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世剑歌》——醉淮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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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年

东玄天·临安镇·天宏武馆

临安镇是东玄千城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临近一个小城青阳城，背靠青阳山脉。

宽敞的院子里一群少男少女正在跟着一名武师打拳，他们以男女分成四列八排，此刻正在武师的带领下挥舞着稚嫩的拳头，他们年纪约摸十四五，但是力气已然不小，每拳打出都是呼呼生风。

诸天之下，玄力道盛行，这些孩子与常人不一样，是体内能够修炼出玄力的修行者，年仅十四五便有超越正常成年人的力气，身体经脉内流转的玄力更是能够摧枯拉朽的力量，教导他们的光头武师就是镇上的一位修行者，拳可裂石，掌可碎碑，而传闻中这片天地中修为极高的大能，举手投足间都可以翻江倒海，令天地变色。

在少男队列的末尾，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年正优哉游哉地打着拳，还不时地跟边上的少女说话，“珊儿，这光头整天就打这一套拳，甚是无聊，待会看我给你表演一套醉打金枝！”

少女娇笑一声，“别胡闹，爹爹说了学本领最重要的就是从一而终，拳打百遍，神通尽现，坚持下去方得大道。”

少年不服气道，“就这一套破拳还能有什么神通，我看是狗屁不通吧！”

少女失声一笑，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一声叫唤打断了她的话

“楚余枫，你又在干什么，叽叽歪歪说什么呢！”武师的拳头还举在半空中，就已回过头朝着少年怒目而视。

少年一惊，赶忙道，“没说什么，我打拳呢！”

站在楚余枫前面的一个少年突然叫道，“武师，他说你这套拳狗屁不通！”

“什么？”光头武师闻言，收手便朝着楚余枫走去，壮硕的身躯走过之处，厚实如墙的劲风逼得周遭的少年们连连后退，皮质的靴子在地上踩出沉重的声响。

楚余枫顿时面露苦色，这光头武师平时教导极为严厉，心眼又小，眼里容不得瑕疵，不许学徒出半点差错，上次他就是因为练习一套腿法不过关被他罚了十天的站桩，原本只有五天，仅因为在站桩式抱怨了几句就被加重处罚，这下被他听到这话，怕是又要吃点苦头了。

“好你个小兔崽子，不好好学本事，成天给我找事！”光头武师说着便伸手抓着楚余枫的衣后领把他提了起来，朝一边丢去。

楚余枫落在一旁的草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白色的习武服沾上了泥巴和尘土。

边上的少年们顿时一顿哄笑，其中就有刚刚出卖楚余枫的那个少年，他叫王雷，是镇子上王家的大儿子，王家并不是修炼世家，而是一个商贾家族，附近各镇的药材有一大半都要通过王家的药铺售出，虽然王家老爷子家财万贯，但是在这个修炼者横行的世代，没点手头上的真功夫还是上不了台面的，总靠钱雇佣也请不来长久的靠山，否则这么多年王家也不会仅仅龟缩在这个小镇上，于是乎王家老爷子便寄希望于这个大儿子身上，希望他能学成神通，将来也好掌舵家族走的更远些。

“哈哈，你们看他像条狗！”王雷更是出言嘲讽。

“不准用玄力，去给我举石墩三个时辰！”光头武师狠狠说道，“王雷你帮我盯着他，其他人休息。”

“好嘞！”王雷痛快地答应下来。

平日里王雷与楚余枫不对头，总是在明里暗里欺负他，而光头武师又收了王家不少恩惠，王雷和楚余枫的矛盾他看在眼中，此时自然要好好整治楚余枫。

“武师，楚余枫他不是故意的，你轻点处罚他吧。”与楚余枫私语的少女开口了。

闻言，光头武师顿时面露为难之色，少女乃是天宏武馆馆主林天宏的女儿林雨珊，林天宏就这一个女儿，平日里宠爱有加，他也不好太逆着她的意思，只好道，“哼，既然珊儿开口了我就放你一马，不过惩罚还是要的，这里的石墩和器具都由你收拾了。”

