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缥缈命运》免费试读_莫阡然》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三复仇》——梦穹幻。
第一章 爱人
女人身穿浅黄色衬裙,深情者追逐黄色。她身材高挑,上身披着狐皮小披肩,藏蓝头发在距末端三分之一处束紧,面容带有北方人特征,鼻梁高而细挺,肤白,但并不像她在北方的同胞们那样粗糙。
她的眼睛直直望向远方,女人站在镇中街旁。夏风带过,她把束发撩至胸前,却不知不觉攥紧了。她侧耳听着风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风舔舐街道的声音,风拂过耳坠的声音。有一瞬,她忘记了自己的心情。这女人有一个深情的名字。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等待的女人,也不擅长忍耐。但在此时,她却有着将炎热夏日、聒噪蝉鸣和风吹起的尘土全都一口吞下的气势,她抱着这样的气势继续等待下去。
不知不觉下起小雨。
她就像狐狸一样,向后躲在屋檐下,还是倚着柱子。没过多久,发尖就浸湿了。她又把头发撩到肩后,茫然地考虑着。
应该给家里换把椅子。
无论怎么想她也说不清楚这个念头从哪来,于是她的意识又回到风声上。现在听不到风声了,只能听到滴答的雨声。
她并不讨厌雨声。年幼时的记忆都很模糊,不过此时她竟然找到了一丝相似的地方。原来南国也有和北方相似的雨声啊。
她为自己察觉到的这件小事由衷感到欣慰。
她喜欢被雨浸透的小镇。虽然如此,此时这个镇子绝不能形容以“烟雨朦胧”。
晴天固然好,雨天也有人曾为她打伞。这是她喜欢雨天的缘故。但那一人却喜欢晴天。
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她收束起来,继续专心等待着。
天空染成灰色。只要有雨声,就能一直等待下去。
“但是,应该已经到了。不过,嗯……”
即使如此,她还是呆呆地听着雨声等待着,狐皮披肩的肩头接合处,刺出几根狐毛,倒也挠不到她的脸。小镇的街道上没有其他人在走动,她听见了雨滴敲击窗户的声音。
然后是自远而近的,一串响亮而沉重的脚步声。夹杂在其中的,有一个富有朝气的青年的声音:
“诸位!解除警备!前队把大家的重装备送到公会去,明天你们去认领!其他人跟我去卸货!”
在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队人马迈入小镇。
领头的青年身材很高,圆脸,两肩也很壮实。他左右张望一下,很快就看到了她。她招招手,青年便向她跑来。
“海尔达,你在等人吗?”
她又好气又好笑,“嘭”地敲了下青年的脑袋。
“要叫‘姐姐’,半年不见你长本事啦?”
“是,海尔达姐姐。”青年嬉皮笑脸地道,“我回来啦。你的货都没事儿。我看你店里的桌子可以换一套新的了。”
“我不换,”海尔达转身就往回走,“你们队里呢,朗提怎么样?”
“呀,小派帕斯,他嘛,他表现还可以。”
青年招过来一个人,低声说了几句,随后跟上海尔达。
“还可以?”
“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虽然一开始反对你让我带他去,不过总归他还起到了一点作用。中途他干着会计的活儿。”
“那还不错。”
海尔达的牛皮凉鞋“啪嗒啪嗒”地跺起水珠,雨已经停了。
“我想告诉你一件好事。”青年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她瞥了他一眼,“你终于决定要跟那孩子在一起了?”
“呃,不是那件事儿。不过跟那也有点关系……不过那也能算一件好事吧,姑且。”
海尔达突然站住,然后又往前走。
“那啥……嘿嘿,姐姐,我要升官了。”
海尔达又站住了,这回她的大眼睛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瞟了一眼那青年。说是青年,其实他才刚十八岁,长年的冒险经历让他只有在某些时候才露出些稚气。
“升官?怎么升?你们团长终于要退休了?我看他不老呀。”
“嗯……”那男孩子的眼睛里露出些许愧疚。
“团长去世了,在路过巩特谷的时候,他发了高烧,我们不得不在那等了两天,他得了热带病,很重,随队医生也尽力了,我们确实没办法了。后来我们把他埋在谷里,他要我给他的妻子带两块宝石和一份遗嘱,并做他剩下财产的保证人,这些我都一丝不苟地给办到了。进镇子之前两位合伙人给我带了封信,里面讲了团长在出发前就让我做他的后继人,所以我过一会儿就去拜访摩曼先生。”
那姐姐拉住他的手。
“爱德华,因为一人的去世使你得到幸福,你应该为他祈祷,不然天上之主也会收回那份仁慈的。”海尔达说,“愿天上之主使他永驻天国。”
“我明白的,姐姐。”爱德华回答道。
海尔达在镇子里有个酒馆,现在他们快到了。
“你这次过得怎么样?”
“还是那样,”他说,“我还是负责佣兵队,后来负责整个商团的杂务……小派帕斯的会计做的还是不错的,帮了我很大的忙。这回队里也有几个老伙计,有他们帮忙其实也比较轻松。摩曼先生说,或许我可以买下团长那一份股份。不过我没有那么多钱,而且也要留给团长的遗孀一部分……”
究竟算是佣兵呢,还是商人呢。青年一说到这种话题就滔滔不绝。海尔达默默地听着,只是牵着他的手。
“我也是合伙人啊。”
爱德华张了张嘴,忽然发现了新大陆。
“真的!海尔达,我们凑在一起好像比团长还略多一些。”
马上就到家了。
“不过两位大老板也许不会同意这么办,我也许可以试试说服他们。怪不得,怪不得,我本来还以为就算团长提前说了,这位子也不一定落到我头上。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女店主伸手推开门,酒馆里边本来像是马戏团一样的声音一下就安静了。海尔达威严地扫视一圈,一位红发的女侍应正给客人端酒,女侍应没有看见海尔达背后的佣兵。
只听见红发女孩轻声说:“白鬃叔叔,您不能再喝了。”
那客人大吼大叫:“提露莎,你妈妈都没这么管过我。”
“我只给您一半,剩下的一半,我一会儿送到婶婶那去。”
客人顿时不敢吼叫了,只是嘀咕着“一个希尔迪亚人……你妈妈那个希尔迪亚人……”
女侍应看见海尔达了,她赶忙迎上来“派帕斯夫人!您可算回来了,——他呢?”
