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群之狼》：1-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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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噩梦

“哈，哈啊......”他喘着大气。左臂一阵阵刺痛，胸口发闷。双腿像被灌了铅，步履艰难。双眼好像蒙上一层白雾，视野模糊不清。

呼！一个疾转身，他接住了试图从背后偷袭的利刃。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你……”他似乎很诧异。“我……对不起……我……”他听见那个女人说道。话语模糊不清，内容几乎无法分辨。

心跳加速。强烈的紧张感袭来。

……

呲——

“呃——”他踉踉跄跄地倒退两步，随之而来的是胸口的一阵刺痛，鲜血喷涌而出。他用手捂住胸口……一切是那么的朦胧，唯有这痛感和鲜红的血色已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啊！”时默弹坐起来。窗外，雨在淅沥沥地下。天色灰蒙蒙的，映入狭小的房间。他的心脏还在狂跳着，胸口隐隐作痛。“呼……”他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个梦。”他想。

这个梦从他五岁开始，几乎每晚都做。不过刚开始的梦还很模糊。他只是隐约感觉自己在奔跑——幼小的时默并没有在意，一蹦一跳便把梦境抛到了脑后。

两个月后，梦境开始清晰起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左臂被什么东西划破，伴随着隐约的刺痛。他对梦境的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他开始害怕，害怕他什么时候会被杀死在梦境中，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他变得沉默，厌食。

他的母亲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五岁半，求医。在医生的询问下，他吐露了困扰他两个月的噩梦。医生认为他是神经衰弱，但他不是。他平时几乎没有什么时候是不快的，也几乎不会紧张——除了梦醒时分。医生开的方子没有任何用处。

六岁，访道。正规医院无药可治，他们别无选择。时迁跟随父母来到了一座深山之中。几乎没有人到访，幽静得可怕。虽正值开春，却不能在这片山林中找到一丝嫩绿。他们不知走了多久，砍断了多少肆意生长的藤蔓，才隐约看到山顶上的一座木屋。

咚！咚咚！时默的父亲敲了敲门。这三下力道很重，那扇不结实的木板门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干啥？”屋里的人愤怒地拉开木门，那是一个穿着破旧黑黄道袍的老头。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来客，“哟，你小子居然还会来这？”“少废话，”时父几乎是吼着说道，“赶紧办事！”时默被吓到了，但随即又平静下来，“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想。

“行，进来吧。”那老头叹，“想不到你也有有求于我的那天。”

他们陆续走进老头的屋子。这间屋子低矮、破旧，和那老头的道袍一样。屋里却很亮堂，采光很好——这也算是弥补了低矮的屋顶带来的压抑和不适了吧。“坐下。”老头说道，时默便盘腿坐在了旁边的一块坐垫上。“可别瞎搞！”时父喊到，“我希望你真的有些本事。”“别废话那么多！”老头有点动怒，“我还没要求你赔我一扇新门！”

时默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从进门开始，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这股浓重的火药味。他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不哭出来，因为哭出来就会挨骂。

“抬头，小子。”老头道。时默闻言抬起头，深棕色的眼睛望着老头。

“啊！”老头露出惊恐的神色，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随即又被愤怒的情绪掩埋，“滚！滚出去！”他拎起时默往门口拖去。“还有你！滚！别让我再见到这个怪物！”他转头朝时父吼道，“活该你们生出这么个家伙！”

时默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他抬头望向母亲，“妈妈，我真的是怪物吗？”“怎么会呢？”母亲苦笑，“你永远是妈妈的好孩子。”

家中，当晚。

“啊——”

“怎么了？——”时母慌张地跑进厕所。只见时默的棕色虹膜在泛着淡淡的黄色，在黑暗的洗手间里微微发亮……

……

他的父母分开了。时父害怕他真的如那老头所说成为一个怪物，时母接受了时迁的抚养权……他们失去主要经济支撑，只能租了一间月租五百多的小房生活下去。时母为赚钱养家，只身迁到打工的地方生活……

“不，不要再想了……”时默坐在床上，努力忘掉那些事情，“那不值得我去回忆！”

他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了心情。窗外飘进的水气带来的窒息感压迫着他的胸口，被子很潮湿，很黏腻。金色的眼睛在灰调的房间里泛着光，显得格格不入。他早已习惯一个人居住，习惯了金色的瞳孔，习惯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寂寞。他翻身下床，坐在床尾的书桌前。

