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叶归尘》：风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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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十七

晓天下，莫知一水，困魂三千，生人无渡，其名弱水。莫知一地，阳世之隔，魂之归处，名曰彼岸。彼岸通一路，无花无木，长百里，一过无归途，世人称其——黄泉。

黄泉死境，非阳寿尽不得入，入则百鬼齐噬，无幸得存矣。

此景延千年终破，那日，一人一剑踏上彼岸，荡尽百里黄泉之凶魂，留下一段传奇故事，不过世人并不知晓其名，只知道那人在这黄泉路上撒下了一颗花种，从此再无音讯。

此种历甲子生枝，过百年方生出一叶，虽未见其花，但在这黄泉死地能有草木生出，亦是叫人称奇。

又过八百年，这枝叶旁支起了一家茶铺，名曰落尘，凡有魂过，店家皆邀其入座品茗，且不取分文。

这日，黄泉之内来了一位黑袍少年，其面容俊美，身姿挺立，与其它魂魄不同，他的眼中没有对于凡世的留恋，只有一片茫然。

“小哥，所去何处？”

一声沙哑的问候传入到了少年的耳中，他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迟暮老人正笑盈盈的看着他，这老者面如皱枣，长须过胸，生着一对猩红色的眸子，模样虽然狰狞，却叫人觉得十分和蔼。

少年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叹道：“我亦不知我该去何处，我甚至不知我自己是谁。”

“无妨。”

老者并没有露出甚么讶色，只是微微一笑，对着少年招了招手，示意其进茶铺说话，“坐下来尝尝我沏的茶，也许可以记起些什么…”

少年点了点头，随即便入了座，临近打量了一下面前这老人，不禁打了个冷颤，不是因为其面目狰狞，而是少年在老者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环又一环的煞气，这煞气之强比之那极恶之鬼亦不遑多让。

少年的作态被老者尽收眼下，老者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少年，轻笑道：“小哥莫怕，老朽并非恶人。”

说着，老者勾了勾手指，只见一支茶壶从其身后的茶柜上缓缓飘来，将少年面前的茶碗倒了个满。

少年举起茶碗微微一嗅，心道一声好香，小抿了一口后，只觉腹中升起一股暖意，这股暖意随着自己的呼吸慢慢向上移动，直至脑中…

就在此时，少年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诸多画面，这是他尘封了的记忆。

“回来吧…”半晌过后，老者轻轻点了点桌子，将失了神的少年叫醒，“小哥可是能记起些许往事了？”

“我只记得我叫风十七，别的还是记不得…”

少年记起了他的名字，记忆中，有人叫他十七，那声音来自一位女子，很轻，很柔，只是任凭风十七怎么回忆，他都想不起那女子的模样…

“我记不起来她的模样，但我知道…她对我而言定是十分重要，哎！怎么就是记不得呢！”

风十七狠狠的抓了抓头，披头散发的他，此时更显颓然。

似乎是想多回忆起些什么，风十七竟将茶壶拎起来直接朝自己的口中直倾而去，奈何其无论喝多少茶水，都无法再感受到方才的暖意，这使得他的心中泛起几分苦涩。

“前尘往事，云烟而已，梦醒茶凉，莫要再续，斯人已去，何故去想…”

老者低吟着，将风十七手中的茶壶夺了去。

“您前说的对，在下受教了。”风十七撅了撅嘴，又疑惑的问道：“容在下再多问一句，可否告知于我这是个什么茶，竟然如此神妙？”

“此茶天地之间独此一家，这方子乃是我一个故人赠与我的，至于其材料，告诉你亦是无妨。”老者并没有忌讳什么，张口就道：“忘川之水，彼岸之尘，百里黄泉取残魂。望乡台下，三生石前，万年冥草择其根，此茶无名。”

风十七眉头微皱，心说难怪这老者不怕说出这个方子，能取得此等材料之人，天下间怕是也没有几个，如此看来，这老者绝非那等闲之辈。

方中的材料虽是难筹，但风十七依旧是默默的记在了心里，念想起这茶还没有名字，风十七思索一番，朗然笑道：“如此好茶，若是无名岂不可惜？我道其香茗入腹，思绪万千，前尘往事尽于眼前，虽是过眼云烟，却如当初，如此，不如叫它如初？”

“如初？”

老者闻言眉头一挑，不禁拍手称赞，连连叫好，“却如当初，好啊，那日后便叫它如初！”

茶铺在此几百年，来来往往的踮脚之客数不胜数，询名之人亦多到不可计量，而敢于给这茶起名字的，却只有这风十七一人，这使得老者对风十七这里提起了几分兴趣。

“敢问小友何时上路？”

老者眯着苍老的红眸，指了指那一眼望不尽的黄泉大路，“踏上这条路，可就没有归途了…”

“哦？”

