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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灭门
正值三月春风,寒冬离去,万物滋生,正是太清山景致最好的时候。从各处慕名而来的人不少,一些人是为了来游山玩水,而更多的是冲着那太清门而来。
太清门位居太清山青云峰,创立不过几十年,名声却是不小。而今天刚好是太清门门主穆万林的百岁诞辰。太清门素来不喜功利,不开门迎客,也不拒客,有不少人便是来赶这热闹的。
“让一让、让一让,诶。”一粗布衣少年拨开人群,踏着山门石梯一步两阶,从山底跑到半山腰,依然气息匀稳,不见疲态。
不过多时,少年已奔至山顶太清门前,绕到侧墙一棵树下,看四下无人,抬起右手,树上一节枝干竟向下生长,伸到那少年抬起的右手掌心。少年握住枝干,那树又仿佛活着般向上升起,少年扶着树枝腾空而起,握着这枝干就进了门墙。
“闵生,你又溜出去玩了。”少年刚落地,一女声从背后响起,吓得他一个机灵。
“三师姐。”闵生回过头,满脸堆笑的冲着那人。
被闵生叫做三师姐的这人便是穆万林座下三大弟子之一的【仁药子】叶知秋了。与闵生的一身粗布衣不同,叶知秋身着一袭白袍道服,这是太清门统一的装扮。不同的是袍上她自个儿用蓝线绣出的苦竹,这一来整个太清门便只此一件了。白底蓝绣花,更是能衬出她的美貌,不愧是美名在外的太清门第一美人。此时手上提着一篮子野蘑菇,正要送到后厨。
“若是被师父知道,你可又少不了一顿责罚。”叶知秋似是在教训,语气听起来却是有些温柔之意。
“师姐,我这不是在山上闷坏了嘛,今天师父大寿,你就别让他老人家生气了。”闵生知道师姐不会告诉师父,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好啦好啦。”叶知秋被这师弟逗乐了,也憋不出严肃的架子:“二师兄和几个师弟在前殿,你快快回房去换了衣服,今个访客多,去给你二师兄搭把手去。”
“遵命!”闵生学江湖豪士双手抱拳一拱,转身嬉笑着跑开了。
太清门前殿上,已聚集了不少人,有些人是特地前来贺寿的,太清门人正忙着安排宾客入座沏茶。即便对只是前来看热闹的散客,也是礼数周到。
“各位。”见来人已入座的差不多,太清门一人走上广场通知前殿的台阶上,正好可以让整个广场的人看到他。
男子服饰与别的太清门弟子并无差异,面容清秀若女子,顶戴冠带,腰间别一笛一扇,一副读书人的打扮,声音不大却能盖过现场的嘈杂,送入每一人耳中,可见修为不弱。
“承蒙各位抬爱,屈尊前来,敝门上下都深感荣幸,在此代家师谢过各位。”男子双手作揖,深鞠一躬,以表礼数。
“阁下可是穆门主座下二弟子,人称红叶书生的颜闻问颜少侠?”人群中站出一人,拱手还礼,似乎也不是一般游人。
“少侠不敢当,正是在下。”颜闻问朝来人再一还礼:“各位贵客远道而来,家师本想亲自相迎,可惜门中最近杂物缠身,实无法来与各位相见,在下斗胆替家师为各位接尘,望各位莫要见怪。”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
倒的确不是穆万林故意闭门不见,两天前,山下送来一封信,穆万林看完信,立马派大弟子白敬廷带着一干弟子下山。颜闻问听师父说是他师弟江万清的求援信,道是有仇家来寻,本想亲自前去,但是诞辰之日在即,太清山必有很多人前来,鱼龙混杂,为防万一,必须得亲自坐镇山门,派大师兄先行一步,待得事毕再行动身。
“家师虽未摆寿宴,但还是命在下为各位贵客备好酒菜,粗茶淡饭,不合口之处还望各位不要怪罪。”颜文闻一打手势,十几个弟子各端酒菜从后前殿走出,不一会儿各桌上便摆满佳肴。
道门一惯是禁酒肉的,太清门却不然,习武修道只是他们在世人前的表象,实则都是修【术】之人。
常人生来便有【命格】,只不过大部分人为【隐】,极少数为【显】,命格各自有各自的属性。例如命格为【木】者,则可照个人修为,驱动周身一定领域的草木的能量。若属【火】,则可驱动周身的火焰,以此类推。而驱动这能量的咒法,便称为【术】。【隐】命格者不可驱动【术】,在经过修习后,方可具备这一本领。
当今天子忌讳乱力鬼神,整个大越国境内,但凡敢言鬼神论者,皆入大狱,或是杀头,或是充军。由此,许多修【术】者,从不声张,也不当众施【术】,即使是太清门这样的术门大家,人前也只是习武修道,唯一不同是可以喝酒吃肉。各门有各门的门规,旁人不会跳出来干涉,正因如此,寻常百姓不知有【术】这一论。
来人中大多是来看热闹的寻常百姓,本就不在意能不能见到穆万林,饭菜一入席,也就顾自吃了起来。
颜文闻见外面已安排妥当,嘱咐了身边一门人几句,转身准备去禀报师父,忽然一声巨响从内院传来,紧接着接连几声爆炸声,顿时可以瞧见后院上空浓烟滚滚。
“不好,师父!”颜闻问一惊,一跃进到前殿,朝内院奔去。
前殿来客见状,也是无心吃饭,心中好奇心大盛,都想一看究竟,纷纷站起身,但碍于在别人地头上,不敢随意进人内殿,大多人只是巴着头往里头张望,与身边人议论纷纷。
颜文闻刚去不多时,席中突然一颗头颅飞出来,还未待人群反应,又数人惨叫着倒地,顿时人群炸了锅,惊呼惨叫声不绝,四散着各自逃命,推搡间又有人受伤倒地,广场上顿时一片混乱。
在场太清门弟子反应了过来,纷纷准备拔剑迎敌,可人群实在太过疯狂,难以锁定出手者,一时无从出手。混乱中几名太清门弟子被人砍伤,有几人已与敌人缠斗在一起,可对方隐藏在来客之中,既无统一服饰,也认不出共同点,很快又有几人在打斗间被人偷袭倒地。
