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生存指南》： 就这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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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就这么突然

人鱼的故乡是海，那也是人的起源，那为什么，人能去人鱼去不了的地方？——艾瑟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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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枫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巨大的混沌之中，水从身体每一寸肌肤流过，他整个人泡在海水里，并在不断下沉。

不，与其说‘下沉’，不如说他正在竭尽全力远离海面，拼命往下游。

一条鱼尾在身后灵动地摇荡海水，伴随着徐枫的涌动，带动全身与裹住他的渔具对抗。

徐枫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魂穿成了一条人鱼！

但自己既没时间回想自己穿越前一刻在干什么，也没精力去想自己到底是雌是雄……

他一成为人鱼，就已经困在网中，与名为渔民的猎人进行抗争。

一开始，往下游只是本能，当他知道自己为何身处此地，拔掉了插在身上的箭矢，并察觉到裹住身体的渔网后，意识接过了求生欲的接力棒，他屏住呼吸，向海底逃窜。

渔网完全把自己包住了，挣脱不开，而身体的运动又有些硬邦邦的，肌体像是缺少润滑的机械一般运转不灵，原先人鱼的零星记忆从脑海中逐渐泛起，徐枫开始逐步了解那人鱼在被自己取而代之前的种种。

人鱼是在一边吃东西、一边晒太阳时，被渔夫射出的箭暗算的，而箭矢上面涂了一些麻药。

徐枫感觉自己好像有些感冒，但还是咬紧牙关，驱动并不在状态的身体与海面上那家伙对抗。

肺越来越难受，徐枫突然觉得自己蠢死了，于是用鼻子试探性地开始呼吸，还微微张开了嘴巴，他一这样做，肺部一下子获得了新生。

“都成了这样了，我怎能还把旧常识当习惯！”

一边在水中暗骂，一边瞥了一眼身后，即自己的上方。

残存的阳光透过乌蒙蒙的海面，一艘小小的木船正飘在海面，对于徐枫来说算是悬于半空，几条黑棕色的长线将渔网与木船紧紧相连，不知是不是成了人鱼视力变强的缘故，原本近视眼的徐枫甚至还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卯足了劲将绳线往回拉绳子。

徐枫头转回来，继续自己的奋斗。

要是被弄上岸，自己指不定被人类怎么玩弄呢！说不定，还会像老虎、穿山甲一般，杀了入药！

整个渔网一颤，顺着线绳，远在海面上的渔夫明显感觉到了手掌受到了更大的压力，踩在船舷上的脚一瞬间差点踩空，幸亏坚实的腰腹部稳住了下盘。

年轻的渔夫深吸了一口海风，吞了吞口水，自言自语道：“人鱼身上都是宝啊！这机会决不能放过，事成了，我买下整个欧顿的盐场都不是不可能！”

渔夫抽开一只手，往嘴巴里丢了一颗损害长寿却能一段时间提升力量的药丸。

于是，一个手拉渔网，一个死命向下游，人鱼与渔夫共同为生计开始一场拔河。

这拔河一拔，就是两天过去了。

这两天，似乎榨干了徐枫身心中几乎所有的力量，曾扛住了麻药的尾巴渐渐被时间所施加的疲劳所俘获，只能气若游丝地微微摆动。

徐枫离水面近的只剩下五米，但仍在继续着抵抗，渔夫愣是不能缩短最后的五米。

渔夫也同样孱弱，这两天他只找到机会喝过一口水，而今，他也摇摇欲坠地立在船上，双手都在淌血，握住绳索的手指受不了连日来的苦役，不由自主地想要松开，但在渔夫杀人的目光下，又握了回去。

他看了一眼船上最后的投矛，可惜，到了第两天的下午，他已经没力气举起它了。

“我爱死你了，赶快上浮吧，你……终将是我的，生来就是！”

说完这句为自己鼓劲的话后，渔夫再没自言自语的力气了，他年轻的背影一下子沧桑了起来，但渔夫的双眼仍炯炯有神地盯着海里的人鱼。

下午过去，傍晚到来，夜幕降临，随后又是一整夜的博斗，谁也没占到便宜。

当天空破晓，迎来两日后的晨光时，渔夫到底撑不下去了，靠在船舷一侧渐渐躺了下来，原以为他一松手，人鱼会连带渔网绳索迅速游走，他感觉也下面也没了动静，突然，一种即将到达山顶的狂喜竟给他折腾出了本不该存在的力量！

渔夫猛地拉动绳索，没有遭遇抵抗的手感让他愈发有劲，当整个渔网被拖拽出海面时，他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昏了不知多久，渔夫醒了过来，眼前一片模糊，手漫无目的地摸来摸去，摸到了一块熟悉的东西，他立马送进嘴里，小鱼干特有的咸味进入身体，让渔夫有了几丝气力。

渔夫渐渐看清了周遭，他先是看到了晴朗的天与平静的海，然后，他隔着渔网，看到了躺在甲板上的人鱼。

淡栗色的头发披在肩上人鱼少女的肩上，人鱼笔者双眼沉睡着，缠在身上的渔网与海带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与若隐若现的一片雪华，鱼尾无力地摊在甲板上，恍若玉片般的鳞片在阳光下静静地闪耀。

