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铸九九》免费试读_桃溪v5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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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井水塘边

意外总是意想不到的来到，但是又有那么几分必然，它来的时候我们的态度决定一切。

这是一条正在建设中的高速公路，但整个工地似乎看起来并不繁忙——在一片平坦的长条状工地上，两台压土机缓缓的来来回回不厌其烦的操作，压出一条条绵延长长的平整的黄土印记。

正在此时，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从压土机旁飞驰而过，把压土车司机牛老大吓得一跳，等牛老大回过神来，自行车早已远去，“我说你小子，每次就不能慢一点？“牛老大脑袋伸出驾驶室朝前叫喊。

之后他索性停下压土车，打开车门，下车，掏出一盒香烟招呼另一个司机下来，“老二，来拔根烟。”径自来到路边美美的享受起来。

“你说这小子每个星期骑这么多路也不嫌累啊！”牛老大那个大脑袋直摇晃。

“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都只看到他一个人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牛老二瘦麻杆样的身子吸烟吸的来回直摇晃。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战战兢兢的上高速公路，我们把他吓哭的事情呢，这娃真实诚啊。“牛老大喷出一鼻烟，哈哈大笑，露出一嘴大黄牙。

“嘿嘿嘿。。。听他那次讲，他在北岗高中念高一。你想想北岗镇在最北边，他家新咀镇在最南面，沿着这条高速公路都要38公里，若是走国道至少50公里，孬子才不走这条路。就这样他要骑2个小时，不容易啊！“牛老二说完长吸一口烟，那瘦陷的颧骨扁的更加厉害。之后缓缓喷出，感觉快活似神仙。

“这条路人少、路平，好骑。又刚好年初刚刚动工，需要4年时间完工，跟他高中三年完全对上了。哎，骑两个小时，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牛老大想起了家里的俩个娃，情绪瞬间有些低落，不知道家里是不是一切都好？

两人默默把烟抽完，继续“压马路”。

快到村子附近时，周小川降低了车速，抬头向左看了看前面与高速公路斜交约30度的通向周屋的那条石子路，隐隐约约间整个田野里只看到4个人——就在两条路夹角区域的一水塘边上站着一个大人和三个小孩，“中午还有人干农活啊，真是奇怪。”小川如是想。之后他一摇三晃的握着自行车龙头，继续骑行，然后拐进周屋石子路。

石子路与高速路交叉的地方路况很不好，小川慢悠悠的骑了一截，突然就听见“咔擦”一声，二八杠“忽”的就停下来了，把周小川害的向前一蹭，心里也吓了一大跳，“我靠，这力的惯性真他妈强！”他忍不住咕哝道，也不知道刚刚上高一一个月的他是怎么知道力的惯性的。

小川低头一看原来是车子链条掉了——这二八杠看起来有九成旧，似乎有些年头了，加上年轻人又不爱护，时不时的就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在在建高速路上飞速骑行链条反而不容易掉，而到了村里石子路上，石子铺得少，这路就坑坑洼洼的，只能缓速慢行，当然这链条就跟不上趟了。

“虽然影响不大，但是架不住链条光掉啊，也真是个麻烦事情，回去就彻彻底底修理修理它，现在装上它再讲。”小川如是想到。

于是他下车撑起脚撑，把部分链条对上前面的飞轮，轻轻的向前转动脚踏，不一会链条就装上了。他又朝后叉向后方向猛地踹了两脚，随后轻拍座凳，从容跃上，一副说不出的轻松模样。他一面唱着歌，一面打量着四周，就好像18年没见过似的，贪婪的呼吸着村子里的每一丝空气，感觉除了树少了点，房屋破了点，其他的并没有什么改变。

“咦，奇怪，刚刚那塘边上明明四个人的，怎么现在只有两个了”，周小川感到很诧异，而且隐隐约约间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还在拉拉扯扯，更是奇怪！小川疑惑的晃了晃脑袋，又猛的一拍脑门，想起了那年发生的事情来，就猛的停下自行车，把书包扔在路边上，跨步石子路边的宽水沟，沿着田埂飞速奔向印象中的井水塘边。

跑到一半——剩下大概不到100米的样子，突然就听见“扑通”一声，井水塘边最后两个身影也不见了，周小川端的是睚眦欲裂，拼命狂奔，也不管阡陌交错的田野适不适合奔跑，10多秒后，赶到塘边，就看见一个小姑娘渐渐要沉下去，周小川迅速扒掉自己的衣服，只留下一条裤衩就跳下井水塘，游向那个溺水的小姑娘。

