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刑者》： 最后的行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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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最后的行刑人

石城。

窗外天色暗沉，寒风呼啸。

黑漆漆的屋里，陈肃还在床上沉睡。

床边，整齐的摆放着一双皮鞋，忽然，一只惨白色的手掌，从床底缓缓的伸出，深红色的指甲按在了鞋上。

纤长的手指朝床沿伸去，整条手臂慢慢露了出来，惨白削瘦，还有半截翠绿色的衣袖。

睡眠中的陈肃翻了个身，手臂伸展开，自然的放在了床边。

忽然，朦胧中的陈肃感觉到自己的手掌上似乎有种冰冷滑腻的东西慢慢的蠕动，他猛地惊醒了过来，借着一点亮光，看向自己的手掌，却没有任何的东西。

难道是蛇？

陈肃有些忐忑的从床上坐起，打开电灯。

不知道是不是电压不稳，刚打开的白炽灯有些闪烁不稳，而且灯光显得有些黯淡发黄。

陈肃披起衣服，在卧室的各个角落查看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忽然他想起了还有床底没有找。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体，朝里面看去。

灯光昏暗，床底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陈肃找了个手电筒，继续朝床底照去。

圆形的光晕在床底扫过，空荡荡的除了一些蜘蛛网，并没有什么东西。

陈肃摇了摇头，关了手电筒，正要直起身，忽然看到好像有个白色的影子闪过，他的身体顿时一滞。

什么东西？

陈肃迟疑了下，还是缓缓的俯下身去，朝床底望去。

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也正在黑暗中直直看着自己！

陈肃的头皮瞬间几乎炸了开来，然后全身瘫软，连手电筒都差点拿不住，但勉强还是站住了，然后转身逃跑。

陈肃冲到门口，想要拉开卧室的门。

但这时候，门却突然打不开了，不管陈肃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陈肃全身都在发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狠狠的一脚踹向木门，但原本脆弱的木门，此时显得牢固无比。

陈肃颤抖的转过身，看向床边。

一只惨白色的手掌慢慢的从床底伸了出来，然后是手臂，再是头颅，还有散落一地的长发。

陈肃紧紧的靠在门上，看着对方慢慢的从床底爬出来。

是一个穿着翠绿色旗袍的长发女人，身形窈窕。

她缓缓的抬起了头。

面孔完全是空白的，没有鼻子，嘴巴，只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陈肃。

“别过来！”

陈肃只感觉自己完全动不了，只能颤抖的发出嘶吼。

无脸女人毫无反应，只是继续缓缓的往前，朝着陈肃爬来。

等她整个身体都从床底出来的时候，陈肃发现她原来没有脚，在膝盖以下的地方都是空荡荡的，血淋淋的在地上留下两道红色的线。

床离卧室的门只有几米，她只爬了几步，就到了陈肃身前，然后伸出那只惨白色的手，缓缓的朝陈肃的脖子伸去。

“不！”

陈肃疯狂的想挣扎，但是他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甚至连大叫的声音，都只能在喉咙里憋闷的回荡。

冰冷而滑腻的感觉又回来了，只是这次是在自己的喉咙上。

女人的手指缓缓的用力，陈肃感觉自己开始喘不过气了，他努力的伸长舌头，试图呼吸，如同溺水时的无助。

“铃铃铃……”

急促刺耳的闹铃声忽然在房间中响了起来。

片刻后，陈肃猛地从床上坐起，双目圆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房间还是一片漆黑，窗外还是昏昏沉沉的暗色。

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陈肃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惊恐。

打开电灯，电压还是不稳，灯光黯淡昏黄。

陈肃拿起床边那只老式的上海牌手表，指针刚好指向五点半。

他穿好衣服，走到卧室的门边，此时都还有些颤抖的手，拉了下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陈肃轻轻吐出口气，又回头望向了床边，犹豫了一下，还是远远的俯下身，硬着头皮看了一眼。

空无一物。

陈肃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渐渐的平缓下去。

时间差不多了。

陈肃整理了下，打开门，朝外面走去，凛冽的北风就如同千万把小刀扎向还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陈肃眯了眯眼，朝不远处的小楼走去。

