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丈天》——陵阳吟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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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夜色苍凉，万籁俱寂。

高崖上，伟岸的身影于此刻是那般悲凉，孑然而立，仿若一头独狼，躯体分明健硕却尽显老迈，昂首空望冷冽的寒月。眸子中血性仍旧却平添莫大的悲恸与怅然。

或许，所谓命运也不过如此吧！任凭你传承如何庞大而古老，于这大世洪流之中，也难以明哲保身，动辄粉身碎骨。

远天猩红弥漫，仿佛灭世的狂兽于黑夜肆虐，原本的万里净土此刻却如同炼狱在无尽的火光中支离破碎。

身影于高崖伫立良久，双眼凝望着黑暗中莫名一隅。

陡然间，他一扫之前的颓势，猛然冲入虚空，悲恸的神色被狂怒淹没，眸子被渲染成癫狂的血色，黑发如瀑，漫天的杀意升腾，血气动荡如海，骇人的气机轰然爆发，恍如一尊魔神凌空而立，于九天睥睨天下！

宏大的斥喝响彻天穹，吼动山河，惊兽四逃，神禽飞逸！

“诸位既然来了，又何必匿首匿尾如同鼠蚁……”

斥喝之声如同涟漪一般向四周扩散，掠过虚空中某处消散无形，男人怒视那方虚空，一阵冷笑:

“怎么，诸位如此大动干戈此刻却不敢现身，莫非还怕了卫某人不成？”

话毕，那一隅虚空轻微抖动，五道身影赫然出现于男人前方。

两道身影隐于黑袍之中，但宽大的黑袍也遮不住二人瘦骨嶙峋的躯体，身形佝偻着尽显老迈，黑袍中仅露出一双绿油油的眸子，恍如冬夜里闪烁抖动的灯火，散发着彻骨的寒意。二人的生命气息若有若无甚至散发着腐朽的味道，身上浓重的尸气升腾，诡异莫测，病恹恹的躯体似乎藏着莫大的恐怖力量，仿佛深渊，不可预测。

另外三道隐于黑雾之中，身形明灭不定，不可得知其人，亦不觉其深浅。

男人见状，瞳孔一缩，随即讽言冷笑:

“卫某人真是三生有幸，今日竟让幽鬼二老都亲至，另外三位可否现身一见？”

另外三道身影闻言并未有所动静，依旧隐于黑雾中，甚至气息都掩盖。

男人看到此情形并未多做表示，将目光转向幽鬼二老，幽幽道:

“所以，此役，二老是决心打算参与了？”

“老朽二人命不久矣，有人许诺予我二人神药续命，不得已而为之。”

苍老嘶哑而阴冷的不知从二人哪一个传出，仿佛来自地狱的叹息令人头皮发麻。

男人双眼微眯，思虑万千，随即有些玩味沉声道:

“听二老这话的意思，是以为吃定卫某人了？”

幽鬼二老闻言，却是传出一阵笑声，轻言:

“我们两人虽命不久矣，但，怕是对付道友还是有几分力气。”

男人却是一瞬莫名的微笑，随后眼神忽地冰冷，断然寒声道:

“既然如此，那就战吧！”

……

……

……

浑身淌血的男人神色悲戚地看着怀里裹着襁褓的瓷娃娃，他啜着小手指恬静地睡着了，细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粉嫩的小脸上噙着香甜的笑容。男人眉宇间逐渐抚平了悲戚，尽管忧色怅然但却含了几丝欣慰……

第一章 山中雀

大世界，青州，西域。

这里被崇山峻岭环绕，放眼望去，满目皆是苍翠。然而，崇山峻岭中莫名一隅此刻却弥漫着深深的浓雾，遮掩了山岭，隐去其形状，周围的山脉蜿蜒盘旋，九道巨大的山脉尤其显目，却都恍如活物一般向弥漫浓雾的那一隅聚首，就仿佛九条卧龙盘踞于人世山川，只为争夺那颗浸染迷雾的宝珠！

九龙拱卫一珠！

这般地势当是夺天地之造化，孕育无上机缘，飞仙得道之所。

迷雾中，古木虬劲，鳞皮张合，宛如一条条老龙冲天，昂扬而起。

众龙一层层包裹着居中的古庙，破破烂烂，断壁残垣，木质庙身浸着水汽，仿佛刚刚浴水而出，散发着久经岁月而腐朽的气息，这般情状，莫不是相隔万古的遗迹于此世显于凡尘俗世。

