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神道》——饮冰书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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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满长安道

大乾乾武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雪满长安道。

位居大乾东部的帝都长安城，如同一头沉睡的巨龙盘踞安眠于王者大陆的这一角。

长安城的穹顶，一场罕见的暴风雪席卷了整座城市，似乎在宣告着隆冬的到来。

如铅般厚重的黑云密布在长安城的上空，雨声、风声、雷声混杂在一处恍若魔音咆哮，让云野之下的大地都为之震颤。

“还真是热烈啊。”端坐在某个街巷路口的少年自嘲地笑道。

就仿佛这场风暴的到来不仅仅是寒冬的盛宴，同时也是他的仪式。

城外面海港口，四艘远道而来的破冰船一字横列在岸边，无数穿着蓝白相间，样式统一的军人分别在各自所属的战船前分两排站齐。

任是狂风吼，冷雨淋，这些士兵的身子就像是矗立在港口的雕像，纹丝不动。

一排滔天骇浪朝着港口袭来，却在将至未至之时忽然湮灭，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

居中靠右的战船甲板上，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的肩头，暗红色的披风随狂风怒舞，披风下是一身纯白如璞玉的战甲。

战甲上有无数道划痕，那是一个将领荣誉的象征。

锃亮的钢靴踩得踏板吭吭响，这时候一道横亘天际的闪电撕开空气，沉重的雷声惊落在每个人的心中。

电光一闪之下，又有三个与这个男人穿着一模一样服饰的男人从各自的战船中走出。

所有的士兵肃然起敬！

一同远赴长安的竟然有四位神都监名将！

不远处躲在侍者伞下的几位官员震骇得张开了嘴，他们是这里的衣食父母官，虽然比上普通平民身份自然要高上不少，但是若是要与神国将军级的这四位大人相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等他们迈步向前冲，港口上的小树林里忽然掠出一道人影，其衣袂翩跹，身子掠形横空而至。

林间树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还未传入众人的耳里，他就已经出现在港口前的夹道中。

“长安城禁军校尉陈云礼见过四位将军。”陈云礼屈膝半跪于四人身前，不卑不亢道：“敢问四位大人所来何事？”

最先走出军舰的一星少将眯起双眼打量了一番陈云礼，反问道：“你就是那个抛妻弃子鬻官爵的礼司部陈云礼？”

“回大人，下官已是禁军校尉。”

“哼！”只是轻微的一句冷哼，整片港口之上除了军舰上下来的军官外的人齐齐吐出了一口浊血。

陈云礼依然面不改色，丝毫不为所动。

“陈大人果真好本事。”少将从陈云礼的身边走过，冷冷道：“把那人的位置告诉我，然后你就可以带着你的人滚了。”

“大人……”陈云礼微皱着眉头犹豫道。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们四个的本事还比不上你一个小小的禁军校尉？”少将停下脚步，回头冷眼望向陈云礼，“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我辽海四虎办事从来不需要别人插手！”

“是！”陈云礼再次低下了头颅。

整座长安城浸没在狂风暴雨之中，而这骇人的风暴在陈云礼心中仿佛就是这四艘战船或者说是这四位从海外远赴长安的神都监将军带来的。

神都监，监神都，天下哪来的什么神都？神国倒是有一个，兴许对于武后一手建立的神都监而言，整片王者大陆都是他们的神都。

与此同时，一把亮银色的短刃出现在城里与外海相接的河道上。

手持短刃的人如履平地般行走在波涛汹涌的河面上，管它河水如何溅起，愣是湿不了这人的衣襟。

接着，又有七柄同样的短刃出现在城里的各个方向。

四位将军分别从长安道的四个方向走来，四道炽热的气浪从他们的脚下蔓延，但凡被他们走过的街道，沉积的雨水就像是沸腾了一样，迅速蒸发，而即便将军已经远去，被踏过的地面依然无法被雨水浸湿。

与相邻的街道杂糅在一起，格格不入。

若是有人能从上空俯瞰，定能发现这十二个人各自所前进的方向居然在某处的街巷汇聚成了一点。

十二道肃杀气息冲天而起，四道极强，八道次之。

无数的海军远远地围成了一个圈，除了这十二个人以外再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个圈里行走。

脚步声铿锵，雷声风声呼啸，雨声淅淅沥沥……

只有面包入口的咀嚼声与大口饮酒的吐息声显得十分不合拍。

最初出现在画面里自嘲的少年此刻正坐在空无一人的街巷里，不紧不慢地吃着先前从街边廉价买来的面包，现在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眼前几坛子尚未开封的美酒上，他的脚边还有三五坛喝空了的女儿红。

他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接下来会有什么极大的危险出现，或许他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因为他的眼里有酒，他就哪也不会去，更何况这还是那些跑路的店家送给他的。

唉……做了多少年的穷光蛋了，上一次这么痛快的饮酒还是在上辈子啊——此刻，少年真想如此感叹一句。

这名少年的衣装独特，竟然穿着三十年前从那一日起便被乾武帝何武后下令废除的古装长衫，这身黑白相间如同书法大家挥毫在宣纸上泼墨般的长衫一直拖到被雨淋湿的地上，一眼看去就知道与少年的身材一点也不符合，只是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身白色长衫穿在他的身上却是如此的风流写意，就仿佛冥冥中是为他定制的一样。

