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天定》——离索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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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自我稍大一些，大概14岁的样子，就已经懂得了很多的事情。譬如说知道亲戚来串门的时候要打一声招呼，还有乡亲异样的眼光是什么意思。那是我就已经明白了乡亲们在阳光下的大树下所谈论的是什么东西，那家长里短的高谈阔论到底是哪家人的丑闻，亦或是别村别镇的某某或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

那一年我上初中，而就在开学的前一个月，爷爷因疾患而去世。先人的离去总是会给活着的人留下很久难以磨灭却又随时间的冲淡而淡然的伤痕，而这伤痕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想起而在脑中留下短时间的伤感。

在国家倡导的火化政策下，遥远的农民与国家发生了冲突。然而在哪个天高皇帝远，教育力度严重低下的地区，又有多少人会理解国家的用心呢。

就拿学历最高的我的父亲来说，他也只是上到了初二而已，然而那时还没有六年级，甚至我上小学六年级时，因村上小学没有六年级而被迫转学。我的伯父，也就是我父亲的哥哥，都没有上过学，我的叔父也就只有五年级学历而已。

那时候家庭多么困难呀。

爷爷和奶奶抚养六个孩子长大成人，然而不幸的是大姑早逝，但好歹都活了下来。人老了就经常说一些以前的事情，父亲总是会提及一些上辈人的事情。比如父亲，伯父，叔父是如何下水摸鱼的，奶奶又是如何从红芋地里偷来几块红薯的。父亲是1966年出生的，正是这个亲身经历了十年浩劫，香港回归和澳门回归的男人告诉了我我们一家是如何在那个饿殍遍野的社会幸存下来的。

正是这无知才引起了祸端。村长李元登将我爷爷的尸体没有火化而是被埋在土里上报给了大队。在我们这些无知的农民看来，我们只想保存死者的遗体留做一个念想和慰藉。然而教育的缺乏是我们难以有这么高的认识体系，因此便引发了全村人对他的审判。这些人的解决方案似乎只有脏话和暴力，没有三言两语或者说还没骂上几句就已经打了起来。这时旁边的的一个妇女和一个中年男子也上去了。那妇人用手抓着李元登的脸，另一只手使劲拍他的后脑勺，嘴里口吐白沫的骂着什么东西。而李元登只是举起双手抱在头上任人凌辱。

这时叔父突然跑进厨房拿出一把刀来，姐姐还有我见势急忙上去拦住叔父。

“叔叔，难道你把他砍死，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么。”

“你起来，叫我砍死他。”我顿时看见叔父狰狞的脸上挤满的皱纹，那皱纹间夹杂的只是愤怒和令人可怖的气氛。我然明白恨之咬牙切齿的感觉是如何了。

争执间，刀被我大姐夺了去，而我也不幸地受了刀伤。一道红色的伤口流出血来，不，那不是血，是灵魂的眼泪。

我就在路边看着一切，听着所有人的叫骂。直到他们都累了，也才渐渐停息下去。

我又想起我爷爷的菜园了。于是我穿过林荫小径，跨过灌溉小河，进了爷爷的菜园了。

自我记事以来，爷爷便一直经营着这片菜园。几年以来，这里生长这美丽的油菜花，蚕豆在这里绿油油的，韭菜也活生生的乱蹦乱跳。没到夏天这里总是我和小伙伴们消遣时间的好地方。因为这里有梨树，枣树，还有那美丽的油菜花。每每夏天时，我和小伙伴们就在这里爬梨树，摘枣子，和泥巴，好不有趣。有时候周末或寒暑假时，爷爷去园里锄地浇水，在那时，恐怕这是爷爷除了做木活之外唯一的安度余年的唯一方法罢。我似乎还能记得爷爷在干活而我在他身后玩耍的样子吧。

那时春风十里何胜，油菜花香正浓，爷爷挥舞着锄头，我在河边弄水。小溪很清澈，映着我童真的脸和爷爷的脊梁。天与云与树与景都在这溪中我的眼睛里了，世界上就只有和谐与静谧。我问爷爷那是什么花，那是什么树，天上飞过一只鸟就问那是什么鸟；地上跑过一只蛙就问那是什么会叫的趣物。

