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日与夜的纪元》——银光白鹿》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祭庐》: 崖刻。
第一章 崖刻
西荒。
重洲城向北,沿着白鹿江,一路行出十三四里路,巍巍然有座断山。
断山被江水拦腰折断,绿茵葱茏,山势甚为险峻,只一条羊肠小道从山背盘旋而上。
白鹿江涛涛舀舀,就从断山北面危崖下卷过。
白浊江水激在山壁,掀起三四人高的浪墙。
水雾漫天,朦胧见到崖顶一个少年身影。
那少年约莫有十一二岁年纪,身子骨瘦弱难堪,穿一身素白长衫。
长相唇红面白,脸上没有一丁点血色,除了那澄澈如秋水的双眼,就像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站在崖顶一块大石上,少年左手捧一卷青皮古书贴在胸口,目光迎向白鹿江江心。
身体羸弱,似在江风中摇摆的一片枯叶,却又岿然不动。
“‘坐忘守一,引气入体,延经循络,绵绵运转,渐血生体健,是为长力生界’,按青皮书上所言,我倘若能修行,血旺气盛,体魄强健,到达这个长力生界,身体就会好起来吧。”
少年口中喃喃,旋即又苦笑一声,道:
“坐忘守一需精力集中,对我来说不难,可引气入体却真千难万难,那股气一进我体内,有如牛毛细针一般刺痛经脉,尝试了这许多次,最多也就坚持一刻钟,仍会昏厥过去。”
“更何况,这本书还只是一本残卷,更像是讲解修行奥理的入门书籍,不似真的神仙功法,我这个小小的人儿,凭这残卷就妄图窥探修行法,不自量力!不自量力呀!”
少年想到此节,眼眶也红了,更加心灰意懒。
左手一扬,那本青皮书便轻飘飘的跌落崖顶,被浪潮一卷,随波而去了。
……
少年踱步到崖边。
蹲下身,伸长手,费力去摸下方的崖壁,动作之熟练,已做了无数次。
直到摸到一道沟槽,少年脸上已惨白一片。
那石崖上一排刻字:破丹血铸,不过尔尔!
少年摸的正是丹字最上的一横。
这八个大字笔力遒劲,铁画银钩一般,透露出睥睨天下的桀骜,虽笔风中暗含一股凌厉的韵意,却出笔随意潇洒,一撇一捺不似精细雕琢而成。
况且字在崖顶,下面又是惊涛骇浪,登崖便如登天,纵使是天下最好的石刻师傅,也绝难做到!
这刻字乃是七十三年前,一个叫王重洲的修行人用剑所刻。
王重洲是当年城中大户王家的庶子。
当日,他于这崖顶修为突破,破境后意兴大发,手持三尺青锋剑随手写下这八个大字,然后施然远去。
此情被几个渔夫看到,事情越传越大,临近的十几座城池都有耳闻。
泸城也就因此改名为重洲城,沾沾仙气。
少年摸到沟槽,凄然道:
“真人也好,仙人也罢,从此都与我无关了。我命中苦痛,从生到死,从死到生,都经历了遍,今年开春以来每晚都更痛苦难当,今日我毁了青皮书,料想不出三年五载,也要跟它去了,可人世苦痛如此,又有何留恋?”
“死,亦何苦?”
少年悲痛万分,头脑被江风吹了半晌,更是昏昏沉沉,头一沉险些晕厥过去跌落山崖,耳边忽听身后传来着急的喊声:
“少爷!万万不可!人世的事都是娘胎带来的,可得好好的。”
少年心中猛地一震。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慌慌张张的跑到崖边,一把扯住了少年袖口,迎着风大喊大叫,焦急的口水也要流下来。
他只道是那少年起了轻生的念头。
少年强打起精神,面色又苍白几分,轻轻笑道:
“钱伯,不用担心,十二年间,说我死了,我早就死了,这样活下去,不过让爹高兴些,轻生的事还没想过。”
这老头一身奴仆装束,长了一把花白胡子,人虽看起来痴痴呆呆,却是少年的传道恩师,学识渊博,亦师亦仆,一直侍奉左右。
钱伯听少年这样讲,眼眶也红了,捶胸顿足的悲戚道:
“老奴无能!老奴今年五十岁,自觉天下读书人都不如我,可读遍天下医书,也找不出医治少爷的良方,要死也该老奴先去死吧!”