反常的不止一点，这件不合身却合神的长衫虽然拖在了积水里，并且时不时被雨雪侵袭一下，但令人惊奇的是，它就像是打了腊一样，任是雨水如何浸泡也湿不了半分。

长而整齐的乌发垂落到半腰处，一双崭新的布鞋踏在浅浅的水面上。五指修长，面容姣好，若非这一身奇异的服饰，乍一看到还真有些豪门少爷的气质。

少年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忽然自嘲笑道：“前世李太白，今生书白逸，长安城，本剑仙又回来了！”

第二章 大河之剑天上来

若是那十二个人运气好些，在此时赶到听见了书白逸的自言自语，他们一定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而且还会转身就跑，连头也不回的那种。

——谁不知道李太白是何许人也？三十年前开口诗篇提笔赋，纵剑三入长安城，败尽天下剑客，甚至有人为求诗篇千里迢迢只求一败，最终同时成就了剑仙与诗仙的名号。

这等人物哪怕是当今皇帝与武后见了也得小心翼翼地应对，哪里是寻常人可以接触的？

只可惜天地不仁，最亲密的朋友也会有背叛的一天，书白逸犹然记得那一日里身为其至亲好友的乾武帝与武后是如何煽动众人一同将他围杀的。

然而那些人谁能想到，三十年后的今天他又回来了……

直到他开启最后一坛酒酿，以辽海四虎为首的神都监十二人才刚刚靠近。

在最后一团面包咀嚼下肚以后，他端起散发着热气的黄酒，缓缓入喉，一饮而尽。

周身气浪最强的少将走到与街角酒家隔着一条街对望的屋顶上，双手负于后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如瓮中鳖的少年，从容不迫道：“久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却有些失望了。”

银色邪魅的面具下，书白逸微微皱眉，随即轻佻一笑。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何来的失望？”

“赵长岭曾与我说过，天下百年分合乱世，皆有先生身影，年少时私以为先生当是人中龙凤，举手抬足间便可迫山河震颤，如今一见不料先生居然半点修为都没有，如此实力即便是在我海军中也大有人在，想来赵长岭所言不过是另有他人罢了。”

“赵长岭……万里纵横羽林枪？”书白逸轻声问道。

“正是。”军装将领挺了挺胸，仿佛只是与此人相识便足以自傲。

书白逸忽然笑了起来，摇头道：“你在套我的话，我不会告诉你我是谁，至于赵长岭……或许在你们看来很厉害，但在我眼中他依然未成大器。”

书白逸缓缓起身，随之一起的还有他那故意压低显得有些沙哑的声音。

“大乾分合百年最终统一，难道不是那三人的功劳？可惜就算那人自己也没有料到昔日的好友竟然会为了一己私欲而谋害他，乾帝、武后……哈哈哈，好一对绝配。”

“放肆！”军装少将一声冷哼，周身建筑尽碎，“口出狂言！”

倏地！一杆周身深蓝，色深邃如汪洋的长枪出现在他的手中，“我且问你，身为前朝余孽，为何还敢在皇土下藏身多年，居于长安不退？”

书白逸微嘲道：“你都说我是前朝余孽了，我还有什么不敢？”

军装少将微微一怔，却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况且今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从百年前铁蹄踏平七国成就大乾，我居于何处又有什么不同？”

有道理。

这三个字在辽海四虎的心中同时响起，然而却没人能将它说出口。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见书白逸的衣袖忽然一抖，一柄支离破碎的红色断刃从他的袖间滑落至他的手心。

一股浓烈的杀气充斥了整个天地。

没有人注意到少将眼角上的皱纹又多了一条。

“出剑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答，因为我迟早会知道答案。”青衫客胸有成竹道。

军装少将的眉头再皱，发丝间甚至突然多出了几根白发。

“说。”

“世间修行者分三十六境，虽人人所修之法不同，但终究殊途同归，我想知道你朝的六位将军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虽然军装少将自己也是将军，但他知道这世人口中的六位将军并没有他的位置，只有位列三公六将的那六位传奇大将军才有资格。

“世人皆知，六位将军自然都是二十境以上的修士，否则也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

“长安修士多如狗，区区二十境又怎么坐得稳这种位置。”书白逸不紧不慢地说道，言辞之间流露之意显然是在表达对这个回答的不屑。

辽海四虎中人称“一虎”的将领微微一怔，虽然修行境界一共有三十六境，可身为一个修行者谁不知道从三十年前那人死后王者大陆上根本就没有超过三十境的修士，而今修为至高的乾帝与武后对外号称也不过才二十九境。

“难道你觉得这个世间还有三十境以上的人物？”一虎微讽道，“若是真有这等人物，这些年岂会甘愿当个无名之辈？”

书白逸不以为然，道：“你们十二人中，四个二十层以上的如意境高手，剩下八个全部都是跻身十五层以上的炼神境修士，连你们都有这般修为，那六位将军岂能只是几个如意境的饭桶？”

