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诡岛生存》: 同学聚会》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清都缘》——弘山上。
楔子
○洪武二十四年四月初八
金陵珍珠河畔
恨雨绵绵,阴翳团团。江雨噼里啪啦掉了下来,水面上青漪连连,雨滴跳珠似的落在这碧玉盘里。行人用宽大的衣袖遮着头顶,乱哄哄地往家赶。
河畔一株垂杨下,一块青石上,坐着一个苍髯老翁。老翁头戴范阳大笠,身披一件绿蓑衣,怀里揣着一个酒葫芦。寒雨彻骨,老翁却独自在水边垂钓,一双浑浊的老眼盯着水下的鱼藻。右手下一个破竹篓,放着一尾雪鳞点点的白鱼,瞪着画着金圈儿,血红的眼睛,两片鱼唇一张一缩。老翁皲裂的大手,撑着一根细溜溜的鱼竿,销没在烟雨朦胧之中……
珍珠河岸边,一水儿的水磨青砖,铺着一层厚厚的驼绒似的,塞上胭脂般藏红花。三间朱漆广亮大门,正门悬着一张石青地金字大匾“凉国公府”。房檐上,堆砌着黛墨般的琉璃鸳鸯瓦,一溜雕花画椽,垂下大红刺金云锦裁就的彩饰花幔。
门前一对一人高的石狮子,胸前挂着八宝璎珞花。一株病柳,烟花三月,没有吐出嫩黄的枝丫,一只乌鸦飞来飞去,衔木营巢。珍珠河两畔搭着彩棚、戏台,一直迤逦到成贤街。
这边唱的是《汉宫秋》,那边唱的是《梧桐雨》,台上传来一句词:“到如今翠盘中荒草满,芳树下暗香消。空对井梧阴,不见倾城貌。”
兽头正门洞开,却不见一人行走。一个头顶木瓜帽,身着茶褐色直裰的小管家,站在东边小角门,唱名道“宋国公冯公给国公上寿。”
宋国公冯胜,面如重枣,美髯垂腹。头戴金花幞头,穿着一领紫锦暗纹百寿坐蟒袍。虎腰上横着一条玉带,右膝悬下一只花犀掐簧安息香袋。周身绣着金虎,金兔金葫芦,金灯笼,脚踏一双烫金喜字虎皮靴。
从朱漆大柱后面折出,一个绾着道髻,挽着一根玉簪,身穿一袭麒麟衣。明眸星目,魁梧颀伟的公子——凉国公长子蓝闹儿*。
蓝闹儿拱拱手,堆出一个笑脸:“冯大爷您来了,闹儿给您老拜礼了。”
冯胜把一份红绫子裱糊的礼册子,从怀里掏出来:“这是老夫给令尊准备的寿礼。闹儿,打开看看。”
冯胜把礼册递给蓝闹儿,蓝闹儿打开礼册,“钧窑茄皮紫鼓钉式水罐一个,钧窑茄皮紫大海碗一个,钧窑茄皮紫海棠式四足花盆托两个,万寿古铜鼎一对,万寿玉犀炉一对,献桃紫晶仙人一对,献桃银晶仙人一对。犀角象牙各十对,杭绸刺绣各百匹……”
蓝闹儿细细看过,筋肉虬结的臂膀却像刀削面一样抖搂。颤巍巍的大手,“啪”一声合上礼册。挥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咽了一口口水,微启朱唇:“冯冯冯冯……冯大爷,大大大爷。这礼,贵重了,贵重了。”
冯胜摇摇头,冷冷哼了一声:“唉,你这孩子也小心了。上个寿,都有瓜田李下之嫌,以后还不得夹着尾巴,蹑手蹑脚,如履薄冰,放个屁都得打一卦。闹儿啊,无妨,收了罢!”冯胜一把拉过蓝闹儿,“给你大爷准备啥酒水啊?这会别再是村醪兑水,咱可不干啊。”
蓝闹儿赔笑道:“瞧您说的,闹儿怎么敢跟大爷您开玩笑,这不䞍等着挨揍吗?上好的羊羔酒,燕王征沙漠的时候,胡虏敬献的。燕王进贡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赉发了我们凉国公府一百瓶。”
“走!”