楚余枫咬咬牙，忍声道，“是。”

光头武师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林雨珊一个箭步跑过去扶倒在地上的楚余枫，虽说光头武师没用上玄力，但是毕竟是修炼多年的修行者，力道着实不小，这一下摔得楚余枫现在还是胸口发闷。

王雷见状，面露不快道，“珊儿，你看他这副模样，你还是别扶他了，小心弄脏衣服。”

“是啊，雨珊师妹你别管他了”王雷身后的一干少年附和道。

“哼，还不都是你害的！”林雨珊愤愤地瞥了王雷一眼。

楚余枫从小就是孤儿，被武馆馆主林天宏收养当做家里的杂役，和林雨珊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所以关系甚是亲密，此刻他被王雷欺负，林雨珊自然生气。

不过十四五岁正是少男少女春心萌动的时候，林雨珊一张脸生得如同海棠花般靓丽，自然深讨男孩子的喜欢。王雷从来对林雨珊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身边的男生多以王雷为首，自然不敢与他争抢，可楚余枫与林雨珊平日里却关系甚密，用王雷某个不识趣的随从的话来说，林雨珊哪怕是跟楚余枫挤在一个泥坑玩泥巴也不愿和王少爷一起喝茶赏月，这就令王雷大大地不快了，所以他处处都要为难楚余枫，他想要证明给自己心爱的姑娘看这个人不过是条虫子！

少年的心思总是这么简单而意气。

听到林雨珊的抱怨，王雷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却是狠狠瞪了楚余枫一眼。

楚余枫对上那双恶毒的双眼，只觉一股怒意冲上心头，泥人都有三分脾气，何况他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他咬着牙愤然道“王雷，总有我向你讨债的时候！”

“楚师弟好魄力，令师兄心里害怕不已呢，可你一个废物能干什么呢？哈哈哈哈。”王雷和众人大笑着走出院子，“两周后的武馆比试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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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火，似要焚尽着万里苍穹，也为这即将进入冰冷黑夜的大地带去最后一丝暖意。

微风拂过草地，青草摆动间跳动着夕阳的光芒，火红的余晖映照在少年的脸上，楚余枫此刻正躺在草地上，白皙的手遮盖住了双眼，指缝间隐约可见其黯然疲倦的目光。

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微微嚼动着草根，任由那苦涩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仿佛在品味着这人生的苦味。

十四年了，从他记事开始就生活在在天宏武馆，因为林天宏当年来到临安镇的路上捡到了他。小时候他听镇上先生说书，常讲到侠客在路边捡到孩子，然后将其抚养成人，并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以父子相称，孩子长大后又找到亲生母，解开这二十多年恩恩怨怨的故事，常听得人怆然泪下，好不感动。

不过现实却不是如此，林天宏并非什么快意恩仇，行侠仗义的大人物，也没有收他为义子传其本领的意思。这么多年来他在林家过得还算不错，地位比普通杂役倒是要高许多，干的活不多，还有和林雨珊一样大的房间，林天宏夫人柳荫一直对他不错，逢年过节都会买新衣裳给他，林雨珊有的点心也会给他备一份，还让他与学徒一起修炼，不过对他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至少不用像外面的乞丐一样整天为吃喝发愁，而且能够修炼让他比普通人起点要高了不少，因为普通人家承担不起修行高昂的费用。

谁不想出人头地呢，楚余枫也想有一天变成盖世大侠，手持神剑，脚踏五彩祥云，弹指间翻云覆雨，有通天彻底之能，然后娶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生两个大胖小子，闲暇之余跟儿子吹嘘老爹我当年把某某坏人打得屁滚尿流，如此人生岂不美哉。

可是不是任何人都是天之骄子，他楚余枫最大的本领莫过于......吃饭......他放开吃的话一个人能抵得上三个成年人的饭量，是个活生生的饭桶，连林雨珊都觉得他像是一头吃不饱的猪。

