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云》： 竹林葬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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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竹林葬剑

密竹林中，老者霜鬓盖耳，横眉束发，年近花甲却已有仙风道骨之非凡气质，幼者紧随其后，面容清秀，剑眉星目，意气风发，约莫二十几岁。前者黑裳蓝衣，幼子一袭白袍，护额挽发。

林中一棵参天古树下，二人又刨又铲。片刻后，二人将一柄通体黝黑，素纹淡饰的长剑置于坑中。

“什么侠客，什么英雄，早已是过往云烟，是日金盆洗手，埋剑归隐，望终能解脱。”

老者的浑厚之音中夹杂着无限感慨。年轻人闻听长辈意味深长。

“爹，从此我们便可过几年深山结庐的安定日子了......”

他言语间有失落，更多的则是激动。

“呵呵，但愿吧......”

身后突然传来异响，父子二人心感有变，不禁加快了手脚。

顿时几道黑影冲入林中，父子急忙起身。

“哈哈哈，老小子，人杀够了，名挣足了，想拍屁股走人？”

“各位江湖兄弟，今日鄙人葬剑归隐，金盆洗手，自此不在过问江湖之事，还望各位通融。”

老者心平气和道。

来者是四个黑衣人，各抱一柄宝剑，黑巾裹面。

“喂，我说乔大阁主如此家业，金盆洗手大会如此简陋，还在这深山老林的，这是退隐还是避难啊？”

四人距父子三丈，一个个傲气升腾。

“此为‘萧刹四杰’师出萧刹门，与人做的是拿钱消灾的生意，名为‘四杰’实为‘四刹’。”

老者在年轻人耳边轻语。

“老小子，恐怕你手里的那些个亡魂不便通融啊。”

为首的一人又嘲道。

“各位，请不要咄咄逼人啊，切勿多管闲事，本人已退隐江湖，过往仇怨已为旧事，勿要欺人太甚。”

老者面带愠色，沉声道。只听另一人狂笑。

“哈哈哈，我尊你一声前辈，今日他人重金已下，此事亦为我等分内之事。”

此人斩钉截铁的语气听得年轻人浑身不自在。

“爹，别跟这些刽子手费这口舌，将他们解决了吧！”

语毕，就要上前，被老者拦下。

“唉，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我本已下定决心退隐江湖，不可在招惹江湖是非了。”

余下一直未语的那个黑衣人也开口道。

“老头儿，今日这‘金盆洗手’恐怕由不得你了！”

说罢，四人对望一眼，齐动，一道道剑光由掌间抽出，将父子二人团团围住。

“老头儿，今儿个我们四兄弟来领教领教你出神入化的剑法，顺便领点赏钱！”

四人越逼越近，老人见状一把推开儿子，摇头叹。

“江湖三十余载，自以为杀奸除恶，英明等身，实则引来血光横祸，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年轻人听闻此语，已然明其意，紧握双拳朝后退去，脸上堆满忧色。

四人大喝，纵身向老人袭来，老者却徒手相迎，年轻人脸色大变，望向埋剑之处，欲有所动却又止住脚步。

四人与老者已缠斗到一起，剑气纵横，老者两手空空，处处避让，已然落得下风。四人杀意更甚，杀招频出，剑式一重接一重，四人剑招相接，毫无破绽。

眼看老者即将落败，四周竹叶漫天飞洒，暮光已近，最终老者不敌，嘴角溢血。年轻人忍无可忍，大步向前举掌一挥，震开埋剑坑中的土尘，隔空将剑吸入掌间，人剑合一，杀气凛然。四人见状，并不慌乱，乘胜攻向老者，年轻人大怒，一道剑气猛然轰出，击退四人，将老者扶到古树下。

“爹，你这是何苦呢？”

老者欲言，年轻人便转头看向四人。

“你们欺人太甚，我父亲好言相劝，为何你们还如此苦苦相逼！”

那留有稚气的脸庞上杀意毕露。

四人对望一眼，不禁惊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实力，可却仍不为所动，依旧口出狂言。

“好小子，给你爹陪葬来了，看你还真值不少赏钱！”

四人又齐挥利剑朝二人逼来。

“你，你们......啊！”

年轻人吼叫着，举剑相抗，剑身相碰的铿锵之音在林间回荡，惊起远处飞鸟，老者在旁观战，一副愁容久久未展。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年轻人与四人相拼未落下风，还让对方处于被动，他此刻怒火中烧，为父亲的委屈而愤愤不平，更多精绝剑招行云流水般挥出，四人见敌久攻不下，一人趁乱脱身而向树下老者杀去，后者毫无防范之意，任其挥剑刺来......