逃命的人群疯狂涌向大门,眼看快到门口,突然一帮手持兵刃的黑衣人自门口冲杀进来,奔在最前面的十余人瞬间毙命,人群腹背受敌,无处可遁。
闵生刚到内院卧房,正准备更衣,突然听到外面爆炸声,赶紧跑出屋外,开门一瞬间,一阵刺鼻浓烟涌进来,闵生忙捂住口鼻,挥舞右手驱赶浓烟,隐隐看到外面有两人在缠斗,其中一人正是师父穆万林。
“师父!”闵生惊呼,一下冲了出去,知来者不善,准备向前帮忙。
“闵生,退下,此人不是你可应付。”穆万林口中说着,手上的招式可丝毫未缓,与对手你来我往的对攻。
闵生这才看清与师父缠斗之人,此人面看不过四十,正直壮年,面相凶恶丑陋,一身黑袍,袍子下面散出肉眼可见的黑气。能与师父穆万林打至旗鼓相当者,必不是等闲之辈了。
“哈哈哈,穆老头,都说你御木的本事是大越国第一,我一把火烧了你这青云峰满山烂木头,看你拿什么施展,哈哈。”那人邪笑着,身体周围的黑气越聚越浓,竟渐渐在背后凝聚成两个翅膀的形状。
闵生听到那黑袍人的话,忙向周围看去,果然,近处几棵树已被焚毁,周遭也看到不少火光,太清门内院外圈已是一片火海。几十个黑衣人正与太清门弟子们打成一团,太清门创派时间短,本就不到两百人,其中一些人已随白敬廷下了山,现在整个太清门加起来不过一百余人,分散在门内各处,突然遭敌人偷袭,已经死伤折损了不少人。
空中“嗖嗖”两声,几乎是同时,那与穆万林对峙的黑袍人右手突然向后一挥,一股黑气随之而发,在空中截住来物,两片晒干的红叶应声被打落。整个太清门能把红叶这等柔软之物当暗器使的,除了穆万林,便只有颜闻问了。
颜闻问刚赶到内院,一看情形,心里便已明白了七八分,当即怀中掏出两枚红叶向黑袍人掷去,破风声已是极微,没想到还是被对方发现了。
“闻问,你速去集结门人,结阵御敌。”穆万林使的是一柄木剑,虽不及寻常刀刃之利,却胜在轻便灵活,且其本就属木,心念带动木剑,出招已是随心所欲,剑势快捷迅猛,不让对方有对自己弟子出手的机会。
“是!”颜闻问知情势危急,忙冲入一旁混战圈,右手持笛攻入,强行在两帮人马中破开一道空间,指挥门人迅速结阵,分两人去通知剩下门人。
太清门以御木见长,本有这太清山做天然屏障,正是占据了地利,但此次遭遇偷袭,一把大火,满山的绿林已被隔在火圈之外,以太清门寻常弟子的修为无法在那么远的距离施术,只能以外家功夫对敌。
闵生此时也已加入战斗,太清门惯使剑,闵生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柄剑,站入阵中,与其余同门形成防守的阵型。
阵刚结成,双方还在对峙,前殿上的敌人已经杀到,将太清门弟子团团围住。
包围圈一成,敌方人数几倍于太清门,不知打了什么暗语,对方一齐冲杀上来,闵生本在阵末尾,形成围式后变成了最外圈。颜文闻指挥众人缩小阵型,使对方不少人被挤在包围圈最外围,如此一来,只要大阵不散,太清门人便不必以一敌三、四,至多以一敌二,又可以互相支援,以寡敌众之下,也不至于很快溃败。
刚斗得不多时,内院一侧冲入一群人来。细看来人,也是一身白袍,露在外面的首颈臂膀却都是木头,竟是些木头人。
二十余个木人手持长棍冲入敌阵,后面又跟随十几个身影,领头的是叶知秋,这一手【撒豆成兵】功夫便是她的拿手招式。此招以树种为引,施术聚灵凝成人型,以心念控制木人行动。以叶知秋现今的修为,同时控制二十几个木人已是极限了。
方才传出爆炸声时叶知秋正在后厨帮忙,刚准备带人前来查看,不料后方也有敌人偷袭,叶知秋领同门与他们打在一团,好在只是小股势力,人数不多,耽误了一会儿终是拿下了,又遇到颜闻问派来传信的两人,便急忙冲来支援。
木人不惧怕兵刃,除非劈碎,否则只要是施术之人不死,便能行动,可以补人数上的劣势。叶知秋使的是细刃柳叶刀,刀法是穆万林基于太清门剑法基础上所改,使起来轻盈灵动,更适女子或力弱之人修炼。由叶知秋使将出来,更是有仙女之姿态。
见叶知秋来援,颜文闻忙率众门人向她的方向突围,试图破解被围之急。
再看穆万林,虽已是百岁高龄,身形步法却不输青壮年,刺、劈、挥、斩,一柄普通的木剑使的是行云流水。
黑袍人相比穆万林,招式不及其快,但竟能以黑气凝成翼,固化为实体,这下便相当于以二敌一,双翼宛如人的左右手,彼此间配合之默契更胜于三四人合力。
黑袍人周身的黑气越聚越多,攻势也随之越发的凌厉,渐渐已占据上风,眼见穆万林即将不敌,一个后撤,已闪身到井边,木剑在空中画圈,剑身上蓝光涌动,一股井水如漩涡一般从井中喷出,随剑的指引舞动。
在旁弟子瞧见这一幕无不惊奇,即使是颜文闻、叶知秋等从小在门中长大的弟子,也未曾见过师父使过这御水之术。任何人,无论多强,都不能跨命格施术,此招一出,必引人满腹疑惑,但现在大敌当前,也无法分心去想。
穆万林挥剑画圈,水流也随之越发端急,剑尖一指,一道水漩涡便向黑袍人击去。黑袍人忙以双翼护于身前,黑气也在身前聚集,形成一面护盾。黑气与水流交汇的一瞬间,一股极强的气压朝周围爆开。水流尽数打在黑气护盾之上,只令得护盾矮下去几寸,便再无法推进,朝四周溅散开来。
穆万林再一收剑,水流又似有灵性般回到其身旁,如一条水蛇,在其周身环绕,身上的蓝光越发的旺盛,渐渐成型,凝成一只数米高的巨龟,周身蓝光涌动,罩有一股祥瑞气息。。
“哈哈哈,半只玄武而已,也敢在我少昊面前献丑。”那自称少昊的黑袍人解开护身之气,煽动双翼,双脚已腾空而起,黑气环绕化形,凝成一只虎身牛角的凶兽:“穷奇已择我为宿主,当年的仇,今日便连本带利讨回来!”