顺利救上岸，万幸的是小姑娘并没有昏迷，小川把她搭在膝盖上吐了几口水，一看其没有性命之忧，准备跳下塘再救下一个，哪知道这小姑娘拉着小川的手就是不肯放，“乖啊，不要怕！哥哥去救其他人！”小川轻轻拍着小姑娘紧握的小手，然后轻轻准备推开。小姑娘亦盯着周小川一会儿，却慢慢自己松开了。

在井水塘里搜寻了很久，水深不见底，一直也没搜到另外三个人，最后筋疲力竭，他就放弃了。毕竟他不是专业的，水下憋气憋不了那么久，井水塘又那么深，哎！只能说是天意如此。

上岸后拿出一件外褂稍微擦了一下身子，穿上剩下的衣服，然后问小姑娘：“那三个是你什么人？”

”妈妈和弟弟妹妹。“小姑娘声音很小，似乎还没从噩梦中醒过来。

”走，我们去找人来救他们。“周小川没说找人来捞他们（小川知道一般人5分钟不呼吸就不行了，更何况现在都10几分钟以上了），也没有多问具体情况，就牵着小姑娘的手骑车回了家。

回到家，把有人在井水塘溺水这件事告诉周母，周母吓了一大跳，急忙拖着小川带着小姑娘，忙不迭的赶紧跑向村书记家。小川家在周屋西坳里，村书记家在周屋东岗上，相隔有300多米，之间不规则的住着几户人家，中间则是那条不规则的“村里公路”，期间遇有大嘴周三婶问：“凤玲，你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去啊？”

“小川在放学的路上看到有人在井水塘淹死了，我去跟书记讲下子！”周三婶也是惊诧不已。

七拐八拐到了书记家，告知这一切。姚书记到底是个村书记，仔细问了周小川具体情况，然后用家里的固定电话报了警。“前面带路！“姚书记对小川说到。

周屋生产队在恒塘村的最北边，分三组，沿着村子石子路自北向南分别是方屋，周屋，周坂（姚书记和周小川家都在中心周屋组）。

一行人沿着村里石子路一路北行，一直到岔路，岔路向北转东过姚坂村琚祠村就是金铺乡，岔路向西边是一条新修的通向镇子的石子路，这条石子路之前小川扔自行车的那条路。在小川看来这条路就是书记们的政绩工程，当然这是后话。

沿着石子路向西走了200米，再跨过水沟，沿着田埂走向井水塘。石子路的北边这一片都属于另一个乡镇金铺乡的姚坂村。

一行人到达目的地，姚书记一望这一片深水塘，叹口气：“这塘至少有2层楼深，只能等民警过来了！”

周小川却知道在建的高速公路就近取材（土方），就连隔着几千米的恒塘都被挖空了，更不要说离高速公路这么近位置这么好的井水塘了。当然对于当地政府来讲，能储更多水又能增加村里财政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等了小40分钟，三个民警开车赶过来，而这时井水塘四周乌压压的一片，围满了人。三个警察商量了之后，一个胖胖的民警让所有人都往后退一点，防止有人失足落水，然后和一个四五十岁的民警到事发地点问明情况，另一个年轻一点的民警则联系打捞队。

从小姑娘断断续续的话里，大家才知道她叫许丽丽，今年八岁，姚坂村方庄队的，在姚坂小学上一年级。这上面这一段话说的都很正常，重点的是后面的这一段话：“我妈带着我和弟弟妹妹，到外婆家去，走到这个塘边个就停下来着，然后妈妈把弟弟妹妹扔到了塘里头，我死都不干，最后我妈就拉着我一起跳下去，我在水里头拼命的拽开，然后这位哥哥过来就把我救起来了。”

“我跑过来之后，就看到她一个人在塘里挣扎，就跳下塘把她救起，之后也下水搜寻了几分钟，但井水塘太深了，根本搜不到。”周小川如实跟民警说到，小姑娘这时也轻轻点了点头。

“这不是许孬子家那大丫头吗！”而这时围观的村民中也有人认出了小姑娘。

胖民警叫他过来问话，“许孬子这个中秋节，就前几天，把房子点了，人也烧死了。那时丽丽他们娘三个刚刚好到孩子外婆家去过节，躲过一劫。丽丽妈精神不好，有点神经病，许孬子还在的时候她就闹过几次自杀，哪知道这次还是没有躲过去……哎！都是命啊！作孽啊！“

