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纪》——白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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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好久不见

凛冬还未至，极地早已蜷缩在怒雪的刀叉下。整个极地大陆，除了被冽风摆弄的冰山以外，已经感受不到哪怕一丝活物的气息。偶尔一声冰裂，像极了极地沉闷又无奈的叹息。

“呸呸……真他妈难吃，早知道要来这种鬼地方遭罪，这趟活老子打死也不接！”一声咒骂裹着雪花袭来，方才还肆虐的风都吓得收敛了起来。

话声还未飘远，一道高大的身影就不紧不慢地划破了黑暗。只见现身之人，披着一身被风雪包裹起来的旧战袍，左手攥着一把被捏出手印的雪团，右手扶着腰间的黑剑，嘴角边乱糟糟的胡茬子里还躲着刚刚逃过一劫的雪渣。光瞧这身打扮，很像是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可他偏偏又是一头银发，倒是跟这北界极地相契的很。

“这趟活干完，这鬼地方老子死都不来了！”他一边咒骂，一边对着手中残缺但保护得异常平整的卷轴喃喃道，“哎？明明已经在附近了啊，不会骗老子......谁！”咒骂声还未传远，就被他急速抽出来的黑剑斩断。看那招式，又有点像士兵口中仰慕的统领。

“谁在那！是人是鬼！”他暗自捏紧手里的黑剑，剑尖直指黑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一路跟的紧的很呐！”

“哟~我当是谁那么大闲心，这种天气还敢在这散步，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龙……将军呀！”一声妩媚让龙将军胡茬里原本藏匿起来的雪渣都融化了些。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稍松了口气，抖了抖紧绷的身子，收起手中的黑剑，朝对面那道前后有料的黑影嘬了一口唾沫，“哼，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只妖精呢，在这地方都能遇见，真他妈晦气。”

“喂！你说谁是妖精，人家可有点不高兴了呢，咯咯……”这一句话说得龙将军脖子直痒痒，鼻腔里到处充斥着女人独有的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剪妖娆的身影已经贴在龙将军的背后。

那女子肩披长发，身着狐裘，足下一双银白色的长靴显得双腿格外的修长，要不是娇唇上一抹恰到好处的深红显得妖艳了些，看起来还真像宫里的公主。但那龙将军心里清楚，裘衣之下一定是紧束的战皮衣——那是专属猎师的衣饰，不仅能保证猎师能灵活作业，更能束缚他们的身材，比如现身女子胸前那弯高高隆起的诱人弧度......

“哎哟喂，你来这干什么，不会被你那小白脸甩了吧。”龙将军一边故作悠闲，一边又悄悄将手中残缺的卷轴小心地收到怀里。

“呵呵……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装？我为什么在这，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嗯？”女子把玩着手腕上略显神秘的红色手镯，正眼都没瞧龙将军一下便戏谑道。

“哎不是，我就奇了怪了，你怎么处处跟我作对？你做你的大猎师，我当我的小术士，本来就井水不犯河水。再者说了，不就是当众撕掉你的那啥嘛，哈哈……呜呜”龙将军话未说完，那妖娆女子突然一个出手紧紧扣住他命喉。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开个玩笑至于么......”龙将军满脸痛苦，不甘心地求饶道。

“嘘……别出声，对面有动静！”那妖艳女子松开扣在龙将军命门上的玉手，眉头紧蹙着冷喝道。

“嗡……”黑剑又被急速的抽了出来。

“喂……你别动不动抽你的宝贝出来行吗？”看到龙将军这般正经模样，女子白眼一翻，嘴角刚好翘起一丝不屑。

“别他妈废话，站爷爷我后面，我这宝贝可厉害着呢。”龙将军说着揽手将女子挡在身后。风好像夹着一丝**，女子转动手镯的玉手一滞，俏脸转瞬就染红了几片雪花被风一起带走了。

“这孙子终于出现了啊，不枉将军我跑一趟，嘿嘿！”龙将军双手一撮，那是提剑就要上的架势。

“你还真自诩将军，不要脸……”女子一边嘲讽，一边眯着眼轻轻地探出鼻子嗅了嗅，随后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姿势，“行了，别摆架势了，不是那玩意。”

龙将军一听气得直骂：“你你你！就你这样还能在猎师里面混，还不如我牵一条狗呢！”

