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涯传》免费试读_曲十三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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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寒人之名

凡世之中有这样一些人，生如尘埃命如草芥，一人的出生与归寂，不过所在人群里敷衍的泪水与笑意相陪，所剩下的又有什么呢，无非是自己那颗可怜的心罢了。

无关风月人寰，无关繁诗林泉，有心如飘飞的落叶般自由，不管来时如何，去时怎样，总有逐光与寻梦之冲动，这也是他们的宿命。

姜明不知道从何时学会在荒野呐喊，在清冷而孤寂的夜里，如同一直压抑已久的狮虎在随性地吞食空气，他也是饿的，云霞可以补充精气，他却够不到也吃不成。

自东郊的荒野回来，姜明就看见一道黑影窜过，身影极为矫捷的跨过护院墙，跳跃着消失在夜幕之中。

此时已是深夜，怕是钟家的护院都休息了，反正我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孑然一身便让贼去偷吧，报与他人又难免去受那些魁梧的大汉恶意的嘲弄。

就这样想着，刚一转头就见一张大脸贴了上来，一秒寂静，而后惊呼：“鬼啊！“姜明吓得跳起来，心惊之时暗暗瞥了一眼那鬼面容，饥黄而瘦削的面庞，浓黑的眉毛，翘如立杆的颧骨，这鬼好像很眼熟啊。

“什么鬼，你被打糊涂了吧，我是仲海。“出声的男子身姿算不得高，形貌算不得端正，甚至说话都有些方言的咬齿不清，这不正是他在这里的发小儿仲海嘛？

“仲海啊，我刚刚看到有个黑影子跳过去，我还以为是鬼，别在意啊。“

“黑影？不是我嘛，不然就是小偷，这里有什么偷的，要偷也得去钟家大院去。再说哪有什么黑影，你看花眼了吧，白天无缘无故的晕倒，晚上又在外面野蹿，肯定撞邪了。“

“肯定没看错，那道两米高的墙，一踮脚就过去了。“

“管他真的假的，祸害我们什么都没有的人干什么，还不如早点睡觉。“

姜明还想再说些什么，又听见仲海的声音一下子压低了很多，听其切语：“木姑娘说了，让你小心点，那个性情乖张的钟践回来了，让他看见你那样，怕是得丢掉半条命。“

姜明听了默不作声，仿佛未闻一般。

仲海也看着自小长大的兄弟为一些事情沉默，也是知道其苦楚，便独自走进了破旧的木屋，又觉得过意不去，又补了一句:“我们一起长大的，日子过好些，我们都高兴。“

语句普通而深刻，但是姜明记住了。

苦苦在黑夜中冥想了阵子，姜明轻摇了摇头，也走进了屋子，是夜，也要休息了。

夜风吹冷，萧瑟的初秋添着那一抹无人可懂的寂然，渐渐走入另一天的日月。

寒鸦悲啼，一道黑影掠过高墙，恍若未察。

他所在的这个镇叫做黄石镇，因其山中有大量的黄石矿而起名，黄石是一百九十二种中级炼器金属之一的原石，普通人固然用不上，但对于帝国军队确实颇为实在，刀枪剑戟，护盾甲胄，几乎能成为一种风尚的金属。

本来黄石镇人是有望凭借此种优势创造财富，从而摆脱饥荒的威胁，然而一场席卷整片阳天野的季发飓风将这些吹成空话，那样猛烈的飓风几百年都没人见过，那样妖异的飓风更是前所未闻，不知为何，飓风竟将一片阔大的荒漠送到了这里，并且那样凑好地堵住了镇子唯一的出口。

人们被封闭在这镇子里，自给自足全然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大不了穷些，倒也过得安逸。但是，当那支华盖高幡的车队神奇地穿越荒漠，来到这座落后的镇子时，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他们能自由出入镇子。但镇子里有勇于尝试的男子踏上征途，却只是在半路耗死，是被杀人的风沙吹死的。从此再无人敢横跨荒漠，那片禁地也被人传叫做“荒瘠的杀人漠“。所以当人们得知有人穿越过荒漠时内心是有多么震惊，几乎所有人都在那可大桑葚树前听候车队的回答。

那人叫做钟铁峰，他是整个车队的主人，也是整个钟家的家主，虽然他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可身旁十八名丫鬟侍女及二十几个护院大汉，便是族中大家的风范了。

钟铁峰无视了村民的关注，在那大桑葚树边上修了一座庄园，估计是私下里与镇里的富庶者通过气了，竟无人阻拦。这个钟家便入居在了这里，而后蛊惑村民参加采矿，而后成为镇里的土霸主，这也不过三四年有余。

幼时是怎样已忘记去提起，姜明之后便一个人过日子，在钟家手下做工，看见钟家的势力扩散到全镇各处，看钟家子弟的作风越来越嚣张，姜明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每月十五厘钱，可必须每天都去景山那边采掘黄石矿，监工的是两个魁梧大汉，传说是练过武功，能一个打十个，他们都不敢招惹。昨日时，不知为什么姜明晕倒在了矿山的一块大石上，两名大汉便是一顿乱打，他至今浑身酸痛，对那般凶狠感到心悸。

如果不是木姑娘求情，他们会不会直接将他打死？

会的，他肯定地猜测，尽管他只是个平凡的雇民，却早已清楚这个镇子，这个世界的原则：权贵温酒死，何怜寒人北风中！

第二章流入江河的慨叹

当翌日的破晓钟声如约响起，天空的东方泛起精致的鱼肚白，一声间或两声的鸡鸣迫不及待地催促着人们从温床里爬出来，时光的顺流者已然在收拾一天的行囊了。

姜明的工作是在正午前，将自家承担的元屑拼图上交到钟家，然后在钟家花草园里劳工，随后到景山采矿，直到天黑，这一天的任务才算完成。

也不得不说钟家是有一定的底蕴的，只带着十几人，然后大多都靠招募当地的劳工，便能在短短几年里形成完整的商业链条，并且用度恰当，无论是劳工薪酬方面，还是劳作强度上，都算是恰到其份的。