“哼……”一虎冷哼一声，开口道：“告诉你又何妨？六位将军各自镇守一方，自当是神国的中坚力量，位列第六将的常逢春将军都已经在五年前便已越过了二十五境，成为真正的银玄境强者，至于剩下五位自然只会更强。”

“鬼狂常逢春，哼……”书白逸略带不满道：“没想到这个视人命如草芥，动不动就屠城的看门狗也能修炼道这种境界，如此说来，此刻他至少也该进了二十六境了，连他都能有如此成就，怕是那三位指不定已经与你们的皇帝陛下平起平坐了吧？”

十二个人的脸色巨变，齐声厉喝道：“大胆！竟然敢污蔑当今内阁三公！”

“三公……位极人臣倒是出息了。”书白逸的眉宇之间忽然多出一抹愁容，轻声叹息道。

但在下一刻，这一抹稍纵即逝的愁容就被凌厉的杀意取而代之。

他双手放空，忽然合掌于胸前。

支离破碎到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断刃就像是知晓了他的心意似的，忽左忽右穿梭于十二道人影之中，忽而横亘天际，宛若红霞般灿烂。

忽然只听得一声厉喝。

“断刃残霞！”

接着是一声闷哼。

先前说话的少将倏地回头，脸色骤然发青。

这才刚刚开始，竟然就死了一位十六境的刺客！

难道他真如司首所言绝不是个普通人？混账！这究竟是谁收集的资料，竟然会将这少年标记成五境以下的普通人！

然而此时此刻他早忘记，便是他一开始也将书白逸当成了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断刃碎成无数飞花般的剑片，夹杂在雨雪之中让人无法分辨，剑片再闪，又一颗大好人头落下。

军装少将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一杆深邃而霸道的长枪倏地纵出。

一股蛟龙越海之气骤然升起！

这才是辽海四虎的实力。

可书白逸却只是随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圈，就轻易地接下了这一杆霸道的长枪，接着无名指与小指并拢，余下的三指捏紧枪头，缓缓一转。

涯海枪的枪杆居然断了！

断裂的枪杆中忽然迸出一股剑气，混着琐碎的木屑刺入了辽海四虎之一、这位少将的心脏。

“大哥！”三声怒喝惊起，三道杀气齐至。

可他们却连武器都还来不及拔出，就失去了意识。

书白逸右手捻住重归完整的断刃，仰首朗声：“大河之剑天上来！”

紧握于其手中的断刃骤然崩裂出一枚细小的碎片，这枚碎片未能像先前一样重新回归于断刃中，而是在空气中散去，彻底化为了尘埃。

遮天蔽日的乌云忽然被破开一个狭隘的缝隙，一道耀眼的强光从中降临。

剑气顿生！

书白逸轻轻举剑，强光与断刃相触，下一刻，剑光大盛。

风雪里竟然多出一柄横贯长安道的巨大长剑！

书白逸执剑，往前轻轻一送，面无表情地说出招式名称：“六道轮回剑。”

下一瞬，他的修为暴涨，直接从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变成了三十五境的剑仙！

随着这一剑递出，在余下六位手执短刀的刺客万分惊恐的眼神中，这三位威震一方的将军居然忽地迅速衰老而亡。

黑发转白，白发垂落，面上皱纹突起，眼中瞳孔神色丧失，下一秒，浑身上下除了一张人皮，居然全部丧失了生机。

大雪埋处，尸骨无存。

此时此刻，六名刺客再也提不起任何杀心，转身就掠形逃走。

可再快还能快得过他的飞剑吗？

咻！咻！咻！

咻！咻！咻！

六声剑鸣绽放，雨幕中多了六朵血玫瑰。

一剑出完，书白逸脸色苍白，又重新变回了毫无修为的状态，显然递出一剑就已经是他的极限，而断刃残霞也变得更加不堪，这柄昔日的圣剑不过在他的手中一共挥出手百次不到，竟然就因为承受不住他的剑压变成了如此凄惨的模样，难以想象书白逸通过“六道轮回”的功法而召唤来的前世修为究竟有多么强大。

但其本人却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开心，书白逸伸手轻抚断刃上新出现的缺口，平淡道：“同境之下，谁能接的住我李太白一剑？”

接着，又有些惋惜地叹道：“可惜了我这柄好剑，不知道还能再用几次……”

外围的士兵还不知包围圈里发生了什么，依然笔直地站在雨中经受着风吹雨打。

雨声中，清脆的铃音响起。

青衫客弯腰捡起来不知属于哪一位将军的通讯法器。

“林海！听着，现在你马上返航，情报处给你的信息有误，听到了没有！”

急促的咆哮声连成一串回荡在雨幕中，像是雨天最后的慰问。

青衫客将法器靠近嘴边。

“他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书白逸便将法器丢下了半空。

砰！

一声不大不小的落地声响起又消失。

就像是书白逸的人，仿佛没有出现在这个城市中。

就像是雨消失在水中。

通讯法器的另一头，被惊惧填满了脑海的官员面无人色，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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