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书》：序章 死生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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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死生由命

“二哥，我已经射死了三只大鹿，该你出手了吧？”一个黑脸汉子指着不远处的三头死鹿，转头对一个白脸的汉子说道。

“好！很好！”白脸的汉子拍了拍黑脸汉子的宽厚肩膀，接着说道：“咱们这就坐地起火，让兄弟们再尝尝我这雪地烤鹿肉的大好厨艺！”

“老二真会说笑，三弟的意思是让你也施展一下骑马射箭的功夫。你却说要烤什么鹿肉？哈哈，只怕三弟烤的比你还好吃。”一个国字脸的汉子笑道。

白脸的汉子哈哈一笑，当即弯弓搭箭，正要寻找狩猎的目标。这时左前方一头肥鹿窜将出来，白脸汉子大喜，拉弓扯剪，正待要射。突然身后的山坡下面传来一通嘈杂凌乱而又急迫的马蹄声，其中还掺杂着呐喊厮杀的声音。听声音显然是正朝西南方向狂奔而去。

“天都快黑了，还有人上山来打猎？”黑脸汉子一脸的疑问。

“走！咱们瞧瞧去！说不定又能大捞一笔！”那国字脸的汉子说完，当即拨转马头，直奔那马蹄声而去。白脸汉子和黑脸汉子紧随其后。

这三个汉子为首的叫王汉冲，只见他剑眉虎眼，面若重枣，一张国字脸上龙须虬髯，英气逼人。白脸的汉子叫孟超群，长相俊朗，肤白貌净，浓眉大眼下面是一个直挺的鼻子和一张如火似椒的红嘴唇，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着英俊潇洒。那黑脸的汉子叫钱无用，无用无用，不仅名字无用，这长相也是十分不受用，好在他有一身非常有用的好功夫。尤其是他的“无用刀法”，使将起来真的是呼风唤雨，神乎其神。

三人都是结义兄弟，又均是绿林好汉，平素就好打抱不平，劫富济贫。今日这傍晚时分，隆冬时节，又是大雪封山的荒山野岭之中，忽然响起七杂八乱的马蹄声来，三人如何能不心动。当下连打到的猎物都不要了，也要来瞧瞧热闹。

这一瞧不打紧，却也瞧出了祸端。

只见一大群人正骑着马追赶最前面的两个人。这一大群人都穿着官服，人人手里都挥舞着大刀长枪，口中还不断地呼喊辱骂。而被追赶的两人则是一男一女，两人都穿着白衣，只不过男的浑身是血，白衣几乎都被染成了红色血衣，那男的趴在马背上，似乎受了重伤，眼看就要跌下马来。而那女子虽未受伤，但她早已吓得面无血色，一张精致的脸盘上竟惨白如雪。两人所骑的两匹黑马也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

“李平安！你跑不掉啦，还不下马受死！”这时那群人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手持一杆长枪，一边挥舞一边喊道：“李平安！你再不下马，我就先杀了白玉莲和你儿子李如意！”

那首领话音才落，便将手里长枪对准那女子后背投刺过去。眼见那女子就要被长枪刺中，立时便会死在长枪之下，就在这紧要关头，忽听“咻”的一声，一枚羽箭对准长枪枪头从山坡上方急速射来，紧跟着“当”的一声脆响，长枪枪头竟被羽箭刺穿并被羽箭的力道带着径直向下面一株大松树上射去，只听“噔”的一声，羽箭竟将长枪钉在了那棵大松树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直惊得众官兵目瞪口呆。

“二哥，好箭法！”山坡上，黑脸汉子钱无用啧啧称赞道。

那白脸的汉子孟超群微微一笑，收起弓箭便跟着大哥王汉冲下得坡来，钱无用也跟在后面。三人下了坡，挡在众官兵跟那男女中间。

见有人挡住了去路，那首领把手一挥，众官兵领命，即刻停了下来。他们这一停，前面那一男一女的马便也跟着停住了脚步，倒不是那男女让它们停的，而是那两匹黑马实在走不动了。那两匹黑马才刚停步，随即就一头栽倒下去，显然已经是累得奄奄一息了。

“大胆反贼！你们是要造反么？”那首领手握马鞭指着王汉冲呵斥道。

钱无用登时就气得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造你奶奶个X！你们三十多个狗娘养的欺负人家两个人，要不要脸！X你们祖宗滴！”

