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镜》——人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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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海堡垒

“人群已疏散完毕，预计三分钟后‘镜子’波动达到峰值，请第七小组报告位置”

“灰白色的城隔着“镜子”与上海相望，仿佛来不及动土的黑色陵园与象牙白的泰姬陵凝视守相守。血色的夕阳像是白色餐布上打翻的红酒，也许，沙贾汗在迎来儿子奥朗则布软禁的时，正对坐在妻子的陵园前，将红酒均匀的洒在餐布上，祭奠爱妻与王朝.......

顺手染红了夕阳。

上海失去了以往的繁华与喧闹，它被“镜子”中自己的胞弟以介于阴暗和庄严的气息压迫的气喘吁吁。仿佛受万年朝拜的古祠，信仰的的光填满每一个角落，古奥、庄严，金壁辉煌的上海无从招架，人群慌乱的涌向城外，像是暴雨前急于逃离的蚁群。

人们一言不发，焦土不会安安静静的等到所有人离开再蔓延。

徐汇区的天主教堂今天没有客人，在正常的时候客人们会不远千里来看看这座坐落在市中心的哥特式建筑，叹息它的华丽，缅怀它的岁月。人们对圣依纳爵主教座堂赞不绝口，幸福的新人们经常选择这里拍摄婚纱照，做礼拜的朝圣者每周都不会缺席。

但今天圣依纳爵主教座堂没有客人。

徐暮抽着烟倚在教堂外的生铁雕花栅栏上，一遍一遍的数着路灯，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群像河流般向前涌去。

车子已经禁止通行了，人们只能步行离开，年轻的父母挤出温暖的笑脸对自己懵懂的孩子说大家在玩一场不一样的捉迷藏，尽管自己害怕的脸色苍白。稚气未脱的小男孩牵住走失的小女孩的手，说不用怕我会保护你，尽管往日男孩总是仗着年龄欺负邻里更幼小的孩子，但他此刻表现的像个温柔的哥哥。男人抱住怀里吓坏的女人，抛却往日的怯懦表情坚毅的仿佛手握刀剑的武士，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为爱人开路。每个人都和平常不一样，他们恐惧害怕却紧握着身旁的的人，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人们安静守序的离开生活的地方，在路上紧握着手里的希望。

街上每隔一段时间都有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只靠交警是不够的，所以警察和消防员都加入了队伍，他们站在路边指导着人们离开，转身推走在身后等待的家人。

男人背着老妇停在徐暮面前，徐暮意外的看向老妇，丢掉烟头停下了反复数路灯的动作。

男人走的很快，在人群里机乎见缝插针，但他忽然停下了，因为背上的老妇忽然揪住他的耳朵让他停下。

“死老太婆你揪我耳朵干什么！不要命啊，一会跑不了可别怪我把你扔了！”男人焦急的回头叫骂。

老人没有理会儿子的不满，关切的问向徐暮“小伙子你怎么不走，马上就要出事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死老太婆你还有空管别人！”男人气急的扫了徐暮一眼拔腿就准备走，但却又被老人狠狠掐住叫苦不跌。

这种时候竟然还能停下来关心一个陌生人，徐暮看清老人来意不禁心里一暖。徐暮忽然温柔的笑开，方才还冷着着的脸霎时间冰消雪融。

“奶奶，我在这里工作啊。”徐暮站直了身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

“小伙子你是警察啊，那也得快走啊，你家里人还在等你吧，别为了工作把命再搭上！”

徐暮上前轻轻推了推男人的肩膀催促他们离开“快走吧奶奶，谢谢你了。”

男人撇了一眼徐暮，心想这家伙既然工作却倚在这偷懒，完全不像其他交警一样大概是个滑头的家伙。他也不顾还在啰嗦的老人转身就走，“你个老不死的怎么不早点死，到了这个时候拖累我，娘的，还多管闲事，看看人家根本就不需要！”

“我怎么生了你个白眼狼。”老人一巴掌拍在自己儿子的脑袋上，不忘叮嘱着徐暮“小伙子你要注意..........”