“你！……好你个龙将军！你还说我！你个姓龙名将军的家伙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将军？！”

“哎？我姓龙名将军怎么了！碍着你了么，拜托姐姐，我就靠这趟混顿饱饭好吧，别跟着我了，哪凉快...哦不，哪暖和哪呆着去！”龙将军再次骂骂咧咧地收起他的宝贝黑剑。

女子并未理睬暴走的龙将军，她再次随意又熟练地拨弄着右手腕的镯子不紧不慢地说：“出来吧，躲着看戏有意思么？”

“哼！什么时候殿外的人也这么嚣张了，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这话似乎从风的间隙里挤出来，随着声音一齐挤出来的还有一个披着墨蓝色长袍兜着帽子的男子。只见那男子偏着如刀锋一样的脸庞，轻轻地拍了拍肩头的落雪，随后负手而立，并未看向龙将军二人，只是用跟极地般冷漠的口气不屑地哼道：“猎师什么时候地位这么低了，跟这种术士混在一起。相比之下，这些年殿外确实没落了不少啊。”

龙将军一听，又是撮了一口唾沫，“我呸，一口一个殿外殿外，殿外的人怎么了？！你们这些殿君不都是一个个从殿外挑的，要我说，都能被选中的玄殿不去也罢。再者说了，殿里有什么好，白养着一群傀儡……不是，我有点想不通，这个月我就接了这么一次任务，你们怎么都来搅乱？”

长袍男子轻声一哼，没有理会龙将军，反倒眯起如古谭般的眼睛仔细端详起那诱惑女子，“想必你就是让殿里的某些人都忌惮的猎师夭牙吧，呵，确有几分姿色，与传闻无差。”

“哟~没想到一直目中无人的玄殿首君溟天大人也是这般觊觎美色，我还听说大人您口味叼的很呐！”夭牙美目轻垂，捂嘴冷讽道。

“那东西解决后，跟我回殿里吧。”比起说话，溟天更像是对夭牙下了一道命令。

“咯咯~这么直接呀，我要不同意呢，你还能强行掳去我不成。”夭牙红唇微启，媚眼如丝。

溟天薄唇微抿，并未理会夭牙的挑衅，反而眉头紧蹙紧紧盯着极地深处，与其说是对夭牙二人提醒，更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既然来都来了，目的都一样，解决那东西。不过……光靠我们四个可是远远不够的啊。”

在旁边故意吹着口哨的龙将军一听又是火冒三丈:“四个还不够？你大爷我一个人就够了信不信！”

“等等……你说四个？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夭牙倒是很快得反应了过来。

“是啊，还有一位……”溟天缓缓的道出，一双漆黑的眼睛望向来时的路，那期盼又有些忌惮的眼神像是要把极地洞穿，“……我的老朋友呐。”

风在此时彻底安静了下来，彷佛被谁捏在了手里。刹时，远处连续袭来几响音爆。当最后一声音爆落地之时，地上一道巨大的冰缝像被人激怒的蟒蛇直接向溟天三人吞噬而来。溟天负在身后的手轻微一动，原地已是一道残影，本身已在百丈以外的冰山上。

夭牙袖身一抖，那腕间手镯顺势飞出：“器·化链！”。随着夭牙喝声落地，只见那红镯直接化为一条妖红色的锁链，一端被夭牙紧紧攥在手里，另一端直指其正前方冰山。而夭牙弓身跳起也随锁链躲开冰缝的威势。而那龙将军见势拔腿就跑，眼看冰缝就要跟前了，一道红影将他直接卷走。

“哎哎哎！夭牙你干什么！”空中的龙将军手脚动弹不得，嘴还不闲着。而夭牙原本充满邪魅的双眼此时却直勾勾的盯着冰缝袭来的地方，半晌才惊呼道：“竟然是他！”

风不知什么时候摆脱了禁锢，又悄悄的窜到空中。两座被冰缝恰好分开的冰山上，各立着一道身影。被困太久的风此刻大肆咆哮着，搅得溟天的长袍呼呼作响。相反，周遭万千风雪像是对面那人麾下的千军万马，任凭它们如何狂妄，也未能撼动青衫丝毫。

溟天望着对面的青衫布衣，负在背后的手悄然间已经捏出了青印。不知过了多久，一片落在肩头的雪花恍惚间像是荡起了溟天眸底的涟漪，一声叹息也随着呼出的白气从溟天口中飘出：“好久不见。”

那布衣偏过头，刚好遮住右边眉骨旁的旧伤，“是啊，十年了，已经过去十年了啊......”

