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问情》： 飞花何处落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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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飞花何处落花飞

李向，一向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可以坐着，他绝对不会选择站着；可以躺着，他也不会选择坐着。可偏偏这么一个喜欢享受的人，还有好面子这个习惯。所以，这个胖子，不仅懂得享受，还很喜欢办体面的事，而恰巧，他有个位高权重的主子。有很多体面的事，他都可以替主子去做。比如现在，他正前往去燕国的路上，去送一块镀金雕花的令牌。

三伏天的烈阳，把官道蒸得像一个锅炉，没有一个行人，也不见得茶摊。偶有一两只从路边林中惊起的飞鸟，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李向实在是不愿干这件苦差事，但想到了燕国的枣糕，想到了燕国含情脉脉的女子，他那双走不动路的腿，仿佛绑在了马车上，随着车辙，一步步移向燕国。

马车很大，也很宽敞，他可以看着沿路郁郁葱葱的风景，也可以哼着小调，闭目养神，盘算着如何借去燕国的机会大捞一笔。忽然，马儿一声嘶鸣后，停了下来。

被扰乱了清净，李向很生气，当即破口大骂那赶车的童子：“小兔崽子，不好好赶车，偷什么懒？”隔着车帘，无人应答，车马依然未动。感到奇怪，李向便起身探出车帘。只见马僮一动不动的坐在赶马的位置，面色木然，已全无血色。一个身着白袍，带着斗笠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道路中间。

“请问阁下是？”李向面对着眼前的男子，问道。

“你不需要我是谁。”白衣男子没有动。

李向却笑了，“因为我是个将死之人?”

白衣人冷冷的说道，“你应该知道，拿着飞花令的人，都不应该活得长。”

李向作为王爷的亲信，一向对自己的武功也很自信。任何一个练了三十年武功的人都会有这个自信，自信会活得长命百岁，所以当他听见有人想要他的命，他的第一反应是笑。他笑得很开心，比他听儿时的说书人讲故事还要开心。

忽然，他笑不动了，因为白衣男子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可以说，那是一双很平凡的手，看起来修长有力。只是那绑在小拇指的红绳，却在白衣如雪的他身上，格外的显眼。李向可以成为王爷的亲信，自然不是靠他那会享受和好面子的毛病。伴君如伴虎，替王爷做体面事的人，首先，就要学会的是察言观色，那样才不会把一件看似很体面的事办砸了。所以，那个人抬起手的时刻，李向瞪大了他的眼睛，面色变得惨白。

他当然知道红绳子绑在小拇指上是什么，他也知道，江湖上有什么是他惹不起的。如果惹了，连王爷也保不住他，他不想见到这根红绳，可偏偏这根红绳找上了他。

“阁下是否，”话音未落，李向只觉得眼前一黑，他想到了燕国的枣糕，想到了那个叫翠儿的燕国姑娘，也想到了临行前，王爷对他说的话：“把这枚令牌带到燕国去，送给燕王。”他倒下了，这枚飞花令也从他怀中掉了出来。

他一生替王爷办过许多体面的事，没想到这次，他的死会是这般默默无闻。他替王爷送的飞花令，倒像是给自己送的灵牌。

第二章 人约黄昏棋不诲

夕阳虽好，犹是近黄昏。许多人到了垂暮之年，会越发的喜欢这种稍纵即逝的美好，欧阳羽也是这样的人。每每到了黄昏，他总喜欢来到燕云殿的高塔上，看着落日的余晖，照在殿前的高台。年近四十，正应该是他意气风发的年纪，他的心却在燕云殿的王位上，越发的老去。

他的父王在世的时候，也常常会来到这高塔，俯视着燕国的每一寸土地。那时，年幼的欧阳羽看着父亲坚实的背影，总是油然而生一种骄傲之感，他渴望成为这样一个王，渴望带领着他的子民，去创造属于燕国的辉煌。任何一个怀着这样野心的人，都不甘于寂寞。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他，站在这个高塔，看着日出日落，心中升腾出一种百万雄狮过岷江(赵国的护城河)的豪气。二十年后的高塔上，他只记得黄昏时乌鸦的落寞。人生的寂寞又何尝在于心？

“殿下，”忽然到来的安总管，一句话，打断了燕王的愁思。

燕王道，“说吧，”

“文候派来燕国的使者遇害了，尸体在官道上被人发现，现已送至国内。”

燕王看着夕阳，叹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天下乱了，我却老了。”

挥了挥手，燕王示意安总管退下，“召集群臣，在大殿等我。”

或许从安总管急促的脚步声中，他就知道，他该走了，他的一点点私心，却让他留下来，再看一看，这黄昏时的残阳。

黄昏终于过去，大殿的灯火却开始微弱的跳动着。

殿前，群臣们激烈的讨论着这件轰动燕国的大事，燕王坐在王位上沉思着，一语不发。因为作为君主，他早已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来的简单，显得有效。

“殿下，文候此次诗会，所图为何，天下皆知，赵氏王朝日益衰败，孤山一战，再所难免。此次飞花令失事小，文侯所求甚大啊，燕国此次何去何从？”

面对群臣的疑问，燕王依旧选择了沉默，默默的看着，静静的等着，他在等一个人，一个可以安抚群臣不安情绪的人。

“陛下，臣有话要说，”右丞相李牧说道。

李牧不蠢，他明白燕王在等他开口。但他也不够聪明，因为他不会像燕王一样懂得保持沉默的妙用，或许他觉得，身为人臣，不够聪明却往往比聪明方便得多。

群臣的目光都看向了他，燕王也示意他讲下去。

李牧继续说道，“文候，乃赵玄帝的亲弟弟，他若以诗会为名，会见诸王，天下人皆认为，文候密谋政变。然则，诸王人人自危，各怀异心，必不会轻易表明立场。如此大张旗鼓，不顾赵玄帝反应，更没有考虑诸王的相互猜忌。实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臣以为，文候此举，藏了一手大棋。”

“那此次燕国使者遇害，如何给燕国一个交代？”燕王问道。

“臣以为，这恰巧是个机会，一个闯入文候奕局的机会。”

“哦？”

“飞花令既已丢失，殿下可派人去文候府请罪。文候知此事与殿下无关，必不会责怪于殿下，而殿下主动请罪，可以让文候看到殿下支持的态度，但飞花令的丢失，恰巧是一个借口，一个拒绝参加诗会的借口，这样，天下人又会觉得燕国无意参加文候的谋反。”

“此举有利有弊，终不是长久之策，若拖太长时间，反显得孤为反复无常的小人了。”

对于燕王的顾虑，李牧似乎早有预料。他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以一种近乎坚决的目光，看着燕王，说道：“臣以为，最关键的一环，在于寻回飞花令，如果寻回飞花令，棋局便已明朗，那时，燕国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了。”

“为何？”

“文候的令，代表了文候的旨意，以文候的权势，普天之下，敢抗文候旨意的，只有一个人。”

“赵玄帝？”

“赵玄帝自继位以来，不问朝政，荒淫无度，但他不愚蠢。一局棋，总归是两个人下的，他也不会甘于寂寞的。所以，此事，恰巧给了我们一个落子的机会。”

“那，属于我们的那一步棋，该如何去下呢？”燕王问道。

李牧道，“我们不是棋手，我们也不懂棋局，只有找到会下棋的人，自然，他会替我们找到落子的地方。”

“会下棋的人？”

“对，会下棋的人。”

忽然燕王笑了，因为他恰巧认识一个会下棋的人，也只有他，能下得这么一手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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