然而现在却已经天人两隔，最后一次见到的爷爷的面孔还在眼前。

那是一个在床上孤独无助的人，他在床上时时呻吟，一副痛苦的表情尽显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爸爸和叔叔脸色沉重，奶奶在一旁侍候着。面对这样一个男人，脸色黝黑，颧骨突出，面黄肌瘦。老年的皱纹在这时挤在一起，每一道沟都是一种沧桑，每一条壑都是一种苦难。眼神忧郁而哀伤，流露出一种痛苦和无奈，那是生命的如何脆弱呀。我不在敢看，一时冲出门外，此刻泪如雨下。夜晚的月很是苍凉，撒下一种朦胧的苦痛，月光渐生模糊，脸上留下一颗又一棵长着月亮的花朵。朵朵浪花溅在地上愈渐滚烫，往日的美好也随着浪花的消逝而烟消云散。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竟是我与爷爷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只是悲惨的孤独的无声的告别。

二

九月一日恐怕是所有学生都感到恐惧的日子吧，令我始料不及的是这暑假过得太快了。

花林中学是这座小小的县城里知名度最高的一所学校。早就在六年级时就被灌输一种知识，那就是要在花林中学的小升初招生考试中取得优秀的成绩，然后在花林中学度过长达三年的初中时光。那时外界对花林中学的谣传不一，诸如花林太过严格，作业太多，学生都是死学习等等等等。在这时，那些档次较低的水平不高的三六学校就开始得意了。他们如何宣扬自己的优点，又如何扩大花林的缺点，都多多少少影响了六年级学生的选择。

村里小学没有五年级，所以我六年级在县里小学上的，然而这恐怕是我整个青春的转折点，甚至是我一生的转折点。

小学是多么天真无邪的年代，无忧无虑的生活，学习，似乎从来都没有忧虑过小升初的事情。当时我的成绩很好，学校每一次考试几乎都没有出过前三，之后在花林中学的招生考试中不知所以然就考上了。于是6月14号我就回家了。

这之后的一个暑假却并不怎样舒心。

老师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给我争取了一个前往静佳中学与董事长见面的机会。在这之前静佳中学的老师就曾来到我的学校进行说教，当时学校重视到让学生把家长都请过来了。

大体的内容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出来了，无非是说他们有多么好，而花林中学有哪些局限性。自他说到进入他们的加强班的同学可以得到免费的优惠时，一些已经考入花林也考入静佳的同学就动心了。我也动心了，然而遗憾的是我没有考上，这才有了暑假的这一出。

也是为家里省一点钱吧，我乘着父亲的三轮车就去了。当时天气很爽朗，微风在我爸的三轮车之间游走，吹过我的脸颊，吹过我的头发，吹进我的心匣。我看着城里车辆来来往往，看着天下人熙熙攘攘，我想着何地是我的归宿，何方是我的远方。我触到微风的清香，我看见黄莺的低唱。我怀着希望向着远方。

快到的时候，我又开始不安起来了，心中的矛盾在激荡。一边是全县最知名的学校，一边是家中的经济负担，难以决择的选择，令我心里很不安。

但还是到了静佳中学的门口，原来来这里的不止我一个人。既来之，则安之。我告诉自己，既然已经来了，就继续走下去，只是希望不被录取就太好了。这一次面试有三个环节。我们首先做了一张数学试卷，借以打探我们的情况。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是我们一群人中分数最高的一个，而我只考了87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已经到了中午，稍微休息片刻，草草解决了午餐。中午很热，我和父亲就只能在稀疏的树阴下休憩，等着老师们上班。

下午的面试很简单。董事长把我们集合在会议室里，开了一个座谈会。内容很简单，就只是静佳中学的历史和从静佳毕业的当今的知名人士。董事长介绍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的一句话是：请同学们就我刚刚讲的一段话写一篇读后感。