佣兵从海尔达身后闪出来,原来他使劲缩着自己的高个子。
“呀!”提露莎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佣兵爱德华也一样。用通俗的话讲,此时这两位可爱的情侣的“时间仿佛停止了”。海尔达·派帕斯轻咳一声,这两人终于醒了过来。一切都像流行的爱情小说那样,佣兵朝提露莎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一会儿见”,每一对情侣都有类似的手势。
提露莎红着脸朝女店主鞠半躬致意,扭头跑进厨房里去了。
“你的钱……”
“不用给我,姐姐。”那青年连忙说,“你先看看赚了多少。”
海尔达摇摇头,从腰间抽出一个丝织小包,往里胡乱摸了摸。然后把所有金币都倒在手上,一股脑儿地给了他。
“拿去,你什么时候办礼?”她手里捏了一张即付式支票。
“不用,姐姐。我有钱。”唐纳只接过金币。“事实上,我还是挺有钱的,我感觉。”
“是吗,那你改天给我买套椅子。”
“行,给你买最好的,德维纳的怎么样?”
海尔达推了他一把,“赶紧滚吧,小混蛋。我不喜欢北方的家具。”她转身,像是要扑灭灯火似的一挥手,“打烊啦,打——烊!打烊打烊!你们这些蠢猪、醉鬼、臭老鼠,我今天就开到这,你们赶紧抱着你们的酒桶滚回家找你们老婆去!”
客人们鱼贯出门,大多数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把钱放下跟佣兵打招呼笑着走了。醉汉们都被朋友拖走,看来他们都很怕女店主发火。
“派帕斯夫人,我可以带走这壶酒吗,钱下回……”
“您觉得呢?——赶紧滚,赶紧滚!”
那位客人缩起来抱着酒蹿出去了。
“海尔达,大家都很喜欢你呀。”
她像豹子一样转身,“我没让你滚吗?”
佣兵急忙逃走了。
……
……
酒馆里变得一片清静的时候,她让提露莎回家,自己坐在柜台里面。
既没有怅然若失,也没有气愤和悲伤。
只是,呆呆地听着雨声。
——那么,在雨声结束的时候呢?
海尔达·派帕斯不喜欢雨声。
……
……
爱德华·唐纳匆匆走在通往他情人家的小路上,我们理应先描绘小路两旁的植物。不过此时,我们的主人公雀跃的心情摆在首要地位。
青年佣兵已经从他雇主那里得到准信,他已经升为大合伙人。他和他姐姐的股份合在一起,下一次他将作为商团的头领出发。爱德华认为他应该和姐姐一起商量下次的运货内容。凭借他对北国的熟稔和眼光、经验,至少不会赔。
这是一贯谦虚的他的想法。
他的眼光扫过路旁的金针木。富有生机的绿色,这和他对未来的印象一样。佣兵脚力甚健,没用多久,或者说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地来到镇子角落的小屋旁。小屋周围种植着一圈花草。屋里,高高瘦瘦的青年正和少女说话。
这个青年长相端正,但却没有爱德华那真诚、坦率的气质,他头发暗黄,打理得很整齐。穿着白色短衫。少女则穿得很清凉。那青年的眼睛并未在少女裸露的手臂和上半个胸脯上停留半分,愤懑地直视着她的双眼。由此看来,他对那少女还有几分真情实意。
“和您从小一起长大的是我,在您没饭吃、没衣穿的时候,来照顾您的是我,为您的父亲抬棺的是我,在您父亲墓前发誓照顾您的,也是我!爱德华·唐纳在哪里?他在遥远的北国吭哧吭哧为自己赚钱!而您现在却要嫁给这样一个流浪汉,一个粗人,一个托我家之福才能活到现在的忘恩负义的——”
“朗提,如果你再说下去。那么从今往后,我就不再认识你了。”
朗提的胸膛气得鼓起来,却又无奈地瘪下去。
“如果您不爱我,那么您至少应该告诉我为什么。”
“爱不爱一个人,没有为什么。你就是这样才不讨人喜欢。”然后她又补充道,“而且,爱这个字太沉重了。朗提,你和我都还年轻,负担不起这个字。”
“您对我负担不起爱,另外一个人您却跪着求他说出这个字!”
“朗提!”
这时爽朗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提露莎!”,被叫到名字的那人脸上浮现惊喜的神情。她对面的青年眼看着这番变化,紧紧咬住牙。一声不吭地出门去了。
唐纳扭头看看擦身而过的朗提,说“小派帕斯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他的爱人扑到他怀里,“我们刚才吵架了,他不愿我见你。”
“小派帕斯先生是你的朋友,我知道。他和我有些龃龉。不过,以后关系一定会好起来的。”
提露莎的话到了嘴边“他没有把我当做朋友”,却又咽下去了。
“那么,嗯……我回来了。”
提露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坦率的亲密神情从他眉宇间、眼角和唇边吐露出来。自己是何时爱上他的呢?
并不是从少年的时候,也不是一见钟情。说起来很难为情,青年也并没有追求她的举动。
“你家还是这么烂,”他大大咧咧地坐到桌子旁,那是刚才提露莎坐的位置。那时提露莎和她曾经的幼年玩伴一个坐着,一个立着,但坐着的却比站立着的更有气势。“我教你住到海尔达那里去,你不去。”
“姐姐还要照顾我,太麻烦她了。”提露莎也称女店主为姐姐。
“哇,她照顾你?哼!”这是只有爱德华才用的出的腔调,“我看是反过来,是你怕麻烦照顾她。”
提露莎低头笑了起来。
“我告诉你她有多懒,她晚上睡觉从来不盖被子,要是没有我每天给她掖被子,她早就冻死了。”
“你每次都拿这个当例子。”
“那我再告诉你,她……”
“爱德华,为什么很久没见面,你却跟我滔滔不绝你姐姐的事情呢?”