话音未落,少昊隐入穷奇之中,背后双翼猛动,身形暴掠而发,黑气自体内狂暴而出,袭向穆万林,远远看去,似如一只生有翅膀的老虎,实有猛虎扑食之态。
穆万林木剑立于胸前,左手两指抵住剑身,口中急念法咒,周身蓝光大盛,玄武之形越发的清晰,一时地动山摇,引得一旁打斗之人顾不及恋战,急稳身形,而那木人不受这些影响,几个黑衣人一时不备被木棍击倒在地。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水柱破地而出,紧接着又是几声轰响,数道水柱相继自地底喷出,拦得那凶兽穷奇无法直线行径,一路躲闪之下速度落缓,凌厉攻势瞬间化解大半。
穆万林凭借玄武之力强开水之命格,引动地下井水御敌,但毕竟不常施展此类法术,对【水】的见解远不及【木】,威力虽强,变招、精准等与御木时相比相差甚远。可常人之力又岂是穷奇这等凶兽的对手,纵使是穆万林这等高手,也不敢轻易正面相对,只能借助玄武之力与之相抗。
穷奇与玄武,乃是四凶对上四灵,此种等级的战斗,已不是太清门弟子等可以插手的了。在叶知秋指挥木人击倒数人后,剩下的黑衣人也反应了过来,挥舞兵器又冲杀上来。遭此一分神,太清门守阵也已经溃散,现各自为战,几乎都是以一敌多。
叶知秋本就不擅外家功夫,对付寻常武者尚可,来人都不是弱手,幸好有这【撒豆成兵】之术所召的木人傍身,心念一动,很快木人又结成阵。不少木人在刚才的混战中被砍成碎块,二十余个木人已不足半数,叶知秋此时已无法分得心神再次施术聚灵凝型,一下子比刚才狼狈了许多。
颜闻问右手以笛为剑,施展太清门剑法参杂自创棍法攻敌,左手持腰间折扇,扇面画有漫山红叶,扇背落笔【层林尽染】四字。看似只是一把普通纸扇,在颜闻问手中,却能化作杀人的刀刃。颜闻问便以这一笛一刃游走敌群之中,深陷敌阵面色却不慌乱,淡定从容,身形有如乐坊的舞者乐姬,出招间带有风雅柔美之态,却在兵刃与敌相触瞬间,爆发出摧枯拉朽的杀伤力。白袍上已浸染不少鲜血,谁能想到这外貌阴柔的书生,竟有这地狱修罗般的一面。
此时叶知秋已看到深陷敌阵的颜闻问,立时指挥木人朝颜闻问等人方向杀将过去。
而小师弟闵生,使剑也好,术也好,都远不及颜、叶二人,身边已有不少同门倒下,若不是就近有颜闻问吸引敌人,恐怕已死在混战之中。敌人可不会因为对方年少就心慈手软,又一人持枪攻来,闵生忙挥剑格挡,却慢了半招,眼见长枪已及眉目之距,一道蓝光闪过,一柄木剑已自后插入敌人胸膛,前胸露出半截剑尖,渗着鲜血,滴落在黑衣上。
那人被刺中心脏,身形一晃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便气绝当场。闵生惊的跌坐在地上,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师父。穆万林掷剑救了自己,此时已是空手在与少昊搏斗,没了兵刃,劣势更是明显了。
穆万林在少昊的猛攻下边打边退,战圈朝闵生所在的位置移动,闵生回过神来,忙起身想将师父的木剑从那人尸体上拔下,剑插的太深,拔出时带动血肉,大量的鲜血从伤口喷出,染红了闵生大半个身子。闵生顾不上被喷得满身鲜血,将木剑抛向穆万林:“师父,接剑!”