其实在周小川看来，丽丽妈应该是得了重度抑郁症，而不是什么神经病。

过了二十几分钟，打捞队过来了，都是一个地方的，并没有什么后世先给钱再打捞的说法，找准位置，进行作业，两个小时后捞出3具尸体，经辨认证实是许丽丽母亲和她的弟弟妹妹。

由于许家是独门独户，许丽丽往上三代都已不在，许家就剩她一个，法律上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她的外祖父母自然就成为了她的监护人，这一点在现场人员中，除了民警，周小川比谁都清楚。

许丽丽最终还是跟着警察走了，虽然她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死死拉着周小川的手不放也是无济于事——因为她外公外婆来了。

第二章 桂花院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小川房间里响起了扫地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迷迷糊糊醒了的小川还是感觉到了，“妈，怎么起这么早？“小川睁开迷糊的双眼。

“把你吵醒了？我平常不都是这个时候起来的吗。醒了！那就起来吧，等下骑车子带两袋稻子，跟我到大队部去碾米，你饭票没多少了吧，而且猪也要吃糠。”

“妈，能不能不要把我和猪放在一起讲？”小川有点无语。

“呵呵，要是家里猪都跟你一样瘦的跟精怪似的，那我们过年还吃个屁啊！”老妈觉得有点搞笑，这臭儿子！

而小川则怀疑这是自己的老妈吗？嗯，只能讲年轻真好，不管是自己还是老妈。

“再睡个5分钟！”专业赖床50年。

小川不是不想起来，只是还没适应。他躺在床上，扫了扫自己的房间。

房间挺大，目测至少15平米——农村标配，比18年后城里商品房大多了。

高高的架子床放在东南角，床头靠在南面，床侧面与东面墙壁隔开2尺宽，床脚用四块砖头垫着（这是为了防止回潮把床脚腐坏）。

整个东墙都是土基（土砖）砌出来的，那是因为这面墙在七八十年代倒过，后来就用土基重修了，所以跟整套房子不太协调。

东墙中间开了一扇窗户，宽60公分，高100公分，木质窗棱，钢筋条相间，左右对称四片透明玻璃。

房间东北角往西放了几条长板凳，长板凳上面整整齐齐的码了20多袋的水稻。水稻过来墙上挂着大簸箕、小簸箕、竹筛子等。

整个北墙离地一米砌的是青砖墙，一米以上的墙壁土砖和房屋木架构相间。

房门靠着北墙开在西面，整个西墙离地一米仍然砌的是青砖墙。

青砖墙以上是整体的木质架构墙，除了两侧各留下60公分的木质墙，其余竟然都是由玻璃窗户组成，下方三大块长状玻璃，三块长状玻璃之上是4X4的16块正方形玻璃，所有玻璃都是木质相间。而只有中间四块玻璃窗户可以打开，其余都是固定不动的。

这么多的玻璃窗户本应该让房间很明亮才对，但实际上房间里并不亮，甚至有些灰暗。或许是房高实际上只有2米多一点的原因；又或许是房屋造型古朴、前后院都有诸多树木的原因；再找原因的话，那么整个房屋地处周屋洼地也是可气的事实。

窗户边靠墙是写字台，上面乱七八糟的放了一些书，靠右手边的位置放了一面镜子——小川记得这是自己向老妈央求了好久才买来的。

而此时躺在床上的小川觉得无地自容——那时候就知道臭美了，多么纯洁美好的花季啊。写字台四脚仍然垫着四块砖头，只是都已经潮湿——不仅仅是这四块砖头，就连整个房间西面一小半的土的地面上都是湿嗒嗒的。

西南角放着三脚架造型的木制书架，有五层，最上面的一层放了脸盆之类的杂物，其余四层都放满了书。

书架过来南面一个结实的木架子上垛了两个大木箱，这是老妈当年的嫁妆，上面的有淡淡的花纹、深色红漆部分已经脱落，但毫不掩饰整个箱子所表达的庄重和美好。

大箱子左侧是一张旧的写字台，被小川和他弟弟当做了床头柜，上面放的是他俩脱下的衣服。

后窗被周母轻轻打开，顿时清风徐来。每每在这个时候，睡在床这头的小川总是闭上眼睛长长的呼吸几口这新鲜的空气。而今天又格外的不同，因为这是九九年的家乡的空气，带着鸟语，带着花香，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撼人心的味道。