细风轻拂，隐隐中掺杂着其他莫名微弱的声音，像是某种生物垂死前挣扎的呼吸，微弱却充满对生的渴望。

庙中石木凌乱的地面上此刻满是散乱的金色羽毛，散发隐隐的光晕，不过，羽毛上鲜艳的血迹却是无比刺眼，使那微弱的光晕都染着腥气。

近前，骇人的景象慑人心神！

那是一具近乎化作骷髅的躯体，约莫三米长，现如今仅仅只剩下一颗沾满血迹但仍不失惊艳的神禽头颅，金色的羽毛在微风下轻轻颤动，其自头颅往下尽是森森的骨骼，粘连着点点血肉。

它的双目紧闭，如同一具尸体，微弱的呼吸无规律的吐纳，天地间竟有淡淡白色的灵力化为一股股细流经由其金色的喙进入体内。

神禽貌似在依靠这一点一点的灵力尝试着恢复自己的伤势，它运行着莫名的秘法抵御着仅存的骨骼中那肆意窜流的恐怖力量，令人无比震惊的是头颅自下的躯体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的生出血肉！

许久，突然那股恐怖的力量猛然冲击着它的识海。

“咳咳……”

一抹腥红从它的喙中流出，神禽紧闭地双眼微微开合。

“所谓的神藏地，竟是诸神的修罗场么……”

人类女性的声音微弱地从她口中喃喃而出，虽无力却有种莫名悦耳的感觉，可那语气中满是不甘，微微开合的眸子中，显出空洞而充满着莫大的恐惧！

她目光所指的地方，是一副画。

画挂在漆黑的木墙上，画中是云雾缭绕的空中岛屿，远近的群山蜿蜒绵亘，无边无际，三两只白鹤悠闲于空中，宛若仙境，令人着迷……

画散发着莫名神圣的气息，但却与周遭残破腐朽的环境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

……

清风微拂，夏蝉轻鸣，阳光透过苍翠古木的树冠在清澈的潭面上投下斑驳的叶影，随着轻波细细摇曳，潭中悠闲自在的鱼儿三三两两的挥动着鳍缓缓游曳……

潭边蹲着的孩童百无聊赖地看着潭中鱼儿悠然而来，悠然而去，而后又时不时向右边某处看去。

那里的小空地上有着一个竹簸箕，被人用小木棍半斜着支在地上，竹簸箕下面稀稀疏疏洒了一些谷物，小木棍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此刻正握在孩童手中。

孩童约莫八岁，唇红齿白，面容清秀。

但他的神色却显得悠闲而又略含焦躁，手很不安分的扯动握着的绳子，但又不舍得直接扯掉小木棍，似是不想功亏一篑于是便就一直这样漫无目的地等待，等待着那只饥不择食的倒霉鸟。

“唉！莫非这鸟也通灵了，知道有人想捉它？都好几个时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我明明就差这一只了啊！”孩童满脸无奈地看了看他设置的陷阱怨声载道。

“难不成是我放的诱饵不够有吸引力？不能够诱惑到那些小鸟？”他略微沉吟，低声自语。

“嗯，肯定是，谷物果然还是太寒酸，小虫子应该可以的，对的，找些小虫子来就行。”

孩童如同茅塞顿开看着陷阱自语，本来疲惫的神情转而被欣喜替代。

孩童从潭边起身，拍了拍膝盖，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明亮的眸子中闪动着灵性，稚嫩的小脸上染着红晕，眼角闪着几缕打哈欠留下的晶莹，可表情却煞是欣喜。

“唉，守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累死了。算了，找小虫子去。”

孩童不禁叹气。往竹簸箕那边看了一眼，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便到了不远处找小虫子。

半人高的草丛沙沙作响，一双小手奋力地刨着土块，原本白白嫩嫩的小手上沾满了泥土。孩童右边的地上杂乱的放着一小堆虫子，蚱蜢，蚯蚓等等应有尽有，可他还是依旧不满足地刨土，嘴里还念道:

“我不信整这么多虫子捉不住一只小小的鸟。”

……

一个时辰后捉虫子的任务完成，孩童白皙而稚嫩的额头上浸着密密的汗珠，手里拿着用树叶包着的虫子，叶包用草藤系着封口。

他回到潭边，下意识往簸箕那里看去，依旧没有任何收获，不禁摇了摇头，神色略显无奈。清洗完双手便拿着叶包朝竹簸箕走去。

他将谷物收好后，放下虫子，均匀的布置好，起身又仔细地检查几遍才安心地回到潭边观察准备着随时扯小木棍。

林子中除了清脆的流水声和细细的风声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孩童轻轻地呼吸，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明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竹簸箕那里，神色肃然。

“叽叽……”

