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离》免费试读_愚愚止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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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三月十六，空气潮湿闷热得令人窒息，天上乌云密密挤在一起，又重重压在半空。

天空下有个荒僻的墓园，墓园里都是没有墓碑的坟冢，荒草漫坡。有的坟冢被野兽扒开了，空空的。许多残碎的白骨在地上零落着，不知道是野兽的，还是人的。

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青年，脸上沾满了泥土，看不出容貌。手里拎着两坛酒，缓步而来。皱着眉头仔细找寻着什么，视线最终落在一个少有野草覆盖的新坟上，径直走了过去。

他盘腿坐在墓前，随手拍开一坛酒，将酒倒在了地上。心思郁结，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无奈笑出了几声。

沉默着倒完一坛酒，又拍开了另一坛，倒在了自己口中。酒味辛辣粗野，是自己也极少喝的烧刀子。

“师父，以前我总在背地里叫你死老头，师兄师姐们总骂我，如今，他们不会骂我了吧。”

“我在天门的时候，你总教我，身为天门的门人要刚直，要正气，要对得起师祖……你刚直了一辈子，又落得什么下场呢？”

说着，青年站了起来，指着周围无名的坟冢，“居然和他们一样！竟然和他们一样。”

青年将剩下的酒全部倒在地上。

“知道老爷子你这辈子滴酒不沾，你说酒后易失德。我觉得现在的你该大醉一场了，只有不省人事才能在这世上活着吧。”

1碰瓷

二月廿八，流苏花开。

白镇外，联结南北的大路被流苏花衬得一片雪白。

岔路口一家茶摊格外热闹。七八个汉子聚在一起，其中一人道：“你们听说绿水镇的事了吗？”

“我昨天就听人说，绿水镇都死了五六个人了，死得那叫一个惨七窍流血，心肝都被挖掉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我知道凶手。”店小二挤进人群，递上茶水，压低声音，故作高深道，“我听路过的客人说是杀人的是红衣女鬼。鬼里属穿红衣的最凶。”

一个客人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有这闲扯的功夫，还不如把边上那个痨病鬼给撵走。钱放桌上了。”

“怎么会是痨病呢，小孩子受了风寒咳嗽几声而已。客官，慢走啊！”小二满脸堆笑拾起桌上的铜钱。扭头时，恶狠狠瞪了最边处桌子上细嚼慢咽的两个半大孩子。

整整一上午，两笼包子都没吃完，还喝空了三壶茶水。

“咳！咳！”

其中，一个孩子体型微胖，圆脸，脸色蜡黄，不时猛然咳嗽一阵，虽然尽量忍住，脸还是憋得青紫，确实像是得了痨病。另一个孩子清瘦，长相寻常，只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像极了暗夜里的星辰，此时那双眼睛正带着几丝慌乱的意味。

“二哥，店家又在瞪咱们了。还是走吧。”郑五扯了扯身旁人的胳膊。

亓开言盯着大路远方，心不在焉道：“又不是吃饭不给钱，走什么！”

“可……”

“二哥办事，你放心。”亓开言收回视线，拍了拍郑五的肩膀，安慰道。为了一直坐在这条南北往来的要道上，他早在暗地里多给了小二十几文铜钱，这点儿钱是他们仅剩的家当，他只能全力一搏。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响起，三匹马疾驰而来，前面墨黑色的骏马格外矫健，上面坐着一位白衣锦服少年，贵气逼人。后面两匹红棕马上，两个黑色劲衣短打的大汉，像是少年的随从。

见少年与自己年纪相仿，还是一副白净的世家公子模样，亓开言心中暗喜。口中默念：“五，四，三，二，一！”

包袱扔到肩上，指着路对面的远处喊道：“小贼，还我钱来。”