元屑拼图是一种从矿山里挖出来的薄片状的黑色石头，每日都要附带着黄石从幽暗的矿洞中送出来几百块，有别于其他石头的是，每块石头上都有或明或暗或多或少的红色纹路，起初人们以为那是普通的河边石不予注意，后来被钟家要求捡拾。至于到底有什么作用，旁人不知，钟家也不说，只是用提高的薪酬来堵人们的众说纷纭的推测。

姜明一手拿着一块元屑石头，一手拿着钟家提供的纹路对照图纸，略显无聊的重复地挑出相同的，放入早已准备好的布袋中，他在思考这几年的生活，回忆如水漫延。

横斜的柳枝布满秋水涨落的岸边，水底的游鱼也是长肥了些，即便没有闲人垂钓，临岸观水也是一种福气。

鱼儿生活如水泡，一吐一纳想来也是自在的，水流奔腾远去，一湾一直，想着也有些意思。如鱼饮水，人又到底该怎样度过？当你行将老去，咽下最后一口岁月的浊酒，命里有过的该成为牵念，生时没有该是被追寻入云端，那至少证明生命是值得的。

只是，他妄想走出这里，还有太多阻挠。

洲若香消岸荻秋，离人虚系五更舟。晓来谁唱横江曲，恶浪无情也白头。

“哎，到底是没有勇气。“吟诗罢，姜明摇了摇头，自嘲多于无奈。

正当此时，一道青色着装的女子闪身走进这个土墙院落来，听其丽音婉转：“真不知道你每天在忧思什么，在镇子里不好吗？“

抬眼看去，其容颜俏丽，虽说不得倾国倾城，但别有一番青春可爱，其靥含晕，好像黄昏时刻东流河波浪里倒影的晚霞，其双目清澈，远不似同为劳工的农户们浑浊，其眉如画春山，其发如束流水，这个姑娘在这个普通的镇子十分惹人眼球。

但他不这样认为，看她也好像看着他人，简单而朴素。“青岚，你好长时间没来过这里了吧？“

这名青衫女子，名为木青岚，正是昨日瘦子仲海口中的“木姑娘“，只因一直跟随父亲在钟家花草园里管事，与镇里的人很少交集，其平淡的态度与礼貌的招呼让几乎所有人对她的奢念，停留在了一句“木姑娘“上，连地位高贵的钟家少爷也不例外，除了姜明。

她说过，他们都有利可图，只有姜明没有那么多心思。她看的清楚。但其中情意却非关男女。

木青岚撇了撇嘴，很不满的怨道：“有些人昨天吃亏挨打，都不知道知会我一声，要我等他瘸了腿断了手，才到这里看一眼，我倒是好气度。“

姜明一听，便知道她为那事真的生气了，急忙陪笑着解释：“这种小事没那么严重，况且也算我怠工，回来擦点草药就没事了。“姜明看见木青岚的眼角下仍有怒气，便扯开袖子伸过去，说道：“不信你看，淤青都散了。“

轻蹙了蹙眉，木青岚一把拉住姜明的袖子，便拽着往木屋里走，“进去，我拿了几种擦伤跌打的草药，进去我给你擦伤。“

“这样不好吧，屋里很臭的。“

“少废话。咦？仲海不在嘛？“

“他去东流河修理矿具去了。“

“小心别扯烂我的衣服。“

……

昏暗的木屋里，姜明横躺在直硬的床板上，裸着上身，任凭一双轻柔的手上下擦拭着，草药的温良触感让他肿青的皮肤升起轻微的痛觉和舒适。

这般亲切的举动使得正值青春妙龄的木青岚脸上微烫，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因为这个木讷而且正直的青年毫无反应，就好像亲情驱使下的应该之事，一切都很自然。

不知谁先开了头，两人轻悦的聊起了天就好像无数少男少女一样，绽放着自己烂漫的心境。

“你家的房子应该很漂亮吧？“

“才不是，我跟父亲是花草管事，又不是豪族，哪有深院大宅让我们住，我家也是个木屋，不过比你们住的要大些还干净些。“

“听说钟家对你和木叔很不错，那些掘矿的扫地的修具的都十分眼红。“

“瞎子照灯，聋子嫉妒。别听那些人胡说，我们也是劳工的下人都卑下，只不过好像钟家的人对爹爹客气，给我们的人性态度倒是好些。“

“是啊，钟家这几年风头正盛，少爷下人都愈发的跋扈，动不动就非打即骂，我们又签了契约不敢说什么，真是压榨人的活头。“

“你啊，才是该收一下你的心思，我们这个镇子有太多不能触碰的东西了。“

……

送走木青岚，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女孩好心又劝他种种，并嘱咐按时擦她留下的草药，让姜明心中颇为感动。

当然，他始终有不能放下的，像是追寻一道光，若是停下了，他就等于不完整了。

人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大写的字样，要么追寻生之拥有，要么涉迹死之珍贵，热血的心仍在怦然地搏动，不管是平凡或者平庸，还是另外的什么状态，脚步总是没错的。

当天色渐变得明亮起来，日出变得像刺眼的车盖，他继续挑拣剩下的元屑石头时，有一块血红的石头颜色极为显眼，就好像刚刚从滚烫的热血里剥离出的，带着一股浓浓的血气，姜明只感到心脏都在为此凝流。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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