穆万林右手探出,眼见快要碰到剑柄,少昊猛一发力,一道黑气从身旁爆射而出,后发先至,打在剑上,凌空将剑打成了两截。
闵生心叫不好,穆万林也是反应迅速,忙伸回右手欲出下一招,手还在半空,黑翼已破开水盾,刺入穆万林胸膛。
鲜血顿时从胸口涌出,未待喘息,另一翼也劈至,从其肩膀贯入,压得穆万林右腿一软,一条腿跪了下来,矮了半个身子。
“哈哈哈,穆老头儿,不用担心,今天不光是你,玄武和你这太清门所有门人,都会下去陪你的,哈哈哈哈。”少昊从黑气中露出头,满眼尽是得意之色。
“你休想!”穆万林猛提一口气,左手握住右翼,右手握住左翼,运术召动木剑飞来,周身水流暴动,随着木剑一齐攻向少昊。
少昊离穆万林近在咫尺,双翼又被对方死死抓住,见挣脱不开,急忙解除两翼黑气的实体,但已经来不及逃开了。
穆万林这一招已是搏命一招,加上玄武之力,一瞬间能量急剧压缩又急剧释放,与黑气撞击后余波向四周爆涌。少昊即便有黑气护身,也被轰飞数十米,撞到内殿一栋屋上,霎时砖崩瓦裂,被埋在了下面。穷奇已凝不成实体,像灰飞的烟一样消散。
爆炸距离太近,穆万林自己也被轰飞,受伤极重,更不用说旁人,有些修为浅一些的已昏死过去,剩下的也在一瞬间失去了行动力,只觉脑中嗡嗡作响,意识恍惚。
闵生也被爆炸声震的昏了过去,迷糊中感觉有手指搭在自己额头,一股暖流自眉心流向全身,身上的痛感也逐渐消退。
“别动。”闵生睁开眼睛,正欲看清是谁,师父的声音传来,这才略一安心。
颜闻问和叶知秋也已站起身,颜闻问本身修为不弱,在爆炸瞬间运气抵御,很快便回复了心神。叶知秋在木人堆中,有了木人的缓冲,也是缓和去了大半的冲击。
“师父!”颜闻问昏沉中瞧见了穆万林,忙朝其奔来。
穆万林血肉之躯,正面受到了爆炸的冲击,整条右臂撕裂,已从肩膀被炸毁,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多处,都在往外冒着血。
穆万林盘腿坐着,面色惨白,脸上却无过多痛苦的表情,仿佛无痛感一般。左手两指点在闵生眉心,一道道蓝光顺着手指进入闵生体内。
叶知秋此时也已赶到近旁,见此状,不敢打扰师父,强忍眼泪从怀中掏出药粉,小心的撒在伤口处。
周围别的人也渐渐恢复过来,太清门弟子见到此景,忙提剑而来,挡在穆万林身前,为师父护法。黑衣人少了少昊这根主心骨,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半响,穆万林收回左手,蓝光流尽,一口鲜血喷出,颜闻问叶知秋忙上前扶起。闵生额上两指按压感一消,翻腾起身,见师父这般摸样,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闵生。”穆万林此时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闵生在。”一旁的叶知秋对闵生无奈的摇了摇头,知师父已大限将至,心中无限悲痛。
“闵生……”穆万林又欲吐血,忙运气压制。穆万林外伤的血已被叶知秋止住,内伤却已无法治愈。
“闵生,我已把体内的玄武之力尽数注入你体内,此力之强,非你当下所能驾驭,待得你下山后,尽快……去盼月湖,找我师弟江万清,个中原委他会告予你。”穆万林一口气强撑着,扶着颜、叶二人:“你二人带他下山,千、千万要护他周全,这是他的命数,也是天下苍生的劫数,唉……”
后方瓦砾突然蹦起,黑气汇聚,周围的空气都开始躁动。
“你们快带闵生走。”穆万林推开二人,朝着少昊的方向,背对着所有人:“太清门存亡是小,他若是死了,天下必遭大祸。”
“师恩无以为报,必谨遵师命,待将小师弟送至江师叔面前,再来陪师父一起身赴大义。”颜闻问心知即便留下,他师徒二人也万不是那少昊对手,师父拼死挡住少昊,让闵师弟去见江万清,必定干系重大,心中纵使再有不舍,一切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敢拖沓,跪地一个响头磕在地上,迅速起身拎起还在发呆的闵生,冲入敌阵向外突围。叶知秋也是跪地一磕,紧跟而上。
颜闻问左手携着闵生,速度慢了不少,叶知秋指挥着木人在旁策应。黑衣人见少昊没死,一下士气大振,提起兵刃上前围堵,眼见已没了去路。
“跟我走!”颜闻问将笛子衔在口中,从怀中掏出数枚红叶,往空中抛去的同时,带着闵生凌空一跃,左脚踏上一枚红叶,右脚紧跟而上,踏着红叶有如走楼梯一般几步上了房梁。
叶知秋平日里与颜闻问修炼的时候,就向颜闻问学过这一招【踏叶无痕】。叶知秋无法向颜闻问一样对树叶有如此精准的控制,但经过反复的练习,踏上这叶子却不是难事,颜闻问刚一跃起,她也紧跟而上,跳至房梁上。
黑衣人都是普通武者,不能施术,轻功不错的还是有的,一下十几个人也跳到房梁上。颜闻问只剩几枚红叶,见敌人就快追上,心下一横,一掌将闵生向外推出,闵生刚一腾空,颜闻问两枚红叶先后掷出,闵生见机踏上红叶,两部落在地上。
“快走,莫要辜负师父。”颜闻问转身背对闵生,一旁的叶知秋望了一眼颜闻问,没有说话,也是面朝着敌人的方向,不打算逃走。
闵生知道自己留着也只会是师兄师姐的累赘,抹了一把眼泪,向前殿跑去。
身后房梁上已是喊杀声一阵,叶知秋没了木人护身,仅凭一柄柳叶刀与颜闻问一起战斗。
闵生跑至前殿,前殿上尸身堆积,数百人游人、同门倒在地上,有的已是身首异处,景象相当可怖。血腥味充斥着鼻腔,闵生强忍着呕吐的感觉,捂着口鼻向前跑着。这里已在火圈之外,闵生试图施术驱动树木,谁知恶心感更加强烈,体内真气在经脉了蹿腾,感觉随时会破体而出一般,无法凝聚气来施术。闵生来不及多想,强忍着难受继续向山下跑。
跑到山下太清镇的时候,闵生已经是筋疲力尽,一路奔来跌跌撞撞,没来得及换下来的粗布衣上沾了不少山土,混着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闵生跑到街口,靠在角落里休息,刚才的大战加上一路奔波,体力早就透支。天色已经有点黑了下来,这个点正是晚饭时间,街上人不多,来往人都匆匆赶路。闵生怕有人追上来,瞧路边停靠着一辆马车,见四下无人注意,一下钻进了马车里。