“混账！胆敢辱骂朝廷命官！”那首领气急败坏，本想对骂回去，但转念一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岂能跟眼前这个粗莽野汉一般见识。再说自己今日有要务在身，又岂能跟旁人多费口舌。他爱骂便骂，自己只消把圣旨搬出来，不怕他们三个不让路。想到这里便强压怒火说道：“我们是奉了圣上旨意，前来捉拿反贼李平安及其家属党部。圣旨在手，谁敢不从！如有抗旨不从者，偏袒庇护并协助反贼者，格杀勿论！”

哪只他此言一出，那黑脸汉子骂的更起劲了，那污言秽语实是他生平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简直难听至极。骂到后来，甚至连皇帝老儿和皇帝老儿的祖宗八辈都遭了秧。

那首领越听越来气，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一张长脸上青筋暴突，大汗淋漓，眼看就要发作，突然前面一个女子悲切的声音喊道：“平安！平安！你不要死啊！”

众人急忙朝那名女子望过去，只见那女子怀抱一个婴孩，正跪在那名身受重伤的男子跟前嚎啕大哭。那悲痛欲绝、肝肠寸断的神情实在是令人不忍直视，就连众官兵之中也有一些悄悄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直到这时，三个汉子这才看到那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孩。刚才在山坡上，由于女子背对着他们，所以他们并未看到女子怀里的婴孩。这时既然看到还有个孩子，那他们三人是铁了心要把这孩子救下来了。既然打定了主意，那就事不宜迟。只听王汉冲大叫一声：“救人要紧！”三人立即调转马头直向那那名女子和那名男子奔去。

那首领先是一愣，跟着便大吼一声：“先救你们自己吧！”紧接着抄起一把鬼头刀，纵身从马上一跃而起，同时向其他士兵下令道：“围住他们！”众士兵得令，纷纷向前方几人围了过去。

那首领轻功十分了得，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挥舞着鬼头刀便朝钱无用后背猛劈过去。这一刀下去，若是一般人早就被砍成两段，但钱无用可不是一般人，只见他身子一仰，长剑横在胸前，向上一挡，“当”的一声，持剑挡住鬼头刀的进攻，接着便手腕一翻，使出“无用剑法”就要往上挑刺那首领。

谁知那首领竟毫不理会，只是借着双方兵器相交的一瞬间一个借力，又是一个前空翻，竟直直向那名女子冲杀过去。原来那首领使了个声东击西，看似攻击的是钱无用，实际却是把钱无用当做一个跳板，或者说也是为了吸引钱无用或其他两人的注意力，以便自己抽出空闲好对那女子攻出致命一击。

“不好啦！”钱无用大叫一声，但为时已晚。而王汉冲和孟超群此时才刚到那名男子身边，正要检查那名男子的伤情。他们谁也没想到那首领竟会突然间要了那名女子的性命，他们也是以为那首领是奔着钱无用去的。

只见那首领躲过钱无用的攻击，翻到那名女子的头顶，举起鬼头刀，一刀斜劈下去，直将那女子的半个脑袋给砍了下来。

那首领落地以后，立即转过身来，又向那婴孩砍杀过去。这一刀下去，就算那婴孩有十条命，也必死无疑。

三个汉子见那女子惨死在自己眼前，而那男子又气若游丝，眼看是活不成了。如果再眼睁睁地看着那婴孩死在自己面前的话，那滋味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这种生死关头，他们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住那个婴孩。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首领拿刀的右手被一支羽箭射了一个透明窟窿，而他本人也被这羽箭的力道带着跌出去十几步。

王汉冲和钱无用连忙抢过去挡在那婴孩前面，孟超群则赶紧将婴孩抱在怀里。

“二哥，射得好！”钱无用边瞪着那首领边夸赞道。

其实这时三人已经被团团围住了，但众士兵又都畏惧于三人的勇猛彪悍，所以谁也没敢贸然动手。这时又见自己首领也被射伤了右手，众士兵惧怕之下更是不敢上前，不仅不敢上前，反而还退怯开来。