至于修炼，他表现出来的天赋则十分一般。这世界上的修炼者由筑基入门，筑基境分九重，内外兼修，一边要打磨身体强度，另一方面又要培养玄力，到达筑基九重后玄力在体内丹田形成玄元，方可进入养元境，养元九重天后玄力随经脉在体内游走贯通穴位，从而臻至灵枢境。

光头武师便是养元境的修行者，平日里在镇上也是横着走的存在，如林天宏这样的灵枢境修行者则是镇上各大势力要拉拢的强者，整个镇上也只有两位灵枢境的修行者。

而他楚余枫，他自嘲一笑，修行也是四五年了，到现在才堪堪筑基二重天，王雷和林雨珊都已经是筑基五重，比起来他就是一只龟爬的蜗牛，虽然嘴上说着要向王雷讨债，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没什么可能，只不过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而已，不过如果比吃饭的话......比吃饭王雷算个屁嘞！两个王雷大概都不是他的对手。

“嘿嘿，就知道你在这里”

一道轻巧的身影宛如蝴蝶般闪到楚余枫身边，不是林雨珊又是谁。她换下了习武服，穿上了淡蓝色的长裙，长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她站在楚余枫头顶的坡上，半弯着腰面朝下，白玉般的小脸上挂满笑容，一双有神的大眼睛正盯着楚余枫看。

楚余枫拿开挡在眼前的手，看见被夕阳余晖映得通红的少女的脸庞如鲜花般娇艳，盈盈目光好似湖水荡开圈圈涟漪，显得楚楚动人，不由得有些沉醉其中，竟毫不闪避的盯着林雨珊的美眸。

四目相对，少女脸上闪过一抹绯红，旋即直起身子娇羞道，“你这样盯着人家看作什么，这般轻薄我可不理你了！”

“这哪里是轻薄，我一没动手二没动嘴的，就是看了你几眼，顶多算是眉目传情”楚余枫目光躲闪，显得有些心虚。其实他是不敢这般盯着林雨珊看的，只是刚刚有些痴了，忘记了尴尬而已。

“呸，谁要跟你眉目传情啊，你这人平日里尽沾花惹草，我巴不得离你远些呢！”林雨珊嗔道。

“尽胡说，我什么时候沾花惹草了。”楚余枫辩解道。

林雨珊秀眉微扬，“哦？我之前听说有人给百花楼的丫鬟翠儿送了一支簪子呢，近日杨家的小姐还戴了新的镯子，也不知道是哪家少爷送的呢？”

楚余枫脸色一变，暗叫不好。

“听说这些都是一个人送的呢，你可知道是谁啊？”林雨珊笑着问道，只是这笑容在楚余枫看来有些可怕。

“不知道啊。”楚余枫讪笑两声，只觉得自己额头上正在冒冷汗。

林雨珊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哼，你敢做就不敢认么。”

楚余枫苦笑道，“你可别误会，翠儿是因为上次我被镇上流氓追着打时她帮我掩护了一下，我为了报恩才给她买的，杨家小姐的镯子就是被这帮流氓抢走的，她许诺我追回镯子就给我三十俩银子的报酬。”

林雨珊一愣，诧异道，“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楚余枫挠挠头道，“上次你去逛街看中了银兰坊的一根银簪子不是，就想着买下来当做你的生辰礼物了，这么多年都没送过你什么好东西，总觉得有些愧疚。”

林雨珊只觉鼻头一酸，“怪不得那天回家鼻青脸肿的，你真傻，我又不要你什么东西，平平安安就好了，簪子我想要就会跟娘说的，何必整的一身伤。”

“想让你开心一下嘛，最近看你越来越不喜欢笑了”楚余枫笑着，伸手摸了摸林雨珊的小脑袋，温柔的说道。

“还不都是王雷那个家伙，最近老是缠着我，阴魂不散地，上次还说要找机会上我家提亲，”林雨珊面露无奈之色。

“王雷这家伙简直欺人太甚，”楚余枫目光冷冽，一提起此人心中便涌动着怒火。

“对了，”林雨珊面露担忧之色道，“两周后的武馆比试你还是别去了，王雷肯定要趁机下狠手对付你的，他已是筑基第五重，你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楚余枫认真地说道，“那我也得去，打不打得过是一说，总不能让人看扁了，而且即便我天赋寻常，但是林叔说过勤能补拙，我努力一下未必没有希望，还有时间呢，就算打不过他，我也要让他付出点代价，而且，我不会让他娶你的，他这种癞蛤蟆才配不上你呢！”