年轻人使出奇异身法，一身化六影，三人倒吸一口凉气，一种久违的乏力感涌上心头，他们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一道道幻影的斩击。年轻人真身所至，封住他们的穴道，而后其顿时发现少了一人，急忙望向父亲。

“啊！”

那脱身之人听闻身后传来大喝，心里亦是一惊，但却未停止动作。

“恶贼，卑鄙！”

年轻人心急如焚，他心里早就知道父亲今日心生死意，长剑没入老人胸腹......一口鲜血自花白胡须间飞溅而出。

“不！”

年轻人撕心裂肺的大叫道，瞬时冲腾而起，必杀一剑刺向黑衣人，那人抽出剑来抵挡，连手臂同剑一起被斩飞，这一剑染红了高天，染红了夕阳……年轻人拄着长脸扑到老者身前。

“爹，爹……”

此刻，唯有热泪夺眶而出。

“呵，子翊……对不住了，我若不死，更多的人便要遭殃，你和咋们的家人终将难逃身败名裂之境，记住，我走之后，你要将家中仆人尽数遣散，此家业成于我手，毁于我手，罢了，罢了……”

英雄末路的苍凉无奈之感游走在父子心间……

“爹，爹……”

年轻人在哽咽，难以说出话来，身后三人只有双眼在动着，那里面是惊恐，死亡……另一人则在地上抱着断臂哀嚎。

年轻人纵身跃起，刷刷刷……他在几人之间穿梭，挑断其手脚筋，击散其丹田，气海等命穴，又飞扑到老者身前，抹了一把眼泪，双眼通红。

“你应该为爹感到高兴啊，今后不怕再拖累于你，自己也将从这乱阵江湖中解脱……”

老者轻抚着他稚嫩的脸庞，挤出那最后一抹慈爱的笑。

“你要记住，在这个身不由己的世道，你要让自己变得更强，为的是有权死在至强者剑下，剑客，本就向死而生……”

“啊！”

本已埋下的剑，恐又将出鞘……

第二章 挚友陌轩

客栈中，掌柜响亮的敲着算盘，店小二在近百方的厅堂中吆喝，加上客人的谈笑，让这炎热的夏日又添了火气。

柜台旁的一个角落里，方桌一边靠墙，一边靠柱，两条长凳对摆，桌面上还有些油光，一壶酒，两只砂碗，三碟小菜。

一个蓝衣黑裳的年轻人背于正门在喝闷酒，其剑眉星目，护额挽发，挺直的鼻梁下一张中等大小的口唇，面容清秀却在若隐若现的胡渣之下显得有些憔悴，身旁是一柄长剑，斜靠在桌脚。

片刻后，另一名青年男子自客栈走了进来，步步生风，他头戴发冠，浓眉大眼，阔鼻薄唇，生相白俊，眸中英气闪烁，精神焕发。他拱手向掌柜示意，后者亦面带微笑挥了挥手。

青年男子径直走向角落里。

“子翊。”

“陌轩。”

子翊转过头来笑道。

“喂，我说你少喝点。”

陌轩坐在他对面怨声。

“嘿嘿。”

他不为所动表情有些调皮，笑着又饮下一碗。陌轩见状摇了摇头笑着拖起一旁的砂碗对饮起来。

“子翊……”

“来，干杯。”

子翊邀酒让陌轩欲言又止，再一次喉咙滑动，二人碰碗一饮而尽。

数碗下肚，两人面色微红，汗珠子在脑门上打滚，陌轩拉起衣袖抹了抹嘴，而后起身自胸前掏出银两放到柜台之上。

在听到银子与柜台的撞击声时，子翊拿着砂碗的手一顿，随后又是一仰头，一口酒气长长的呼出。他丢下手中酒碗，抓起长剑，抽了长凳就往街上走去，陌轩紧随其后。

集市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两个青年在人流中穿梭，片刻未停，一直走出了。

炎日高悬，投射下的光刺入肌肤如同百蚁啃噬，二人行走在山中有林荫蔽日，倒也清凉。

时为正午，山中鸟鸣稀少，他们一路上话语也不多，显得更是寂静。

子翊在前带路，陌轩紧跟步伐，林中走了约一刻钟，原本茂绿的树木被篁竹所替代，竹林深处是一棵参天古树，径有丈许，树前一片数十方的空地，四面皆为翠竹。

子翊来到树下。

“那一日，我同父亲在此处葬剑，本打算就此退出江湖，所谓的金盆洗手大会将择日举行，此剑为精钢复合打造，是家父毕生所仗，不愿被奸人所得，不料想刚埋下剑，萧刹门的人就寻来此处，父亲心灰意冷，毫不还手，被刺中要害……”