“4月11日－星期日－雨”

“又是那个噩梦……那个让我恐惧的梦。不过还好，我已经习惯了它的出现。”

他在日记里这样写道。他不喜欢这个梦，不希望他的生活被这样随意地干扰。他打心底明白这一切并不是偶然。

“但是我对那个梦有着太多的疑问了。为什么我从小就做着这个梦，几乎每天都没有间断过？为什么我总是梦见我被杀死？

“为什么……我的手变成了怪物的利爪？

“那个杀死我的女人又是谁？”

他突然停下了笔，好像想到了什么，又继续写道:

“……也许，那个被杀死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不想这些了，想想别的事吧。比如今天是怎么过的。

“今天的雨，不大不小，下得很均匀，却是一直没有停过。天色很暗，分明是下午两点，却跟晚上六七点一样……房间也是。原本就小的房间，这样一来，看起来就更狭窄了。

“我只开着一盏台灯。开太多灯没有意义。我也没有多余的钱来支付更多的电费了。

“今天的天气也很奇怪，让我感到压抑。它让我想起了一些事。那是一些已经习惯的事情，一些已经习惯到已经根本不会去在意的事情。”

他顿了顿，去厨房倒开水。厨房里只有一个老旧的烧水壶，一个外层塑料壳已经破烂不堪的保温壶，一口锅和一个塑料凉水壶。时迁的母亲曾劝他把保温壶换掉，但他把钱省了下来。

他把凉水倒进旧马克杯里——那是他母亲婚前工作的单位发的——然后回到书房，抿了一小口水便继续写道:

“父母很早就分开了，只是因为某个道士的一句废话让他们产生分歧。什么活该？什么怪物？呵，这年头还有人信这玩意。父亲——不，现在应该是别人永远高攀不上的公司老总——他居然信了这个邪！这个表面上光光辉辉的人，其实背地里也就这个德行——不考虑任何人——或许这就是他所谓“成功”的原因？

“不写了。再怎么想也好不到哪去。”

2-陌生

只觉得一点不对劲，时默惊醒了过来。他平静地躺在床上，心脏也平静均匀地跳动着，四周寂静地让他有点不习惯。“奇怪……”他暗想道，“为什么昨晚没有做梦……？”他习惯性地扭头看了一眼闹钟，“我去——七点了！”他惊道。今天可是星期一！他忙翻身下床，去洗手间粗粗洗了把脸便背上书包夺门而出。

“呼……呼！”时默两步并做一步地爬着楼梯，太阳穴中的动脉砰砰跳动着。“报告——”他在教室门口喊道。“哈……哈……”时默喘着大气，一手撑着门框。

“时默？”讲台前的老师扶了扶眼镜，疑惑地望着时默，“你以前可从没迟到过……进来吧。”时默点点头，走进教室，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今天的讲课内容是勾股定理。”老师正色道，“翻开笔记本——”教室里的同学齐刷刷地从书包里抽出笔记本，干净利落。“嘿！”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时默的右肩上。“去！”时默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拍向右肩，愠色道，“你又搞什么名堂？”那是一个留着凌乱短发的男生。这是江淼，在班里出了名的吊儿郎当。“哎——反应那么大干什么？”他失望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今天怎么突然迟到了？你以前从来都是校门还没开就在附近晃悠了啊。”

“今天是特殊情况。”时默扭过头续听课。

“哎——搞什么啊！”江淼无趣地说道，“有啥不顺心的跟好哥们讲讲呗，一起想办法解决啊……”

“这是弦图的另一种证法……江淼！”老师停下了授课，朝江淼喊道，“你又在那边跟时默唧唧歪歪吵什么？他需要你教吗？”“噢噢——知道啦知道啦——”江淼翘着二郎腿，一脸无所谓地应道。老师看了看他，也不想再说什么。

教室里很安静，老师讲课的声音格外清晰。笔尖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在耳边萦绕，让人不自觉地跟着全神贯注地听课——当然，江淼除外。他曾经靠体育特长进入了这个重点班，对学习的态度当然也不像班里的大多数同学一样。

忽然，时默感到一阵头晕，眼皮发沉，身体不住开始发软……

“咔哒——”医务室的门被打开。“这里是医务室。”时默想道，然后猛然想起了什么，“不对，我怎么会在医务室？”

