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山》免费试读_不止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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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将军府

故事要从梁国镇远将军府讲起。

两年前，李济海不知为何犯起了头疼病。身为大梁开国元老，李济海深知功成身退的道理。在大梁皇帝登基之后，李济海便主动请缨镇守南疆边界。镇远将军府地处锦川府，气候温热潮湿，本是适宜养老的绝佳之地，可近年来西边大湖在夜里总有冷风袭来，时而伴随野兽嚎叫，闹得人心惶惶。当地传闻湖中有水怪，将军府派府兵去查，得到探报只说每当夜晚降临，湖中便有红光闪烁，天明即止。李将军便命人贴出告示，夜晚不得靠近西边大湖。

南山有云竹，春枯而冬荣，这是地处南疆的神奇景色。自从三年前将军小妾为将军产下一对龙凤胎，将军便很喜欢到南山去看竹子，将军说因为那里清净，无人打扰。待这一双儿女长到一岁，将军就犯了头疼病，请遍了天下的名医，都说是将军当年在北方打仗时的旧疾，开的都是些治旧伤的方子，吃了几个月也不见起色。每月的述职奏折也隐晦提及旧疾复发，年老体弱，希望安心在锦川养老，请皇帝陛下放心。好不容易能跑的远点，谁想回那京城去伴着一头猛虎？虽然地处偏远，但是谁知道府内的哪个家丁就是大内探子，毕竟当年和皇帝陛下出生入死，当年活下来的追随者，如今大多在京城执掌要害。而每当将军头疼难忍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去南山看竹子。将军经常说，听到风吹过竹海的声音，头便不疼了。

李芥两岁的时候，将军府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面容疲惫，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在将军府门口左看右看，确认这并不显眼的大门竟真的是镇远将军府之后才去劳烦看门的家丁通报一声，说是故友拜访。按照将军当年嚣张跋扈的性格，将军府怎么也不可能修建的如此平庸，但是贤惠的女主人说了，府邸不能奢华，引人注目。事实上也如此，我们多疑的皇帝陛下确实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派了探子监视。将军府本应门前有官兵守卫，可将军非要把军营设在城外，将军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是一定要分开的。这日将军头疼病又犯了，刚准备起身去南山，就听到下人通报，有故友拜访，将军精神一振，这么多年以来，远在京城的故人连书信往来都尽量避免，生怕被大内的那些探子抓到什么把柄，今日这故友又是来的哪一位？

夫人端来一碗松茸汤，看了将军一眼，把汤往案几上一放便出了前厅。将军干笑两声，夫人并未回话，只是走到门口时微微侧了侧头，回眸瞟了一眼，借着晨曦的微光，细心的将军看到夫人眼角逐渐显出的细纹，伸了伸手想叫住夫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起那远在东海边上的大儿子，不知武艺学的怎么样了。这时只听“扑通”一声，从门外摔进来一物，定睛一瞧原来是小儿子李芥绊倒在门槛上，滚进了前厅。两岁的孩子正是爱哭闹的年纪，奇怪的是李芥摔倒时竟一声不吭，艰难的爬起来，扑进父亲怀里。将军心疼幼子，帮李芥揉了揉小胳膊小腿，这才想起来这小儿子都两岁了，竟还不能说话。此时客人已行至前厅，先前见到一个孩子摔进门，正在门前踌躇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从回廊匆匆走来一女子，看着眼熟，见到自己也未行礼，心下奇怪，那女子却径直往厅内走去。

“芥儿走的急，不小心绊在门槛上。”

那女子白了将军一眼，心疼的摸摸儿子的头，“芥儿两岁了也不能开口说话，要是寻常孩童，早就哭喊了。”说罢似是想起了什么，两行清泪已在憔悴的脸上挂着，将军见此情此景，眼眶也逐渐红了起来。

“厅外还有客人，我先带芥儿下去了。”

将军尽力保持心绪宁静，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瞳孔没有了焦距，眼前忽地仿佛换了个铁血冰河的场景，无尽的厮杀让人无法保持一丝清明，一缕阳光照在将军脸上，才将他从那噩梦般的场景中拽出来。

“你竟还活着。”将军忽然上前紧紧扼住客人的肩膀，好像在验证此时是不是幻觉。

“你踩到我的脚了。”客人吃痛，把肩膀从将军手中抽出来，往边上挪了一步。

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十五年的光阴只是一个刹那。

“可好？”

“还好。”

将军此时头仿佛已经不疼了，拉过客人坐下，想把这十几年来的遭遇问个清楚。

“你的汤已经凉了，不用热一下吗？”

