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之血》：楔子: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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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暗流涌动

北梧山群阴暗诡秘，长年笼罩于烟霭冷雨中，湿濡的云气从主峰北梧山之顶奔腾流转倾入周遭群山，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北梧山虽名山却倒不如说是一刃险峰，是南溟大陆北部从地腹中破出的千丈利刃，直直地指向九玄青天。“北梧接天，能窥星命。”

然而北梧群山的神异不仅仅在于其突兀迥异，还在于其诡异森然的氛围，方圆千里占去近三分之一的大陆，却是人踪绝迹鸟兽走避的境地，但凡活物纷纷避之不及，愈是近北梧山生灵就愈发稀少。

——就好像臣民敬畏君王、众生向神叩首一般。九百年或更久的悚人慑魂的肃穆随着某种未知神秘的力量降临至此，至今仍不曾消弥。

据老人们口口相传，北梧山下九百年来困压着近乎于神灵的凶兽，镇守着神的遗物，因此近千年来无物敢扰其沉睡，由是为群山峻岭带来长眠一般的死寂。

而今夜一切都将颠覆。

冷月苍茫寒彻山林，照在一袭玄黑衣袍上，也将那来人的脸廓照出，风帽下是一张布满胡茬的、饱经沧桑的脸，连带着横贯左眼的可怖疤痕一并显出杀气来，像一柄含锋蓄芒的利剑，虽未出鞘却锋刃难掩，时刻都能陡然爆发杀机。

他此刻凝定在半空中冷冷俯瞰着寂静如常的北梧山，突然，像坚牢的冰面裂开一道裂隙，他微微扬了扬嘴角，难以抑制地掠过一抹笑意。

是这里了，火，焚尽万物的灼热的力量就随着血脉被封印在此！那是封存着神袛血脉的、承载着无上力量的遗落之物。

是时候了，不久之后就是封印破碎之时了，得赶在那之前把被封印的神血拿到手。他从背后抽出那把斜出于左肩的巨剑，锟铻铁打制的剑脊上乌光流转，遥遥指向一片哑寂的群山中央的北梧山，旋即隔空狠狠虚斩而下！

骤然，虚空中响起尖啸，似乎有什么破开空气以山倾海坼之势狂奔而出，潮汐般壮阔的风暴随之呼应而来。

这样近乎神灵所指使的力量竟然仅仅在一息之间就集结完毕，就连天地也为之一颤，冲浪排壑的呼啸挟着罡风的怒号——将整个北梧山裂作两半，破开的裂面岩体光滑平整如镜，一滞之后塌圮如瀑，南溟大陆最为巍峨险峻的山峰竟然在区区人手之下毁于瞬息！

不够，还是不够啊……这样程度的话……黑衣玄袍的强者似是在评估自己刚刚挥剑一击下所展现出的实力——不够，离那数百年前的神袛的层次还相去甚远……但是！等自己拿到那镇在北梧山下的神血之后，自己便能离神更进一步，迟早有一天，自己终究会成为影无殿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手！

念及如此，冷定如他也不由得再度勾起嘴角，眼底的狂热再难掩抑。

——来吧，出来吧，守护着神血的畜生！

——来吧，把那至高无上的神物献给我！

——来吧，成为我踏足神灵之境的第一块垫脚石吧！

烟尘渐渐地平息下去，就再群山即将重归哑寂时，北梧山的碎石残墟开始颤栗，九百载来让飞鸟走兽忌惮不已的巨兽终于被扰醒，只是低声闷吼，群山便已瑟瑟欲倾。泱漭群山中裂开大口，凭空撕开的深渊中两只日轮般硕大的眼眸从黑暗中睁开，一时间寰宇明若白昼。

有典籍册书记载，有圣神之兽，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又呼为烛龙。

原来护着神血的竟然是绝迹于世已久的烛龙，随着九百年前神灵时代的结束，众多上古神兽也都消失匿迹，獍猊、姑获、骊龙、狡马……以及烛龙。有人说终结神灵时代的那场大战殃及甚广直接加快了本就不多的古神兽的灭绝，也有人认为现在还有古时的神兽留存于远于尘寰之所……但无论何时烛龙都是极为罕见的凶恶之兽，究竟要神异到何种程度的宝物才能役使这样的凶神守护至此？