第一章 林间少年

山林的清晨总是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就来临了，而比清晨来得更早的则是山腰处的一缕炊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每到东边天际刚泛白的时候，就隐隐听见林间不时传来练功的哼哈之声。

光听声音仿佛是某个隐世高人在叫醒沉睡的筋骨，只有偶尔路过的林间鸟兽明白这声音的主人，只不过是个刚年满十六的稚嫩少年。

少年名叫江安，从小在鹿息山山脚下的鹿息镇上长大，每日清晨他便独自来林间练习他爷爷教他的醒骨拳。说是拳法，只是强筋健骨罢了。

他一身素衫，腰束麻绳，小臂和小腿因为练功而用碎布带绑得很严实，好让单薄的身体在衣服的衬托下显得更有型。已经练功两个时辰的他，在阳光还未透进树间就已经收起了架势来到小河边。

正当他准备舀起一捧水时，突然眉头一紧连头都没来得及回头便反手往身后一抓，待他看清楚手中的东西，方才松了口气。

是个熟得恰到好处的梨。

“爷爷，下次能不能换个招，总是偷袭有什么意思？”江安耸耸肩，边洗梨边撇着嘴抱怨道。

话音未落，林间走出一位白发老者。老者虽然看起来瘦骨嶙峋，就连脸上的皱纹里都夹杂了些尘垢，但深凹的眼眶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反倒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丝毫没有人到暮年的模样。

他是江安的爷爷，江老。

江老瞧江安毫无意外地接住了他扔出的梨，未曾开口，只是将手用力往身后一背，也不在意脚下是否有昨夜刚长出来的新芽，便大步往林间深处走去。

江安看到江老这般反应，立马把刚洗的梨使劲往嘴里一塞，然后一边掰着手指一边含糊不清的自然自语道：“一...二...”还没数到三，只听从林间传来一句冷喝：“哼！这次是我手中的梨，下次可能就是那些殿里人来取你的命！”

江安一听狠狠地啃下嘴里的梨，笑道：“哈哈，这老头果然还是那个冷性子..哎爷爷，等等我啊！”随着江安的奔跑，整个鹿息林像是被吵醒了一般，一时间异兽四起，珍鸟齐鸣。

“爷爷，您老是说殿里殿里，到底什么是殿里啊？跟我有啥关系？”跟在江老身子后面的江安刚刚吃完梨子，连嘴都来不及擦就幽幽地问道，看样子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问了。

江老听闻没有放慢脚步，只是眼睛稍微往后一瞥，似是不想回答般冷冷地说道：“你个小兔崽子怎么想起来问这回事？”

“您不是老是说等我长大了再跟我说吗？我都已经十六了，都可以参加下个月镇上得开伏礼了好吧……”江安埋着头小声地埋冤着。

只见江老忽地停下脚步，江安哎呦一声砸到了江老硬梆梆的脊梁骨上。但江老并未在意，只是抬着头透过树叶间的缝隙不知看向何处，喃喃道：“开伏礼么？原来在这老林里呆了这么久了......”

江安瞧他爷爷这般深思追忆模样，也未多话。过了许久江老才回过神来，回头看着江安，末了还是摇了摇头叹口气说：“你还是好好准备下个月的开伏礼吧，可别给我这把老骨头丢脸。”

江安一听双手一摊，白眼道：“果然......这老头还是那般怪脾气！”但是江老并未理会他的抱怨，径直往山下走去。

江安见状一边追赶着一边大喊：“爷爷！您看我能开几个伏门啊？！您的伏气练到几阶了啊？！喂，老头！”

大概是因为林间草木太密，老者并未回答少年的问题，只是淡淡喊了一句：“快回去吧，莫让苏儿等急了。”

不知哪来的一阵风，刚好掀起江老单薄的素衫，背后那一道骇人的暗紫伤痕，惊得刚刚还在嘲讽少年的鸟兽都安静了些。

...