提露莎假装吃醋。
那青年正捏着提露莎的耳勺,指头拨来拨去玩弄尾端的小坠子,听到这话,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他轻咳几声,脸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过身来,然后特意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神情。
平常这个时候,他会说“我错啦,好姑娘”。
“我错啦。”他说。
自己爱的,就是这样的神态吧。
是称为“亲切”好呢,还是称为“亲昵”好呢,似乎两者都不是。形容为家人一般的亲密,好像又不太一样。她只顾盯着他的眼睛,他清朗的声音在低怯地说着什么,她只听清楚最后几个字。
“哈哈哈,今天天气真好。”
“是呢。”
“你屋子外边种的花也挺好看,嗯,是老爹种的吧。”
屋子外面种的茶花和木槿还没开呢。
“是啊。”
“所以啊,那个,那什么,就是那个……所以呢,我这次回来,你知道吧。我攒了一笔钱,一笔小钱。”
她终于猜出了他想说什么。她想说“您太不会营造气氛了”,却又憋住了。只顾看着他,想要记住这番模样。
“我们结婚吧。”
“好啊。”
“呜——果然还是太早了吗?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再过几年考虑——你说什么?”
“我说‘好啊’。”
按照一般的规律,我们应当在此时描绘一阵轻风吹动女孩的头发,再去描摹一番其人脸上的微笑,但我们的读者恐怕已经厌烦如此描写了。事实上,因为刚下完雨,也并没有什么轻风吹过这座简陋而又整洁的小屋。
阳光悄悄照在她的侧脸,它认为这是雨后的第一项重要任务。
对于青年来说,即使落到地狱里,也会清晰地记起那番景象吧。
鲜红色的发丝被阳光映成金红,粉霞蔓延至脖颈,胸膛微微起伏,海蓝色眼睛。
阳光之所以悄无声息,是因为她比阳光更加美丽。
……
……
朗提·派帕斯怒气冲冲前往酒馆找他嫂子,结果酒馆也关门了,他突然又不想见派帕斯夫人,于是怒气更上一层。
他干脆一屁股坐到街边上。张大嘴巴望着天。他既然在心上已经变成了一个傻子,那在动作上就也变成傻子吧。
我是个傻瓜,他自怨自艾:我不该说那些话,现在想见她都难了。
他想往后躺。
他从心底里往上窜出一股火苗,越烧越旺,那是嫉妒和自卑的缠绕之火。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刚才提露莎的神情,也回忆着爱德华看到他时的表情。在他看来,前者是蔑视,后者是无视。现在这种看法越来越坚定了。
很快他原谅了前者,但越来越嫉恨后者。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他对爱德华·唐纳,并不是没有感情。
爱德华和海尔达姐弟俩,是派帕斯家收养的孩子。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十年以前吧。一个下雪天,派帕斯先生在镇子外面捡到这两个孩子。
没有什么奇遇,也没有什么邂逅。姐姐身上很干净但很疲弱,弟弟身上很脏却精神一些,派帕斯先生后来问他们的家乡在哪里,他们也说不记得了。
姐姐没有被逼到卖身的地步。“我可是很聪明的。”
“小笨蛋,不是因为你们聪明,而是你们有好运气。”
“大不了把我卖掉。”弟弟说。
派帕斯先生哈哈大笑,收养了两个孩子。后来,派帕斯先生去世,海尔达嫁给派帕斯家的长子,爱德华搬出去住。又过了一年,海尔达成了寡妇。
朗提跟嫂子的关系倒是不错,他擅长讨好女人。这会儿,他合上嘴,躺在草坪上。
天上没有彩虹。为什么没有彩虹呢,他开始嫉恨起来,继而对扎着后脑勺的草丛也开始嫉恨起来。他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发狂把草全拔光,忽而又觉得这样不错,用尽了力气就没劲去想这些了。
就在他脑海里几个暴力的念头转来转去的时候,一个女人走过来,阴影投到他脸上。他蹦起来想揍她,那女人抬起下巴。
“索拉·德希德蕾塔,”他咕哝一句,“你来干嘛。”
女人是镇上的医生,相比医生,她更像药师;相比药师,她更像巫婆,不过是个美丽的巫婆。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全名。”那女人似笑非笑地说。
“……我跟别人不一样,对你那张脸,我没兴趣。”
“下次让我听见您这样的话,您的脸皮就没啦。你是佣兵队的人吧?”
朗提知道她言出必践,即便如此,两度被人蔑视也让他气得发抖,他没答话。
“我有一个委托,你说话算不算数?不然我去找爱德华·唐纳。”
朗提只是个会计,不过此时也不知为何,他从心底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他祈祷着这个怪女人的委托会给爱德华·唐纳带来大麻烦。
“嗯。”
德希德蕾塔眼角微微上挑,继续说道“我想让你们给我找个东西,我会跟队,你们现在是闲着的吧,报酬是五倍,两个人就行。地图我会亲自交给爱德华·唐纳。”
“在哪里?”
怪女人露出微笑,“很近,就在这附近,山里。”
朗提用一种恭敬的、公式化的口气答应了她。那怪女人有一对莹绿眼睛,那对眼睛盯着他,令人发寒。
莹绿眼睛说话了,“派帕斯先生,您可想清楚,如果明天爱德华先生对我说,他不能接受我的委托——”
“那我就变成青蛙。”
莹绿眼睛愉快地眯起来,“说得对,您会变成一只青蛙。所以您现在的回答呢?”