“子翊……”

闻听子翊颤声，陌轩为之动容，欲言又止。

“我与萧刹门已有不共戴天之仇，父亲临走时让我努力变强，他说剑客本就该向死而生……”

“伯父于江湖行走三十载，弥留之际的话均为肺腑之言，这是对你的情义，你的人生之路还长……”

子翊双手颤抖起来，低下头，拄着剑。

“伯父只望你好好的活下去，这便足矣告慰其在天之灵了，他舍生忘死就是要为你争得一丝生存之机，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要是你，你会如何？”

“子翊，你的性情我了解，伯父的死对你而言无非是天大的打击，他已做出了选择，换做是你也会如此，如若我是你，亦万难接受。”

此刻气氛显得微妙。

“啊！”

子翊仰天长啸，他抽出长剑转身便刺向陌轩。后者面对如此变故，心头一惊，眼前那子翊已然崩溃。

“子翊，住手啊！”

子翊双眼通红，持剑胡乱劈砍。

“啊！”

陌轩也只得出手，口中呢喃，双手挥动间一道道真气透体而出。

“泽泷诀！”

一声低喝伴随着水蓝色的真气围向子翊，点点水珠化为银针扎进他的穴道，随即又化为无形。

“呃……”

子翊一个踉跄，陌轩跨步扶住他。子翊还是坐倒在地，哽咽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子翊此时泪眼迷离。

“子翊……”

陌轩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子翊晃过神来后在树下抚剑长叹，之后他又带着陌轩往林外走去。

子翊一改方才消沉之色，这情绪的转化让陌轩哭笑不得……

两人走入深山，烈日也不如先前毒辣，步行半晌后在前方崖壁下出现一块无字之碑，此处人迹罕至，四周矮树葱葱，藤条盘曲缠绕，两人费了一番周折才来到碑前。

“这便是……”

“嗯，父亲的墓。”

“这样也好，伯父难得清静。”

语落，陌轩便曲膝跪下，作揖叩头，一旁子翊先是愣了一愣也一同跪下。

墓碑背后的山崖之上是一棵红枫，看不见它的主干，伸出崖外的一枝像是好奇的朝下观望。

二人片刻后起身，子翊仍在前引路。他们出了深林，此时红日西斜，自山中朝外望去能看到半座城，城后有一片散乱分布的楼阁，两人便向此处进发。

“天星阁伴山而建？”

“嗯。”

“天星阁到底是何所在？”

“天星阁，原为嵩明百姓修筑用于观星宿、祭天地之所，我爹看乡亲盲目托望于天，为使世人实业持家，父亲便以天文历法之好帮助百姓们观天象，演星宿，以此预测四时气候，为民众改造耕织工具，修理器械，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为了我们的家，其中大多楼台都为占星台。”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解此疑惑，如此说来，天星阁救民济世，功德无量啊。”

“嗯，事实如此。”

“其中定有奸人作祟。”

“天星阁二十几载经营所得足以让人眼馋，唉，罢了罢了……”

一路上二人言语相伴。

“嚯。”

尽管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走进这建筑群的时候还是不禁慨叹。

“天星阁原本只有最高的那一阁，后来我爹依北斗七星建立了后续的六小阁。”

“伯父真是不简单啊……”

子翊面朝夕阳，双眼微闭，脸庞上古井无波，其实心中早已涟漪阵阵。

“子翊啊，大好河山也不如这天星阁入你眼吗？”

陌轩拍着他的肩头戏谑的说。

“呵。”

子翊后退几步拔剑挥舞起来。

“你看看这天星剑法入不入你眼！”

“……”

夏，星宿，天星剑，七星阁，断壁残垣中无限哀思，剑招变化间万千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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