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团》——闲散人员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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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无聊却又不得不写的序

十八年前。中午。

“老大，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看看这火烧的，啧啧......这满宅子的人怕是都成了烤全人......“一个看起来十分凶恶的人粗声粗气地说到。

之所以说他”十分凶恶“，是因为——他只有半张脸裸露在外。另一半脸上覆盖着恶鬼面具，裸露在外的半张脸上也布满了疤痕。甚至有一道疤痕一直从眼角延伸到耳根。他穿着纯黑色的衣服，袖口扎紧，即使衣服看起来略显宽松，肌肉的轮廓还是若隐若现。此刻，他的眼神焦虑，整个人更是显得戾气深重。脸上的疤痕也仿佛活了一样，开始扭动起来。

”就你话多，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还用你多嘴，没看到老大一脸不爽吗？还烤肉，小心晚上连菜都没你的份！“这男声相比起来就柔顺很多了，但是莫名的让人感觉像三九天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那样令人胆寒。

这位”冷水先生“的外貌倒是没得挑剔——如果忽略他脸上的半张恶鬼面具的话。与黑衣人不同，他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却是十分光滑，白嫩嫩的，甚至不像一个男人的脸。尤其是那双丹凤眼，一颦一笑间不禁风情万种。他的衣服是纯白的，袖子随风飘扬，颇有仙风道骨，只是身材十分消瘦，有点让人怀疑，他真的是男的，还是女扮男装？

”啊是是是，你最会说话了，老子愿意老子高兴，晚上实在没肉吃老子就把你也扔进去，反正火正旺着，又不怕烤不熟。“说着，黑衣男子作势要上前，白衣男子则是慌忙逃开，边跑边寻找能藏身的地方。

”都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办正经事，别磨磨蹭蹭了。”

一个脸上戴着黑白面具的人说到。

声音倒是不急不缓，也听不出来任何情绪的起伏。然而黑白两人就像听到了催命咒一样，老老实实的停止了动作，垂手站在他身后。

看身材，这个人应该是中年人。然而并没有什么显著的特征——脸自然是看不到的，身高既不高也不低，身材既不是黑衣人那样健壮，也不像白衣人那样消瘦。真的就像每天在街头巷尾见到的普通人一样，几乎没什么分别。

“几乎”——除了他身上左黑右白的衣服，左脚黑鞋右脚白鞋，脸上的面具左半边纯黑右半边纯白以外。

这三个人站在一块，简直就像是来索命的无常——可能还要可怕一点，因为无常也只有两个人。因为他们这怪异的装束，周围本来想上前救火的街坊邻居们纷纷迟疑不前，有些还在指指点点。

黑衣人显然是个暴脾气，张口边喝：“你老子们有啥好看的！该他妈救人救人去，再他妈看着，一会把你们宅子一块烧了！”

周围的人显然吓得不轻，有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子哭着跑开了。

“武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样。办事情不能只靠吓人。”中年人慢慢说到。他转头问白衣人：“白文，今天你带了东西没有？”

“老大交待的事怎么敢忘呢！”白文嬉皮笑脸地说，边说着，边掏出一个小小的破纸包。

中年人这次语气里有些不满：”我记得，我应该说过，东西带出来的时候要包的好一点。至少不要用你写字写废的纸。“

”哎呦，老大，您看我这记性，什么都想到了，就把这个忘了，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哦对了，您看我们带过来的这两百大洋.......?“

中年人一沉吟，向周围的人喊道:“现在去救火的，一人五块大洋！“

周围的人如梦初醒一般，泼水的泼水，打水的打水，开始忙碌起来。

这三人却不曾上前帮忙，即使武黑几次有要上前的意思，中年人也抬手拦下。这难免让去救火的街坊们心生疑惑，然而看到武黑瘆人的目光，他们自是不敢多嘴。

天快黑的时候，火终于灭了。

去救火的街坊们个个脸黑的像武黑身上的衣服，但是他们很高兴。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要去救的——如果不救，就这贫民窟一样的地方，房子一家挨着一家，一烧就是一片。如果真的烧起来了，估计就不仅仅是“五块大洋”的事情了。

毕竟，无论多少大洋，也买不回一条人命。

尤其是这个杀人比杀鸡动静还小的年头。

警察终于来了。然而他们只是把救火的人粗暴的赶走了，然后在屋子里面抬出两具已经焦黑焦黑的尸体。

被赶走的人自然不敢多声张什么——没人愿意去触这些老爷的霉头。毕竟活着已经不易，生活中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五块大洋的意外之财没了，着火这事儿没在自家院子里就够走运了，谁还敢多说什么呢！