“还等什么！杀了他们！”那首领右手吃痛，咬牙切齿地吼道。

众士兵听到命令，不敢违拗，呼喊着便向三个汉子围杀过去。

三个汉子丝毫不惧人多，一会的功夫便砍翻十几个。但双拳难敌四手，三人再厉害也架不住人多，这一番厮杀，三人也着实受伤不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要突围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无用说话间，稍不留神，右肩便挨了敌人一刀，他怒目圆睁，挥剑一个横扫，直将那敌人的脑袋给削了下去。

“三弟，咱们先要保着老二出去。救得那娃娃活命再说！”王汉冲说着挥刀便要砍出一条血路，二人紧随其后且战且冲。

“你们谁也走不了！”只听那首领一声喊叫，跳起在空中，两只袖子一挥，十几枚毒针齐刷刷地朝三人射了过来。

“二哥小心！”钱无用眼疾手快，一把将孟超群拉向身后，同时自己一跃而起挡在孟超群面前。“噗噗噗噗”十几枚毒针全都扎进钱无用的身体，钱无用立时便丢了性命。

“三弟！”孟超群呼喊道。

“快走！”王汉冲顾不上悲伤，一把抱住孟超群，使出全身气力，双手一举，直将孟超群从人群中高高地扔了出去。

“快走啊！”这是王汉冲喊出的最后三个字，当他喊完这三个字，他的身上已经被扎了十几刀。

孟超群此刻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和松懈。他心里清楚，大哥和三弟的死不仅是为了他自己，还为了他怀里的这个婴孩。如果他此刻还不赶快跳上马背逃走的话，那么他和这个婴孩都会死在这里。孟超群当然不怕死，但要是这个小娃娃也葬身于此的话，那大哥和三弟岂不是白死了吗？

此时的孟超群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不知道后面敌人是否还在追杀自己，他也不知道怀里的娃娃是醒来了，还是依然在熟睡。他的视线虽然模糊了，但他仍能看到眼前的那匹骏马。

那是他的马，他给它取名叫“流星”！

第一章 懵懂少年

宣国三十七年，三月二十八日。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好时节。宣阳城里一片生机勃勃、草长莺飞的繁荣景象。人们忙完了手中的活计，纷纷走出家门，踏青赏花，懒懒洋洋地尽情享受着这暖阳春风所带来的鸟语花香和舒畅惬意。

城外两公里处有一条浪溪河自西向东缓缓流过，河边一株一株的大柳树发着新芽在徐徐和睦的春风里飘荡沐浴，好不舒坦。柳树下人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或是赏花；或是遛鸟；或是下棋博弈；或是切磋武艺。河边的大石板上一群群的妇女儿童，洗衣刷物，戏水嬉笑，好不热闹。

一个少年头戴一顶圆圆的淡黄色书生小帽，身穿白色长衫，手拿一柄纸扇，笑容满面地从城里走了出来。这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长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这一副可爱俊俏的小模样十分惹人喜爱。只是他这一身书生打扮和他这小鬼头的样貌相较起来却有些不相称了。

这少年出得城来，左瞧瞧，又看看。过不多时，将目光放在了两个老头身上。那两个老头正在一株大柳树下弈棋，两个老头身后各站着一个彪形恶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少年嘴角一扬，大踏步便向两个老头走过去。

“老鸭脖，哈哈！”少年似乎跟其中一个老头很熟悉，开口不叫长辈，竟脱口而出把老人家的绰号给叫了出来。

那个被他叫“老鸭脖”的老头，真名叫赵万全，因为他脖子长，所以才被人取了这么个绰号。不过他倒也不介意，别人叫他，他也满口答应。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他从来没跟别人生过气红过脸。

听少年这么一叫，那两个彪形恶汉好像很不乐意，只见他们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了这少年一眼，但并没有开口说话，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看棋。

那鸭脖老头听到少年叫他，自然也不生气，只见他叼起烟嘴，猛吸了一口，故作发怒似的板起一张皱皱巴巴的脸来喝道：“你这小兔崽子，又从学堂偷跑出来！回头我告诉你爹，让你爹把你的小白脸打成大黑脸。”

少年伸出舌头，朝鸭脖老头做了个鬼脸。

另一个老头笑着看了他一眼，问道：“这小家伙长这么俊，还鬼机灵，当真难得。叫什么名字？”

只见少年煞有介事地双拳一抱，郑重其事地说道：“好说，好说！在下刘义，未请教老头叫什么大名？”