“我为什么会在这——”他想喊，想找人问个明白。但他喊不出声，喉咙像被扼住一般。“吱——”门被推开，一个短头发的男孩走了进来。是江淼。

“你……是谁？”他看见江淼投来一种疑惑而略带恐惧的目光，这是时默从未见过的。

时默下意识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长满黑色硬毫的手，白色而又长又利的指甲。

怪物的利爪。

“不——”时默猛然惊醒。他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看着他。

“你今天的表现很不正常，时默。”老师锁着眉头，目光紧盯着时默，“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医生。”

“不，老师……我……”时默想反驳，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行了。你今天多次扰乱课堂纪律，即使你是好学生也要接受相应的处罚。”老师顿了顿，继续说道，“下不为例。”

“铃——铃——”下课铃声终于响起。“下课！”老师喊道。原本安静的学习氛围一下被打破，整个学校充满了活力。时默走出教室。

“喂——时默！”江淼突然出现在左侧，用力拍了下时默的右肩，“现在能告诉我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了吧！”“我昨晚没做梦。”时默答道，顺手推开了江淼搭上来的左手，“做梦不是很正常的事嘛，这和做不做梦有什么关系——”

江淼突然打住，好像想起了什么。半晌，他小声说道:“就是……那个梦？”

“还能是哪个梦？”时默勉强一笑，“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哎——没事！你继续说，我听着！”江淼笑道，右臂几乎是勒上了时默的脖子。

“今天数学课上我睡着了。我不知道，我之前从来不会在这睡着。这种感觉我从来没有过……”时默说，“我想我应该去趟医院……”“你应该——什么？”江淼大声问道，周围学生的打闹声几乎盖过了时默的声音。

“我说——我应该去趟医院！”时默对着江淼的耳朵喊道。

“铃——铃——”又是刺耳的铃声。这是上课的预备铃。“该上课了。”时默说。他没有时间和江淼说那个梦，也不想说。“行吧！这节下课再来啊！”江淼笑道，“体育课可得好好上嘞！”

时默点点头，他自己也不清楚江淼是否能看清这幅度小得不能再小的动作。

“哔——”老师吹响口哨。“立正站好——”江淼喊道，“谁再吵吵嚷嚷就出列罚站！”

“切～体育委员了不起啊？刘老师这是什么眼光。”前排一个女生小声说道，“时默啊时默……也不知道你是什么眼光。”时默没有理她。“陈诗琳！你和时默在那边嘀嘀咕咕什么？”江淼锁眉向那女生喊道，“再吵就出来罚站！”

“哔哔——”刘老师再次吹响哨子，“全班安静！你们都拿我这个老师当什么了？”

整个队伍立刻鸦雀无声。陈诗琳回头瞪了时默一眼，马上转了回去。江淼归队，站在时默旁边。

“现在做准备活动！”刘老师说道，“第一节——头部运动！”

“一，二，三，四……”同学们自己喊着口号。时默机械地跟着做着动作，脑中再次一片空白……

“现在是长跑训练！女生八百，男生一千——”

时默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时第三排末尾的男生已经开始跑了。他赶忙跟上去，保持在第二道匀速跑着。

砰！随着一声闷响，时默感觉自己脑袋一沉，摔倒在地。他尝试着爬起来，竟发现自己全身无力！

忽然，时默眼前一黑，全身僵硬，像刚刚被冷水泼过……

“怎么了？……时默——”他隐约听见江淼喊道。随即，江淼的声音和周围的议论声愈加模糊，越来越远，好像整个人都沉入了冰冷的海水中，向深渊靠近……

但时默并没有感觉呼吸困难。相反地，他好像置身森林，呼吸前所未有的顺畅。

他似乎能动了。

时默勉强睁开眼睛，湛蓝的海平面占据了整个视野。左手边有气泡悠悠飘向海平面……

不对！为什么左边会有气泡？！

他猛地扭头一看，发现一个白发的男子，如尸体般的。他在与他水平的地方，与他一起沉入深海……

“哈！”时默猛睁开眼睛。虽然是和曾经一模一样的惊醒，心脏却没有跳得很快。他环顾四周，仔细辨认环境——

“医务室！”他在心里惊道。

砰砰……砰砰……心脏的跳动声缓慢而沉稳有力，使得周围的环境更显得寂静。雨在淅沥沥地下，压抑的环境像要把他吞噬了一般……

“咔哒！”这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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