风十七挑眉，心道这老者的话颇有深意，随即打趣道：“如您所说，我若是不踏这路便有了归途？”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随即面色一变，正色的说道：“然也，老朽虽是上了年纪，但是举残年余力还是可以骗骗那冥王老儿，偷天换日的送你回去的。”

“回哪里？”风十七听闻此话，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阳间！”老者瞪大了眼睛，沉声问道，“我且问你，是去是留？”

“去，只是你我今日初识，为何助我？”风十七没有被冲昏头脑，他绝不相信眼前这个老人可以无所图谋的送自己回阳间，“在下身无长物，不知老前辈您想从我这得到些什么？”

老者摇了摇头，轻叹道：“你身上的物件儿，老朽暂且还看不上，若说所图，倒也有一个，老朽在这死地待了九百余年，心中甚念故友，可是碍于一些琐事不能外出，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我去寻他一番，若是哪是遇到他，还请叫他回来，告诉他‘花儿要开了。’”

“天下之大，我如何寻之？”

风十七思索一番，觉得帮老者寻找故友绝非易事，不敢轻易答应。

“若是寻得，自然很好，若是寻而不得，亦是无妨！”

老者说着，大手一挥，只见其袖中飞出了一支通体暗紫色的匕首，“那人无名无姓，当年只留下了这一把匕首，这匕首名曰即夜，与我那故友所持的长剑破晓乃是同炉所铸，二者近而相吸，你可凭此去寻那人。”

风十七抓住匕首的那一瞬间，只觉它沉重无比，跟其大小很是不符合。

匕首之上有两道血槽，残留着一股挥之不去血腥味，风十七不敢想象这匕首究竟杀过多少人。刀锋上的冷茫更是使风十七心惊不已，他觉得这世间怕是没什么东西是这匕首劈不断刺不穿的了。

“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讲？”

老者深深的看了一眼风十七，眼中泛起一丝难以叫人察觉的希望与期待之色。

风十七沉吟几息，只是摇了摇头，抱拳道：“在下定然不负所托，有劳老前辈了！”

“好，那便上路！”

老者低喝一声，伸出一指朝着风十七的眉心一点，“风十七，因你不知自家来处，老朽只得让你附着于他人身上，躯壳如何，全看你的命数了！”

话音一落，风十七便化成一道光珠，老者顺势一推，只见那光珠直射而出，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老者呆呆的望着风十七离去方向许久，似是在思索些什么，待回过神来他长叹一声，喃喃道：“九百年了，这是最后一回了，三魂犹在，七魄俱损，不记前尘，不记往事，虽次次如此，但老朽看的出这一次的你和前九次大为不同，或者说，你…更像是你了？”

…

“掌柜的，看茶。”

“对不住，往后黄泉再无如初，落尘茶铺从此闭店，不再迎客。”

陷危城恐难脱身

这日凡世长安烽火连城，城外四方藩王战鼓嚣嚣，城内繁华尽落，笙歌不在…

皇城内的御书房中有两道身影，一跪一立，映着窗外的火光可以看清这二人一老一少，老的面白无须一身宦臣装扮，少的则龙袍加身，看其模样应该也只有十五六岁，这少年此时面色铁青，牙关紧锁，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上，您就听老奴一句劝，跑吧！”

那跪拜着的老太监神情愁苦，如他所言，其面前的少年乃是大华国的当今皇上——李隆圭。

“你这狗奴才休要再放屁，朕死也不会跑！”

李隆圭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俄而望向了窗外，眼中泛出了些许泪花，“赵文，你起来吧，朕这江山再过几时便得更名换姓了，如此，朕便也不再是皇帝，既然不是皇帝，你又何故再跪我。”

“皇上莫言如此说话，老奴惶恐啊！”

赵文老泪纵横，李隆圭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国破家亡之际，赵文看着李隆圭悲伤的模样，心里不禁隐隐作痛，“老奴从来没求过您什么，今日，老奴求求您了。您就听老奴的话吧，跑吧，皇上！国破了咱们还可以复，人没了，那就真的是什么都没了！”

“你啊你…”李隆圭听闻此言疯疯癫癫的笑了起来，他指了指赵文，又手舞足蹈的说道：“这江山乃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虽然传到了朕这里危如累卵，风雨飘摇，但是三日未到，竟就叫那江南反贼打到了国都之下，跑？朕怎么跑！朕这一跑，你叫朕的脸面往哪里放！朕这一跑，如何对得起皇室的列祖列宗！”

说罢，李隆圭猛然拔出挂在墙上的金柄长剑，大步走到门前，一脚踹开了大门，冷声道：“既是大局已定，那么朕便要死的体面些，宁可战死，不愿苟活！”

“皇上三思，莫言犯了糊涂啊…”