“春儿,好生照看着。”
一个头戴网巾,身穿绿锦团花绣袍的公子,手里揉着一对剔红莹玉般的虎头核桃,爽朗地应声答到:“嗯!”
小管家依旧连珠似的唱名……
“景川侯三公子曹烠给国公爷拜寿。”
“会宁侯二公子张侃给国公爷拜寿。”
“左军都督黄辂*给国公爷拜寿。”
“中军都督谢熊*给国公爷拜寿。”
“羽林卫指挥使严麟*给国公爷拜寿。”
……
“吏部尚书詹徽*给国公爷拜寿。”
“兵部尚书刘鸣球给国公爷拜寿。”
“礼部侍郎尤卿云给国公爷拜寿。”
……
荣福堂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抬头一张泥金大匾:“荣福堂”。
乌木翘头案正中放着一只紫檀镶宝鹿角架,托着一只瓦片似的东西,盖着暗纹五龙海云的黄罗帕子。一阵凉风袭来,卷开帕子的一角,里面的东西显得翠玉莹莹。两边则摆着一对锈迹斑斑的,铜绿色的商代双耳小铜鼎。
铜鹤烛台上点着红红的宝烛,一丝悠悠的花香扑鼻而来,汝窑青釉熏香炉里焚着一点甜甜的玫瑰香。三张光溜溜的金丝楠的八仙桌,搭着缃锦缠枝花纹椅袱的鹿角椅,这凉国公的正座,却是空着的。
玻璃盏,琥珀杯,觥筹交错,折冲樽俎。龙肝凤髓,狮乳豹胎,鲍鱼裙边,羊羔鹿尾。
冯胜坐在一张雕花金丝楠太师椅上,旁边空着一把太师椅。冯胜夹一口菜,把着一只银壶,对影独酌。蓝闹儿在冯胜一旁陪酒。黄辂、谢熊、严麟,陶文*,聂纬*,茆鼎*一干武将摘了乌纱帽,光着膀子,团团围着一张古香古色的八仙桌子斗酒划拳,大快朵颐。
詹徽头戴靛蓝幅巾,身着一袭墨绿西番花纹云锦襦袍,脚踩粉底皂靴,一派雍容之气。
詹徽拂着一缕白须,道:“凤岐啊!你给国公爷拜寿,送的什么礼啊?”
刘鸣球一揖道:“晚生敬献的,乃是一尊如意玉寿星,一只仙翁玉水盛。”
詹徽大笑道:“终究还是不及本堂的好。本堂敬献的乃是元宫仙鹿玉镇纸,宋朝汝窑三足洗。”
“惭愧惭愧。”
“景星,你呢?”
钦天监监正戴轸呷一口酒,颇为得意地笑道:“八仙献寿图,诸仙捧日图,万寿南极星图,无量延寿诸佛,长春玉瓶一对,万寿玉杯十只……”
坐在一旁的,礼部侍郎——尤卿云眉如扫帚,发似羊毡。穿着一领旧缎鼠灰袄,窝在一把官帽椅上,一一打过招呼后,尤老夫子只管埋头扒饭。听到这句话,登时就把刚夹到嘴的青豌豆掉了。尤卿云拉住仍旧滔滔不绝的戴轸,“景星,这礼太贵重了吧。有僭越之嫌啊。”
“那尤别驾的一幅蟠桃献寿图,是堂堂朝廷大员拿得出手的吗!”
尤卿云一拂袖子,暗自咒骂道:“竖子无知。”
刘鸣球暗自忖度:“耗子舔猫,作死。”
右边碧纱橱里:
曹烠嬉皮笑脸地说道:“你们知道含烟楼不?昨天夜里咱去了一趟,果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载酒春情,吹箫夜约,犹忆玉娇香软。
温泉汤沐之后,一番夜吹玉箫,樱唇软舌,檀口香腮。玉体横陈,玉貌绛唇,酥胸高竦,香肤凝脂。粉脐暖腻,蜂腰一握。金莲并蒂,红鸳弯嘴。”说罢,又不停地咂嘴……
张侃饮了一盅燕窝,冷冷一哼:“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曹烠讪笑道:“听这话的意思,莫非伯言骨髓已然枯了?”