仿佛又要昏过去了，渔夫死死捏住胸口，他站不起来，只能向人鱼缓缓爬去。

放回去？不，不！一定要卖个好价钱！但……但这样的尤物，我真的有资格卖掉？如果我把她……不行！她是我从水里捕来的！卖掉是最好的！

渔夫一边爬，一边在心里天人交战。

人鱼的睫毛与眼皮微微睁开——呈现在渔夫眼中的，是宝蓝色的双眼。

徐枫一睁开眼，与渔夫恶意满满的视线一经接触，身体就做出了反映——逃跑，似乎是在睡眠中汲取了力量，徐枫笨拙且用力地晃动鱼尾，像鲤鱼王的水溅跃一般，朝着船舷迅速扑腾！

“扑腾！”

徐枫的身子刚落进海面，正要撒丫子往下游，身子却纹丝不动，眼睛一瞥，只见渔夫扑在船舷上，用肩膀与手肘死死勾住了渔网网孔与绳索！

数日的交战，猎物与猎人的距离先是缩成五米，被拉上船，又变成当下的一米之距。

如此反反复复的拉锯，渔夫与人鱼依旧咬紧牙关，恰如所有的生物们每天做的事情一样。

渔夫继续拉扯渔网，力图将一米的差距缩短为零，他决不能功亏一篑。

徐枫突然想起人鱼的歌声具有某种力量，情急之下，他无力去搜寻人鱼歌唱的记忆，属于徐枫的记忆像预备队一样迅速补上，一道并不优美的歌声从徐枫的口中以这个世界的语言唱了出来。

“香香的口味~你吃过没？辣辣的感觉~你尝过没？网爆红人的歌声~你听过没？真正的烤面筋~可带劲啦！~~~让你吃到真正的实惠！不一样的滋味……”

一首《我的烤面筋》在海空之间传扬了起来。

当人鱼开口时，渔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谁都知道人鱼的歌声是怎样可怕的武器。

但这土土的歌声，却让他破涕为笑，正要加把劲一口气把人鱼拽上来，却惊觉自己浑身一震，仿佛闻到了被香料炙烤过的面筋的味道！

好、好香啊！全……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香味彻底击垮了奋战至今的渔夫，渔夫的肚子瞬间成了吸取所有精力的深渊，大口吃面筋的欲望吞噬了人的理性。

曾经战士一般的渔夫已经死了，现在只有被吃面筋的欲望俘虏的一条走狗！

渔夫无神的双眼里已经没了人鱼，他疯了一样的搜寻海面与甲板，他梦呓一般地反复念叨：“面筋……在哪？烤面筋……”

双脚如行尸走肉般拖着他四处乱走，却不想踢到了船舷，失去了平衡的渔夫就像一只闷瓜一般跌进了海里，徐枫趁此机会挣脱了渔网。

第二章 真名

可以的话，徐枫真想让这渔夫就这么淹死得了，但他毕竟从前还是个人，于是，跌进海里的渔夫被徐枫弄回了船上。

在船舷一侧摸到了不少小鱼干，徐枫就把这个当救命的报酬全给吞了。

咸味，永远是生物处于饥饿时的救赎。

鱼尾泡在海水中随意摆动，徐枫趴在船舷上，手不断地将小鱼干往嘴里送，咸味缓解了饥饿感，同时暂时的安全让他开始观察四周。

观察四周之前，徐枫摸了摸自己的栗色长发，又低头看了看胸脯，尽管有海带将胸缠绕了起来，但徐枫还是明白了自己的现状，思维停滞了一会儿，当机的大脑渐渐恢复了过来，努力开始接受现实。

毕竟，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身为怪物的经验……

徐枫穿越前，是一名罕见病患者，属于“一生下来就残缺”的人，在同类的视线里，算是某种怪物。

皮肤再生不良症、成骨未全病，这两样罕见病让徐枫难以生而为人。

他的一双手掌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手指关节，皮肤之上也没有毛孔，而且经常的自行流血剥落，肌肉及血管脉络清晰可见，其外貌，就犹如腐烂了的章鱼触手一般。

在读初中前他还能走路，初二之后，只能与轮椅作伴，就这样活到了二十岁。

“看来，二十岁就是我的极限了啊，爸妈可以解脱了，多谢了。”

成为人鱼，徐枫不仅不尴尬，还有些想笑。

反正都是怪物，一个难堪，一个美丽，做美丽的怪物难道不是一件幸事吗？

出生时，命运给人开玩笑，死亡时，命运也不忘追加一个玩笑。

碧波安分地拍打船身，明媚的春光仿佛能让人忘却持续了数日的生存拔河，只给人这岁月静好的世界。

大概，生灵的境遇和世界本来就没什么关系，生灵们经历着生灵的们的生死，世界操弄着世界的日月。

徐枫看见六点钟方向有个小岛，想着把渔夫丢岛上自己也算是不违反人道主义了。

双手推着小船的船尾，鱼尾搅动海水，小船晃晃悠悠在徐枫的推行下，往小岛驶去。

大约游了半个小时，终于靠近了小岛，要说人鱼的耐力还真好，这些天折腾下来，要是从前的徐枫，早就散架了吧。

把小船搁浅在沙滩上，徐枫转身就想游走。

但他转过身，正想像一条真正的人鱼那样一头扎进海里遨游的时候，两眼一昏，头瞬间疼了起来，疼得徐枫撕心裂肺，他随意抱住了一块礁石，希望能强行将突如其来的头疼挺过去。

头疼不是单纯的头疼，而是原本封存于某处、原本属于人鱼的记忆如开闸泄洪般用进了意识里，给徐枫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无数画面挤进灵魂里，徐枫吃力地接受着所有的一切。