进到车里发现礼拜是几口大箱子,原来是辆货车。闵生打开一口箱子,箱子里都是些衣物,闵生钻了进去,拿几件衣服盖住自己,盖下了箱子的盖子。
一安心下来,全身的疲倦与酸痛感一起涌来,枕着衣物很是松软,很快闵生就睡了过去。睡梦中,依稀听到人在讲话,马车也摇摇晃晃的开始赶路。闵生已经累得抬不动胳膊,不知马车是要去何方,也不多想,继续睡了过去。
第二章 落脚
一路颠簸,醒醒睡睡,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感到马车停了下来。
这一路休息下来闵生感到四肢软麻无力,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想到自己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周围都是些什么人,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
隔着箱子听见外面嘈杂起来,有人说话声,呜呜啦啦的听不清在讲什么。
突然,箱子盖子被打开,盖在闵生身上的衣服被掀了起来。
“呀——!!”一女孩儿的尖叫灌入闵生耳中,闵生吓的一下子弹了起来。
闵生正与那人面对面,女孩儿一身红衣,看上去不过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手里还拿着刚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正一脸惊吓的看着自己。
“婉儿,发生何事?”听到女孩儿尖叫,同行几名男子一下围了上来,有几个提着兵刃,看到闵生,也是心下疑惑,怎么平白无故多出一个人来。
“婉儿,这是何人?”发声那男子看似是带头人,看上去四十多的模样,此刻护在女孩儿身前,看着闵生,眼神倒并不恶。
“爹。”那被叫婉儿的女孩儿一手扶着那人胳膊,也看着闵生,脸上惊吓的表情已经退去:“刚女儿觉得冷,想加件衣服,谁知一开箱子,就见这人躺在里头,可把女儿吓的不轻。”
“小叫花子,你钻我小师妹箱子里是作甚?从实说来,不然可别怪我一刀劈了你。”婉儿刚说完,旁边一大胖子向前一步到闵生面前,手里一柄刀着实厚重,大身也比一般刀剑大出不少,能使这等兵刃,力气必然不小。
“去去去,你赶紧你一边去,别把人吓着。”旁边另一人上前推开那胖子,看着倒是面善不少:“小兄弟,你别搭理他,这胖子也就吓唬吓唬你,不会把你怎样的。”
那胖子听了,瞪了那人一眼,嘴里哼了一声。
那人没理他,还是朝着闵生。手上兵刃已经收了起来,想来是看到闵生那一身破衣,灰头土脸的,看着的确像是一个小叫花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小兄弟,你跟我说说你怎么会在我们车上?可是迷了路,还是……?”
闵生一时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万不敢说自己是太清门的弟子,脑子里在想着怎么编排自己的身份。
“小兄弟,你可有同伴或是家人呀?你这跟我们一路来,他们找不到你怕是会着急了。”那人见闵生不说话,也没着急,耐着性子问他。
“我……没有同伴。”闵生一路逃命,现在师父已是救不过来,同门遭到大肆屠戮,师兄师姐生死未卜,这大千世界,已无同伴了。
“那你的家人呢?家中父母兄弟?”那人边问边看着闵生的表情,盼能从表情看出点什么。
“我没有家人。”闵生这倒没在撒谎,他自小在太清门长大,从未听过任何关于自己家人的事情,听师姐说,是师父有一次外出,回来时便带回了闵生,但从未说过任何关于闵生身世的话。
那人还想再问点什么,闵生肚子咕的一声叫响了,算算已是好久没有吃过东西,舟车劳顿,自己早该感到饿了,只不过一路的紧张感与疲倦盖了过去,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饿了。
“行了。”带头那人一开口,那胖子和那另一人便退开一旁:“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闵生。”闵生犹豫了一下,想来告诉名字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山下人只知太清门,怎么会知道太清门中一个弟子的名字呢。
“闵生……嗯,不错。”那人一听名字,心中思量了一下,江湖中确实没有什么门派或大户姓闵,看着也不像撒谎,怕是真是一个走迷路的小叫花子。
“在下宗孝良,在沧州做点小生意。看这荒山野岭,指不定有什么歹人野兽,若不嫌弃,你与我们同行,一路也可互相照应,如何?”宗孝良见闵生孤身一人,若把他抛在这地方有些不落忍的,看这孩子也不像坏心眼的,不如就带回沧州,若愿意留下,便在府里给他谋个差事,若不愿意,给一笔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嫌弃不嫌弃,啊,不对不对,我……”闵生一下脑子卡了壳,说出来的话倒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就连那胖子也是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好。”宗孝良见闵生答应,朝着那问闵生话之人:“人杰,你带他去吃点东西,收拾收拾换身衣服。”
“好嘞。”宗人杰应声,去扶闵生下车。
闵生下了马车,跟着宗人杰走,这才发现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好几辆马车,二十来个人,此时天已有点黑,大伙儿正忙着搭帐篷生活造饭。