掏出钥匙，打开铁质的防盗门和木门后，陈肃走进房间，没有开灯，在昏暗的光线下熟悉的从柜子里拿起一把56式半自动步枪。

枣红色的木质枪身已经有些泛黄，在握手处更是已经被摩挲的几乎成了白色，但是看上去片尘不染，暗沉的枪管被擦的铮亮，保养的极好。

在握住这把枪后，陈肃内心中最后一丝恐惧，也终于慢慢消散。

把步枪挂在背上，陈肃又在柜子边拿了一双白色的尼龙手套，然后转身关上门离开。

会议室门口的水泥地上，已经停着一辆印着法院字样的白色囚车，陈肃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径直朝会议室走去。

队长已经在里面坐着了，面前放着一个保温杯，热气腾腾，他身边站在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穿着法警的制服，他是石城法院的法警李如松，已经和自己合作两年了，坐在最下首的女孩，是石城公安局的法医宋清，手里捧着一本书，看见陈肃进来，也没有抬头。

“来啦。”

队长石朗微微一笑，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盒子，放到陈肃面前，这是五颗子弹。

陈肃点了点头，收起子弹，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走吧，别让法院的同志们等急了。”

石朗站起身，捧着自己的保温杯，当先朝门外的囚车走去。

囚车后面两排座位，李如松和宋清在左侧那排的两边，陈肃坐在中间，对面是两个武警和一个带着黑色头套，穿着囚服的犯人。

也就是今天陈肃要行刑的对象。

两个武警很是年轻，嘴唇边甚至还有短而青的绒毛，犯人的双手被倒扣在背上，陈肃端详着他们，行刑地点离这里有二十七分钟的车程，不知道对方知不知道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二十七分钟了。

车身微微颠簸在泥路上，车厢内却异常的安静，尤其是两个监视犯人的武警，脸色紧绷，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陈肃靠在车身上，双手合拢，扶着自己的下巴，脑海中浮现起昨天石队长和自己说的话来。

“陈肃，时间过的真是快，记得你刚来队里报到的时候我也刚任队长没多久，眼睛一眨，已经九年过去了，我都要快退休了。”

陈肃只是坐在座位上，沉默的看着队长。

石朗这些年也习惯了陈肃这样，依旧感慨道：“当初队里没有人愿意做行刑的射手，于是就让初来乍到的你来做这个事，你不会怨我吧？”

“没有。”

陈肃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怨我也没有事。”

石朗轻轻摇了摇头，点了根烟，在烟雾缭绕中，他忽然道：“陈肃，明天是你最后一次行刑了，到时你想要去公安还是法院，我给你安排。”

听到石朗的话，陈肃的身体猛地一震，然后慢慢的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头上白发渐显的中年男人，嘴唇嗫嚅了几下，一时居然没有说出话来。

“以后市里都会实行注射死刑，枪决的手段已经被放弃了……”

石朗的话如烟云般缓缓的飘来，但陈肃似乎听到了，又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已经进入了自己当年的记忆中。

刚刚从部队出来，到石城武警中队报到的自己，还只有二十一岁，被石朗要求做执行枪决的射手后，他不敢也没有办法反对。他只记得自己第一次开枪杀人时，双手颤抖的异常的剧烈，明明在部队比武中十米靶接近满分的自己，在当时几十厘米的距离却直接把子弹给射飞了。

然后就是疯狂的呕吐。

后来，自己也曾经向石朗申请调离这个岗位，石队长只是说再等等。

再后来，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从第二年开始，自己都是直接一枪毙命，第二枪手从来都只要在旁边等着，然后离开就行了。

想不到此时，石朗居然和自己说以后再也不用执行枪决了。

陈肃已经忘了自己昨天是怎么离开石朗的办公室的，只是在今天早上，他一如既往的准时起床，领枪，然后到会议室。

大概明天开始，自己就会换一种方式生活了吧。

囚车慢慢的停了下来，陈肃也从自己的沉思中醒来，他看了眼旁边，李如松在斜靠着发呆，而宋清依然认真的翻看着手中那本书。

车停稳了，坐在前面副驾驶的石朗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坐在最外面的李如松也连忙打开车厢的车门，陈肃和宋清跟着走下，然后那两名武警一人扶着犯人的一只手，从车上走了下来。

