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沃太平花》：第1章 引子：五星出东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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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五星出东方（上）

十月小阳春，气温摄氏20度上下，微风拂面，碧空如洗，正是这片大漠上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满载的卡车绕行在沙丘之间的简易公路上，车后卷起一路风尘。沿途坑洼起伏不少，会有不小的颠簸。好在车是进口的，性能不错，减震还行，几年来经常往来这条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

“到哪了，老秦？”副驾驶座上，蜷缩着一位黢黑精瘦的壮年男子，下拉的遮阳帽遮挡着明亮的阳光正在打盹，随着一次较大的颠簸，含糊地吐一声询问。

“醒了？老齐，累坏了吧。刚过大麻扎的镇子没多久。”驾车的中年回答。

“可算快到了。每次都得折腾一天！”精瘦壮年一把抹下遮阳帽，慢慢坐直了身子。眯缝起双眼向车窗外默默望去。

公路沿着一条河滩而曲折蜿蜒，河滩两岸是稀疏的天然胡杨林，当下秋意未浓，还看不到它们那令人震撼迷醉的奇美金黄。林外就是无际的戈壁荒漠，远远随着雁鸣声送来一阵小旋风，在沙地里带起一道缓缓翻卷的小黄龙，欢快地奔向天际线上那片巍峨雄奇的雪山。雪山入云，大漠胡杨，平沙落雁，天高地阔，真是一片神秘迷人的世外秘境，每次来这里，每次看到这一切，都会让人胸怀旷远，身心一空。

向来开朗乐观的自己，最近总有些莫名的烦躁，说不清道不明的，可能是，都好几年了，中国和日本两国联手组建了好几批次的专业队伍，也是精英荟萃了，这么多人，投入可观，付出不少，却在现在这个点上一直没有得到期望的收获。

因为地处偏远边陲，交通不便，技术保障艰难，并且由于地理气候因素的限定，每年能够在这片地区进行专业精细作业的最佳时间段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如果不能尽快取得新的进展，今年的窗口期就要过去了。这里的国家级规模作业，从1988年算起，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虽然自己不是从一开始就参与的，但也耳闻目见很多来龙去脉，现在自己已经身处其中，切身感受到这些年来这项工程筹备之不易、开展之艰辛、持续之困难。

百年战乱，家国浩劫，在不堪回首的漫长岁月中，诸多珍贵古迹反复遭受盗掘，无数瑰宝文物辗转流失海外，损失触目惊心无法估量，致使中国的考古和历史文化研究几乎成为无根之水，蒙难至深，以至于当年的世界学界曾有过“敦煌学研究看日本”、“古代丝路研究看欧洲”之说，令多少代中华学者倍感耻辱和辛酸。

作为北大考古博士出身的汉唐历史研究专家，古代丝路考古学界的少壮实力派，从读研期间开始就辗转于陕西、内蒙、甘肃、青海、新疆等祖国的西北大地，十三年来参与过太多的专业考古发掘工作，收获发现繁多，研究论著累累，渐渐成为了丝路领域的考古精英和专项研究的新领军人物。因为前年作为访问学者团成员之一曾赴日本著名大学交流讲学和合作研究一年，期间自己所作的系列专题讲学在日本学界造成轰动，引起广泛关注，彻底奠定了中国学界在全世界古代丝路专业考古和专项研究上无可取代的权威地位。作为访问团的领队，往来事务接触频繁，加上为人随和直爽，处事周到严谨，由此结交下了许多的日本学界同行。

从1988开始成立的中日联合考古队，就是要充分运用近年来在相关领域的经验和研究成果，并充分借重日本方面的雄厚经济实力和先进考古技术，对这一带规模浩大、地位神秘、风格独特的历史遗迹，在开展系统普查的基础上，进行科学规范地重点发掘。而老齐就是联合考古队目前的中方队长。今天是往返县城运送给养的日子，单程将约120公里，除了赶路，到县城进行采买，跑跑邮局和电话局，顺便再帮双方的队员们办办各种私事，因为路况来回就要好几个小时。清早天蒙蒙亮就上路，这一天紧赶慢赶，下午太阳偏西了，卡车总算接近营地了。

“老齐，快到了！”

“哦。”收回思绪，眼前展开着一片壮阔的古代遗迹。

如果你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来自哪里，从空中俯瞰遗迹全貌的话，你一定会惊讶得瞠目结舌。

这一片，对，不是一处，而是一片，而且是非常大的一片遗迹，她东西宽约7公里，南北长约25公里，整个遗址以一座耸立的佛塔遗址为中心，由南向北错落散布在尼雅河古河床沿线，