将军这才想起那碗一口没喝的松茸汤，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是想把烦恼甩开。

“家里的事，让你见笑了。”

“大嫂烧的松茸汤，茴香还是放的一样多。”

“我让下人给你盛一碗，看你像是舟车劳顿。”

“刚才那位看着眼熟，不知是？”

“是阿秀。”

“当年阿秀只有这么高。”客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腰间笔画。

将军尴尬一笑，并未对此事作出什么解释。只顾着拉着客人的手问了这些年的经历如何。

“记得当年那卖假药的江湖老道给我的锦囊吗？幸亏吃了那锦囊里的假死药，被狱卒当作畏罪自杀抬去了乱葬岗。”

原来这客人叫蒋武，是李济海表弟，从小一起长大，蒋武当年在敌国大魏做秘密间谍，哪想被属下出卖，进了敌国大狱，十五年前李济海得到蒋武已死的消息，悲痛欲绝。遂领兵出征，从边界势如破竹一直打到魏国京城，捣了大魏皇宫，抓了魏国皇帝做阶下囚。想当年镇远大将军可是天纵奇才，用兵如神。

“后来我照着锦囊上的地址找到了玄青山，见到了那位卖假药的老道，拜了那老道为师，师尊赐了道号青玉子。”

那老道当年在江湖游历，死缠烂打非要收蒋武为徒，蒋武当时只以为这老道就是个江湖骗子，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道却说蒋武根骨绝佳，一定要将衣钵传承给蒋武，并给了一个锦囊，交代一定要在性命攸关之时打开。

“这么说来，你的师尊倒是一位世外高人，老人家可还健在？”

“师尊当年算定我命中必有一劫，锦囊里那颗药上竟刻着‘服之三日必死’，得知被出卖时，敌国密探已近在眼前，我自知命不久矣，当即把那药服了下去。当时心想幸亏我半信半疑的一直将锦囊带在身边，不然还要受那牢狱折磨。谁能想到醒来发现身边全是尸体，以为身处修罗地狱，实则是那大魏京城十里外的乱葬岗。在玄青山见到师尊时，仿佛他料定我会到此，只道让我随他修行，从此不问世事。老人家前段时间突然说要独自去红尘之中游历一番，仙路已然铺成，只等白日飞升。”

对于普通人来讲，修炼成仙，白日飞升实在是太过遥远的事情。将军只当眼前这个多年未见的表弟是在胡说，随即叫下人通知夫人赶紧去准备宴席，只说了是帮将军治头疼病的青玉真人到访。蒋武眉头一皱随即恢复正常，没有多问，安静坐下。

蒋武无聊的瞧了瞧厅内的陈设，抬头看了看兄长。“皇帝陛下多疑的性子还是没变，兄长头上都有白发了。”

将军沉默片刻，看向门外的天空，仿佛能从湛蓝的背景里找到什么答案。

“兄长可是时常头疼难忍，夜里多梦？”

“原来你也听说了。”

“未曾听闻。只是看见兄长眼中有血丝，眉心处发黑，可是旧伤复发？”

正说着，夫人莲步轻移已到前厅，想来是唤将军去内堂用餐。见到眼前的客人，一只手抬起指着蒋武，一只手捂着嘴，只能听见她含糊不清的说着“你.....”竟说不出其他话来。

将军朝夫人点了点头，示意不要再往下说了。夫人便退出前厅，从回廊走到内堂的路上，双腿止不住的颤抖，仿佛在尽力掩饰什么令人惊恐的事情。

李芥被带下去之后，秀娘没有责怪一句，眼睛看向李芥，满是心疼。李芥的眸子和将军年轻时一样黝黑，让秀娘不禁想起十岁便随将军出征的种种。和李芥一前一后出生的柔儿在旁边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奶声奶气道：“哥哥摔的疼不疼，揉揉。”不知为何，这个只有两岁小女儿竟能够如此善解人意。

不止语说

先发第一章，未写前言

第二章 鱼缸

李芥到了本该能说话的年纪竟不能说话，秀娘每每看到儿子像极了将军的眼睛，便失落至极，也只有李柔糯糯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心情才能稍微好一点。近几个月也请了郎中，只说是公子学语开窍的晚，顺其自然便好。

宴席已经摆好，一家人尴尬的围桌而坐。将军府上并没有女人孩子不能上桌的规矩，这也是从将军在北方打仗时便不拘世俗的结果。将军坐在首位，蒋武次之。秀娘只觉得此人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不过既然将军没有点名，也没有人敢多嘴问一句。