烛龙再次发出嘶吼，它探头望向黑衣人，意图凭借威吓喝目前的来犯者。退硕大无朋的身躯已有百余丈游出深渊，却依然没有穷尽的势头，如果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胆敢因徘徊不决而多逗留一会就只好……

不待它理清因为多年沉睡而昏昏沉沉的思绪，那在它看来微小如芥的身影陡地一颤，同样的身影转瞬已至眼前，那是残影！？

眼前的这个才是真的！重剑以万钧之势剜向融金色的巨瞳，烛龙眼中掠过极为人性化的震惊的神色旋即反应过来偏过头以獠牙迎上重剑，两者狠狠撞在一起，不啻于石破天惊！

无论是谁此时都必须付出代价了，不管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灵兽在肉体强度上是远非人所能比及的，更何况是灵兽中的佼佼者的倾力一击。

“咔嚓”一声脆响——却不是金属崩裂的声响而是尖牙断裂的声音——怎么可能？如果说刚才是震惊那么现在就是惊恐，以一介人身怎么可能挡得住洪荒巨兽的全力一击？

除非对方的修为境界已经远远超出自己因此弥补了先天的劣势，这个推论像裂缺霹雳一般在它脑海中炸开。

重剑在斩裂了獠牙后去威势不减，黑衣人转腕注力，烛龙收势不及，竟然势如破竹再度摧短数枚尖牙。剧痛之下尚有近半在地裂中的身躯疯狂扭动骤地腾出深渊，如此一来才得以看到这凶兽的全貌——比起龙来倒不如说是巨蛇，通体暗红黑纹，背脊上一线鬃毛如烈火飘摇，蛇瞳燃烧着融金般的澹澹光焰，如同两个正午的日轮，巨大的身躯之下昔日逶迤的北梧山群有若泥丸细浪。

然而只是这样的凶赫无匹的巨兽此时正拼了命的调头向地面上的一道裂隙钻去，全然不顾自己的在外的赫赫凶名。

灵物一旦到了一定层次灵智都不会太差，烛龙自然明白生死利害，也明白眼前人绝非等闲之辈亦非善茬，故而不顾一切想逃出生天。但那黑衣强者又怎么会就此罢手？

烛龙窜向地裂口，眼看就要再度消失于世间，却再无法前进半寸。怎么回事？它骇然地回头。

一柄重剑钉在它的尾尖，与遮天蔽日的巨蛇相比显得微緲如尘，但是的的确确正是这柄剑使得烛龙无法再移动分毫。硕大无朋的蛇躯狂怒地扭动着，将一座座山岳抽得粉碎，却无法摆脱禁锢，暴怒之下骇人的竖瞳巨目瞪视着旋踵之间已至眼前的神秘黑衣人。

“呵……”那人发出一声冷笑，迅地抬起右手遥遥一挥，原本钉入血肉的玄铁重剑反跳而出向黑衣人破空飞来，但是他食指一勾，那柄剑仅如同活物一般中途折向直取烛龙的顶心。“嘶——”随着重剑势如破竹贯入头颅带起数丈高的血泉，这方圆千里飞鸟走兽辟易近千年的巨兽发出无力的凄鸣，终于归于死寂无声，一命呜呼。

黑衣人落到满布着车轮大小鳞片的头颅上，拔出剑来。他缓缓地半跪下去，将手探入血肉模糊的窟窿，那是一剑之下破开的创口，腥臭的血浸透了他半身的袍子，他却浑不在意，只有脸上的狂喜。

片刻的摸索后，他从一片横飞血肉中捧出一样东西来——那是一个小球状的物什，蒙着暗黑的血污，却隐隐约约透出斑斑金光，他用衣襟擦净血污那东西的全貌此时显现出来，那是个介乎实与虚的球体，不，更贴切地说，更像是一团雾气，神异的是，有一缕殷红萦绕回旋在其中，被千万道细如发缕的金光护绕着。