一老一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海中，徐暮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书生气的脸笑的沁人心脾。

“糟糕，忘记查到几了，自己数时间果然不行吗，啧啧真麻烦”徐暮咂了咂嘴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这里是第七组，请报告情况。”

“十九点四十八，镜子波动达到次峰值，估算下一次爆发间隔十分钟左右，请第七组立刻做好准备，尽量选择视野宽广的地方迎接‘镜子’爆发，人群预计在五分钟后脱离危险区，请尽量选择视野宽广的地方迎接‘镜子’爆发。”耳机里平直的男声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明白，调到团队频道。”徐暮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圣爱大厦。

“陈二、小青还有那个卞沉，圣爱大厦天台集合。”徐暮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娴熟的甩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他转身攀上生铁雕花的栅栏，修长的手臂有力的将他整个人托了起来，他翻过栅栏，灵敏的仿佛林间的猿猴。有人看见了他的举动但没有人去制止他，人们都为了战争奔波逃命，无暇理会是否有人亵渎天主。

徐暮点上烟，火星闪动，他从天主的雕像面前走过，打量着受人祈祷的天主。天主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世人，将爱与幸福赐予世人，但世人都忙着奔走四散，所以在徐暮看来，张开双臂的天主只是被钉在了看不到的十字架上罢了。

他推开天台的铁门，“吱呀”声后，楼梯间的黑暗被天边的酒红的暮色所替代。

穿着正装的三人背对着他，远眺着暮色下灰暗的城市。

“老大你迟到啦。”

徐暮微笑着致歉，上前与三人逆光而立。

“还有两分左右爆发，老大我好紧张怎么办。”叶青瞪着死鱼眼，格罗伦萨风格的衬衣从西装里漏了出来，领结乱成一团，像是被人揉散的面团。

“紧张可以，但要保持斗志啊。”

“有的有的，我今天没吃饭就来了，快打完回去吃饭。”陈二摸着肚子垂头丧气。

“二哥这就是你的斗志？！为了吃饭要快点打完？！”叶青一脸崩坏的捂脸。

“我在路上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啊，所以今天第七组的处女秀要十二分努力。”徐暮伸手帮叶青整理着领结“大家都很害怕，但是大家都很勇敢，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都明白什么很重要，都有要爱的东西，唯一不懂爱的都是死掉的雕塑，所以我们可不能犯迷糊，因为我们是猎人科最棒的第七组，我们也是.......”

“上海最后的堡垒！”

第二章 先驱者

“人群已疏散完毕，预计三分钟后‘镜子’波动达到峰值，请第七小组报告位置”

“徐汇区圣爱大厦天台，视野良好，备战状况良好，准备行动完毕。”

夕阳在天际的最后一丝色彩被钢铁丛林所吞噬，没有了日光的阻碍，月亮夭矫在乌云的夜空，像是铅色铜盘中的一颗明珠，森严的城池开始些微的扭曲，仿佛在人的眼中不断放大，给人以城市迎面倒下的压迫感，但实际上“镜子”在黄浦区，在外滩上形成一幅巨大的画幕。像是城市的影子，它一直躺在那，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支撑着人们或风华或庸碌的生活，但现在它站了起来，从外滩开始将上海打碎的四分五裂，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会看到一模一样的景观，一模一样的城凝视着你，就像虚空中的死神点中了你的眉心，令人毛骨悚然。

“三分钟后‘镜子’会打开，再重新确认一下作战计划”徐暮解开胸前的珍珠贝纽扣，肌肉的线条在素白的衬衣上像是锋利的刀痕“‘镜子’虽然只在黄浦区但是整个上海都是战场，以外滩为中心的每个方向都会看到不同的敌人，即便是从一个点出现，也会在跳入我们维度的瞬间以复数的个体出现，像是菱形的四面，我们只能看到一面，另外的会出现在我们看不到的方向，虽然理解不了异位面的手段，但我们也没有理解的必要，多掉的会有别的小组来负责，我们只需要正视自己的敌人，然后砍下他们的脑袋。”

“明白明白明白。”叶青陈二皆作虎胆龙威坚定不移状。

“镜子打开后首先出现的是爬虫，然后先驱者会出现。爬虫是先驱者的屏障，数量巨大但是没有意义，重要的是先驱者。‘镜子’一开始只是临时通道，只能存在半个小时，先驱者的任务是固定它，让它成为两个位面固定的通道，所以我们称他为先驱者，异位面对我们的世界侵犯的先驱者。另外要注意先驱者的界限，以它为中心的二十米内是真空地带，任何攻击在二十米外都不能生效，所以对先驱者的斩首行动必须保持在二十米内。”徐暮说“我们要在三十分钟内冲过爬虫的阻隔，接近先驱者然后砍掉他们的脑袋。”

“可是我觉得好害怕，看了爬虫的照片我觉得吃不下饭...........”陈二忽然幽怨的望着徐暮。

“二哥我有办法。”叶青撇嘴“你就念上下上下左右左右BABA.......”