那三个人倒是一直没走，直到有一个警察注意到他们。

“滚滚滚，警察查案子，无关人员不得靠近不知......“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武黑把已经瘫软的人慢慢放在地上，免得“扑通”一声引人关注。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慢慢的走到宅子里面。

大概十几分钟后，三个人又站到了之前的位置。不过每个人都多了点东西。

武黑怀里多了个包裹，白文衣服上多了几块红色。

中年人抱着个婴儿。

中年人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个婴儿，片刻后，把武黑的包裹塞到婴儿的襁褓里。

白文也沉默着把破纸包放到襁褓里面，还用力拍了几下。他甚至想摸一下婴儿，但看着另外两人的目光，他缩回了手。

小婴儿却咯咯地笑了，笑着把白文的手指抓住。

三个人都是一愣，任凭婴儿吮吸着白文的手指，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中年人神情极为复杂：“看来缘分未尽啊......‘

一天后，着火的宅子周围的街坊们都在讶异的看着自家门口的红色纸包。

里面是或多或少的大洋，沉甸甸的，还闪着明晃晃的光。

与此同时，几十里之外的一处破旧院落门前。

小婴儿终于发出了失去父母后的第一声啼哭。

第一章 戏法（一）

“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你个败家子儿，又把碗打破啦！这个月都是第十三个碟子啦！小子，警告你，要是今天再练不会这手艺，你就滚到大街上要饭去吧！”一个满脸油腻的矮胖汉子全然不顾“大清早”，正在大声嚷嚷。

而他嚷嚷的对象，便是他面前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

少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责难，倒也没有惊慌，反而嬉皮笑脸的说：“碎碎平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哪就是总也放不开，忒扣门儿。啥时候摔得您不心疼了，啥时候我就练会了，也就有那又白又亮的银元赚了。您说是不是？”

矮胖汉子作势要打，少年一见，转头就跑。边跑边嬉皮笑脸地说：“您再给我一天，就一天，气大伤身呐。您又不是不知道，论学手艺，不说是瞧一眼就明白，也算是沾边就通。您就放一百个心，到时候不行了，您尽管打尽管骂，我一声都不吭。您看行不？”

“就你我还不知道啥德行？油嘴滑舌的很，能把死人都说的蹦起来。行啦，你就练吧，练好了赶快给五爷开开心。他老人家可是巴巴地等了个把月啦。”矮胖汉子一边说，一边拿起大扫把，开始扫地上的碎片。

院落倒还是十八年前的那个院落。只不过可能屋顶的瓦少了不少，下雨天就漏的像个水帘洞；院子里的小树也“亭亭如盖”，这十几年没少挨少年爬上爬下的折腾。院子一角有个菜地，不过看起来主人疏于打理，草倒是长势喜人，显得本来不多的几棵菜像是在凑热闹一样。

不过倒是不能说，菜长得不怎么样是因为主人不会照顾——这汉子是个手艺人，会点戏法杂耍什么的，靠大户人家红白喜事的时候亮亮手艺混口饭吃。平日里本就不敢松懈，毕竟各位爷要是不高兴了，当场把他崩了都不稀奇。要是能讨个喜，赶上哪位爷高兴，说不准还有那么一两笔横财。以前因为走南闯北一直没家室，就那么赶巧，刚落下脚就捡了个儿子，等儿子大点了还能有人跟他搭把手，等他老了也能有个人送终——反正十八年前，抱着突如其来的“儿子”，汉子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不过......事情总是会与料想中的有那么一点“偏差”的。照矮胖汉子的话说，“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子刚换个好点的宅子，刚搬来没三天就遇到你这么个冤家。寻思着忙活大半辈子了连个叫我爹的也没有，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谁知道不是捡个儿子，竟是捡个祖宗！”

少年倒是对这话无动于衷。毕竟这话都念叨十几年了，汉子对他还是一样的好，也没见这汉子除了学手艺之外的事情碰过他一根手指头。

少年倒是也知道，自己是爹捡来的。而且更像是被“送”到了他爹面前一样。乱世之中活着本就不易，这些年跟着爹见过的世面也不算少了。大户人家好酒好肉，平头百姓啥都没有。也幸亏自己从小便是伶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事多行礼多说好话，除了挨过十几次打之外也再没别的，命还留着。十几年跟爹拉拉扯扯，也算是谁也离不开谁了。所以他干脆停下手头的动作——又不怕爹真的把他赶到大街上去要饭！