在距今1700年前的公元三世纪，发源于昆仑山脉吕士塔格冰川的尼雅河经此向北延伸，那时这里还是一片繁荣的绿洲，她是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5世纪的汉晋时期，西域“丝绸之路“南道上的一处东西交通要塞。遗址目前位于新疆和田地区民丰县以北约100公里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尼雅河下游尾闾地带。

其间散落房屋居址、佛塔、寺院、城址、冶铸遗址、陶窑、墓葬、果园、水渠、涝坝等各种遗迹约百余处，是新疆古文化遗址中规模最大且保存状况良好又极具学术研究价值的大型遗址之一。这里就是尼雅遗址，也就是后来因为一部21世纪中国网络探险小说的风靡，而开始被国内无数网民关注的“精绝古城”。而令人遗憾的是，因为一个探险家英籍匈牙利人马克·奥里尔·斯坦因，“精绝古城”这个神奇的地方，早在一百多年前的1901年，就已经开始闻名于西方世界了。

“老秦呐，到了营地，通知后勤的同志们抓紧组织卸车吧，上边通过附近部队上的关系，这次弄到不少新鲜材料，让炊事员们好好忙活一下，今天咱们都好好改善改善。日本同行的物资都分别做好标记了，统一交接给他们的后勤当班人员，要当面清点明白。嗯，那筐鲜鱼和那两箱日式调味料，要尽快先给他们的料理组送过去。嗯，也就这些吧。对了，到门口就把我放下，我赶紧去把新国旗给挂上，这事可不能忘喽！”

“得嘞，放心吧！”

说着话，卡车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数十顶大大小小的军用帐篷排列组合成的方阵，尼雅遗址中国日本联合考古队营地。

营地门口，旗杆下，老齐正展开一面崭新的国旗，小心翼翼地往旗绳上穿着。临近傍晚，有点起风了，旗面顺风哗哗舞动，像条欢快地蛟龙，想要挣脱飞去，风也吹得有点睁不开眼，穿起绳来还有点费劲。嗬，好不容易完成了，老齐缓缓拽着旗绳，将国旗向上升去。

就在这时远处随风传来汽车马达声，一辆陆地巡洋舰疾驰而来，风驰电掣一般穿过营区冲向大门口。

“怎么了这是？不是工地上出啥事故了吧？”老齐侧身回头望着那车的劲头，心里一抖，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第2章 引子：五星出东方（下）

“队长，队长”

“齐桑，齐桑”

开车来的是中日双方的副队长，车飘人奔顺风带来一片黄沙，呛得老齐一阵咳嗽，不过看着来人一脸兴奋的表情，一颗悬着的心好在放下了。

“别急，都慢慢说。有重要发现了？那八处墓地？是哪号墓葬？”

奇怪的是，这两人这时却一句话不说了，张着大嘴，而眼睛却都直勾勾瞪着老齐的头顶。

老齐顺着二位呆傻的目光回头看去，哦，不就是国旗嘛，哎？国旗没印错啊，五星红旗，一大五角星牵手四小五角星，团结在左上角，而且也没给挂反呀！

“咋啦？你们。”

哪二位眼珠终于有动作了，但看起来还是没缓过神来，这会儿改成直勾勾瞪着老齐看了。

“哎！哎！”老齐伸出手掌在他们面前晃了晃，但还是没得到什么没反应。邪门！干脆不理他俩了，把国旗升上旗杆顶，把旗绳固定拴紧。

等忙好这些，再回头看，好嘛！这二位又改成相互瞪着看了。终于把老齐给气乐了。

“再不说我可走了啊！”一拧身，往营地里就进。

“不用说，快走，去看看就明白了，真神了！”

“对，对，齐桑，快快滴！”

约十多分钟后，第13号墓葬发掘现场，中方的日方的，周围围成好几圈，圈子中心，是中方齐队长，还有日方小岛队长。此刻，老齐趴在棺椁边，埋着头端详着什么，已经一动不动看了半天了。而两位副队长，正跟周围的队员嘀嘀咕咕着，而听到内容的队员们都发出惊叹声，并不禁直往老齐的身上看。

“太漂亮了！不可思议！应该是织锦！织造精美！色彩绚丽！图案丰富！嗯，保存完好，太完好了！”

老齐一边频繁换着角度端详，一边嘴里不住叨咕着。

“齐桑！文字！有文字！请仔细看看文字！”小岛队长，满面红光，眼睛透亮，胸腹间起起伏伏，看来还没有从这激动人心的大发现中恢复过来。

“还真有！”因为角度问题，老齐又调整了一下位置。放大镜都用不上，这件还在墓主人胳膊上绑缚着的织锦护膊，保存的太完美了，简直就是新的一样，不，实际上比上午在县城小摊上正在叫卖的挂毯还要更加鲜艳夺目，一切都非常鲜明，非常清晰，五彩斑斓，令人炫目。