少年心中感动这份恩情,握紧了钱伯双手,再不敢说什么悲痛的话。
江潮涌动,不歇不止,时辰已过晌午,江风越吹越烈。
钱伯低声道:
“风大了,少爷和老奴还是先回府吧,免得着凉,崖下的脚夫方才传话来,府上来了客人,老爷备好了马车来接少爷回府。”
少年抬起头,望着白鹿江江面碎玉般的浪花,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百岁可回来了?”少年忽又问道,双眼带着喜悦。
钱伯听到百岁这个名字,眼色略微变幻,有丝凌厉闪过,道:
“回来啦。”
少年嘴角一勾,少见的露出笑容,道:
“我们现在就回去!昨天说的那段戏也不知道后来怎样了,这小混蛋今天又见了什么好玩的,可得给我讲一讲。”
二人便沿着小道从山背下山去了。
重洲城地处西荒,沿江而建。
城东有一风波渡,是白鹿江中游最大的渡口,客商往来频繁,全城的生计十之有七都靠这渡口。
城内,东南方向长祯街上坐落着一栋大宅,便是重洲城富贾裘西远的府邸。
府邸外红墙连绵数百米,南门口,两头高一丈二尺的石雕狮子威猛。
石狮通体乃整块上好璞玉雕琢,两眼处恰巧露出里面的碧绿玉坯,天上的光一照,好似活过来般灵动。
檐下挂了两盏大红灯笼,牌匾上书‘裘府’两个字。
此时仲秋午后,天气正热。
府门前两个守门小厮正坐在门槛上打盹,长祯街上忽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四匹枣红骏马带着一架白顶马车携风而来。
马车一停,车帘上重叠的祥云图案清晰起来。
一个小厮“哎呦”一声,一个骨碌从地上弹起,歪着毡帽就去掀马车车帘,磕磕巴巴道:
“少……少爷回……回来啦。”
马车下来两人,正是少年裘寒迟和钱正钱伯。
小厮眼皮上翻,忐忑的偷偷看二人神色,生怕训斥自己方才偷懒,故作殷勤,回头冲着另一个还懵懂的伙伴叫道:
“快去通报老爷,少爷回来了。”
另一个小厮显然脑筋不及他,许是也还没睡醒,挠了两下后脑壳,“唉唉唉”连应几声。
“不必通传,我自己去见爹爹就可以了。”裘寒迟轻轻摆手,径自向里走去,钱正紧随其后。
今日的裘府有些怪异。
门外阳光斑驳,晒的地上的青石砖也有些发烫,接待宾客的前堂,向来都是大门大敞四开,今天却紧紧闭住。
里面传出噼噼啪啪瓦砾玉器碾碎的声音。
有人正在里面发怒!
二人站在门口踌躇疑惑,难做决定。
直到堂内没有半分动静,裘寒迟方要敲门,忽听里面传出一道平静和善的男声。
“是迟儿回来了吧,宾客已经走了,今日外边呆的久了,你且回房歇息,让钱伯进来,爹有话要讲。”
第二章 有子常百岁
“老奴在呢!”钱正脸色异样。
他隐隐有些担忧,向门口两个小厮使了个眼色,便咯吱吱一声推开门。
透过门缝,隐约见到裘西远颓然坐在主椅,满地的玉瓷碎片映出磷光。
裘寒迟欲言又止,只得躬身道退,不明白今日爹爹怎么了,他从来都没见过裘西远动怒,今日不知道为何这般发脾气。
他摇了摇头,在两个小厮左右拥簇下退离门前。
“今天府内来了什么人?”裘寒迟随口问道。
其中那个机灵点的小厮答道:
“李家老爷李泽先来过,半个时辰前刚走。”
裘寒迟微微颌首,有些疑惑。
李泽先是裘西远一个远房兄弟,也是他的叔叔。
这人奸懒馋滑,好赌好嫖,年过三十还没讨到老婆。
以往来裘家,都是债主找上亲戚门,讨些救济,要不卑躬屈膝,要不痛哭流涕的哭诉日子艰苦难熬,爹爹也从来是嘴上教训一番,给点银子就打发掉了,不放在心里。
怎么今天就生这么大的火气?
那小厮像又想到了什么,道:
“今天李家老爷还带了个道士,那道士穿了一件很肥的皂色道袍,不拿经幡,眼睛也不盲,就双手空空,不像是街头算命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挠了挠头,小厮也记不大清楚了。
裘寒迟略略皱眉,低声的念叨:“道士?”
还是没有头绪。
一边想着,便到了后院,还没跨过门槛,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的吆喝呐喊。
一群家丁男仆或抱膀或垫脚,在石桌外围成了一个圈,圈中是个童仆装扮,约莫十岁样,黑黑瘦瘦的少年。
圈外的人竖起耳朵听,圈内的人撸起袖子、卖着力气讲。
“要说那郝大头的婆娘实在厉害!着实让郝大头好大一个头,站在门口就扯着脖子叫:‘郝大头你个挨千刀的,又出来赌钱!’”
