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1》免费试读_陈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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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灰色的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远处刺眼的霓虹灯闪烁。楚莫站在高楼顶部。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蓝色的领带被风轻轻扬起。黑色烫卷的头发搭落在光洁的额头处。从遥远的地方看去，像是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塑。

这已经是楚莫不知道第几次就那样站在高楼楼顶了。即使下着雨，刮着风，或者烈日当空。

他不希望这个世界的喧嚣影响他此时此刻安静的内心。只有这样空无一人的环境，才能够放下脑海里咆哮的怒吼声。楼顶处，这里的一切正是他所想要的。

“楚先生，如果可以，能详细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么？”陈警官两眼发光似的盯着楚莫无神的眼眸。

陈警官是在大街上见到楚莫的，正好当时的楚莫想去公司附近的咖啡店喝咖啡。楚莫看了眼并没有穿警服的陈警官，紧张的眼神收敛了一些。他们坐在角落，悠悠的音乐飘荡，楚莫没有接口。抿了一口咖啡就移开了视线看向玻璃外面。

“楚先生！楚先生!”陈警官见楚莫发呆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叫唤了两声。

“陈警官，您别为难我了，我真的都想不起来了。”楚莫转过脸，痛苦的用双手抱住了脑袋，就好像他的脑海里有一颗手雷炸开一样。他抱着头，趴在了桌面。他很想逃离这里，一刻都不愿意见到陈警官那焦急的脸庞。这里不属于他，也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像今天这样的询问，他不记得面对多少次了。尽管每次问答的结果都算不上愉快。但同以往相比，已经算得上好了很多。他总感到很不安，也许因为脑海里的记忆有了些许的印象。它们肆意的逃窜，游动，浑然不顾楚莫身体上的疼痛。他也任由这股记忆在脑海里翻滚，很害怕某一刻它们会不翼而飞。

陈警官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和之前任意一次的结果都不相上下。他也任由楚莫趴在桌子上，喝下最后一口的果汁，起身离开了。

天色已经渐渐昏黄，窗外车马如龙，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在楚莫的脸颊上。他在咖啡店里静坐了一下午，直到打烊了才离开。他很快就离开了喧闹的商务街，穿着黑色的衬衫走在昏暗的公园小路上，路过此刻已经寂静的喷泉广场。静谧的池水躺在乳白色的石砖上，两处并排的红绿色灯光照在碧绿色的花丛里。他停下脚步，摸出口袋里剩下不多的香烟点上，顿时烟雾缭绕，带给此处别致的景色。自从有些记忆想不起来，楚莫就离不开香烟的迷醉。他甚至能够在香烟产生的烟雾里寻找到那遗失的一份记忆，直到痛苦漫上额头，才十分不甘心的放弃脑海里的思绪。

他忽然感到一阵阵的心酸。自从有记忆开始，就很少有让他微笑的生活。就如此刻孤独地站在这里一样，仿佛是所有的一切都和他不存在联系一样。他把香烟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紧握着手掌，很无助地靠在树上。有个别的行人路过，诧异地瞅了他一眼，想要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但看到他那冷漠的脸庞，也就顿感无趣的离开了。

楚莫停靠了许久，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这里距离他所居住的地方并不遥远，又不想那么早就回去。他想了想，朝着一家烧烤店走去。他点上几个烤串，要了十几瓶的啤酒，习惯性地坐在角落的位置默默地喝了起来。

街边的喧闹声渐渐消失，灰褐色的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空气中弥漫着晚间污浊的气息，路边流浪的小狗啃着垃圾堆里酸臭的食物，手握酒瓶的醉汉摇晃着身子渐行渐远。楚莫此时已经通红的脸上，显示出他的醉意。他将剩下的烤串丢给了远处的流浪狗。终于是打算回到住所。

推开住所，楚莫也顾不上洗漱。利索地脱掉了衣服，径直走向卧室。虽是一个男人，但是住处并不会显得凌乱，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反而整理的井井有条。单调古朴的装修，也正是楚莫所喜爱的风格。楚莫已经躺在床上，虽是夏季却紧紧地裹着被子，仿佛有冬季的寒风透过窗口吹在他敏感的肌肤上。

他隐约之间想起，这偌大的房子里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在居住。但是不论怎样翻开脑中的记忆，都不能够想起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他知道，这其实不是医学意义上的失忆，他从未想过会有某种原因导致现在这种情况的发生，而这种类似于失忆的情况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无论有多少熟悉的场景从他眼前掠过，一切亦如抓在手心里的沙，从指缝之间一点一滴地滑落。

他仰头凝视着花纹瓷砖的天花板，瓷砖上是淡蓝色的彼岸花花纹。淡蓝色是他喜欢的颜色，但彼岸花却是他最厌恶的花朵。他想不明白这两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同样也不能理解血红的彼岸花为什么要用蓝色去替代。太多的困惑和太多的迷茫交织在他的脑海里，在酒精的作用下悄悄点燃。此时此刻他觉得一切都很空白，就像他在楼顶处的样子，一切的显得理所当然。他相信每个人都能归于平淡，每个人都应有自己的归属，也相信现在所面对的生活可以被逐渐改变。

夜已深，楚莫的气息变得平稳，很显然已经睡着。那些或多或少的梦的碎片也一同进入了他此时宁静的大脑中，仿佛本应如此。

2

人这辈子，也许要经历很多很多的磨难，才能体会到生命的真正含义。楚莫也相信这终归属于命运的安排。他的出生是不会有错的，却带给他的总不见得好。

七岁那年，楚莫的奶奶病逝，随后为了更好的生计跟随爸爸楚震来到了夕景路。他始终都记得来时的那天。灰黑色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声声闷雷不停炸裂开来。他很害怕缩着脖子，蹲跪在卡车的角落里默默哭泣。他并不知道哭什么，只是不断地听到爸爸对他的唾骂声。也是这一天的开始，他像是误入诡异森林的小鹿，四处逃窜，哀伤而又充满坚强。