两个老头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少年不明所以，搔了搔脑袋，也跟着笑起来。

三人这一笑不打紧，却不知怎么地惹恼了那两个彪形恶汉，只听其中一个怒道：“娘希匹！到底还下不下棋！”

“下，下！”两个老头说完，赶紧止住了笑，继续手中的棋局。

少年刘义白了那恶汉一眼，跟着便将目光落在了棋盘上。看了一会，觉得鸭脖老头的棋路明显不对。他虽然抢边占角，已尽数将四个边角全占了个遍，但是中间地带却完全被另一个老头占了去，这样下去势必会被各个击破。眼看鸭脖老头一颗白子又要落在角边，刘义也没多想，当即叫道：“老鸭脖，不能下这里！”

话音才落，就只见鸭脖老头身后的一个彪形恶汉抬起手来，对着刘义就是一个大耳光子，边打边骂道：“兔崽子王八蛋！他M的叫你多嘴！我他M打死你！”说着抬起手来又是一个耳光，直打的刘义眼冒金星，一边脸蛋高高肿起，嘴角边还渗出了血。

这一下变起着实让两个老头吓了一跳。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就算是指点对了也好，指点错了也好，总不至于打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个大汉子跟个毛头小孩置什么气，根本就犯不着嘛。鸭脖老头拉住那恶汉的手臂忙劝解道：“这位兄弟，这位兄弟。他小孩子家不懂事，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那恶汉气急败坏，一把甩开鸭脖老头的手，转过身来抬起左手，“啪！”竟给了鸭脖老头一记耳光，骂道：“娘希匹！害我输了一千两银子！狗ri的！今天不把一千两银子交出来，我跟你们没完！”

这一记耳光打得鸭脖老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直叫苦。明明是我跟张老头在下棋，怎么就害得你输银子了？再说俺们又不认得你，见你过来看棋，俺们只当你是闲来无事瞧个热闹来了，哪知你竟会动手打人呢？

鸭脖老头捂着被打肿的脸，瑟瑟发抖地问道：“这位大爷，俺跟你素不相识，跟你既没有过节，也没有跟你下过棋。这害你输了一千两又是从何说起呀？”

这时周围已经围满了人，见鸭脖老头和少年刘义挨了打，众人都是气愤不已。但大家看到这两个彪形恶汉长得凶神恶煞、面目狰狞，人人心里又都胆怯了三分，所以没人敢上前阻拦，大家都是远远地站定静静观察事态的发展。

只见那恶汉左手揪着鸭脖老头的衣领，右手指着他怒道：“好！我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说完指着旁边另一个恶汉，眼睛却依旧瞪着鸭脖老头道：“刚才我跟我兄弟见你们俩在下棋，我跟我兄弟当即就打赌。赌谁输谁赢！一千两！我在你身上压了一千，他在那个老头身上压了一千！”

“娘希匹！我们还说定如果有外人给你们任何一方乱指乱点的话，被指点的一方就算输！”恶汉说到这里，狠狠啐了一口接着骂道：“娘希匹！他娘滴不知哪里来的个兔崽子，来了就瞎叫唤！叫唤叫唤也就罢了！还他娘的瞎捣乱！害老子白白输了一千两银子！你们他娘滴是不是故意的！说！是不是故意的！”

恶汉骂骂咧咧地一把将鸭脖老头提了起来，抬手又要打。

“住手！”只听少年刘义突然叫了一声。

那恶汉转过头来恶狠狠地骂道：“住你娘希匹！你两个要是不赔我银子，今天谁也走不了！”

刘义抬头挺胸，迎着那恶汉恶毒的目光，凛然道：“大丈夫愿赌服输！输了就是输了，与旁人有什么相干。亏你长这么大个子，却如此小肚鸡肠，一点担当都没有！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你爷爷是怎么教你的！你祖宗是怎么教你的！今天我就代你祖宗来教育教育你！”

这连珠炮般的一番羞辱，直把那恶汉气的肺都要炸了。他活了四十年还从没有哪个家伙敢这么跟他讲话，更何况对方竟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今天如果不好好地教训这小兔崽子一顿，他今后哪还有脸见人。

“野孩子！狗杂种！老子今天非剁了你！”那恶汉丢掉鸭脖老人，咬牙切齿地就朝刘义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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