谁能想得到这样不起眼的一缕血红内潜藏着的际遇与机缘比头顶的星海还要广袤无垠呢？他伸出因为激动而发颤的另一只手按在球体上，将灵力尽数倾下，仿佛受到了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搅动，球体中的雾气开始快速地旋转流动，封印马上就要破开了……突然金光迸出，雾气重归安定回到原样，一道殷红的血从嘴角流下——黑衣人眼中满是诧异，不愧是曾经被称为神的力量，只是方寸之间施展的封印居然经过了九百年还能恐怖如斯，真是让人越来越期待了啊，只要一想到自己到时融合了神血就离拥有这样的力量不远了狂喜就难以平息。

封印马上就要到时限了，只要等到到时封印自行打破，自己就能顺利继承灵为“火”的神的力量，不过在此之前要找个地方为融合神血作准备……他抬头极目远眺，那里是这片大陆上的几处灵脉之一，对于仪式来说是个不错的地方。

测试

涵虚宗是南溟大陆离北梧山群最近的宗派，位居山岭与平原的过渡地区，招收面对的大抵是就近的家族，每年到了入学的时候都会有无数修习灵的学生拜入门下。

不过能进入涵虚宗的弟子大多都来自附近互相毗邻的三座城邦——青云城，秦城以及最大的流时城。

修习灵力、学习灵术是有钱人家才能负担起的奢侈花费，因此涵虚宗第子可以说基本都是来自三座城邦，都是三大家族或其受其管辖的家族中的青年才俊。

涵虚宗每年都会在招收新弟子时进行灵力测试，而今天正是开宗纳新的日子。

“青峻，一印一星！”

“杨旭，一印二星！”

……

深黑的玄黑岩广场中央一块墨迹斑驳的灰石碑上墨痕游走不断依据被灵击打而显现出受测者的灵的层次，一身灰暗色袍子的老者伫立石碑一旁宣读结果。

按惯例，每年在新生测试后都要接着测试之前就已进宗修行的弟子，这项传统的意义在于鞭策勉励新入门的第子。

“天院，慕容缣。”那面色阴冷的老者沉沉道，一时之间喧扰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慕容缣是掌管青云城的城主慕容纥的儿子，同是也是难得一见的灵术天才，虽然这几年来潜心修行少有现身但即使这样，其名气之广早已传遍三城以及周边的村寨聚落。

如今这样传奇的人物难得露面竟然在测试中抛头露面，众人纷纷屏息以待。

只见一衫烟青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却显得带着十足的傲然，昂首阔步迈步向广场中心走去，一张阴鸷俊脸上毫无表情。

作为涵虚宗的高徒自然是有傲慢的资格的，就在去年这位慕容家的大公子就已经突破到了三印的境界，不知道如今又精尽到了何种程度？每个人心中都满是猜测。

慕容缣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指向石碑，跳动的雷弧在指尖凝聚化作微型的雷暴，比及之前的任何一位受测试的弟子的声势都更为浩大，破空而去炸裂在碑体中央，石碑上墨迹变换，很快就有了结果。

宣读结果的老者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慕容缣，三印七星。”

广场上片刻的寂静然后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讨论。

“三印七星，真的假的？”

“慕容少爷果然名不虚传。”

“这样的天赋只怕只有当年白家的白琯能比得上了，可怕。”

“这样看来白家真的要没落了，一家两个儿子都是废人——”

“嘘，小声点，白家的小少爷还没走呢。”

……

人们边赞叹地议论着边打量着眼前的天之骄子，还未成年就修习到三印七星的境界，这该需要怎样出色的天赋人们都再清楚不过了。

白琅听着人们的议论，脸上波澜不惊，衣袖下的双手却死死地握紧，指节都握得发白。

如果自己不是这样就好了，自从哥哥在五年前的秘境试炼中被不知名的人暗害以致经脉俱裂成为废人后，整个家族的希望便全部落到了自己肩上，但是自己却连凝结灵气成印都做不到，只能每日听着那些人的风言风语，那些人指指点点着是如何看他的，除了怜悯惋惜更多的是看不起和鄙夷。

在这个以灵为尊的世界里，没有力量就是的人就是废物一般的存在。

就在白琅极力克制住心头如同惊涛骇浪般翻涌的情绪时，慕容缣向老者微微一欠身，转身排开众人向白琅走来。

“听说你就是那个白琯的弟弟？白家的后辈原来也不过如此。”他径直走向白琅，到了面前带着轻蔑的语气说道。

白琅不置可否一言不发，这样的屈辱自从自己被认定为废物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要伴随自己一生，现在不过只是其中之一，以后也会有千千万万次。