因为天空下着很大的雨，楚莫露在外边的身体已经被打湿了。但看到楚震那凶狠的眼神，刚到嘴边的话无声地咽了下去。

楚莫的身边是他唯一的妹妹楚月，他用另外一半干燥的身体护着妹妹裸露在外的脑袋。一左一右相互依偎着。公路上此时只有他们一家子奔波于搬家中。楚莫的爸爸楚震靠在车窗里，一双略显沧桑的眼眸一直都盯着公路两旁闪过的西式洋房，一刻都没能停下发亮的眼神。楚莫是知道爸爸想要拥有这一切的。每当有别致的洋房出现，楚震都会以一种羡慕的眼神留意一会。

大概是过了一个小时的样子，他们一家终于来到了托人介绍的房子外。门牌处挂着的是夕景路9号。这一带的房子都较为古朴，基本上都拥有了二十年左右的历史了。道路两旁矗立着三三两两的树木，房子与房子之间都各自保留了一定的距离，大多数的房门是厚重的铁门。楚震早已拿出之前就装备好的钥匙打开了房门，拖了邻居几个人的帮忙，他们也就很快安顿好了。

南方的气候总阴晴不定，中午还是大雨倾盆，而此刻入夜的天上却挂上了莹白色的月牙。楚莫的爸爸以及楚月由于一天的奔波早已睡去。他便悄悄来到了阳台处，盯着天上最是明亮的那颗星星。在楚莫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告诉他，一个至亲的人死去会变成天上那颗最闪亮的星星。他一直都记得奶奶说的这句话，于是每到夜晚都会悄悄地注视一会这颗星星，这成为了他年幼时期的某种习惯。直到过了许久楚莫才偷偷摸摸的钻回自己的屋子里。

楚莫是很怕他楚震的。在他有印象起就没少被楚震毒打。他只能同他的妹妹楚月相依为命。

有一回，楚莫贪吃，拿走了放在神像面前的果蔬。被楚震抓个正着，二话不说一个大巴掌已经印在了他稚嫩的脸庞上。自从那以后，楚莫就对楚震有了很深的芥蒂，他知道得罪了楚震换来的是肉体上的疼痛。就如同中午那般，即使大雨淋湿了全身，也不会轻易地说出来。

奶奶对他的爱，楚莫虽然很小，但是一直都知道。他的奶奶十分的呵护楚莫，即便楚莫放了很大的错误，都会站在楚莫这边。有一次，楚莫不小心摔坏了家里珍藏已久的茶杯。楚震得知后怒火冲天随手就抓起一边的扫把甩了过去。奶奶硬是用背部抗下了楚震用力的一棍。也是从那以后奶奶就一病不起，她甚至没有怨恨楚震那如同雷击的一棍，即便到最后奄奄一息的时候，眼角处还流露出一丝愧疚。那时六岁的楚莫从奶奶卧病不起就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照顾着她的起居。

楚莫七岁那年深秋，奶奶病重，放下了一切的束缚安详地逝去了。楚震对于这件事是挺愧疚的，但也仅局限于愧疚。由于奶奶的死，楚震总能感到不安，于是找到了当地的法师做法祈祷，法师告诉了楚震祛除不安的去处。于是他才托人介绍来到了这里的夕景街。

夜已经很深了。浓重的雾气怀绕着这座城市，天空挂着的月牙不知不觉间也消失了踪影。楚莫是不喜欢熬夜的，但是由于陌生的环境让他总感到不安。他将视线放在了窗外唯一的亮光处，就好像光的尽头有他需要的温暖。

对于楚震，留给楚莫的也不尽然全是恐惧。哪怕父爱的火苗奄奄一息，也能感受到些许温度。

楚莫很喜欢听故事。在他五岁那年的生日，楚震就给他讲了很多很的故事。那个时候楚震还是非常友善的，至于发生了什么导致楚震的性情大变。他至今也不清楚。楚莫一直都记得爸爸给他讲过最喜欢的那个故事。和大多数的长辈给小孩讲故事一样，楚震也会故意拖长前缀，他终于是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的公主。她不是白雪公主，也不是灰姑娘，她是一个被她妈妈抛弃的公主，在皇宫里总是受到别人的欺负。终于成年礼那天，她忍受不住这样的生活毅然决然的逃跑了。在逃跑的途中遇到了一个让她深爱的男人。他外表英俊，十分绅士，一路上帮了她很多的忙。她和他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也表达了对他的爱慕之情。但是很遗憾的是他当做看不到的样子，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对待着公主。她...

故事很长很长，楚莫没有回忆下去。这大概是有关父爱最重要的一次回忆。也是最后一次能够那么近距离的依偎在楚震的怀里。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在那个夜晚逐渐脱离了轨道。这就像是深夜的来临，越来越冷，再也没有等到黎明的到来。

不知不觉间，躺在床上的楚莫眼泪就掉了下来。并不是因为这个陌生的地方让他感到恐惧，也并不是因为楚震对他的严厉而难过，他只是很委屈自己不论多么听话都得不到他的赞赏。他感觉自己很像一个小丑，只有在表演的时候才能够让人开怀大笑，每当严肃的时候得到得是他人的厌恶。

楚莫努力的想要忘掉所有的不开心。但世事不可为，他正处于记忆力加速成长的时期。那些发生过的一切回忆，不管好的坏的都如同刀刻般死死地缠在他大脑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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