赵文跪行到李隆圭的身后，一把抓住了其脚踝，生怕他出什么闪失。

“赵文，你若再拦，朕先斩了你！”

李隆圭踹开了赵文了，此时他的双目已然红了个透，再看其提剑的手，正不规律的颤抖着。仿佛随时都能将赵文的首级斩下。

赵文见此状心生悲意，无奈只得苦笑道：“若老奴一死，能换皇上您一条命，那我…死而无憾！”

“你！好啊好啊，好你个赵文！你真他妈是一辈子的狗奴才！”

李隆圭怒极反笑，举起长剑便要刺向赵文，可正当此时，他突然眼前一黑，没有了意识，整个身体直挺挺的向赵文倒去。

“皇上！”

赵文一把接住李隆圭，将手指放于其鼻下那么一探，顿时哀嚎一声，喃喃道，“皇上，驾崩了…”

大华国末代皇帝李隆圭竟然被自己活活气死，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还不叫后世人耻笑？

“皇上，老奴对不住你了。”

赵文心里想要朝着李隆圭脖颈抹上一剑，伪造出皇帝自刎的假象，如此也不至于成为他人笑柄。

正要操刃，只见一道光球破空而来，转瞬间便消失在了李隆圭的眉心上。

“这…莫非是那传说中的天星陨落？天灭大华国，天意，天意啊…”

赵文抹了抹眼泪，手中动作不改，心想着抹了李隆圭的脖子后再抹了自己的，好让皇帝在黄泉路上不孤单。

“你要作甚？”

一道阴冷的声音传入到赵文的耳朵里，吓的赵文赶忙磕头跪拜，“皇上，您就安心的去吧，老奴一会就去陪您，若是您觉得被剑抹了脖子难看，那老奴便给您找条白绫。”

“我刚在黄泉路上点了个脚儿，你这阉人却要送我回去？”

躺在地上的李隆圭眼睛一瞪，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了身，略微打量了一下自己，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皇上，您，您没死！”

赵文揉了揉眼睛，心道皇上方才明明断气了来着，眼下为何又活了过来？

“那老前辈果真没有欺我…”

其实那李隆圭确是怒气攻心死了去，眼下这皇帝，虽然肉体还在，不过其中的魂魄早就换了个人——那个在黄泉死地兜了一圈的风十七。

“外面怎的如此吵闹？”

风十七打量了一下门外，只见远处火光通天，哀嚎声打杀声不绝于耳，他沉思片刻，不禁苦笑着自言自语道：“龙袍加身我还当是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没想到这竟是个亡国皇帝。”

说罢，风十七一把抓住了赵文的衣领，沉声问道：“这里可有什么密道？”

赵文小时一愣，待屡清楚“皇上”说的话后，立马喜笑颜开的说道：“有有有！”

“带路！”

风十七不多言，赵文亦不多问，只见那赵文来到了古董架旁抓住了一支玉净瓶，用力那么一拧，随后就看到那古董架从中间缓缓的分离开来，那古董架后面乃是一所密道。

“你…”

风十七打量了一下赵文，不禁皱了皱眉头，思索一番后他摆了摆手，“跟着我吧。”

“诺！”

皇上主动要跑，这本就让赵文十分欢喜，眼下皇上竟然要带着自己一起跑，心中激动的他不禁留下了几滴感动的泪水，来不及多想，他匆匆的抱起先前替李隆圭打包起来的传国玉玺紧紧的跟上了风十七的脚步。

二人一前一后窜入了密道，约么着走了二里地，终于见到了光亮。

“皇上，到头儿了，咱们出来了！”

赵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眼中的兴奋难以掩饰。

“出来了？”

风十七冷笑一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子向洞口外一扔，只听洞口外竟然响起了如雷鸣般的叫喊声：“狗皇帝出来了！”

“这！”

赵文本就有些发白的脸眼下被这音浪吓得血色全无，同时另他心惊的是，皇上好似变得不一样了，在他的印象里，李隆圭绝不可能有如此心智，“皇上，您怎么知道外面有人的？”

“你怎的如此聒噪。”风十七白了赵文一眼，随后指了指洞口，“你看这光，此时正当夜半，怎的会有如此光亮，定然是火光无疑，再看这映在洞口墙壁上的光亮飘飘闪动，定然是有人举着火把在洞外等着咱们。”

“那可如何是好？”

赵文是又急又怕，二人走了这么久，宫中定然已被攻下，回去不得，眼下洞口又被人堵住，真应了那句前有前奏豺狼后有虎，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怕什么？”

风十七咧嘴一笑，只见他手腕一晃，随后一把暗紫色的匕首竟从虚空中出现落在了他的手上，冷厉的刀光映在了风十七的脸上，让他整个人多了几份邪异，“若是走不得，那便拉几个垫背的，死也死的体面些，大不了黄泉路上再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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