朗提冷笑道:“如果我反悔,那我现在就会变成青蛙。”
莹绿眼睛笑弯了腰。
“派帕斯先生,您真会讨人欢喜。我可没有那么严厉哦,——虽然,我也有点想品尝派帕斯青蛙。那么,祝您今日愉快。”
巫婆走了。朗提有些迷茫,他也确实很害怕这位掌握神秘的女人。不过同时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应付爱德华。
又有什么人能违抗巫婆的命令呢,爱德华也没有那么大胆子。
第二章 委托
青色巨树层叠拔至天际,爱德华·唐纳抬头望着这棵树。
按理说,微风是刮不进这密林里的。爱德华·唐纳感到似有邪风割裂脸颊,霎时他又明白这不过是错觉罢了。
佣兵队接下了女巫的委托,德希德蕾塔信誓旦旦地保证此行的安全,“您不过是随我走一遭”,女巫笑吟吟地说。
即便是爱德华·唐纳,也不愿惹怒她。
“放我一马吧,索拉大姐,”爱德华说,“我最近就要结婚啦。”
“我知道,您早应该和提露莎小姐结婚了。否则,也不必在婚礼之前和我出去冒险啦。”
女巫依旧用笑吟吟的语气说。爱德华却深感不妙。
“这样如何,”女巫说,“我的委托绝不会误了您的婚期,而您的婚礼我必到场祝贺,您的孩子也将得到我的祝福。”
“啊,女巫的祝福,您终于抛出必杀技了。”
德希德蕾塔说:“不过是一点小戏法。”
佣兵队长还在踌躇中,德希德蕾塔再添一把火“只需两人,唐纳先生,只需您和小派帕斯先生,只要您二位,您不必调动队员,这样,您身上的负担也轻多了吧。”
“索拉小姐,”这时佣兵换了称呼,“您说的这些话,总让我觉得您对我图谋不轨。”
德希德蕾塔笑如银铃。
……
……
三人隔天便来到了山脚下,这座山没有名字,可能有一个法兰斐或者苏比特名字,对于小镇来讲,这些与他们毫无干系。爱德华和朗提两人都对这座山十分熟悉,奇怪的是,女巫和他们二人一起气喘吁吁地爬山,并没有使用魔术。
“索拉小姐,二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还有个岩洞。”
“要是让普通人都发现了,魔术还有什么神秘可言呢。”
朗提则闭口不言,紧紧抿着嘴,他苍白的额头闪过一丝阴翳。
“那么,魔术师小姐,您为什么需要两个普通人陪您冒险呢?”
“哈哈哈,放心吧,爱德华先生,也不是所有魔术师都会做灭口的事。”
“您是在说大多数魔术师都会灭口吗?我可没有从您嘴里听过否认的话,心里扑通直跳呢。”
爱德华会说出这种话,恐怕是因为相信女巫不会把他俩灭口吧。
朗提默默听着两人对话,警觉地扫视四周。山上虽然没有妖精和怪物,但也有野兽。
他一边扫视着,一边回想着与提尔莎的点滴。奇怪的是,此时心中的嫉恨仿佛消失了。他企图把正在聊天的女巫想象成提尔莎,他想象提尔莎与爱德华聊天时,快乐的表情。
即便如此,他的心中仍然空空荡荡。随后,他嘲笑自己的无稽。
德希德蕾塔指示了一棵巨树,几人跋涉到树前。爱德华抬头望着这棵树,朗提静静盯着女巫,他猜想,大概是掏出魔杖画个圈,树上会出现一个树洞吧。
女巫掏出一支短杖,交给爱德华。
“请您扔中那个树枝的一片叶子。”她打个响指,一团烛火闪耀在那根树枝旁边。
“离得不远,请问扔丢了怎么办?”
女巫笑了笑,手里一握,短杖又出现在她手上。
爱德华发出一声愚蠢的惊叹。
她把短杖丢给爱德华。后者先是瞄准了一下,挥挥手臂,随后向上一扔——
四周突然变暗,那根短杖浮在空中不断旋转,随后展开成了一幅巨大画轴。三人立足地以外的世界好像都消失了。
爱德华迈步向前,朗提一动不动。他说:“德希德蕾塔,你不是要把我们当成什么祭品吧。”
“您传奇小说看多了,牵住我的手。”
朗提犹豫了一下,和爱德华一边牵一只。三人一同迈入画中。
画中世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可怕。
映入眼帘的是披满风雪的巨大山峰,他丝毫不感觉冷。他向上望去,山中小路好像一丝狡笑,两旁的树木好像利齿。
爱德华用学自德希德蕾塔的动作扬起下巴,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神秘戏法也不如我想的那么可怕。”
朗提心中有蚂蚁咬噬一样的恐惧,并不剧烈,但密密麻麻。佣兵队长则不以为意,至少是看起来不以为意。
“您害怕什么呢,爱德华·唐纳?”
“我?我害怕蛇。”
女魔术师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那您可要小心了,您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蛇。”
“哈,我骗你的,其实我一点也不怕蛇。”
女魔术师摇摇头。
“这是一个幻术,从您回答我那一刻起,您最害怕的东西就已经变成蛇了。”
不知何处,有八音盒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
滴滴答答,滴答,滴答。
就像小锤敲击着朗提·派帕斯的心脏,他的心脏就像八音盒里的小人一样旋转。
一呼,一吸。
滴答滴答。
“索、索拉大姐!你说过不是把我们当祭品吧?”