吃过饭换了身衣服,闵生顿时感觉人轻松不少,体内的异象已经好了很多。先前一路逃命,惊慌加上疲惫让闵生没来的及多想,现在想来,怕是师父注入自己体内的玄武之力与身体产生的排斥所致。现在身体正在慢慢适应这股力量,
太清门一战,闵生只受了点轻微的皮外伤,现在也已经开始结钙,收拾了一下,人倒是干净不少。
闵生听师父说过,下了山切不可让他人知道自己会施术之事,一旦被人瞧见,恐怕会遭来祸患,眼前也是寄人篱下,不妨就装成普通人,待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晚闵生在帐篷中睡下,外面有两拨人轮流守夜,一晚上也没什么事。
闵生就这么跟着大部队走了三、四天,一路上也熟路了不少。从旁人口中知道,宗孝良是沧州宗家的家主,那婉儿便是他女儿宗月婉。另两人,一人叫宗人杰,那胖子叫宗人熊,都是宗孝良的弟子,这次是随宗孝良外出办事,顺便也让宗月婉开始接触点家族的事情。
隔日中午,车队已经到了沧州城下。
沧州城门高立,城头挂着写有【沧州城】三字的大匾,城门口站着守卫,一见是宗孝良等人,忙不迭笑吟吟的迎进城来。
闵生在马车里向外张望着,果然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不是太清镇可以比的。沿街小商小贩叫卖着,往来行人不绝,热热闹闹的,看的闵生眼都花了。
“怎么样?我们沧州气派吧?”一旁宗月婉见闵生这幅模样,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人可比我们太清镇多多了。”闵生头也没转,这可是他第一次离开太清镇地界,第一次到大城市,不免兴奋。
“那是。”宗月婉听闵生这么说,不免有些得意:“沧州好玩的地方还多着呢,以后有机会带你去见识见识。”
闵生和她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路,一心都在看街边的风景,一路聊着看着,车队就到了宗府。
见是老爷回来了,一管家模样的老者带人迎了出来。
“宗佐,这位小兄弟叫闵生,是我路上遇见,你过几日帮他在府里谋个差事,好生照顾着。”路上宗孝良便问过闵生是否愿意留下,闵生一时也无处可去,心里盘算先留在宗府帮忙,日后再打听盼月湖所在。
“是,老爷。”那叫宗佐老者看了闵生一眼,既然是老爷带回来的人,必定是已经观察过了。
“老爷,世家大会还有半月便要到日子了,事情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一些细节还需要跟老爷商量。”宗佐凑到宗孝良旁边,声音压得很低,闵生离得近,正好能听到,心里不禁对世家大会有了兴趣,既然是大会,那必定热闹了。
“嗯,晚些再说。”宗孝良点点头,然后进了府门,后面人忙着卸货,闵生见了也赶紧上去帮忙。
饭后,宗佐帮闵生安排好了住处,是别院一个小单间,房间不大,比起以前闵生在太清山的住处却是大了不少。对闵生来说,能有一住处,一日两餐,已是满足。
活还没有安排下来,闲来无事,闵生便打了一盆水到房间,想要练习控制体内的玄武之力。
术这种东西,本质是对自然能量的控制,并没有固定的用法。能使出多厉害的招式,取决于施术者自身的修,招式会受可控制领域范围的限制,甚至施术者的对能量的理解、把控等,都会影响到招数的威力。比方说拿火来说,火焰的温度、成形、能量的压缩、走势、击出的速度、打击的精准度等,都是需要施术者来把控,修为越高的人,对火焰把控的就会越精细。
所谓的招式,只是施术者所想到的能量的用法而已。就像武功一样,施术者在发现能量的新的使用方法之后,会记录下来,通过反复的改良、锤炼,最终定下招式。而这种招式,通常称作【咒法】。在日复一日的反复练习中,更好的把控每一个细节,提升咒法的威力。
闵生尝试着引动盆中的水,可是努力了半天,水面也未有丝毫的拨动。体内感觉空荡荡的,并没有产生像驱动木命格时所产生的那种感应。
没有人指点,自己修炼本就是非常难的事,何况是一股别人注入自己体内的力量。要想融会贯通,找不到法门,再努力也只是徒劳。
看来想要掌控玄武之力,必须找到师叔江万清了。
闵生本就不是刻苦之人,想通此处,闵生便不再打算急于修炼御水之术,拿出刚路过柴房拿的一截木头,施展木法,想为自己削出一柄木剑,既可以修炼,又可以打发时间。
到了快晚饭时,闵生已经将木剑做好了,剑身长约1尺8,做的不算很细致,也无很精致的花纹,很是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粗糙,对闵生的修为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
木剑刚做完,有人来敲门,是领闵生去用晚饭的。
到了饭堂,已经有几十个人在用饭,不见宗孝良等人,闵生跟周围人也不熟悉,埋着头吃饭,饭中还揣了几颗枣在兜里,准备带回去吃。
“王家人来了,大家伙儿快去前厅。”饭吃到一半,一家丁打扮的人慌慌忙忙冲了进来,闵生还没反应过来,众人已放下碗筷往外赶,闵生也忙跟在人群后面。
前厅上此时已站了不少人,闵生站在人群中,勉强垫着脚往前看。
厅中两个人正在酣斗,一人是宗人杰,另一人是个青袍男子,应该是王家的人。
前厅另一边站着几十个人,带头的是一个黑胡子的中年人,看上去年纪跟宗孝良差不多,恐怕不是王家家主也是在王家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闵生看那在厅中打斗的两人,两人使的都是剑,打的不相上下,但其二人的剑法,在闵生看来,比起太清门的剑法可还差些。
闵生在旁看两人拆招,偶有出彩的地方,心中暗暗记下招式,再与太清门剑法比对,右手不自禁轻轻的在划动剑招。
“闵生。”一旁的宗月婉看到闵生,低声叫唤他。
闵生挤上前,旁边宗孝良等人也在,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招呼,转头继续看厅中的两人。