我感到无从下笔，当时校长还在会议室里，我空拿着笔回想刚刚讲过的话，牵强地写下一篇糟糕透了的文章。文辞坚硬，内容空泛的文章竟然给了董事长较好的印象。之后的谈话里，又涉及到我的兴趣爱好和获得过的荣誉，总体来说印象还不错。但最后的一个环节还是令我放弃了。最后是一场正式的考试，但需要先交一千元钱。我当即的反应是，哪里有钱，干脆不考了，反正我也不想来了，这也正好。之后回家后便再无音信，打电话来也只道是报过了名不在理睬。

现在的我很感谢当时的选择，但三年后的选择却令我有些后悔了。

2017年6月十四是中考的第一天。天气很热，朝阳挂在天的最高处炙烤着一切，我拿着试卷袋和同一考点的同学一起去考试。阳光射的人很浮躁，马路上灰土飞扬，弄得所有考生都热得像热锅的蚂蚁一样，不断地撩起自己的衣裳，通过扰乱周围的空气来获得短暂的凉爽。我满头大汗地在考点门前等待着，蹲在地上出奇的想，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匆匆而过的三年吧。

我想起了我的演讲。

演讲被设在周六举行，每个班都有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我们班先举行了小小的选拔比赛。当时选拔的结果是我和另一位同学都得了第一名，但还没有决定谁代表出战。我心里很急躁，因为我想去却不敢自荐，怕别人说我的不好。可能是上天听到了我的心声，阴差阳错般的我就被选上了。那是学校里要参赛选手的名单比较急，而刚刚好我和我班主任就在德育校长的办公室里，我心里暗自高兴。果然班主任就报上了我的名字，然后我就这样走上了一条风光四射的不归路。待我走出办公室，我又开始担心了，如果同学们知道了一切会说些什么，他们会说“你真卑鄙”“既然最后的结果都已经在选拔之前定好，又为什么举行这场毫无意义的选拔呢？”果然，当我回到教室给同学们知道一切的时候，他们很是不满，我不知到他们是因为我本身不满，还是因为这场选拔不满。于是我就带着争议筹备了一个周六。

演讲之前感到很紧张，特别是听到搭舞台时铁架碰撞的声音，令我无比的紧张。我心想，此去，必的第一。

很高兴，我抽了十二号签，在台下听着前面同学的演讲，我的心就像要跳出来一样，终于轮到我了。我慢步走上讲台，两臂摆动有礼，挺身而上，跨上舞台，深情的鞠一躬后，便开始了洋洋洒洒的演讲。

“亲爱的同学们，敬爱的老师们，我是文坛的一粒沙，不必管我叫什么。但今日，鄙人不才，竟登大雅之堂，我演讲的主题是《真诚去哪了》。

“在这个斑驳陆离，灯红酒绿的世界里，人们被霓虹灯迷失了双眼。人与人之间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就连最卑微的交流也隔了薄薄的防盗门通过小小小的猫眼了。信息的高速发展，渐渐使人淡忘了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只剩下镜头的这边与那边虚假的伪装了。

“就拿我们身边来说吧。多少同学曾经迟到而记上子虚乌有的名字和班级，又有多少同学在老师面前是一副乖巧的样子，而在父母面前又凶相重现。同学们真诚都去哪里了？君不见战国商鞅变法徒木立威信，又不见亲人季布允诺一字值千金。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以高等生物自己的我们，还不该反思吗？

“同学们，漫漫人生路，真诚足可贵。人与人之间，只有依靠真诚建立的关系纽带才是永恒。三鹿奶粉因三聚氰胺超标而失信于大众，最终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旅游胜地39元一盘虾变成天价虾，失信于游客，导致旅游胜地一度人走茶凉。失信的危害其实人人皆知，只是没有亲身经历社会上的强烈的舆论指责。但是，当你没写完作业对老师撒谎，内心有没有一种负疚感；当你做了一件错事，说了一些违心的话会不会有愧疚感。这是真诚的表现呀，但我们还需要行动呀。如果不行动的话，诚信就只是仅存于脑海中的理论罢了，只有实践才能让这个世界更加的美好和真诚。