马上的白衣少年，眼见如疾风般冲出一人，紧紧勒住缰绳。黑马受惊，前蹄高高跷起，白衣少年被甩了出去，借力使力在空中翻了跟头，稳稳落在地上。只看见马蹄下扭曲的人脸。

忽然，蓝衣翩飞，一黑一白两道光影在面前交错。黑影直奔黑马脖颈处，将马头打偏，白练直奔亓开言腰腹，将人从马下拉了出来。

亓开言重重跌在地上，马蹄落处离头不过两寸。亓开言冷汗直流，半晌不动。

白衣少年安抚好坐骑，拾起马身侧剑鞘，双手送到蓝衣人面前，恭敬道：“晚辈华山朱梓明，谢天门前辈相助之恩。”

蓝衣人不过二十五六岁模样，朗目剑眉，气态俊逸潇洒。听人称自己前辈，闻言一笑，抱拳道：“天门青天院刘玉卿。”

接过剑鞘，长剑入鞘，刘玉卿又道：“原来是朱家少主，难怪反应如此迅捷，再慢片刻，这小兄弟恐性命难保。”

“多……谢……两位相救啊！”亓开言抱拳讷讷道。

“二哥，你没事吧。咳咳！”郑五急忙从茶摊中跑出。

亓开言听见郑五的咳嗽声，逐渐恢复了神智。在自己大腿处狠狠拧了一把，挤出几滴眼泪，摸了摸身上的包袱，突然惨兮兮喊道：“哎呀！我家祖传的汝窑花瓶啊！”

边哭喊，边打开自己的包袱，破衣烂衫里夹杂着数片翠色瓷片。捏起瓷片，亓开言又是一阵哀嚎。

白衣少年的一个随从怒道：“你小子从茶摊里突然跑到路上，现在又拿出这些烂瓷片，讹人钱财呢？我家少主的马碰到你了吗？”

“我身上的钱袋子没了，正要追人呢，谁看见你们骑马过来了。”亓开言故作委屈看向天门刘玉卿，他知道天门是武林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现在倒好了，钱袋子没了，花瓶没了，还被人说是讹人的，天门大侠，你说是不是太没天理了。”

刘玉卿一时间无言以对，他记得好像是自己用白练把亓开言拉出来，他才跌倒的。

围观之人越聚越多。朱梓明没有说话，他深知人言可畏，眼神示意随从闭嘴，拾起一片碎瓷，碧波翠色，釉色明亮不刺目，真是宋汝窑上品。视线扫过少年，轻蔑地如同观察地上的野草一般。衣着普通，哪里像有这种家传宝物的人，不过这不在他的思虑范畴之内。

“多少钱？”朱梓明道。

“什么？”亓开言一时没有听清，他没想到对方如此轻易上当。

“赔多少钱合适。”

思索许久，亓开言大胆道：“……十两。”

郑五闻言瞠目。

“二十两。”

郑五闻言结舌。

朱梓明扔下钱袋。纵身上马，拜别刘玉卿道：“前辈，晚辈有事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且慢。六月十五，天门收徒，朱少主可有心一试？”刘玉卿问道。

“有缘自会相逢。”说罢，转身而去。

“哼！好狂的小子。”刘玉卿笑道，语气中掩饰不住欣赏之意。

别过刘玉卿，亓开言和郑五继续在茶摊上喝茶，亓开言想起朱梓明心中就气闷。他气朱梓明扔钱袋时目中无人的态度，更气自己做的这糟心事儿。亓开言心想，这二十两银子自己早晚要还给他，可二十两银子又要从哪里挣来呢……

“二哥，这个公子哥给钱怎么这么痛快？”

“华山朱家，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你以为我花三钱银子买这几片烂瓷是为什么。”那些是真的汝窑瓷片，亓开言就是怕糊弄不了这种货真价实的世家子弟。

“这瓷瓶不碎的时候真值那么钱？”郑五摆弄着瓷片喃喃自语，他想象着瓷瓶完好时的模样。

“谁知道，有钱人的脑袋怪着呢。”

“你也不怕划烂了手。”亓开言看郑五一眼，抢来瓷片扔到地上，道，“你给我记着，这次抓了药，好好吃药，别有病装没病。这钱是昧良心挣的，等你病好了，咱们攒够了钱就还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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