一件件事，浮上心头，徐枫只能读那些来得及读的，来不及地则暂存于脑海的其他分区中。

人鱼名为艾瑟尔，只有一百岁出头，作为一个人鱼还十分年轻，她为了探寻生物的究极境界而在各地偷食禁忌的秘药，不久前，名为艾瑟尔的她刚吃下新弄到的禁药，就死于药效之下，这似乎也给徐枫空出了位置。

艾瑟尔是个贪婪的人鱼，她向往陆地，也向往天空，为此背离了她的群落。

不知为何，在阅读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时，徐枫的眼角淌过了眼泪。

他念出了艾瑟尔的记忆中曾说过的一句话：“无论我寿命多长，若只能苟活于海中，不过是一介囚徒，无论生死，我只渴求着见证更多的未见之物。”

人鱼抓着礁石，自言自语道：“这话……说的真好。”

受困于海水的艾瑟尔，被罕见病与轮椅困住的徐枫，一个已经死去，一个取而代之，在这一刻，开始不分彼此。

他成为了她，她也接纳了他，作为排异反应的疼痛也渐渐褪去。

艾瑟尔拭去眼泪，潜入水中，向远方游去。

然后又折返游了回来。

她太饿了，游不了多远了，小鱼干并不能解决根本性问题。

虽然人鱼直接吃海里的鱼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不代表寄生虫就可以忽略了，再加上如今的艾瑟尔已离不开熟食了。

双手摸在浅滩的沙石上，像普通人在游泳池边缘蹬水那般用尾巴拍打海水，经过一阵轻微的疼痛，鱼尾一闪，分裂为与常人无异的双脚。

艾瑟尔从前吃过的秘药里，有能让鱼尾化作双脚的药。

海水流过膝盖，脚心踩在沙土上，艾瑟尔踉踉跄跄地像岛内走去。

无论是人还是人鱼，走在陆地上这件事都对艾瑟尔来说是“久违了”。

缠绕在身上的海带从身上脱落，掉在地上，艾瑟尔跨过它，向岛上的小树林进发。

小树林里的树结着各式各样的果子，艾瑟尔正想看看有什么树果可以充饥的时候，从海风中嗅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气息，她抬头看了看远方的天际，

人鱼的本能提醒她，“风暴要来了。”

她看到的不仅是东北方向迅速扩张的乌云，还有正北方的两艘正在交战中的飞空艇。

当那两台钢铁的造物愈发接近后，艾瑟尔不由地觉得一个像银色的鲸鱼，一个像黑色的海豚，尽管都是棱角分明的工业制品。

浮在高空的两台巨兽像真正的野兽一样时而拉开距离，时而逼近开火，随着它们愈发地接近这片海域，侧舷机炮喷涂的火光，让远在海岛一隅的艾瑟尔都能看到。

还有一个人目睹了此景，那就是小岛在另一侧浅滩上苏醒过来的渔夫。

渔夫用手敲击着小船的船头：“我的天呐，妈妈，你绝不会相信你的拉尔斯看见了什么！”

空气中传来了爆炸，爆炸带来的风扰乱了海风，那艘“银色的鲸鱼”出现了明显的震颤，飞空艇的艇首开始朝下偏转，明显是遭遇了重创。

“黑色的海豚”随即仰升了一段，正打算给敌人俯冲扫射一番，却也突然发生了爆炸，橘红色的光焰焦灼了舰体，面对缓缓下坠的“银色鲸鱼”，不甘心的“海豚”朝下方的“鲸鱼”又投了许多炸弹，这才向南方撤退。

不少炸弹在“鲸鱼”的背部爆起滚滚浓烟，黑烟模糊了飞空艇的身形，但依然能看出它正越来越快地向海面坠落。

七千五百吨的金属怪兽落入海中，就像一个秤砣砸进了大浴缸，砸破了暴风雨前寂静的海面，凛凛水汽随着被飞空艇砸得四散而飞的波涛而瞬间腾起，向乱糟糟的蚊帐一般蒙上了飞空艇坠落的海面。

周天的光随之淡去，灰色主宰了天与海，风从步履蹒跚变得如脱缰野马般狂躁。

艇落海中，风暴将至。

渔夫，也就是拉尔斯立马丢下小船，往小岛的腹地奔去，而另一头的艾瑟尔，在思考着是否去海里搭救可能的生还者。

一种“只有现在的我才能做到”的冲动让她有些莫名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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