爱德华依旧发出这种非常愚蠢的质问。朗提觉得他们在画中世界一动不动,实则他一边觉得自己身体不动,一边望着山峰的狡笑在自己脚下掠过。
朗提看到爱德华脸色苍白。
滴答,滴答。
“是幻术,”魔术师严肃地解释说,“这里原本是一个非常狡诈的陷阱,我用幻术把它破除掉了。请您坚持住,爱德华·唐纳。如果不用幻术的话,这里将会出现真正的、非常可怕的东西。是呼应人本能的可怕之物,而不是您现在看到的虚幻的蛇了。”
滴答滴答。
朗提的心脏,随着八音盒的小人转动。山峰的狡笑越来越贴近他,然后那抹狡笑开始蠕动。慢慢地,慢慢地,随着八音盒的声响蠕动。
伴随有蚂蚁啃噬骨髓的声音。
他越来越想跟随着它们蠕动,蠕……动。他感觉自己身体内部被什么东西撑开了,那东西对他露出冷笑,那东西长着提露莎的脸。
女魔术师的手指搭上他的肩膀。
“冷静,小派帕斯先生。”
朗提恍然回神,他想举起手背,却发现动不了。
他已经变成人偶了。女魔术师正满脸严肃地牵着线。
“是我的错。”
朗提随着女魔术师的手指而动。
“……是我太急了。你慢慢往前走。”
人偶扭动着脚,慢慢向前踏着步。他们明明在向前走,山峰却不断变低,就好像他们在向上攀爬一样。朗提·派帕斯顺从地扭动着脚,他感到安心。
将自己的生命付与他人,他感到安心。提露莎、海尔达、爱德华·唐纳,这些可憎的人从他脑海里抹去了。甚至八音盒的声音也从他脑海里抹去了。
其实,他根本不晓得什么八音盒。就像拧动齿轮的声音,他低头望向自己的手臂关节,果然,就像他想象的一样,那里变成了球状。朗提·派帕斯从未感受过如此幸福时刻。只要将自己的心交予他人,自己就再也不用受到煎熬了。
他们到了。女魔术师拧断手中丝线,朗提·派帕斯怅然若失。他又变回人了。
他转头看了看爱德华,爱德华满头冷汗,紧闭双眼。女魔术师握着他的手。
派帕斯先生,派帕斯先生。
女魔术师好像在呼唤他,可他明明看见她抿着嘴唇。
派帕斯先生,派帕斯先生。那个声音又变成了提露莎。
啊,提露莎。
那个声音见有效,于是愈加甜蜜地呼唤他的名字:派帕斯先生,朗提先生,朗提先生。朗提。
被呼唤者冷冰冰地注视着这个声音。
那个声音又变成了冷酷的、爱德华的声音,爱德华怒吼着:派帕斯!派帕斯!
可憎,可悲。
他冷酷地望着那个爱德华,在幻象里,他拥着提露莎在怀,爱德华·唐纳跪地狂吼。他是成功者,对面则是失败者。他立于万山之巅,爱德华·唐纳则可笑地自深渊鬼群中伸出手来。
可笑!可笑!
另一个他立在幻象之外,从天空上俯视着那个自己,那个拥着爱人,和她接吻的自己。那个自己对败者爱德华露出讥讽的笑容。可笑!
那并不是我,深渊中的败狗是我才对。应该交换位置。
真正的朗提·派帕斯露出讥讽的笑容。
“我不知您是谁,您为我勾画出的这幅美景,实在太过可悲了。”
时光倏忽倒流,他们还没到山顶,朗提·派帕斯还是牵在女魔术师手中的人偶。女魔术师已尽其所能去保护他的神智,可是魔境主人技高一筹。
魔境的主人用爱德华·唐纳的声音和他交谈。
派帕斯先生,此处为您展现的美景将会成真。
朗提爆发出一声狂笑。
“我本以为你对我的称呼是‘愚蠢的人类’‘无异能的低血统’,诸如此类。没想到是‘派帕斯先生’,是‘先生’!”
此处无意虚张声势。
“那么……”他垂眉低语。
此处有两大宝藏。
其一,是为神秘的具现,悲愿之传承。
其一,是为驱使之化身,渴求的权杖。
“为什么是我?”
此处认为,宝藏主人应心怀愤懑。
人偶的四肢在颤抖。脑浆就像要蒸发了一样大笑着。
“你选错了,我心里没有什么愤懑。这是理所当然的。”
连这种自觉也没有的话,连爱她的资格也没有。
……
……
……
爱德华把这辈子能见过的所有种类的蛇都见了一遍。他们到了山顶。眼前的幻象终于消失了。
德希德蕾塔说:“辛苦了。”
“您不是说不用献祭我们吗,大姐。”
“不用是不用,”女魔术师用莹绿眼睛瞟他一眼,爱德华感觉自己好多了,“但我没说,替身也不用。”
“啊?”
“准确地说,你们连替身都算不上。这里的结界对魔术师伤害更大,越了解神秘,越会为其所伤。对你们只会部署一些幻术,对于魔术师可就不是这点小打小闹了。”
“这是什么思路,不该一视同仁吗?”
“不为凡人所了解,才能称为神秘。如果对凡人也使用相同的强度,那么对于一些结界魔术而言,反而达不到应有的效果。很多结界对凡人的作用只有‘使之避开’而已,对魔术师却埋伏了许多杀着。”
“原来如此。不过结界不是应该鉴别出和我们在一起的大姐吗?”
索拉·德希德蕾塔仿佛没注意到这个套近乎的称呼。
“正因为这样,到现在为止我只有使用魔眼和礼装。”
“礼……礼什么?”
她叹口气,“魔术的装备。礼装是一个古老名词。大概只有我记得了。”
爱德华发出一声愚蠢的崇拜声。
“这里边有什么啊?”
德希德蕾塔一边控制着朗提,后者全身被覆盖在光膜中,朦朦胧胧地变成了人偶,一边回答说:“我需要研究的东西。不过,对你们来说也有世俗的财宝。”
“我的会计能复原了吗?”
“还不行,”她皱着眉,“他的状态还不稳定。很奇怪,结界主要攻击的对象应该是你。”
“啊?”
大吃一惊的爱德华·唐纳,其开朗面容变得比平时愚蠢百倍。
索拉心想,结界的影响哪怕被她施术削弱了,也在细节方面十分可怕。直接影响心性的魔术,在幻术中也是较为高级的种类。更可贵的是,这些幻术是由结界,而非魔术师施术的。
“结界会主要攻击打开结界的人。对我来说也利于重点施术保护你们。”
“喂!!”
无论怎样,爱德华此时的态度未免开朗过了头。女魔术师心知进程要加快了。
“唐纳先生,请你紧守心智。不要放纵自己变蠢。”
“啊?……唔。”
“我不愿向你解释名词。这里连接了影界,你现在的作态有一半是结界的影响。”
——还有一半是你本来就蠢。
“如果神智再放松,你的心就会‘啪’地拽进这里。”
爱德华揉揉脸,用力歪眉斜嘴,脸色一肃,低沉地说:“我知道了。”
……
……
……
滴答的水滴声融进朗提·派帕斯的心里。往日他虽自私却坚定的心,被水滴砸出裂缝。
——你想要什么?