他笑着拍拍并不厚实的胸膛，动作像是牵线木偶般略显滑稽。

林雨珊一怔，旋即露出笑容，“我相信你能办到的。”

夕阳下，少女笑望拍着胸脯的少年，嘴角微动如青虫私语又如纸鸢诉说终生的誓言，两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上透着悄然的心声，在风的掩盖下偷偷地飘向远方。

第二章 提亲

天微亮，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山头，僻静的山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声

鲜有人影的山中，一道人影正在模糊地抖动，隐约可以听见阵阵拳风的闷响声，拳风所过之处，雾气都是被缓缓的吹散开来。楚余枫在雾中挥舞着小拳，稚嫩的脸上汗水流淌，表情却格外地认真，一套平淡无奇的拳法已经被他练得收放自如。

武馆里一共有四个武师，光头武师教拳脚，另外三个武师，一个教身法，一个教玄力的运转法门，最后一个教实战，修行者要修的不止是武功，武功只是基础，旨在强健体魄，就好比读书先学识字，而后是修行玄力，玄力可以让武功的威力提升数个档次，这种奇特的能量运转于人体的奇经八脉内，只要加以引导，就可以与身体产生共鸣，从而加强人体的各方面能力。

而实战同样是很重要的修炼，只懂得武功和玄力的运转却不知如何临敌应变的修炼不过是纸上谈兵，终究无法发挥其作用。

楚余枫在去年的武馆比试中落败，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叫做略逊一筹，其实对方只出了一招最基本的冲拳，他就像狗一样摔下了台，他脑中根本没有什么招式和经验，从小他就连打架都没赢过，对方拳头挥来的一瞬间他脑中想的还是昨天晚上吃的猪肘子，连抬手招架都慢了半拍，气得一旁观战的林天宏当场把椅子扶手掰断。

不过用林雨珊的话来说这是因为他平时偷懒所致，他平日里喜欢游街串巷，一旦做完自己杂役的活就到街上闲逛，至今还欠着卖糖葫芦的大叔几枚铜板，闲余的时间他也不拿来练功，自然是技不如人，这些年来勉强能够算作修炼的也许只有砍柴，砍过的柴倒是比人家打过的拳要多。

可是现在不一样，一个人在世上能拥有多少珍贵的东西呢，他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林家对他来说是最贴近亲人的存在，尤其是林雨珊，他更是视若珍宝，当有人要抢走狼的最后一块肉时，即便它是一头没有利齿利爪的幼狼，也会暴露其凶狠的本性，而王雷无疑是触及到了他的底线，逼他磨砺自己的爪牙。

楚余枫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挥动着拳头，这种长时间带着玄力运转的练习给他带来了沉重的负担，激烈的喘息预示着他的体力即将到达极限，从身体内传来的阵阵酸痛和疲倦折磨着他的精神和躯体，可他也很明白如果不突破极限就不会有明显的提升，想得到多少就需要用同等的代价来换取，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一脚踏出踩实在土地上，楚余枫刚想出拳就感觉体内那股疲倦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席卷他的全身，腿部首先支撑不住，如同被抽空了力量般，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栽倒在地上，剧烈的心跳声和激烈的呼吸声在他耳边不断放大，与此同时，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要出来一般。

“这就是极限了么”他心里这般想着，下一秒，他脸色突然变了，因为他明显地听到了，与自己那剧烈的心跳声不同的，第二个心跳声。

“这是怎么回事？”楚余枫心里顿时有些发冷，他能感觉到那有力的跳动声的背后仿佛有着什么东西通过他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一股震颤直达他灵魂深处。