“汉隶！还带着秦小篆风格，应该是西汉，早期的。”老齐果断下着判断。

“内容！齐桑，文字的内容！”小岛已经是沉不住气了，也俯下身子急促地提醒老齐。

“嗯。呵呵。小岛君啊！太清晰了！应该是……嗯……五星……出……嗯？！……东方……”老齐已经没声了，他被自己读出的东西给牢牢地定在那了。

双方主要负责人员发掘现场办公会议，十五分钟争论，很激烈，不过是一个人对阵其他所有人，这个落单的唯一，是老齐。因为其他所有人都强烈主张，接下来的这项操作，应该并且务必由老齐来完成。原因，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文字的内容：“五星出东方”。这是中日考古队，目前几乎所有专业人员的一致意见，之所以是几乎而不是全员，因为，只有老齐一个人自己还没有同意。

老齐，姓齐，名字叫东方，全名：齐东方。

而大发现的这一天，他做了一件很特别的事情，升的是旗，升的是，五星……红旗。

五星……出……东方

中方队员当然一致希望由自己的队长，代表全队，代表中国，来亲手完成这一壮举，这，太有意义了，一辈子能遇到几次这样的大发现？

中国的历史，由中国人来开启，对吧！

而且刚在营门口，五星，就出东方了嘛，双方都有人见证了，对吧！

“你们这是迷信！我不同意!这项操作，应该由负责织物方面的专家来进行，我在这方面不够专业！要对文物负责，要对历史负责！要对全人类文明的宝贵财富负责！”

“不不不，齐桑，你言重了。完全不是这样的。不是迷信，绝对没有迷信的，我们的都是学者，专业方面的只相信科学，是没有问题的。但，齐桑，这是缘分！历史的缘分！千年的缘分！你的不能轻易地否认的！而且双方的织物专家已经充分论证研究过了，东西整体很完好，非常结实，而且他们会从专业角度充分地指导和协助你来完成这项操作，你的，绝对绝对不用担心的。”

哎，日本人说自己不迷信，问他们自己相信吗？

反复争论，反复僵持，还是没有定论。

老齐看看天色，不禁眉头皱紧了。

看看中方队员们，所有人，都用期盼的、炙热的目光看着自己。

日方所有队员们，也都用恳求的目光望着自己。

老齐，算是没辙了。

已经临近傍晚了，这可是田野考古，户外露天发掘。天黑了，虽然日方照明器材完备，但凡是总有个万一，要是操作时哪个设备突然故障停电引起心颤手抖了呢？还有，万一夜间天气突变损坏文物了呢？这可是已经见光的文物，一千几百年的东西了，脆弱的丝织品，伤不起呀！

“嗨！赶鸭子上架。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吧。再说，他们讲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老齐咬牙了。

天光尚亮，操作顺利圆满地结束，织锦护膊被完好的从墓主人手臂上解脱下来，移转到专用的盛具之中，所有人都舒了一大口气，大家一起热烈地鼓掌庆祝成功并大声欢呼。

“呼……终于完成了，没给出啥岔子！”老齐摘下手套，掏出手帕檫着额头的汗，与上前的各位同事们一一握手，相互表示祝贺。并提醒双方同事们接下来做好各项收尾和现场保全工作。

“队长，队长，快来快来，刚才挡住的那部分上边还有字呢！”负责后续工作的副队长这一嗓子，现场刷一下子，全都鸦雀无声了。

捧着盛具，老齐的双手和浑身开始微微颤抖，呼吸渐渐粗重，眼睛慢慢泛红。

这在老齐不长不短十三年的考古从业经历中，还从没出现过。

现场人太多，内圈只有四位队长能看到文物的全貌，外圈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了，会是什么呢？

良久，平复了一下的齐东方，终于张嘴了，声音不小，但语气有些哽咽：“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所有人都楞住了，过了一会儿，开始听到此起彼伏的喘息声，这声音全部来自所有的中国考古队员。

又深呼吸了好多次，齐东方将装载着旷世珍宝的透明盛具缓缓举过头顶，转向营地大门的方向，用尽全身内外的力量，大声吼出：“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在场的所有中国人，随着他，一起望向同一个方向，眼眶中满是一片晶莹，透过眼前的朦胧，远处的高杆之巅，一抹刚劲的鲜红烈烈随风劲舞，五点璀璨金黄掩映其中，这抹亮彩天然印刻在每个炎黄子孙的呼吸里，印刻在每个华夏苗裔的血脉中……

他们正在异口同声，一起放声大吼，

这吼声，一脉相承，跨越千年，

它涌自心脉，发自肺腑，

它卷过戈壁大漠，飞跃高原雪峰，

它漫过绵绵湖海，响彻万里江山，

这吼声，穿越亘古，激荡寰宇，摇撼天地！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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