——此处只要应答。
他的心随着水花而震颤。他转眼望向爱德华·唐纳的脸,唐纳满脸冷汗,苍白,却依旧带着开朗的神情,他的爱人所喜欢的那种神情。
我憎恨他。
绝非出自嫉妒和不甘,而是出自困惑。
自然的爱情存在于他们之间,那么我的爱就是不自然。
我的爱是渴求,没有渴求之人理所当然地获胜,我不懂女人心,但我的爱绝非虚伪。我也亦非心胸狭隘之人,但为什么会是他?谁都可以,为什么是此人?
人偶的眼珠中,摇动起虚伪的火焰。
他的自问就是虚伪。
魔境回应了他的愿望。
……
……
……
遥远的铃声从魔境中传来。爱德华冷的浑身发颤,他低声问询魔术师。
魔术师紧皱眉头,朗提·派帕斯已经恢复正常,魔术师解开咒术。
巨大马车自天空中踏云而来。“您到底要研究什么东西?”
德希德蕾塔不发一语。四匹巨马踏开朦胧雾气,凭空停在他们头顶。马车的门打开。
既是邀请,又是挑战。
派帕斯冷着脸第一个登上马车,魔术师和佣兵随在后面。
出乎意料,马车里陈设颇为华丽,空间宽敞,只有巨马死气沉沉,车内气氛截然相反。
窗外电闪雷鸣。
每道闪电就像打在两个凡人的心尖上,女魔术师捏住了袖角。
“你们小心些,这里无法施术。”
“哈哈哈,反正我们只是凡人,小不小心也没有什么用吧。”
德希德蕾塔用奇怪眼神瞟了一眼佣兵。派帕斯的脸色恢复正常。
“我应该说佩服你,还是感到无奈呢。”
“索拉大姐,你都会些什么法术啊?”
佣兵朝后坐了坐,飞翔马车十分平稳。他盘起腿。
朗提·派帕斯和女魔术师坐一边。
“……既然利用了你们,那么告诉你们一些也是应该的,不过,我不会解释问题。”
女魔术师缓缓地讲述起了自己的魔术。
“在我们的世界,已经没有魔术了。”
“本来就该是这样嘛。”
“魔术的起源是神秘,所谓神秘,也就是未知。魔术是深渊的睿智,是唯有罩在无知之幕后才能使役的技术。不,是奇迹。
“但是有一天,奇迹突然不见了。
“在很久以前,我不愿称之为所谓的末法时代,所有的魔术师有一天突然发现,神秘不复存在,大气中的气息消失,生命力不再转换为魔力,对神秘的祈祷也无效。魔术原本就是人类窃自神明的技术。不,或许应该说魔法才是,至于魔法跟魔术,这个时候向你们解释,也没有什么用了。”
德希德蕾塔并不是一个善心到向普通人解释魔术的人,这时她惊觉自己也发生了变化。
她挽起袖子,向普通人出示了刻在她手腕上的一圈花纹。
“没过多久,通过自身的玛纳引动大气中以太来施展的魔术全都无法使用,魔术师自身的生命力有限,魔术不断消耗玛纳,也就是他们的生命。这是魔术刻印,是魔术师的证明,原本这个东西会帮助魔术师施展魔术,后来成了魔术师身上的癌,不断吸收魔术师的生命,但刻印本身已经没用了。”
她冷笑道:“千代、万代的魔术师名家,曾把魔术刻印当做他们岁月的结晶,传说的延续,这些最后的血统拜托刻印师无论如何也要剥除掉它。刻印在手臂上的,斩去手臂,在大腿上的,锯掉大腿,有人甚至宁愿剥皮也要存活。魔术师呀,去掉追求神秘、追逐根源的面具之后,什么也不是。”
原本,索拉·德希德蕾塔并不是一个若无其事地向普通人出示魔术刻印的魔术师。
但将一切都推给魔境的影响,也不是她的本心。
两个普通人沉默不语,女魔术师的几句话距离他们太过遥远。
“还有一些人,想要弄清楚神秘为何消失不见。现在魔术师能够使役的神秘只能局限于他们自身,是由人智所禁锢的神秘。或者说,超出‘人’自身生命力的魔力之源,已经无法使用了。还不懂的话,你们不是常看传奇小说吗?所谓“断去魔网”就是这么回事了。”
两个普通人中,较不会察言观色的那个举手提问。
“索拉老师,我们看的传奇小说里,都会有大长老或者主角自己去构建魔网啊。”
女魔术师叹了一口气。
“没错,我现在要做的,差不多就是这种事情。”
举手提问的人,发出又一声崇拜的惊叹。
“这种事情没有小说里那么容易,首先就是魔术基盘的问题……和你们讲这个,我是寂寞太久了。”
但女魔术师还是讲了几句。
“有很多种理论,必须逐一去尝试。我找你们去的这个地方,就是试验地点之一。高深的你们也听不懂,我说的名词你们都不要问。现在要尝试的理论,就是根源之涡是否就如一个神代遗留下的火堆,而玛纳、以太都是由根源流出的火种。根源的火堆里并不是火,而是由知识、未知、以太、零之元素组成的块,这也只是猜想而已,观测过根源的魔法使已经没有了……由这个理论推算,找到几个尚存的灵脉,努力一番,或许能重燃根源。”
“这种思路我在小说里看过呢。不过实际上还是没听懂。”
“还有一种理论,根源之涡即真理之门。真理之门重新开启,那只有重启世界到没有真理的混沌时代。”
“这个听起来也好熟悉,好像都是魔王们的想法。”
女魔术师露出笑容,“所以你们应该庆幸魔术师已经没剩几个了。”
“也就是说,抱有这种想法的魔术师先生们不少吗?”
爱德华露出难应付的表情,“伤心啊,这种只有勇者英雄才会思考的事实让我得知了,普通人的快乐已经离我而去啦。”
谁也没有为他这句笑话发笑。
魔术师德希德蕾塔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雷云。马车在闪电中奔驰,但窗外并非混沌。云层挡不住马蹄践踏,风云被这小小马车所搅动。她视线向下,才能看清一道青黑色蜿蜒的山路自来处山峰凌厉下切,魔境如此广阔。
他们又回到了山脚。马车向下落去。
朗提·派帕斯也不知神智有没有清醒,他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该下去啦。”佣兵轻快地说。他像猿猴一样矫健地跳出马车。魔术师望了一眼小派帕斯,后者看来已经恢复原样。
四匹马凭空消失了,马车却连动也不动。魔术师和小派帕斯走出马车,两个男人都默然无语。爱德华·唐纳一直以来的乐观态度也消失不见,
“果然吗?”