小仆‘蹬’的一只脚踏上石桌上,另一只脚踩在石墩,细着嗓子大叫,学女子声音学的极像,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郝大头哪敢吱声?嘿,这婆娘一进赌坊,就一把揪住了郝大头的左耳朵,疼的郝大头吱吱呀呀的乱叫,婆娘手那么一扭,郝大头更是哭爹喊妈,眼泪都飙射出来几滴。”
说到这里,小仆从怀中抽出一块黑色长方木块,啪的一声脆响砸在石桌上,活像个小小的说书先生,故作大声的问:
“嘿!这个时候你们猜小爷我在想什么?”
众家丁听的正入迷,颇感吊人胃口,七嘴八舌的道:
“想你赢的那几两银子,哈哈,得赶紧收好了,免得这婆娘耍泼赖账。”
“想这婆娘一会扇起巴掌来,是先扇郝大头的左脸,还是扇他右脸。”
……
那小仆嘴里滋滋两声,接连摇头。
众人都没猜对。
正当众家丁一筹莫展,再没有新鲜的话,一个精瘦的高个家丁骂骂咧咧道:
“我们他娘的又不是你肚肠里的蛔虫,哪知道你小子心里想些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仆冲那瘦高个呸了一声,扶了扶头顶歪着的毡帽,又呸了一口,恨恨的道:
“当时小爷就在想,这个郝大头丑的像踩扁的糖粑粑,头大如斗,怎么就娶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你们不知道,那个婆娘虽然一说话就骂街似的,可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长的真是俊俏,水汪汪的大眼睛,红彤彤的圆脸蛋,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小仆眼神迷离荡漾,充满了神往。
一众家丁顿觉好笑,纷纷长吁,那瘦高个的家丁道:
“你小娃娃连办事的家伙也没长成,就开始想女人了,也不臊的慌。”
另一人也亮声应和:
“还像天上仙女,就像你去过天上的宫殿看过了一样。”
众人哄堂大笑,小仆耳根子发热,黑黢黢的小脸更是黑里透红。
恰巧这时,他瞧见了站在后院门前的裘寒迟,白皙瘦弱的身影在阳光下垂手而立,羞赧之色顿时被欢喜一扫而空。
喊了一句:“去去去!今天不讲了,改日求着小爷也不跟你们说这些了!”
小仆揣起石桌上那块黑木方子,就跑向了裘寒迟。
众人也看到了裘寒迟,这才恍然,少爷应是来好大一会,就站在门前听他们扯皮,见钱伯并没在少爷身边,这才长舒口气。
噤若寒蝉的各自散去。
“百岁,你说的可是真的?那郝大头的婆……夫人真有那么漂亮?”裘寒迟不等常百岁问好,就惊奇的问道。
险些失了礼节,也跟着把夫人叫成婆娘。
常百岁一听那婆娘,像打了鸡血,精神头一下又旺盛起来,叫道:
“那是当然!我常百岁什么时候说过谎话,青楼里的翠红、香玉类的头牌也不及那婆娘的十之一二,岂止是仙女,要我说,这仙女要是整日介的呆在天上,不懂擦脂抹粉,穿衣打扮,也不如那婆娘漂亮!”
裘寒迟一听‘哪说过谎话’这几个字,就知道常百岁又在七诌八扯,但以往从没见他这般脸红脖粗,想来那位夫人也有异于常人的貌美之色。
两个十多岁的少年,美丑又哪分的那么清楚?
裘寒迟听的起兴,又像往常,拉着常百岁原原本本、完完全全讲了一遍。
直到日头西落,二人不分主仆,一起用了膳,这才肯放他走。
灯火阑珊,初月东升。
常百岁沿着青石路,七扭八拐的往自己住处走去,黑幢幢的身影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嘴里还哼着十八摸似的小曲。
裘府的仆役七八人一间房,都住在府内最西边的厢房。
常百岁转过两个弯,就听到不远处自己那间厢房传出的阵阵呼噜声。
“这个胖老周,许是上辈子的雷公投胎到了这一世,今天呼噜声更响了,房盖也要掀开。”
常百岁自言自语的骂了一句,刚走到门口,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像被踩了尾巴,‘哎呦’了一声,转而急匆匆往前堂方向走去。
后院院门右边并排有三棵大柳树,每棵都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紧紧连在一起,好似一个根生出来的。
常百岁在院门停下,蹑手蹑脚走到第二棵和第三棵柳树中间,地上压着一块石板,长着青苔,微微翘起,打量左右无人,他悄悄把手摸了过去。
伸手在石板下摸索了半天,他手上出现一个四方的油布包裹,小心揭去一圈圈油布,里面是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
看着这个红木匣子,常百岁笑滋滋的露出两颗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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