“稀饭焖了有一会了，我去添几根柴火，匀一下子，你起来不要把你弟弟吵醒了！”周母开好窗户轻轻说到。

“嗯。”小川轻轻答到。接着便起床穿衣、推开房门、准备去上厕所。

严格来说，小川家的三间房子属于四合院的东厢房，只不过当初大炼钢破四旧时代村里四合院都被拆了个七零八落，后期各家各户又乱七八糟的修建一通，四合院都变成了四不像。

小川和他弟弟的房间在最北面，出房门沿着2米宽的檐廊向南，绕过檐廊中间支撑用的两根粗木柱子，到了三间房的最南面，打开南面木墙上的两扇门（后院门），就出了檐廊，拐入到小南院。

刚进小南院就听见猪哼哼唧唧的声音——猪圈和厕所就在小南院和后院交界的地方。

后院有三棵有50年的大樟树，端的是郁郁葱葱、高大巍峨——几年后有人出到每棵2000元，小川爸愣是没卖！

上完厕所，出小南院，然后关上后院门。

前院不包括檐廊有四米宽，其南墙要突出三间正房南面三尺左右，墙有3米多高，红砖砌成，上有玻璃渣——好嘛，农村防盗最佳配置之一。南面高墙与西面高墙间是高60公分长不到3米的的花池，花池里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农药瓶，花池上方是铁丝拉出来的延伸到院门北1米的葡萄架，花池过来就是前院门，也就是四合院的宅门。

宅门和北面耳房以高墙相连，耳房按照南北方向，一大一小，北面大间为厨房，开门与小川房相对；小间土基隔开，靠外（西）为柴房，门开向厨房，靠内、向前院开了门是为鸡鸭窝。

前院中间栽有两棵八月桂，桂子飘香湮十里，只要一棵就足矣，更不要说两棵了。“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小川忍不住吊了下书袋，但为何是这句诗呢，莫名中。

他来到前院北侧自己房间正前方的水井旁，压了井水洗了手——水真清凉，有夏冰入心的味道。他忍不住多压了一会，双手在塑胶澡盆里划拉了好几下，好吧，还是个孩子！

去厨房，从木质橱柜里拿出自己的嗽口瓷缸，从锅台里面的汤罐里舀了温水，倒入瓷缸，又从水缸里舀了冷水中和一下，之后挤好牙膏，边嗽边走，来到檐廊下花池旁蹲下，边嗽口边注视着院子。

本来前院里花池边1米左右有一颗30多年的梧桐树，但老爸嫌遮了房间里的光，就在97年的时候锯、砍并挖掉了，与其一起砍挖掉的还有小南院里的两棵泡桐。之后98年大洪水，虽然没有淹到自家房屋，但水退之后，靠南的两件房间常年潮湿。

老爸于是在两个院子里猛挖、南边房间里狂挖（挖树根），虽然最后情况有所好转（好的时候中间房间有大半边是干燥的），但还是在南面房间挖了一个大地窖——用来积水的，每1小时就能积一桶水，小川没少干过舀水拎水倒入前塘的事情。

这个大地窖后来还造成了一起事故——第二年过年的时候，二舅妈过来拜年起夜的时候不小心踩进去了，腿摔伤了。从那以后，小川就特别讨厌这片房屋。

2000年老爸在小南院也栽了两棵樟树，房屋潮湿情况这才一年比一年好转，也就只剩下在梅雨季节回潮的老毛病了。

后来不知是哪一年，后院通前院的水路堵塞，在北面隔壁家未住人的房子里开了水道都无济于事，房间里常年还是水捞的一样。

而这时弟弟也大学毕业了，农村条件也越来越好，老爸就在马路边重新选了宅基地，拖了20多车土方填高宅基地，建了一幢两上两下的“小别墅”。

而这时上了年纪的老爸得了骨质疏松症，这可能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吧。又过了几年，16年长江中下游地区出现了历史上罕见的持续性的大暴雨到特大暴雨，一周的雨量都在400毫米以上，整个玉兔湖区一片泽国，而小川家老屋也被淹了80公分深，老爸老妈到此时已是庆幸不已。

这正是：桂花院内忆经年，往事随风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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