“您究竟知道些什么,索拉小姐。我希望您能告诉我。”
爱德华·唐纳严肃地说。
他们回到了小镇。展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片被赤雪所覆盖的场景。
电闪雷鸣均已消散,白色月亮无言地照映在赤雪之上,雪地反射的光芒也映为赤色。
“很遗憾,唐纳先生,我也不清楚。”
屋檐窗角均为赤雪堆满。耳边响起嗡嗡的噪音,但回过神来,又好像是幻觉。
赤色小镇空无一人。
红色的雪。红色的雪是雪吗?
爱德华将五指插入雪地,丝丝冰凉。他指尖用力,掌中一个红色雪团。
“我们,不,您。您究竟要研究什么,我们需要怎么做?”
朗提·派帕斯一言不发,就像一片影子。金发映在雪光里好像暗红。
“即便我们是祭品,您也需要告诉我们何时献祭吧。”
女魔术师回答道:“我确实不清楚。甚至可能这里也不是幻境。”
“不是幻境?”
爱德华低低地说:“我不喜欢这种地方,尤其是漫无目的的感觉。”
女魔术师穿着一件紫色袍子,和赤色的地面相交,观感十分怪异。
“最坏的情况,动一动就会死。所以先别动。”
“我不是动了吗?”佣兵抓碎雪团。
“你的脚别动。你下马车之后动了吗?”
“没有。”
女魔术师戴着两个戒指,其中一个有蓝色龙纹,她抬起手,龙纹戒指射出一道光芒,把周围检视了一遍。
“这周围没什么问题。我还以为周围都是影界,踏一步就会死。看来是个解谜游戏。”
“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这里是不是幻境。”
“不是假的。”朗提·派帕斯说。
女魔术师没有惊奇,“还是先走走看吧。”她手上蓝色的光柱变成了光圈,看样子可以随着他们移动。
他们走遍了整个小镇。
海尔达的酒馆,提露莎的屋子,佣兵营地。房屋毫无缺损却有破败之感,仅仅是感觉。
完好的东西,第一眼看去却有缺损。仔细查找又不知缺损在哪。爱德华摸遍了酒馆的桌椅,触感很真实。但是他毫不怀疑,这些家具本该化为尘土。
——对了,就像是尘土组成的一般。
是本来有生命似的物件,化为尸块,魔境把这些尸块捏成小镇。
他们回到海尔达酒馆的屋檐下面,也不进门,也不坐在台阶上。爱德华·唐纳经常坐在台阶上。
女魔术师指了指酒馆的牌子。爱德华看着这块牌子,上面的单词是沉默酒馆,图案是一只被草塞住嘴的山羊头。这个标志派帕斯家可能用了快一百年。
佣兵慢慢地说:“我姐姐,曾经拿刀在这羊头上划过几道,不过我也记不清了。”
女魔术师望着他。
“这套家具,是新的。”
爱德华·唐纳说。
“酒馆里的家具,是新的。木头不一样。”
朗提·派帕斯简短地说:“提露莎的屋子外面没有花。”
赤雪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什么也没出现。但雪花从天空飘落。的确是红色的。
不知因何引起的静默。
“这种时候是怪物出现的好时机。”德希德蕾塔说。
但是怪物没有出现。尽管三人都感到气氛越来越奇特。不,不如说是目之所及,本就是非常怪异的场景,赤雪降下,本该更加怪异才对。
降下的赤雪,细微的噪声,洁白的月亮,空无一人的废弃小镇。
如果把这样的场景视作正常,那么刚才三人感到的气氛就被称作怪异。
女魔术师稍微挥舞了一下龙纹戒指,戒指上射出的光柱就像光剑一样砍下酒馆的牌子。
“你摸摸它。”
佣兵用指尖轻抚。
“是字。”他说。
女魔术师勾画了几个符文,空气中凝出一块小小的镜面。她掏出一点药粉,弹到镜面上燃起火星。爱德华蘸着火星,写出了酒馆牌子上的字母和笔画。
笔画很怪异,用小刀刻不出来,圆圈套圆圈,又像音符。
女魔术师神色不变。
单词是德维纳语“救我”。
“我姐姐没有在牌子上写过这东西。”
“我想原来也没有吧。”女魔术师说。
“不太确定,应该没有。”
“我注意过,”魔术师说,“很好,现在有第二个问题了。”
他们心知肚明。
“第二个问题”不是单词由谁所写,而是写在何处。
“这个时候,有具尸体就好办了。”
魔术师在开玩笑,另外两人也觉得好笑。这里空无一人,不管是有尸体,还是有怪兽,对他们能起到放松作用。
“救我”,写在酒馆招牌上,除非德希德蕾塔这样心怀鬼胎的人,谁也不会发现吧。与这个疑问相比,单词究竟是谁写的反而不重要了。
派帕斯走进酒馆,佣兵皱着眉头盯着他。
他也和佣兵一样,用指尖摸了摸几组桌椅。然后他走到墙边,顺着砖缝仔细地触摸。
佣兵的视线看向另一边,爱德华在观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索拉大姐,您的戒指不能用用吗?”
“贸然使用很危险,既然这上面有字,里面应该有什么东西。我建议还是用肉眼。”
朗提取下一幅挂画。
“这后面有尘土。”
佣兵严肃地注视着那片墙面,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朗提拿指尖擦了擦给另两人看。
“画后面的土和外面的一样厚。”
“新挂的?”
“可能也不是。”谨慎的人回答道。
后者仔细摸遍了画后面的墙壁,朗提的手惯执羽毛笔,与习惯破除陷阱的爱德华相比并不敏感,所以他叫佣兵也摸一遍。
佣兵先拿双手比出了几个区域。
“开关至少这么大。”
他拿出最大程度的谨慎,连敲墙也不敢,这是女魔术师警告的,他只能用视线和指尖来小心翼翼地触摸。朗提则去找其他可疑的地方。他拿指尖刮了刮,低声说:“可能是这儿。”
女魔术师的绿眼睛变得极为明亮。她用魔眼检查了一下,画出一个微型的符文阵,随后一点。那块砖变透明了。
她说:“您看见了吗?”