鹿川镇坐落在鹿息山的山脚下，倘若今天江安没有被他爷爷催促着回家的话，那么这个时候他应该坐在山顶的老树上，嘴里叼着上山时随手揪的一根草，看似悠然自得却又略有所思的看着山下的整片城镇。

从记事起，江安便一直跟着江老和苏儿在镇外的一排小屋中生活。他有问过爷爷他和苏儿的爹娘，江老每次都是一句好好活着将他打发过去，久而久之他便不问了。既是没趣，也是徒添烦恼。

“苏儿，苏儿！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刚从鹿息山随爷爷回来的江安还没踏进小屋，就扯着嗓子大喊。边喊还边从怀里掏着什么。江老瞧见他那般认真模样，也是哭笑不得。不过江安也没有理会江老的表情，继续喊着：“苏儿？苏......”

“听见了，听见了，我又不聋。”一声轻轻地责备从后院里传来，江安立马窜着身子寻声跑去。他刚跑到后院，哪里还看得到什么人，只瞥见一抹淡紫色的裙角溜进了厨房。江安也不生气，只是先将刚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握在手里藏在身后，然后不紧不慢地走进厨房。

厨房里站着一位身着淡紫长裙的少女，雪肤柳眉，看样子比江安小好几岁，不过瞧那神情倒是比江安沉稳内敛许多。

少女知道江安站在身后也不作声，只是自顾自地拨弄着刚摘好的野菜。江安咧嘴笑道：“苏儿，你猜我从镇上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苏儿微微抬头瞄了他一眼，薄唇一撇道：“不猜，八成又是骗我的，我还不知道你，还似幼时那般无趣。”不过看江安满眼期待的样子，少女心头一软，莞尔笑道：“好好好，我猜行了吧。前天谁说我带手镯一定好看来着？所以......我猜手镯咯。”

江安一听哈哈大笑，心想既然猜中就没必要遮掩，便将背在身后的手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苏儿瞧他那副得意的神情知晓自己猜中，便微微摇头笑话他藏不住谜底，再抬头时看见江安手里已经捧着一个翠绿手镯。

“呀！好一个镯子！”苏儿眼睛精光一闪，惊呼道。随后便想伸手去拿，忽然又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收回了纤手。

苏儿这点动作江安看在眼里，但心里很是不解，便问道：“怎么？苏儿不喜欢么？”

“没有，我很喜欢，你先放那，等会我再看，你去喊爷爷吧，吃饭了。”苏儿低着头，没有看江安那张充满疑惑的脸，只是轻声道。

“喜欢的话......那你就戴上看看吧！”江安虽然满脸问号，但还是试探地说道。

“嗯，等会我会戴的，你先去吧。”苏儿依然是一样的口气。

“可是......？”

“没有可是，快去吧！”比起之前，苏儿更像是下了一道命令。江安只好把镯子放下，摸着头脑也不知道小声嘀咕着什么，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待江安走远了，苏儿擦了擦手，关上厨房的门，轻轻地拿起了桌子上的手镯，一双明澈的眼睛仔细端详着镯子。

那镯子拿在手里温润无比，细腻盈澈。把玩间她喃喃道：“还是你最懂我啊......”说完她探出洁白的玉手，柔柔地戴上镯子。翠绿的镯子，似一汪绿潭萦绕皓腕。苏儿举起手，看着那腕间的镯子竟有些痴了。

不经意间，袖口滑落，只见那手腕之后赫然露出几道乌黑的淤血印。还未等苏儿来得及遮掩，一道极度愤怒地呵斥随着被撞开的门一起砸进厨房：“是谁？！”只见门外的江安，眉头紧蹙，握着青筋暴起的拳头。

苏儿也是被吓到，慌忙地放下袖口，并将镯子脱下硬塞到江安怀里，眼神躲闪着说道：“镯子拿回去吧，我不喜欢。”

“我再问一遍，是谁？！”江安身形未动，咬着牙问道。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磕到罢了，不打紧。”苏儿依然没回答。

“是不是东街司空家的少爷？！”这句话像是在江安胸口炸开。

不知道是明白江安的性子，还是知道已经瞒不住，苏儿轻叹一声：“他们年少轻狂，难道你也要像他们那般吗？你还是......”

未等苏儿说完，江安已经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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