一席无话，将军几次劝客人多吃些，不知不觉客套话说着竟让蒋武觉得这顿饭吃的更尴尬。“将军的病，在下可以一试。”将军仿佛没有听见，只顾着给秀娘和两个孩子夹菜，蒋武看看夫人，又看看秀娘和两个孩子，发现夫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看着将军的眼神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蒋武这才明白其中缘由，并自忖了一下将军这些年的生活，叹了口气，终于知晓将军头疼的原因在哪。这头疼病，可能并不好治。

只听叮当几声，其次便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循着声音的来源，原是李芥手中的勺子没有握紧，掉在地上打碎了。定睛一瞧，蒋武眼睛瞪得老大，“这孩子是不是不能开口说话，每当夜晚是否手脚冰凉？”

将军大惊，因为这一眼看过去的竟能看出是近几个月来的实情。“先生可有法子医治？”此时秀娘已经站了起来。世上母亲最心疼儿子，秀娘幽怨看了一眼将军，仿佛在埋怨将军并没有关心儿子病情。

“几个月前，这孩子是否受过惊吓？”

此话让秀娘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李芥突然对着家中鱼缸咯咯直笑，而后便沉沉睡去，当时也没在意，现在回想突然感觉寒毛乍起。仔细对比了一下时间，大概是从那时起，李芥每到夜晚便手脚冰凉。

秀娘从头到尾把这件事情和蒋武说了一遍，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觉得眼前的客人可能时李芥能开口讲话的唯一希望。

“可否带在下去看看那鱼缸？”

此时将军心里也认定蒋武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遂带着一家人去往花园水池前的那个巨大鱼缸。

时至六月，鱼缸中的莲花初绽，一抹羞红正迎着淡淡的阳光含苞待放。

蒋武慢慢走上前去，先前没靠近这鱼缸的时候便感应到水中一股不寻常的气息，竟带有警告的意味。一人一缸对峙了半炷香的时间，将军一家人默契的也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不敢打扰，此时的天地时空仿佛凝固了一样。

将军此时注意到，蒋武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打湿，六月并不热的天气竟有如此多的汗水流出，一切都显示出此事的不寻常。

“喝！”蒋武突然一声怒吼，手指掐诀，不知念了什么晦涩难懂的咒语，眼中青芒闪烁，对着鱼缸一指，一道青色光芒瞬间激射而出，与那巨大鱼缸眼看就要撞上，只听轰隆一声，鱼缸周围竟弹出无形屏障，青光撞在屏障上仿佛被吸收了一般，响声过后也没有一丝波纹。

蒋武再次艰难掐起法诀，但以他的境界好像并不能支撑自己发出第二道这样的光芒。蒋武心中一凛，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一枚泛着玄光的令牌。只见那牌子上隐隐约约浮现一个“玄”字，此令牌一出，鱼缸周围顿时起了一层层的波纹，好似即将破裂的的挣扎。蒋武用尽全身力气将令牌掷了出去，鱼缸应声而碎。神奇的是，碎裂的鱼缸中并没有水流淌出来，只有一截水灵灵的藕掉在了地上。此时李芥忽地捂住喉咙艰难的咳嗽两声，从嘴里吐出一大口清水来。

蒋武喘着粗气，心疼的看着令牌上多出的一道裂纹，叹了口气，暗道了声学艺不精，不禁想起初随师父修道时的叮嘱。“我辈修行之人，当顺其自然，但应无所畏惧。”无数次揣摩过这句话的意思，竟在此时第一次斗法时得到验证。即便对手再强，心中也不可生畏惧。回想方才出手时心中慌乱，才明白师父教导是何意义。

“手......”李芥小手指向那节水灵灵的藕。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看向鱼缸里掉下来的东西。

“你刚刚说什么？”将军摇晃着李芥小小的肩膀，因为激动眼眶竟有些红。

“芥儿能开口说话了！”秀娘此时也听到李芥嘴里蹦出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此时没有什么事情能比李芥开口说话更重要，夫人在一旁看着二人，感觉自己也如释重负。她此时的感觉很微妙，本不应为此事高兴却内心暗暗送了一口气。不禁联想到远在东海边学武的儿子，心中感慨万千。

“这孩子体内的妖法已除，现应无大碍。”

李芥突然眼睛变得通红，飞奔向地上的那段莲藕，伸手就要去抓，眼看就要抓到，突然那莲藕好似活了一般没入李芥手臂之中，眨眼间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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