶梯形的区域。最外环的是普通人民群众居住区，第二环内住的是贵族与富人，整个城市的最高点同时也是城市的最中心处，皇室禁地。皇宫与大钟楼以前后顺序坐落在此。因为皇城外高达将近三百米的巨型城墙，人们将这如同神迹的巨墙奉为圣物，皇城也被称为“圣城”。

皇宫后殿与中央钟楼相连的青石屋脊上，一个身影猫着腰，不缓不慢地朝着钟楼的外墙移动。

少女如同一只灵巧的黑猫，不断地在房脊上的凸起物间跳跃，高处的狂风与背上绑着的长剑对她似乎毫无影响，只是吹散了她打理好的淡红色长发。少女索性解下发带，朝身后一丢，发带瞬间被风卷挟去了高处，在空中上下翻飞。将发丝撩至耳后，跃起，回身，翻转。少女继续她在屋脊上的“舞蹈”。

“偌大的皇宫，却连我也容不下么。”少女陡然止住脚步，仰头注视着那狂风中精灵一般轻灵的发带，呼吸着高处夹杂着水汽的空气，她喃喃自语道。已经到达钟楼的外墙了，“呼……”少女深吸一口气，接着用力收缩腹部，仿佛是要吐出体内压抑的气息。今天的天空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积云，阳光偶尔从云间的缝隙间照射下来，风没有之前那么狂暴了，而是变成了轻柔的微风，少女直起身子，静静地感受着微风撩拨自己的长发，高空，一只鹰正在钟楼顶端的尖塔附近盘旋，当少女就要将目光转移到它身上时，鹰迅敏地射进了云层中，不见了踪影。目光顺着外墙一路望向钟楼直戳云巅的顶端，此时离下一次敲钟的时间已经不久了。

“要在白老头敲钟前爬进去了，不能让他发现我。”少女默默想着，伸出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摸上了钟楼外墙的石砖。在高处饱经风雨磨砺，石砖上也是伤痕累累。小心翼翼地抽出背上的长剑，少女在手中掂量了一会，接着双手握上精致的剑柄，找好角度，接着双脚微微迈开，放低重心，将剑放至肩高，刃尖横指前方，对准钟楼外墙的石砖。

然后是猛然一击！

“锵！”

剑刃被狠狠地弹开了，石砖迸出了火星子，剑身在石砖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而剑则被石砖给崩断了，只剩下一截匕首长度的断剑。这种剑本就是装饰用，并未开刃，刀身硬且脆，虽然从小就与刀剑为伴，手上尽是茧与伤，少女依旧被反震得虎口发麻。取下束着腰部的布带，右手反握着剩下短短的断剑，左手扯住布条，用嘴咬住另一头，将右手与剑柄牢牢地绑在了一起，防止一会儿爬墙时松开手。

闭上双眼，额头贴上冰冷的石砖，头脑中冷静地回想曾经老师的教导。

“……以后我就是你的体术老师，在训练你之前，我得先教教你身为一个公主的基本功，如何‘跳舞’……”

“铮！”少女猛的发力，断剑的一截深深插入了石砖之间的缝隙。“迅猛如虎。”少女默念。

“……第一条，‘舞蹈’的发力，迅猛如虎……”

少女以断剑为支点，身体向上一跃，在空中快速地抽出匕首，在即将下落的瞬间，反手一插，断剑被精确地送进了更高处的缝隙。“精准如鹰。”

“……第二条，舞蹈的动作，牢记‘精确如鹰’……”

不断地重复着跳起，拔剑，插剑的动作。少女已经离钟楼的顶端的大钟不远了，她的脸上微微沁出了汗水，却并未感到力竭，反而开始因为自由地活动身体而兴奋了起来。又一次将剑插入石砖之间“记住，迅捷如风。”

“……最重要的一条，迅捷如风，没有人能与风赛跑……”

…终于到顶层了，少女一个前翻，滚入了塔楼内，然后立马伏下身体，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钟楼的顶端只由四根四方分立石柱柱支撑着，八面通风，其上巨大的拱形圆顶中央挂着一口巨大古钟，一旁是一根头上包着铁皮的圆木，作为撞钟锤。钟楼是全城居民用来校准时间的唯一工具，到了时间便会有人准时敲钟。

“看来，还没到时间。”在大钟的阴影里匍匐了差不多一分钟，眼见四下无人，少女终于放心地站了起来，解开右手上的布带，将断剑绑在腰间，向通往钟塔底端的阶梯直直走去。远天中，一声尖锐的鹰唳划破长空。

“你忘了，我教过你‘静谧如影’吗？”

“！”

声音从头顶射来，少女汗毛瞬间竖起，手已经摸上剑柄，还来不及抬头……

“晚了！”一袭白袍从眼前一晃而过，少女有点慌了神，但还是将剑抽了出来，却忘了手中是一把断剑，猛然向身后一刺，却戳了个空。

“你忘了，‘冷静如水’。”白袍人轻易地避开了少女的刺击，白袍中伸出的手臂看似苍白瘦弱，却已经箍上了少女的脖子，另一只手在少女握住剑柄的手上一推，少女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少女没了武器，无奈之下用手肘往背后偷袭者的腰部捅去。

“以及，‘稳健如岩’。”手肘在攻击到对方的一瞬间就被一双粗糙，干枯但有力的大手握住了，那只手反手一扭，配合袭击者脚下猛然发力，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少女便感到天地似乎调换了位置，身体好像飘了起来，接着是狠狠的着地，脸被按在了坚硬的石板上，双手则被锁住，动弹不得。

“唔唔唔…放开我！”

“哈哈哈哈哈，你的修行之路还很长啊，托莉娅小公主。”白袍人制住托莉娅后，爽快地哈哈大笑起来，马上解除了对少女的禁锢，下一秒便扶着她从地上起来，还细心地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眼中满是戏谑。

“白老头，你就会耍我！”

“哈哈哈，这可怨不得我，要怪就怪你的功夫不到家吧。”被称为白老头的人扯下了兜帽，一头充满光泽的银发梳至脑后，露出布满皱纹的额头，绑了一个小小的发揪，锐利的双眼中笑意不减，伸手摸摸右脸上一道从太阳穴长至嘴角的疤痕：“等我老得动不了了，你不就能超过我了吗”说着，那张消瘦的脸又笑地抖了起来，似乎脸上的褶子都充满了笑意。

没好气地接过老人手中的剑，恶狠狠地插入剑鞘中，听了白老头的这句话后，托莉娅气急败坏地指着白老头的鼻子说“你！你和我父王一个样！都是臭老头！！”两只琥珀色的眼睛中水汽氤氲，好像就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白老头“嗖”地举起双手，一脸无辜，完全没有长辈风范，大大咧咧地嚷道：“哎哎哎，又不是我让你结婚的，小姑娘和我发什么火啊。”边说边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我劝你啊，还是乖乖就范吧，虽然这并非你个人意愿，谁要你是公主呢……”

“谁要当什么公主啊！”

托莉娅终于还是爆发了，并不是生白老头的气，只是这几天的不满，焦虑，被囚禁的愤怒，伤心一下被白老头的话点燃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眼泪，但眼眶还是红了一圈，嗦了嗦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说话了。

“唉……”老人只好转过身去，准时敲响了那口巨钟，接着回到托莉娅身边，和她一样，小心翼翼地盘起腿坐在了她身边。

“东方联邦的继承人，孙云之子啊……”

一老一少就这么在钟声的余音中坐了许久。老人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根烟枪，边观察着少女的神色，边悻悻地咂吧着烟枪。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托莉娅。

“白老。”

“怎么？”

“我要加入南方要塞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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