“滚!”
蓝斌*啃着一个香梨儿,“二哥,他们说啥呢?什么胭脂,奶酥,骨髓枯……”
蓝春*吃了一粒荔枝,“啊?没什么。他们说过两天带你去吃席。”
蓝斌恍然大悟,“哦!我要**汤,脚筋汤,文昌鸡,烧鸭子,酱肘子……”
“好好好。”
○穿过一个蕉叶掩映,杏花点缀的花圃。一条斗折蛇行的羊场小路,铺着紫瑛般的鹅卵石,石子上结着碧茸茸的青苔。道旁生者一株桃树,晚霞蒸蔚般的朵朵桃花,煞是好看。
一位白须飘飘的老叟,由一个双髻童儿搀扶着,走在当中。一个头顶小帽的小仆,抱着一个大红礼盒,尾随其后。
侍立在垂花门的小仆唱名道:“唐国公贾公给国公上寿。”
里面的小仆也陆续唱名:“唐国公贾公给国公上寿。”
贾寅°一张黄蜡脸,一把山羊胡子。头戴素色浩然巾,身穿一领驼色茧绸铜钱员外袍,脚踩一双建绒云头鞋。右手拄着一只雕瑞兽头花梨木拐,左手边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小孙子贾荔轩。
小仆抱着礼盒站在台矶上,水汪汪的大眼睛,张吧嗒吧嗒望着,荣福堂里一大堆,鲜衣锦绣的老爷。
荣福堂里,“哗啦啦”黄辂、谢熊一干人等连忙裣衽施礼,曹烠,张侃也都从碧纱橱出来。
贾寅佝偻着老腰,哈腰驼背,揉揉昏睡般的病眼。伸出一根虚虚晃晃的手指,点着露出一把黑毵毵的护胸毛,满面络腮胡子的谢熊。沙哑着嗓子道:“你是徐允恭吧,这孩子一股酒气怎如此的重,韶华青春固好,仍需珍惜自爱。起来吧。”
谢熊黝黑的大脸盘子堆出一个笑脸,傻傻笑道:“得嘞。”
张侃连忙搬了一把雕花草梨木椅子,贾寅坐上去,频频点头,“谢熊这厮也懂得礼数了,难得啊难得!”谢熊这粗卤汉子,张侃那如玉公子,双双臊了一张大红脸。
贾寅捋着一把山羊胡子,“老朽,今日本是不想来的。病眼昏眊,老态龙钟,讨人嫌。”
冯胜陪笑道:“谁敢!老夫活劈了他。”
黄辂,谢熊,严麟,茆鼎捣蒜似的点头:“是是是。”
贾寅舒一口气:“上位说今日蓝玉过寿,人能有几个整寿。所以让老朽来看看,老朽不敢推辞,来看看。细细想上一想,也是老朽难再活十年了。这挺好,老朽也挺好。荔轩,念。”
“嗯。”贾荔轩从袖子里掏出一封礼册,“白猿献寿掐丝珐琅西洋……洋洋,爷爷,咱们好像拿错礼册了。”
“怎么?”贾寅伸出树瘘般斑驳的大手,贾荔轩把礼册递给爷爷,伸出圆嘟嘟的手指,一指礼册,耳语道:“爷爷,这礼薄了。还有,还有就是送礼哪有送西洋座钟的,送钟,这不等于给人家送终吗?”