一声鸟叫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宁静，小鸟全身墨黑但头顶却飘着几缕金色的羽毛，数量虽少但却格外显目。

它慢慢悠悠一步一停地向竹簸箕那里移动，一边走还一边用碧蓝色的小眼睛警觉地看着周围。

随着小鸟一步步朝簸箕靠近，孩童紧紧握着绳子的手就攥紧一分。

“哐！”

孩童眼看小鸟进了簸箕的覆盖范围开始吃虫子随即猛地一扯绳子，小木棍飞出，簸箕应声盖住小鸟。

“哈哈哈哈，总算是捉住你了。最后一只，最后一只啊！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孩童看着陷阱成功捉住小鸟，顿时兴奋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倒是显出独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童真和可爱。

他迫不及待地向竹簸箕走去，小心翼翼地将一块薄木板插入簸箕与地面接触的缝隙中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将小鸟放在里面。随即又拿出一个小网，慢慢覆盖小木板又将小木板抽掉，一点点向小鸟靠近，最后小鸟蜷缩成一个小球被稳稳地禁锢在网子里，插翅难逃。

孩童提着小鸟，仔细观察，看到它头顶的那几缕金色羽毛神色一阵诧异，那几缕金色的羽毛竟然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他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并没有那种光晕出现。

“是我眼花了么？”孩童不禁沉吟自语。

小鸟却像是通灵一般表现出人类的表情，头微微偏斜，碧蓝色的双眼直愣愣地斜视孩童，那神色……没错，是鄙夷……

孩童见状，忍俊不禁。

“难不成你还真通灵了？这小模样真可爱，放心，我不会对你这样的，只是父亲答应了我一件事，所以，还请你帮个小忙啦！”说着，孩童眸子出闪出热烈的光芒。

但小鸟却依旧鄙夷地斜视他……

孩童噗嗤一笑，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先回家再说吧，嘻嘻。”

……

一面如镜清澈的湖泊，湖面上弯弯曲曲的木板路通向一座朴素的木屋，褐色的木屋在夕阳的光晕中显出独特的温情。

木屋前，男人慵懒地坐在木凳上，双手握着一杆竹制鱼竿，右边放置一个小鱼篓。小鱼篓中并无多少动静，看起来收获不是很佳。

男人面孔英俊，眉毛如同两柄窄剑颇具冷峻的气质，只是此刻微撇，双目微眯显得无精打采。一身麻衣看起来朴质无华，遮住的躯体似乎瘦削但又貌似孔武有力蕴藏无穷无尽的力量。

孩童提着小鸟到了湖边，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喊道:

“爹爹，我回来了！”

男人闻声，抬目看向孩童，抽出握竿的右手伸出食指盖住嘴唇做出噤声状，而后又垂目看向湖面。

孩童见状，便着急地上木板路向男人跑去，到了男人那里伸出提着小鸟的右手，将网子里的小鸟展示给男人看。

“爹爹，你看！”

孩童盯着男人，眸子中充满着欣喜和激动。

男人再次抬目，看了看孩童，随即看向小鸟，原本慵懒地神色却是片刻的诧异。右手接过网子，目光在黑色小鸟头顶的那几缕金色羽毛上停留良久。眉头微皱，随后平静地问到:

“这小鸟是在哪捉的？”

孩童似是不解，但依旧欣喜地回答:

“就是东边那座山头啊，那次您带我去挖草药的那个地方不远处有一个小潭，就在那里捉的小鸟，怎么了，爹爹？”

易无良闻言，略微沉吟，而后看向孩童，微笑着说道:

“没什么，只是这只小鸟有些漂亮，便有些好奇。倒是小彻你，怎么了，这么开心？”

说着放下鱼竿，起身摸着孩童的头。

卫彻听到这句话，享受地接受易无良的抚摸，眸子中的欣喜却更加浓厚，着急说到:

“爹爹，这只小鸟是第一百的一只了。”

说着，明亮的眸子充满期待地看着易无良，仿佛等待着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易无良听言，略微的不解，随后便作恍然大悟状说道:

“哦！想起来了，一百只了，就让你修行对吧？”

卫彻闻言立马大力的点头，还一边睁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易无良。

易无良见状，慈爱的微笑，抚摸着卫彻的头。轻声说道:

“放心吧，小彻，爹爹当然会信守承诺。明天早起，我教你修行。”

卫彻一听到易无良同意的话语便兴奋地蹦跳撒欢。一旁的易无良却是收敛了笑容，抬头看向天空，深邃的眸子忽地恍如黑夜的寒灯明灭不定，闪过片刻悲恸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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