数百米外，一道在薄雾里盘坐着的人影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紧紧地盯着百米之外的雾里，那里刚好是楚余枫的所在之地，数息之后，他手指微曲，一道细微不可见的精光从他指尖射出，没入雾的深处。

楚余枫惊诧了数秒，忽然间只觉体力在快速的恢复，那不属于他的心脏的跳动声也慢慢地减弱，逐渐消失而去。

“体力怎么会恢复得如此之快？”楚余枫感受着身体内重新回来的力量，诧异万分，“这心跳声是什么，难道是我听到了什么地下妖兽的声音？”

震惊缓缓在他心中扩散，但是没来由地，他想要忽视掉这个问题，像是走错房间的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关上这扇错误的门。

“算了，暂时也想不明白，不想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去帮忙做饭了。”这般想着，楚余枫迅速从地上爬起，朝着山下飞奔而去。

“楚余枫，你跑哪去了，快来帮我烧火。”一个声音从厨房传来，视线拉近，只见一个身材略显臃肿的年轻人正吃力地半蹲在灶台之下。

“来了来了”楚余枫小跑着从门外进来，他身上的汗水还未干去，却也顾不得换衣服，直接上来帮忙。

胖青年把烧火棍递给楚余枫，起身去取身后桌上的生馒头，臃肿的身材在这狭小的厨房里连转身都变得困难。

胖青年名唤杨有德，是林家唯一的厨子，他岁数比楚余枫稍大，有二十岁，然而一身厨艺却是令人惊叹，他的厨艺师承其父，他父亲曾是镇上有名的厨子，年轻时在大都城的大酒楼中学过几手，回到镇上几年也是混的风生水起，只不过正值壮年之际，大病缠身，离世后丢下孤儿寡母，杨有德知母亲近年来身体不好，年少便出来赚钱养家。在林家这数年来厨房只有他和楚余枫，两人性子都是直爽大气，相处得倒也极为融洽。

“你这一身大汗是做什么去了，”杨有德好奇道，“莫不是练功去了？”

楚余枫说道，“你倒是猜得挺准。”

杨有德眼珠一转，“你这人生性懒惰，我来这里三年都未曾见你练功，今日事出反常必有原因，我猜猜，怕是和小姐有关吧？”

楚余枫失笑道，“你这人肚子大，心思怎如此细腻，我心里的事怕是少有瞒得过你的。”

杨有德笑道，“那倒不至于，只是我虽然是个厨子，也需懂得察言观色揣度人心，不然在你们修行者横行的天下怕也是活不长久。”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刚刚夫人身边的丫鬟来提热水，听她说今日王家少爷要上门来提亲。”杨有德正色道。

“提亲？”楚余枫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诧异道，“珊儿才十五岁，对于修行者来说尚未到谈婚论嫁之时，哪有现在来提亲的。”

“未必，小姐虽然年幼却是个美人胚子，修行天赋也是公认的出色，好东西当然要趁早抢，王家是生意人脑子精明得很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要赶在其他家公子前下手。”杨有德解释道。

楚余枫顿时心里一紧，当下捏紧了拳头。

杨有德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慌张，老爷也是未必会答应的，修行者毕竟不比普通人家，婚姻大事也不像我们俗世这般简单，王家再有钱也只是个普通人家，王家少爷若是没有过硬的修为，老爷也是瞧不上的。”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不过，”楚余枫苦笑道，“王雷的天赋在这镇上是数一数二的，这点都是有目共睹的，我担心万一林叔真的把珊儿许配给他，珊儿一定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的不只是她吧”杨有德幽幽地说道

言直如刀，一刀见血

楚余枫默然不语。

杨有德把馒头全部放置好后，盖上了锅盖，忽然道，“我只是个厨子，我只想赚点钱让我娘能过上好日子，楚余枫，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楚余枫摇头道，“我不知道。”

片刻后，杨有德笑了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你们就准备点银子私奔，我给你们打掩护。”

他拍着胸脯，一脸慷慨，大有义薄云天的气概。

“多谢。”楚余枫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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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宏武馆