“所以，从现在起，我们将不再说谎，我们将真诚的对待每一个人。当你做了错事，不要再逃避，勇敢的去面对一切，告诉所有人你的错误，切莫在心中淤积，最终改变你内心的纯洁。放下自己内心的种种牵绊，莫要因利益冲昏头脑而欺骗他人。你可以想象那被骗走救命钱的蹲在取款机前痛苦的人们，你也可以想象被骗的倾家荡产的人的绝望，你也可以想象被骗走了心的被欺骗了感情的少年少女的失望。这世上没有谁欠着谁，从社会的道义来看，我们不该欺骗他人，从法律的约束来看，我们就更不应该欺骗别人。你要相信幸运，而且只有真诚的人才会得到上帝的眷恋。

“所以，我呼吁！诚信吧，他不会给你带来财富，但他可以给你带来幸福；他不会给你带来金钱，但他可以给你友谊和爱情！所以，同学们，永远保持一颗真诚的心，它会使你永远幸运。”

我的演讲激情澎湃，天上的鸟儿都驻足静听，胜利的朝阳愈发明亮，还有那天边的云朵都为我喝彩。台下的观众瞬间被我点燃了激情，所有人都激情澎湃，裁判也若有所思的样子。果然很幸运，我已9点457分的高分获得了胜利。

当时很激动啊，在我走上演讲台领奖的时候，校长亲自上来为我颁奖，还跟我合影，他的手就搭在我的肩上。这是莫大的荣耀啊。

到而今，我在考场门前等待。“吱嘎”门开了，数千名考生蜂拥般流进考场，走进自己所在的教室，开始做人生路上第一张答卷。

那几天，食堂的饭菜恐怕是有史以来最好吃的了，可是，可是三天实在是太短了，以至于我都没什么感觉就考完了。我感觉这三年走来成长了许多。原来孤独是那么可怕，我不知道一个刚刚处于青春期的男孩该有多么忧愁善感，而正是由于这敏感，我才变得与他人不同这才造就了一个忧郁却又活泼，伤感却又乐观，悲悯也有点自私的男孩。

与我形成极大的反差的，就是我们班里另一个奇葩了，他的名字叫郭阳，非常向上的一个人。很有幸，我能成为他的朋友。我还记得初次见他的时候，是我们第一次出操跑步时，需要排队，我就这样站在了他的左边。老师让我们记住左右两边的人，我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他也说出了他的名字，就这样我们就认识了。

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你认识谁是不由得你的。你在大街上行走，遇到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今天你们互不相识。但或许再一天的还是这条街上，因为某件事你们相遇，并因此成为最好的朋友，乃至各自生命中的终身伴侣，这就是缘分。缘分好像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摸不清看不透。就好像我与郭阳的相识一样。

郭阳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他经常将中共十八大十九大挂在嘴边，当时我听了特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是跟着他瞎喊。最后到了九年级学习时事政治的时候，我才真正了解当年他口中说的是什么。他对于科学有着很高的兴趣，他看过霍金的时间简史，并经常给我讲一些有关于黑洞和宇宙的事情，这也激发了我在高中时期对科学和物理的热爱。

初中年代恐怕是郭阳最令我佩服了，他的成绩不仅是全班第一，

而且他的积极乐观的心态与多愁善感的我形成极大的反差。这是我佩服他的原因之一。正是因为他太乐观和张扬，所以他在我们班里极受欢迎。因此有两个跟屁虫总是跟在他的身后瞎混。我本来跟郭阳是很好的朋友，可是贾易太伤人心，弄得我很不想与贾易共处，因此与郭阳疏远许多。

算了，不说这些了。有些人总是喜欢以自己为世界的中心，他们只是知道自己所经受的苦难，却忘记了他人也和他一样经历过不为人知的事情。有些人看起来坚强，但其实很懦弱，有些人看起来懦弱却很坚强。

三年都已经过去了，不知道余生中还有多少个三年。有些人总是忘不掉的，但在奋勇前行的路上，有些人和事必须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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