要忍，如果没有实力却去为了一时逞强而反抗那不叫有尊严，那叫鲁莽，况且，没有实力的人是没有尊严可言的。众人一时间鸦雀无声，都注视着两人。

“慕容缣，你不要太过分了！”一声娇叱，众人纷纷望向来者，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衣装绯红如火，眉目凛凛，带着股逼人的英气，只是一现身就容不得人不看她，不过此时却怒容满面，咬牙切齿，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谁敢对慕容家的大少爷，涵虚宗的长老的门下高足大呼小叫？

慕容缣面带不悦的愠色转过身来，可是看到少女的瞬间就换上了讨好的表情和语气，“哪里哪里，不过是和小兄弟叙个旧而已，问候一下家事而已。”他挤出个局促的笑来，向少女解释道，有些不明所以的弟子们一时哗然。

“这是谁啊？让慕容家的大公子都这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秦家秦嬿婉的表妹，秦家小姐和慕少有婚约，而这表妹自然也要一并哄好了。”

“啧啧啧，秦家多美人啊！”

……

“切！慕容缣你敢不敢说真话？”少女柳眉一横，毫不留面子地戳穿道，众人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没想到这少女如此紧咬不放，丝毫没有饶人的意思，场面一时十分尴尬，只有一些压得低低的言语响动。

“这白家的家伙也真是有福气，摊上这么个妮子为他出头。”

“要我说啊还是秦家的独女好，冰雪冷艳。”

“秦美人的未婚夫在这呢，你说话注意些。”

……

“天院，白琅。”幸亏就在这时测试叫到了白琅。

白琅伸手遥遥对着石碑，淡灰色的灵经经脉运输在指尖聚集，形成风团一般的形状。

他能感觉到体灵的充盈丰沛，虽然自己尚未将灵气凝结成印，但是从小的对灵术的修习却是实实在在的，以至于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灵甚至比及有些自己所接触过的已经早早凝聚了灵印的人更为充裕，但是就是这样的灵却毫无用途，即使再充沛却也只是云雾一样的存在，没有任何杀伤力。

淡灰的灵气团冲击到石碑上，石碑几经变换，墨迹游窜。

“白琅，未凝气。”老者从登记着名字的谱册中抬起头，冷冷地望向白琅，语气如同冰块。这位老者是负责掌管天院的长老，对于白琅向来态度不悦，可能是因为他修为的原因吧。

人群再度喧闹起来，白家的废材，涵虚宗的第一废物，果然名不虚传，如果刚刚慕容缣是向人们展示涵虚宗内的最高水准如何，那么白琅就是向人们展示涵虚宗内的最低水准能低到何种地步。

人们压低了声音窃窃议论，白琅却是一脸淡然自若，仿佛那并不是自己的结果一样毫不在意，他快步穿过人群径直离开广场。

不过始料未及地，一道绯红的倩影倚靠在东门旁的石雕狮子旁，正等着他。

“小七，你怎么……”红衣的少女等在广场的东门，一见白琅出来便绽开了笑颜，一笑之下如同烈烈桃华，就连白琅这样颇有定力的人也不由得晃了晃神。

她跳过来一把抓住白琅的手，掰开他握紧的拳头——刚刚白琅并不是不在意，只是要强所以没有表现出来，不想让人们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想就此丢掉最后一丝作为失败者的尊严，而这一切恐怕只有和自己关系称得上青梅竹马的夏小七知道理解。

“不要在意了嘛，不就是个破石碑而已。”夏小七宽慰道。

白琅有些哭笑不得，不就是个破石碑...小七的名字虽然在涵虚宗的谱册之内，但是其实不过是个记名挂牌的的弟子罢了，修炼也全是由在秦家的秦城，一年也不见得来上几次，测试也是免了，自然对测试不太上心。

也不知道这丫头的修为到什么层次了，应该到二印了吧？夏小七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修为层次，想来也是怕挫伤了自己的自尊吧？

白琅摇头满是苦涩和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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