“这怎么打起来了?”闵生也压低了声音。
“这王家一直是我们的死对头,怕我们今年在世家大会上多了头魁,今日是带人来找茬的,那王家的儿子王文宣太咄咄逼人,人杰哥这才出招教训他。”宗月婉面带得意之色,定是觉得那王长渊断不是宗人杰的对手。
“世家大会是什么?”这王家既然会为了世家大会前来发难,可见这大会对各个家族的重要性。
“就是沧州城的四大世家比武呗,四年一次,夺得第一的家族不但能在未来四年里能作为沧州世家代表与官府合作,胜者还能去官府的雀宝楼任意取一件宝物。”宗月婉撇撇嘴:“四年前就是咱们宗家胜了。”
说话间两人又拆了二、三十招,两人还是难分伯仲。
见再战下去难以分出胜负,王文宣剑招突然加快,用上了狠劲,宗人杰忙收剑回防,连着退了几步。王文宣见宗人杰后退,一脚勾起旁边一张矮桌,踢了出去。宗人杰一剑劈出,将桌子劈为两半,一下木屑灰尘飘散,下一秒宗人杰突然向后一倒,摔在地上,痛苦的捂住胸口。
王文宣丝毫未有停顿,提剑就朝宗人杰刺去。宗孝良等人见状忙出手相护,两人相距太远,眼见剑尖就快刺入宗人杰胸膛。
一声破风声,王文宣忙收剑闪身,几乎同时,有什么东西几近贴着脸擦了过去,击在后面墙柱上。
王文宣不敢懈怠,忙举剑挡在胸前,怕再有暗器袭击。
这一闪身间,宗孝良等人已经来到宗人杰身边。鲜血顺着宗人杰捂住胸口那只手的指缝中流出,胸口赫然插着两支镖。
“卑鄙!”宗人熊见自己师兄中了别人暗算,气的破口大骂,提着自己的重刀便欲上前与其拼命。
“人熊,别冲动。”宗孝良看着徒弟的伤势,心中甚是愤怒,但眼下世家大会在即,不能再徒增损伤。
宗人熊气不过,但又不能违抗师命,愤愤的提着刀站那叫骂着。
王文宣没搭理他,还提着剑提放着四周,生怕再有暗器。一旁带头的王家家主王长渊看向那暗器打中的柱子,竟是一枚枣核,心中不禁一惊。方才他一直注意这宗孝良,并未见他出手。能将枣核打入这墙柱中,宗家何时藏有这等高手。
掷出这枚枣核的,正是闵生。
不过闵生靠的并不是内力,而是术。对于一个木命格的人来说,控制一枚小小的枣核是轻而易举,相差只不过是对于力度和方向的掌握。
刚刚那一下,威力比起闵生之前要大的多,出招后闵生也是一惊,莫不是玄武之力也能增加自己御木时的威力?
只是闵生对于方向的把握上还差了一点,不然恐怕王文宣此刻已经重伤倒地了。
“文宣,今日就到这吧。”今日宗人杰受伤,王家已是讨到了便宜,对方有高人在场,随没站出来发难,但若再纠缠下去,难保对方不出手,不如见好就收。
“宗老爷,今日我王家知你刚回沧州,特来问候。谁知你宗家如此待客,我家小辈看不过去,说了两句,你宗家居然拔刀相向,现在自己武功不济受了伤,可别怪在我王家头上。”宗王两家向来有仇,王长渊倒不在意多加一份,只不过这口上便宜还是要讨的,免得外面人传闲话。
“你放狗屁!”宗人熊一听,气的破口大骂。
“人熊,退下。”宗孝良面无表情,袖子一挥指向门口:“王老爷,请吧。”
王长渊听了,转身朝门外走。王文宣举剑步步后退了几步,确认没有了危险,这才收剑入鞘,随着王家人离去。
“师父,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宗人熊看着王家人离去,恼火不已。
“是啊爹,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岂不让人觉得我们宗家人都好欺负?”宗月婉看着宗人杰这幅模样,心中也是恨得牙痒痒。
宗孝良没有接二人的话,帮宗人杰止了血,示意旁边两人带他下去医治,站起身来:“不知是何方高人大驾光临,可否现身一见,也好让宗某一谢今日出手相援之恩。”
闵生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不过是偷偷施术出手,还打偏了,造成对方误会,心中不觉有些惭愧,微微压低了头,不敢做声。
说话间宗孝良已环顾屋内,并未看到有何可躲藏之处,半响不见回音,转身看向人群,尽是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弟子伙计,除了……闵生。
宗孝良脑中念头闪过,又被自己否决,一个这般年纪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一个高手?
纵使心中疑惑,也不能贸然发问:“既然阁下不愿现身,宗某不敢勉强,若是他日有用得上宗某的地方,宗某必全力相助。”
宗孝良遣散了众人,便带着宗人熊、宗月婉等人去探宗人杰伤势,走时又偷瞥了一眼闵生,心中又有了别的思量。
闵生自然是不知道,饭吃到一半也没吃饱,看现在这模样估计也没饭可以吃了,只能回房休息。
回到房里,闵生躺在床上,想到师父他们现在不知是生是死,心头略微泛酸,翻来覆去,到了半夜才睡着。
第二日一大早,闵生就被敲门声吵醒,开门一看竟是宗月婉。
“闵生,跟我走,我带你去练武场去玩儿去。”宗月婉今天穿着一身青色练功服,拉着闵生就往外走。
“诶诶诶,等我洗漱一番……”
闵生匆匆洗漱完,被宗月婉拉到练武场。
练武场场地很大,旁边架子上摆了不少兵器,宗孝良已经在指导宗人熊等人操练了,不少还是昨晚见过的熟面孔,唯不见宗人杰的身影,想必还在养伤。
“闵小兄弟,我宗府可住的还习惯?”宗孝良见女儿领着闵生来,走过来招呼。经过昨晚一事,虽说心里还有些不确定,但是事怕万一。正好女儿与闵生年纪相仿,遣她借游玩之名带闵生来练武场看看,倒也不显得特别突兀。
“谢谢宗先生收留,这里有吃有喝的,我哪会有不满意呢。”闵生没察觉到宗孝良对他态度的变化,心里只是很感激宗孝良能收留他。
“那就好。”宗孝良微微点点头,指着前面:“这是我们宗家的练武场,平日里就在这里练武。”
闵生顺着宗孝良所指环顾四周,周围一些宗家门人倒没有因为闵生到来而停下。
“闵小兄弟以前可有习过武?”宗孝良假意看着前方,冷眼里观察着闵生的表情变化。
闵生听他这么一问,不敢暴露自己身份,忙道:“没有,没练过。”