“嗯,得亏我们如此谨慎。派帕斯,你来看看这个。”
佣兵的脸色平静,丝毫没有惊骇。
朗提脸色变得铁青。透过这个透明的小窗口望去,原来那里连着一条细线,细线的尽头拴着一个庞然大物,不知是怪物还是机关。只要细线被震断,机关恐怕就会启动。
“我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不弄个魔法炸弹?”
“这里应该有魔术机关吧。不然这条线也太难弄断了些。”
女魔术师手腕上的花纹亮起一片,她的手指仿佛变得半透明。她的手伸进墙中,用小指勾断了细线。
其他两人感觉到“啪”的一声
呼地一张巨脸贴在墙上,透过小窗口,这张脸只能看到一只眼睛的瞳孔,是人的瞳孔。
魔术师手腕上又亮起一片花纹,她合上四指,奇怪地是,那只眼睛好像影响不到这只手。整个酒馆的内面墙都变透明了。
“嘿!”
门外的世界本该是赤雪纷飞,但酒馆之外并没有世界。酒馆大门变成了无尽虚空中的一个窗口。佣兵扭头看向酒馆大门,门外赤雪纷飞,四周全是黑暗,面前是一条隧道和一张巨大的惨白人脸。人脸的眼珠充满血丝,巨口利齿,扭曲狰狞。
这张人脸,是他姐姐海尔达的脸。
佣兵扭过头去问朗提:“您看到的是谁的脸?”
朗提回答:“是提露莎。”
“没头发。”佣兵说。
“口水横流。”他的同伴说。
女魔术师简单地说:“人面犬。它不是幻术。这只怪物现在看不到我们。”
“我们还能出去吗?”
“只要从大门退出就可以,但恐怕有其他危险。”
“一个愚蠢的陷阱,”佣兵评论说,“我们不敲墙,它难道憋死不成。”
“敲墙大概只是一种手段,你们进到酒馆里四处摸的时候,这里就读出了你们两个笨蛋的想法,创造出来这种陷阱让你们踩。如果你们是想用酒杯摆字来解谜,恐怕就是另外的陷阱。”
“哈!还挺聪明。”
“现在其他三面墙外是虚数影界,我们只能从这里走。我也不建议出去,别的地方可能更未知,更危险。”
“我同意。”
朗提没说话。
女魔术师瞪着那张巨脸思索。爱德华问:“您看到的是谁的脸?”
巨脸伸出舌头舔遍了透明墙。佣兵发现它的脖子特别长,身体其实还缩在隧道深处一动不动。
“我看见我的老师。”女魔术师回答。
她低声吟诵了几个单字,一把由蓝色空气凝成的小刀凭空出现在她手上,魔术师掷出小刀。
小刀穿过透明墙壁,击中巨脸的眼球。
这张巨脸看似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狂吼,疯狂地撞击透明墙壁,但它似乎都不知攻击来自何方。它剩下的一只眼珠疯狂转动,从中分裂出第二个瞳孔。
佣兵看着这张脸。
姐姐海尔达在发狂时,是不是也是这张脸?
女魔术师说:“接下来我可能没法再用什么魔术了。它们对我做了标记。”
她又凝结出一把小刀,再度射中那只重瞳眼。
鲜血从巨脸的鼻孔中流出来,它忽然变冷静了,缓缓地向后缩。
——但已经晚了。第三把小刀被魔术师所指挥,削断了它的脖颈。
巨脸展现出一个惊愕的表情,它五官挤在一起,脸皮内陷,最终爆散。透明墙内侧一阵血雨。
地上有半截脖子不断抽动。
“我们走吧,它还没死。”
索拉一只手牵住一个,三人身形虚化,踏入墙壁。爱德华闻见一阵恶臭,索拉向前踏步,他们就好像跨过了很长距离。堵住隧道的庞然大物转眼间就不见了,面前有一块光亮。
“既然我自己已经施术,就不怕再用用别的戏法。”女魔术师说,“出了这里大概就很难再用了吧。”
他们跨进出口。女魔术师放开手。
还没等朗提观察环境,他就听到身边的声音发问了。
“您一刀就能削断那家伙的脖子,为啥还要戳它的眼睛?”
当然是为了测试魔法管不管用……
“我老师的脸,看上去就想戳爆他的眼睛。”
编后语:关于《《三复仇》——梦穹幻》关于知识就介绍到这里,希望本站内容能让您有所收获,如有疑问可跟帖留言,值班小编第一时间回复。 下一篇内容是有关《《星之迹语》免费试读_恋燃1》,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点击进去看看。
小鹿湾阅读 惠尔仕健康伙伴 阿淘券 南湖人大 铛铛赚 惠加油卡 oppo通 萤石互联 588qp棋牌官网版 兔牙棋牌3最新版 领跑娱乐棋牌官方版 A6娱乐 唯一棋牌官方版 679棋牌 588qp棋牌旧版本 燕晋麻将 蓝月娱乐棋牌官方版 889棋牌官方版 口袋棋牌2933 虎牙棋牌官网版 太阳棋牌旧版 291娱乐棋牌官网版 济南震东棋牌最新版 盛世棋牌娱乐棋牌 虎牙棋牌手机版 889棋牌4.0版本 88棋牌最新官网版 88棋牌2021最新版 291娱乐棋牌最新版 济南震东棋牌 济南震东棋牌正版官方版 济南震东棋牌旧版本 291娱乐棋牌官方版 口袋棋牌8399 口袋棋牌2020官网版 迷鹿棋牌老版本 东晓小学教师端 大悦盆底 CN酵素网 雀雀计步器 好工网劳务版 AR指南针 布朗新风系统 乐百家工具 moru相机 走考网校 天天省钱喵 体育指导员 易工店铺 影文艺 语音文字转换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