话虽如此，这次的东家是个暴脾气的大户，这些年名头一直在外，响亮的很，叫什么“扒皮五爷”，据说对让他生气的人就一招——削成人棍之后扒皮。不过这人生气的时候据说极少，被叫“扒皮”多半还是因为一毛不拔的毛病。就算从他身后过，他都忍不住要转个身拽你一把头发。真不知道这回为啥突然就摆席给家里的长工们，还要给大伙儿看杂耍，说是大家辛苦，给大家乐呵乐呵。

他有点稀奇——城里那么多班子，跟自己一样价钱出来混的早的也不是没有，怎么五爷单单就请了他们父子？别说他自己，就是长工们也稀奇：又不是逢年过节，也不是谁的寿辰，怎么就热闹这么一下？

不过有钱赚总是开心的。毕竟意味着能吃那么一两顿有油水的东西了。想到这儿，少年又开始练了起来。

几天之后，五爷府上。

现在，少年已经准备好登台了。

虽然少年已经学艺这么久了，但最能拿出手的，无非也就是“丹剑豆环”，再不就是转碟子耍坛了。厉害的古彩戏法倒是听说过，但是就凭他爹那“半瓶醋”，也就能在嘴皮子上演演，手上是弄不出来的。飞镖什么的倒是会点皮毛，也不敢拿出手。所以就算出来混的挺早，到现在也就只能赚个辛苦钱。

少年胡思乱想着，一转眼，就到他登台的时候了。

他习惯性的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一件类似半枚铜钱一样的物件。

爹说这是捡到的时候就放在他小被子里面的。小的时候他一哭闹，爹就把这东西给他把玩。说来也怪，无论再怎么哭闹，只要一碰到这东西，他立刻就眉开眼笑。他爹还专门跑到寺庙里去问过和尚们，和尚倒是没看出这东西的来历，只说是古物，让好生保管。

十几年来少年早已养成了习惯。每次上台之前都会摸摸这物件，稳定一下情绪。说来也巧，十几年间少年失手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通常都是因为他“不靠谱”的老爹。虽然也会跟着挨揍，但是通常会打的轻一点。因此少年上台前总是会习惯性的摸摸，就像是求神告佛一样。

爹表演的戏法差不多了。底下一片叫好的声音。看样子挺顺利。

少年深吸一口气，顶着几根细竹竿，缓缓走上舞台。

很好，把最难的放在最前面果然有效。练习的时候总是会因为担心碟子掉下来畏手畏脚，这次排在最前面，就是想着干脆豁出去了—要是这个砸了，后面干脆就不演了。现在反而是最有效的。

碟子在竹竿顶部旋转着，像一只只灵巧的蝴蝶。忽上忽下，忽快忽慢，吸引着大家的目光。白色的瓷碟子本就小巧，少年动作又灵巧，自然让人眼花缭乱。爹嘱咐过，说五爷特别好转碟子这一口，专门让他练习了个把月，天天看着星星起来，看着星星睡觉，就为了讨五爷欢心，好多赏几块大洋。

想到这里，看着底下乐乐呵呵的长工们，少年的心里不是滋味。长工们的日子自不必说，就一顿席、几个戏法，长工们就像过年一样高兴——可能比过年还高兴，毕竟过年可能还要躲债。就算自己和自己的爹，靠手艺吃饭，也是被老爷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都是一样的人，又不比你缺胳膊少腿，凭什么一定要挨你打！老爷们个个肥头大耳，真要是挨他一下估计就要归西......少年胡思乱想着，冷不防感觉胳膊一软，“啪”的一声，碟子打翻在地。

这下可闯祸了......少年突然脊背一凉。他已经准备好迎接一片嘘声了，甚至都想好了要挨什么样的打，怎么挨打会不难受。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已经和少年隔离开来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怪不得底下没人嘘他——下面的长工们已经倒成一片了。仅有几个人嘴里还含混不清的发出声音，大多数人都是一片死寂，就好像乱葬岗一样。少年有些害怕，大喊着“爹！爹！”，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酒坛碗筷不断从桌子上滑落的噼啪声。

怎么回事？爹呢？喜欢看碟子的五爷呢？少年突然感觉头晕目眩。眼前的世界就像他刚才在耍的盘子一样旋转。

“扑通！”少年重重倒地。紧接着便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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