天色比刚才稍微亮了一些，但不远处的那个小树林依然陷在暗沉沉的暮色中。

石朗走到犯人面前，把他的头套拿去，然后拿出盒中华烟，微笑道：“临走前要来一根么？”

拿去头套的犯人，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过分的脸庞，下巴还有些未刮净的胡渣，只是一双眼睛，显得桀骜异常。

青年也笑了笑，开口道：“想不到还能抽根中华，知足了！”

石朗把烟放到青年的嘴里，帮他点上，看着他有些贪婪的吸着烟，安静的站在原地等着。

不过十几秒钟，烟就抽到了尽头，只留下长长的烟灰未断。

“走吧，来世做个好人。”

石朗淡淡的道，挥了挥手。

青年一言不发，任由武警把自己半推着走向那个树林。

石朗看了眼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陈肃，开口道：“贩毒，海洛因，二十公斤。”

只是短短的几个词，却触目惊心，陈肃却如同未闻，跟着两个武警慢慢的朝前走去，他知道石朗说这话说想安慰自己，只是现在的自己，还需要这种安慰么。

武警将青年押到树林边就停了下来，然后把他半按着跪在地上。

只是原先很是平静的青年，此时却忽然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如果能看到他的脸庞，就会发现异常的扭曲。

“我不想死啊！”

青年疯狂的扭动起来，但是他的双手被反拷，又在两个年轻力壮的武警按压之下，还是被缓慢而坚定的按着跪在了地上。

见到青年的疯狂挣扎，陈肃的脸上毫无反应，只是心中，却忽然想起了自己早上做的那个噩梦。

自己在那个恐怖无脸女人冰冷滑腻的手指下疯狂的挣扎！

陈肃慢慢的走到离他一点二米远的地方停下，然后举枪，枪口指向青年后脑的枕骨处，然后等待着命令。

“放！”

石朗冷漠的开口。

“砰！”

清脆的枪声响在了辽阔的荒原上，树林中被惊起一群昏鸦，呀呀叫着飞向了远处。

第二章 忽然睁开的眼睛

青年的尸体缓缓的朝前扑倒，两个武警年轻的脸庞上显得异常的苍白，其中一位明显可以看出在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陈肃没有去理会他们，只是看着眼前扑倒在地的尸体，凝望了几秒，从收起枪，转身朝囚车处走去。

站在一旁充当第二枪手的李如松耸了耸肩，跟在了陈肃的身后，而站在不远处的宋清，则走到尸体旁边，蹲下，从手中的包里取出一根将近四十厘米长的钢签，从脑后的进弹孔插入，轻轻的搅动了两圈，确认死亡后，才拿出钢签，用一块布擦了擦，放回了包里。

平静的做完这一切，宋清年轻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的恐惧或者说震惊。

看到宋清确认犯人死亡后，两个武警抬起尸体，放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担架上，盖上厚厚的白布，抬回到了车里。

来时八个人，去时也是八个，只是其中一个永远的躺着了。

车厢内依然异常的安静，两个武警脸色难看的端坐着，宋清又拿出了那本书，李如松继续靠着开始发呆。

“陈哥，以后你去哪里？”

正在发呆的李如松忽然开口问道。

去哪里……

陈肃睁开眼睛，有些迷茫，涩然道：“还不知道。”

“不如来我们院里吧！压力不大，待遇也可以。”

李如松微笑道。

对于陈肃，他其实交往并不多，自从两年前做了陈肃的第二枪手后，从来也没有过开枪的机会，这个沉默而冷冽的男人，似乎从来也不会有紧张或者恐惧，不管面对怎么样的犯人，他永远都是那样平静的瞄准，然后开枪。

和陈肃认识后，李如松也曾经邀请过他几次吃饭，只是陈肃一直都没有应邀过，听武警中队那边的朋友说，陈肃在不执行任务的时候，基本只是待在枪支管理室认真的擦着他用的那支56式。