贾寅把礼册丢到地上,“五尺稚童,黄口小儿,你懂什么!念。”
贾荔轩拾起礼册,长长的缓了一口气,“白猿献寿掐丝珐琅西洋钟一件,撒花缎子十匹,东洋倭扇一百把。”
尤卿云又一次把刚夹到嘴的青豌豆掉了,咽了一口口水。贾老国公爷,今天吃错药了,还是抽羊角风了?人家五十整寿,给人家送钟,送终。
贾寅步履蹒跚地挪着步子,一步三摇。冯胜挪挪座,“守常兄,坐我这吧。”
一个头戴瑞云纹飘飘巾,身穿一袭茄紫色万字穿梅直裰的逸士。“哗”打开一柄朱墨点就的几多桃花的素纸竹骨扇,散出一股幽微的花香。一揖道:“唐国公,凉国公今日乃是凉国公五十寿诞。您拿一座西洋钟,敬献凉国公,这是何道理。”
贾寅刚夹了一口菜,把象牙箸一扔,拍案而起。怒道:“什么敬献,老朽想给什么就给什么!不给寿礼,老朽吃白食又怎样!就算蓝玉在这,他敢把老朽这一把老骨头,顺着大门,扔出去不成?
老朽今年喜寿之岁,给你这厮当祖爷爷,都便宜了你。你这厮一叶障目,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井比天大,就敢在老朽面前狂犬吠日!你姓甚名谁,哪家的后生,报上名号,再做理会!”
蓝闹儿抬眼望着这位,平日里待人接物,都十分和颜悦色的唐国公。急出一头雾水,怎么办啊!
冯胜替贾寅斟满一杯桃花酿,满贴笑脸:“诶呀呀,罢了罢了。守常啊,跟他一个后生,有什么较劲的,再失了身份。是不是刘青田薨了,就没有人跟你斗嘴了。老了,寂寞了。那大汉第一功臣萧何,宰相肚里能撑船。人家不还在病榻前向汉惠帝举荐了曹参,这才有萧规曹随一段佳话啊!”
贾寅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仙风道骨的刘青田。浑浊的病眼里氤氲着水光,“啪”地两行老泪落了下来。贾荔轩急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鹅黄帕子,贾寅推开孙子的小手。
枯树皮般的糙手,接了酒杯,佯怒道:“国胜这是在咒老朽?”
“哈哈哈哈,老夫就自罚一杯。”冯胜扬起头,一杯辣酒下肚。蓝闹儿给贾寅换了,一副玉犀嵌螺钿花箸。
不料那人,一揖道:“学生吴中才子,江南名士。王瑾°,表字嘉双。”
贾寅用筷子指着王瑾的鼻尖,“国胜啊!你见了,这厮非要与老朽叫板。老朽若不整治他一番,明天国子监的教谕,都敢在老朽的花厅,明室里教书了。后天还不得把老朽的房子拆了,给他们种菜打粮食啊!”
冯胜一拂袖子,指着王瑾,“你啊!不通世故。读了几篇经文,就自以为腹有良谋,怀揣济世之才,上了几天县学,就敢目中毫无纲常,顶撞当朝国公。”
王瑾笑笑:“宋国公,学生读的不是经文,是儒家经典,四书五经。至于国公腹有良谋这一句,学生实在不敢当。腹有良谋出自《三国志通俗演义》,这句话原话为‘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乃是曹操那个篡汉的奸臣说的。学生不是英雄,也实不敢当。国公含沙射影,莫不是污蔑学生谋大逆。”
冯胜寻思道:“莫不是禁书,老夫一世英名,竟要毁在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倡优手里!”
冯胜把酒壶一丢,“这这这,老夫没看过那禁书,小子不要不要……欺负老夫!”
王瑾摇着竹骨扇,“哈哈哈……这就是国公露怯了,这本书不是禁书。”
谢熊手扒着一个酱紫色的猪肘子,啃得吱吱直响。瞪着俩绿豆眼,满脸油腻腻的,国公啥时候受过瘪,竟然让这鸟人弄得狼狈不堪。出了门,登时结果了他。
贾寅剥了椒盐一粒西瓜子,抿着青盐,咸滋滋的,把瓜子皮丢在王瑾面前。“老朽耳背,没听清,足下何人?”