嘴上这么说,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经被宗孝良捕捉,宗孝良不动声色,转脸朝向宗月婉:“婉儿,你去演示两招我宗家的剑招,让闵小兄弟看看。”
“好的爹。”宗月婉一听有机会可以在闵生面前卖弄一番,从旁边架子上挑了一柄剑,开始舞动起来。
宗月婉年纪虽小,剑招却很娴熟,演示的招数中有一些闵生昨晚见宗人杰施展过,闵生又暗暗补了些昨晚忘记的剑招,手指又不自觉的轻轻划动起来。
宗孝良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细节,可既然闵生不认,自己自然不能说破。
宗月婉将宗家剑法一套演示完,招式到位,只是衔接略显不足,对于一个这般大的小姑娘来说,已经是不容易了。
“爹。”宗月婉双手提着剑柄,剑尖指地,等着父亲评价。
“嗯,招式不错,只是还差点变通。”宗孝良心思一转,又朝着闵生:“闵小兄弟可有兴趣与小女走两招,光看着可着实无趣啊。”
闵生听闻不禁心动,每家每派的功夫,一般都是只传内不传外,捂的严严实实,生怕别人学了去找到自家功夫的破绽。现在宗孝良不但让宗月婉演示给自己看,听这话还有意指点自己一二,当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好啊。”话一出口,闵生又有些犹豫了,自己会功夫的事可不能让人瞧出来:“刚才宗姑娘舞剑的时候我勉强记了几个动作,耍的不好可别笑话我。”
“哈哈哈,闵小兄弟第一次舞剑,有幸观瞻,哪会嘲笑与你,想我当年第一次握剑的情景,怕是还不如闵小兄弟呢。”宗孝良从架子上挑了一柄剑,双手递与闵生。
闵生接过剑,握着剑挥了两下,倒正趁手。
“那就请多指教咯。”宗月婉听闵生不会武功,心里想着要手下留情,又忍不住想在大家面前出出风头,摆出架势便准备出手。
“好。”闵生盘算着不要暴露自己本家功夫,将昨晚宗人杰的剑招与刚才宗月婉所演示的剑招在脑中走了一遍,也摆出一个和宗月婉差不多的架势。
“看我这招【雨打浮萍】。”宗月婉剑尖直指闵生,连着六剑,刺向六个方位,这几剑出剑极快,宗月婉一上来别使了全力。练习场的刀剑尖端都包着沾有石灰的布,倒不怕刺伤对方。
若是以太清剑法,闵生有好几种方法可以破解这一招,但眼下不能暴露本门功夫,刚学的功夫还未熟悉,一时不知道如何出剑,一下便被刺中三处,吃痛退了好几步。
“闵生,你怎么不出剑呢。”宗月婉刺了闵生这几下,倒不好意思了。
闵生尴尬的笑了笑,一旁的宗孝良微微皱了皱眉,莫不是此人真的只是内功深厚,对刀剑一窍不通?
同时又是好几个设想从脑中掠过,倒是没有急于下结论,准备再看看情况。
“再来。”闵生举剑,这一次准备先攻。
宗月婉再度摆好架势,一边闵生已经出招,正面佯攻,一个闪身到侧边,从侧面出剑,这一招正式宗家剑法中的【指东画西】。本来这招自正面攻来,后有八种变招,刚才宗月婉演示了其中的一种,闵生便也只记下了这一种。剑招是第一次使出,底子还是在的,这一剑击出,倒也颇具其形。
宗月婉对宗家剑法的拆解早已烂熟于心,立马招数一变,侧身迎击。
连着几招下来,宗月婉隐隐感到有些不对,闵生的使的招数虽与真正的宗家剑法还有些差异,几处招式衔接中,有一些似招非招的动作在里边,样子不见得有多漂亮,却是找不出破绽。原是闵生在这攻防间,不自觉使出了些本家功夫。
一旁的宗孝良看在眼里,太清剑法他是没见过,但这一两个动作间的精妙之处还是能看出来的,甚至有几个动作,在他看来,比宗家剑法原本的招式还要高明。这会儿他已经觉得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少年了。
闵生一共只记下了五、六招,将记得的招式尽数使了一遍,又打乱了顺序使了一遍,参入的太清门招式更多。宗月婉对拆解本家剑招熟悉,遇到别家剑招时变通不及,渐渐落了下风。
“闵小兄弟果真是天赋异禀,在下佩服。”眼瞧着再有几招宗月婉就要落败了,宗孝良忙出声夸赞。
闵生听闻,也停下动作:“宗家剑法奥妙无穷,我这胡乱耍了几招,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闵小兄弟若有兴趣,我便将这宗家剑法交与你又如何。”
宗孝良此话一出,旁边的宗月婉可就奇了,爹一向看中门派之别,武功从不教外人半招,今日居然说出这番话来,可当真古怪。
“这、这怎么可以。”闵生一听顿时有些无措,慌忙摆手:“我在你家白吃白喝,已经是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学你家功夫?”
“有何不可?闵小兄弟第一次使剑便展现出如此天赋,我宗家剑法若能到你手里,必能光大门楣,与我倒是益事。”宗孝良笑着看着闵生,旁边的宗月婉有些不乐意了,爹可从未如此夸过自己,不过碍于在闵生面前,哪好意思说出这话来。
“那可不行,光是我占了好处,我怎么能去白捡你这么大个便宜呢。”闵生一下急的脸都红了,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换别人早应下了,到底还是个孩子。
“呵呵,若闵小兄弟真的觉得过意不去,那可否能帮我宗家一个忙。”见闵生自己把话引到了这上头,宗孝良心里是乐开了花,脸上还是不动声色:“若是闵小兄弟愿意帮我宗家这一把,我这还有一套上次世家大会优胜所取得的【飞花若叶掌法】,赠与闵小兄弟当做谢礼。”
闵生对掌法倒无兴趣,可能让自己还了这份人情,那是一万个愿意:“宗先生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都不会不答应。”
“闵小兄弟年纪轻轻就如此义气,在下佩服。”宗孝良顿了顿:“望闵小兄弟能助我宗家去参加世家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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