大堂之中，威严男子高居首座，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从容端庄的妇人带着笑坐在他的身侧，仿佛倚着猛虎的蔷薇。威严男子便是这里的主人林天宏，妇人则是其妻柳荫，他们身后站着紧张的林雨珊和低头的楚余枫。

客席之中，一位穿着绸缎袍子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壮硕少年依次而坐，两个布衣穿着的仆人低头站在他们身后。男子是王家家主王丰，身旁的少年便是王家少爷，王雷。

“咳”，林天宏轻咳一声，对着王丰拱手道，“不知王兄此次造访所谓何事？”

“呵呵”王丰也是笑着拱手回应，“林馆主，我王家向来与林家交好，这些年来也是互帮互助，此次前来，想必林馆主也是知晓我的来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令嫒虽未到当嫁之龄，但是一门好亲事，一定要趁早，我此次便是来给犬子提亲的。”

楚余枫拳头紧握，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想不到杨有德说的话却是真的，王家上门提亲，显然是仗着家里财大气粗。少年的心里涌起一抹无力感，如果自己是个天赋优秀的修行者，此时一定会站出来大喊一声“我不同意”，可是他什么都不是，他没有背景没有实力，只是一个林家收养多年的孤儿，他什么都办不到。

那抹无力感直达心底，如同踏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他想咆哮想要挣扎想要改变这一切，可是他只能静静地站着，站在黑暗的角落里，仍由心底的痛苦荆棘般蔓延。

林雨珊银牙紧咬，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姣好的容颜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紧张与那一丝恐惧。

事情已经被摆到了桌面上，那么也就只有两种结果，成，或是不成，而这一切，都要看林天宏的意思

王雷看了楚余枫一眼，嘴角微扬，目光中有一丝得意

“楚余枫啊楚余枫，凭你也妄想与我抢女人，我今日先下手为强，看你那拿什么与我斗。”

他的唇形落在楚余枫楚余枫眼里，楚余枫身形一抖，如被针刺。

王丰的话带来一片沉默，林天宏粗眉微挑，没有立即答复，柳荫脸上仍旧带着微笑，却看不出这笑容背后究竟是何想法。

沉默半晌，林天宏缓缓开口道，“王兄看得起我林家，我林天宏在此谢过，不过此事我却是不能答应。”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然而楚余枫和林雨珊对视一眼，当下都松了一口气，而王雷的脸色则是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形势似乎突然反转了过来。

王丰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脸色变化，仿佛对于林天宏的拒绝并不感到尴尬与诧异，只是问道，“哦，这是为何，林兄有何要求尽管提，我王家力所能及的一定满足。”

林天宏摆摆手道，“王兄误会了，并非是我有什么要求，而是我辈修炼之人，婚嫁之事并非全由父母做主，修炼先修心，这等大事要顺从自身心意，否则会便会心境不稳，难以精进，珊儿目前年纪尚小，还不算正式踏入修炼一途，自然也是无法真正的体会到自己的本心，所以这种事目前我们都是无法决定的。”

“原来如此”王丰点点头，“林兄乃是修炼之人，对于这等事情自然是比我等凡夫俗子要精通得多，我先前不知，冒昧提亲，倒是显得有些唐突无知了。雷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林叔的意思便是要你自己争取，你可得下点苦功了。”

林天宏一笑置之。

王雷立即正色道，“是，我一定不负爹和林叔的期望，努力追求珊儿。”

“好个林叔的期望”楚余枫心里暗暗冷笑，“王雷你脸皮未免也太厚了点，林叔可没有表态让你追求珊儿。”

一直未开口的柳荫忽然开口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让厨房备点酒菜，今晚王老爷和令郎便在这里用餐吧。”

“呵呵，我们就不在贵府继续打扰了。”王丰对着林天宏一拱手，“林兄，告辞了。”

林天宏旋即起身送客。

楚余枫望着缓缓远去的王雷，脸色阴沉，在对方转身的瞬间他看到了王雷眼角延伸出来的冷意和戏谑，就像是利刃般狠狠地扎进他的血肉之中，他深深地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那握紧的拳头的双手仿佛更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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