“那是什么？”

叶青伸出三个指头一巴掌拍在陈二脸上“妈的三十个人包你满状态无损通关！”

徐暮看着在这种关头依然有闲心开玩笑的两人顿觉好笑，但他突然他面色一僵。

“来了！”

灰白色的城内突然亮起昏暗的烛光，仿佛地狱深处的眼睛般勾人心魄，一盏、两盏、三盏.....烛光不断增加，晦涩低沉的呢喃透过镜子从深渊中响起，在偌大城市中回荡，声音像是不修边幅的小鬼捏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野性的低吼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爬虫，这些徒具躯壳的怪物面目眦裂，腥臭的涎水顺着脸颊的沟壑滴在泥土中，爬虫没有皮肤，肌肉组织尽数翻露在外。他们只有几分像人，有的浑身骨刺嶙峋，有的软组织放肆的滋长，角质的手爪巨大而畸形。像是浮世绘中从冥间逃离的赤鬼，在地狱之门洞开的瞬间争先恐后的涌向人间。

骨瘦如柴的人捧着朱红的火烛，被整个包裹在宽大的黑色长袍中，扭曲的五官在烛光下呈现出死者的青灰色，恶鬼般的先驱者在爬虫的掩盖下穿过位面之门，赤裸的双足停滞在上海的土地上，象征着两个世界的碰撞再一次展开。徐暮在数里之外眺望着那点点烛光，那是前方唯一的光芒，即使这光芒代表着战争。

“两只，我负责九点钟方向的一只，小青陈二去一点钟方向，卞沉远程呼应。”

徐暮撩开衣摆，朱红的刀柄露了出来，这柄制式的武士刀以来自大马士革的淬火花纹钢为原材料，经过刀匠上千次的锤打，又在开刃时特意打磨出大马士革刀标志的魔性的花纹。他握住刀柄，精悍的气息突然爆发出来，如果说方才的徐暮只是午后惬意的短尾羊，那么现在他便是一只蓄势的猛虎！

他跳过天台的水泥低墙，纵身一跃而下。月光下徐暮夭矫的像是出海的蛟龙，腾空转身，急速挥刀，与其说他挥动了一把刀不如说他挥动了一道光芒，刀身毫无阻碍的插进大厦外墙中，巨大的惯性被厚实的混凝土中和，拉出一长串耀眼的火星。徐暮左手有力的按住持刀右肩，防止滑落产生的巨大反挫力压折他的右臂，在接近地面的地方瞬间抽刀，一脚踢在脚边的ZIPPO广告牌上，整个人折跳落地。随后长刀一震，猛虎咆哮般疾走而去。

陈二趴在天台的边缘目睹着徐暮离去，捏着下巴略一思索转身踢开了天台的大门。

“唉？”叶青伸长了脑袋“二哥你不追随老大的脚步么，去哪里干嘛？”

陈二不由分说转身抽出腰间的短刃点在叶青脑门上“没看到么！老子刀这么短老大那样下不去嘞！”他咧嘴“所以老子得坐电梯。”

叶青捂着脑门看着陈二留给他的后脑勺一屁股坐在地上，泪眼婆娑的回味着被刀顶着天灵盖的酸爽，心中一百个山西汉子齐跳安塞腰鼓。

“你呢？”一直沉默的卞沉架好了狙击枪，用背影对着叶青。

“老大跟二哥已经够了，用不到我。”叶青同样背对着他，但方才还一脸松散此刻却眉头紧锁。

卞沉不再说话，透过狙击枪的准镜观察远方。

“我还得保护你，哎呀真麻烦，为什么还需要远程照应啊，老大跟二哥明明很强了啊。”

年轻的男人转过身，表情僵硬的像是一尊雨花石刻。鹰隼般的凝视打在叶青的背上。

叶青忽然打了个冷战，仿佛如芒在背。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陈化景的身影却不知何时消失。叶青稚气的脸上忽然露出小狡猾的笑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这样就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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