现在部队里早就列装了95式，连81杠都已经被淘汰，陈肃却依然执著的用着这支陈旧的56式半自动步枪。

不管如何，李如松都下意识觉得陈肃是个好人，只不过他的职业让他变得格外的孤僻，现在陈肃既然要离开这个岗位了，李如松也希望他能变得开朗一些。

“我会考虑。”

陈肃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个明显在关心自己的年轻法警，嘴角牵动了下，微笑道，停顿了两秒钟，他又点了点头，“谢谢。”

李如松见到陈肃居然笑了，也是楞了下，这两年来他还从没见过陈肃笑过，顿时有些激动，想要拍下陈肃的肩膀，只是伸出手后，迟疑了下，还是收了回来。

“宋清，这么认真，在看什么书啊？”

李如松从陈肃的膝盖上探过身子，想要去翻宋清手里的书。

没有等他的手碰到，宋清就把书合拢，抬起头，望着对方，淡淡的道：“李如松，你安静一下好吗？”

听到宋清的话，李如松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其实他是想缓解下车厢中的气氛，对面那两个小武警一看就是第一次带人行刑，此时的脸色难看之极。

囚车继续死一般安静的颠簸着回程。

陈肃的目光却在摆放在中间的那具尸体上。

青年的尸体上已经盖着一层厚厚的白布，只是下边那层白布此时隐隐有些变得殷红，而且那些红色，似乎还在扩散，还在变得更深浓。

陈肃有些好奇，之前自己在开枪射击后，明明没有流出多少血，现在又流出这么多。

忽然，陈肃瞳孔中的这具被白布遮盖着的尸体，它的手部，动了一下。

陈肃的身体猛地绷紧，瞳孔剧烈收缩。

它怎么还会动？子弹明明已经穿过了对方的头颅，而且，刚才宋清不是已经拿钢签试过了吗？

但是他敢发誓，刚才那具尸体的手确实是动了，而且不是车身摇晃导致的那种动！

“陈肃，你怎么了？”

发觉陈肃异常的李如松忍不住开口问道。

陈肃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感觉到车身猛地一晃，从听到前面的司机大叫：“草，大家抓紧……”

司机的话还没有说完，整辆囚车已经猛然朝着路边的斜坡冲了下去。

陈肃只感觉在一阵天晕地转，整个人就好像沙袋一样被随意的在车厢内抛来抛去，他的手试图伸出去抓住栏杆，但只是徒劳。

“砰！”

随着一声巨响，整辆囚车已经被砸落到了坡底，陈肃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自己背后冲击而来，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肃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一张狰狞扭曲，沾满鲜血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离他只有不到几厘米的距离。

陈肃的鼻中，甚至可以嗅到对方脸上血液的腥臭。

“啊！”

陈肃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发出了恐惧之极的叫声，身体猛地向后缩去。

这张脸没有追过来！

此时陈肃才看清楚，这是之前被自己枪决的那个犯人的尸体，年轻的脸庞上狰狞无比，似乎充满了不甘与后悔，双手朝前伸出，紧紧的攥成一个拳头，指甲墨黑。

陈肃有些怔然，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被自己枪毙后的尸体的正脸，原来死前是如此的痛苦吗？

“哦……”

在车厢的右侧，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是李如松。

陈肃动了动自己的手脚，发现有些地方虽然有些刺痛，但行动还算自如，他咬了咬牙，准备慢慢的朝门外爬去，要救大家，也得先出去再说。

他挪动了一下身体，忽然感到浑身冰冷，他想起了在翻车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个场景，那具尸体动了！

陈肃缓慢而僵硬的把头转过去，再次望向那具尸体，他的手，却已经抓在了自己背上的那支56式上。

哪怕如此近的距离会形成跳弹，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血腥扭曲的脸庞上的眼睛，依然闭着，身体僵直。

陈肃提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下，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之前见到的，到底是不是错觉。

心中松了口气，就要挪开目光。

忽然，狰狞无比的脸庞上的那双眼睛。

睁开。

死死的盯着陈肃。

血红色的眼睛，就好像早上噩梦中的那双，一模一样！

在这一瞬间，陈肃的心脏几乎跳出来，但他抓着56式的手，却如同千百次抬手射击形成的下意识一样，将枪口对准了眼前这具异变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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