“学生王瑾,表字嘉双。吴中才子,江南名士。”
“把那些个鸡零狗碎的择了,不要什么羊杂碎,猪下水的往里面带。王瑾就是了。王瑾,王瑾,字嘉双,嘉双……嘶,老朽才陋寡闻,没听说过啊。好名字,锦上添花,雪上加霜,儒士风采嘛。千里送堆霜,礼轻情意重。希望不要用破竹筐子盛啊,要不然跟竹篮打水一场空没什么差别。不知足下现如今,所供何职。柱国大臣,六部九卿?”
王瑾暗地里咬牙,表面上笑道:“学生丙寅年举人,第九名亚元,但未曾进士及第。现如今,国子监一监生耳。”
“休要文辞绉绉的,老朽问你所供何职!”
“学生无职无品。”
“原来是个贩肉沽酒的走卒,插标卖首的鼠辈。也敢到这里附庸风雅,阿谀权贵!起开起开,莫要扰了老朽酒兴。”
黄辂站起来:“轰出去,轰出去。”
王瑾俊秀的面容,垂下两行清泪,“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尤卿云略拂白须,“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
王瑾攥着竹骨扇,广袖遮面,灰溜溜地逃走了。王瑾刚出得门去,噗通撞在一个人怀里,旁边闪出一个少年一推王瑾,“干什么呢!惊了长兄……长,皇太子的驾!”
王瑾裣衽施礼,一揖道:“您是太子?”
“你……”
“不言也罢,不言也罢。学生有辱斯文,愧对列圣。学生告退。”王瑾掬了一把辛酸泪,广袖遮面,飞也似的遁走了。
荣福堂里面乱哄哄的,外面小仆却又唱名道:“皇太子殿下,魏国公,曹国公给国公纳寿。”
朱标目含秋水,眉衔远山。头戴网巾,绾着一个道髻,挽着一只碧玉簪。身穿一袭宝蓝色四团龙云纹湖绸交领夹袍,膝下垂落一只花犀掐花香袋。肩上还有两瓣胭脂浸染似的桃花,一股幽幽细丝般的花香萦绕在鼻尖。
后面跟着四个锐士,眉目疏朗,身量颀长。头戴缠棕帽,身着一袭松花绿锦如意云纹曳撒,脚踏一双乌皮履。腰横玉带,手扶宝刀。
徐允恭长着一双睡凤眼,似睡非睡,又寒气凛然,两片仰月唇,似笑非笑,又诡异莫名。身穿一袭立蟒绣袍,腰悬雁翎刀。
李景隆凤目薄唇,耸着琼鼻,唇边却挂着一个弯,笑嘻嘻的。身穿一袭白泽锦袍,腰横玉带。
贾寅,冯胜倒身便拜,“臣唐国公贾寅拜见皇太子殿下,愿殿下千岁,千千岁。”
蓝闹儿,蓝春,蓝斌,曹烠,张侃,黄辂,詹徽也倒头伏拜:“臣等拜见皇太子殿下,愿殿下千岁,千千岁。”
李景隆朗声念道:“奉圣谕,皇太子殿下为凉国公寿。”
李景隆朝天一拱手,“陛下口谕:蓝玉在西番,那蛮夷杂居的苦寒地面,为咱料理兰州、庄浪那七卫兵马。其心是苦的,人是累的,咱也知晓。蓝玉又为咱经略罕东那地方,荒凉戈壁,大雁鸿鸟都飞不去。他人在西边,但心是和咱在一块子的。日前,咱派了内官往西边子去,给他贺寿作礼。
昨天黑个,咱看折子到了夤夜,咱就饱饱地睡了个昏天黑地。今一大早,一对花喜鹊在咱这乾清宫前头,叽叽喳喳地,呱噪个没完。敢情是蓝玉寿诞到了,五十了么,知天命的岁数了。今天,咱令太子在御用监拣选些个好的物事,给了他。
闹儿那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咱待见呵。春儿,斌儿也喜气。咱心里欢喜得紧呵,一并赏赐些个东西。”
徐允恭一本正经地念道:“御赐凉国公蓝玉:
梅子青釉宝象驮瓶尊一对,红珊瑚松鹤延年如意一对,西洋番人打扇自鸣钟一座,南宋海兽葡萄镜一对,钧窑胭脂红出戟尊一个,钧窑玫瑰紫釉花盆一个。紫金十锭,雪银一百锭。云锦十匹,苏绣十匹,织金起花缎一百匹。
御赐凉国公长子蓝闹儿,次子蓝春,幼子蓝斌各赐:
象牙雕刻透花栀子香袋两个,云南胭脂红雕漆果盒一对,元青花景龙入海大水罐儿一个,宋哥窑翠釉冰裂杯十只。”
朱标扶起贾寅,“老国公请起。”
朱标饮了一两盅雪酒,假托文华殿尚有政务堆积如云,未曾批复,就匆匆告退了。
第一章洪武帝王思想
朱标出了凉国公府,雨已经小了许多。雨雾蒙蒙,衣服显得有些潮湿,朱标换了一身雪白春绸的道袍。
过了一溜戏台,一溜滴水檐下,白铜锅子冒着氤氲的白雾,灶下红枣木“噼里啪啦”烧得滋滋直响。
一位老学究打扮的老头儿,头戴青麻小帽,穿着一身半旧不旧的石青棉袍,一副山羊胡子。眯着两个小眼睛,埋头吃着雾气腾腾的羊杂碎。
“掌柜的,麻烦您再来一碟芫荽俩烧饼。”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大枚“洪武通宝”,摆着乌漆桌子上。
小厮捧了一只大果盘,一碟香气浓酽的芫荽,一盘芝麻烧饼。朱标捉了一把楸木雕花椅子,坐下道:“耦庵先生,怎么有空闲在这里吃碗羊杂啊?”
祝耦庵抬眼一看,“太……”朱㮵嘟着小嘴,伸出圆嘟嘟的食指指着,祝耦庵的枯树叶子似的嘴唇。
祝耦庵胡诌道:“太平先生怎么也有空来这珍珠河游玩啊?”
朱㮵“噗嗤”一笑,暗骂一声老朽,拽着朱权四下里玩去了。
祝耦庵捧着一碗羊杂胡吃海喝,一副雪白如练蛮漂亮的山羊胡子,弄得油腻腻的,沾着血沫,“太平先生可曾吃过?”
朱标摇摇头,“先生不必破费,学生用过了。”祝耦庵接着吃羊杂。
“耦庵先生为何不去凉国公府拜寿?”
祝耦庵咬了一口芝麻烧饼,“凉国公府,群英荟萃。龙肝凤髓,都尚且难以餍足,老夫就是个腌萝卜。谁会在意,区区在下呢?”说罢,接着低头吸溜羊杂汤。
朱标看着远处凉国公府洞开的大门,低声问道:“耦庵先生,您觉得凉国公府是不是太招摇了?”
祝耦庵拂髯,不觉丝缕缕,滑腻腻的。笑道:“殿下,凡位极人臣者,门庭若市,煊赫一世,商元圣,汉武侯也概莫能外。执天下之牛耳,掌生杀之大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役使百官为奴仆,无视百姓为刍狗者,也大有人在。所谓伊尹之志,与操莽重生,不过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罢了。
然而,凉国公远征沙漠,遥在青海。家人却大摆宴筵,为之庆寿,挥金如土,京华袭名。连唐老国公都不得拖着病躯,前往祝寿。也有些令人堪忧啊!”
“凉国公平素爱奢华,好面子。先生这就是多虑了。”
祝耦庵板着脸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况且当年淮阴侯也是功高震主,死期在即,尚不自知。不知检点,为人臣者,竟然僭越齐王之位,私自窝藏项王残部钟离眛。高祖游云梦斩之,此非自取祸端?”
“朱标笑道:这就更不可能呐!他大摆宴筵,这是自损其名。”
祝耦庵大摇其头,随而埋头大吃。
“㮵儿,权儿。”
一个明眸皓齿,琼鼻玉唇的头戴缠棕帽的“锐士”应声答到:“长兄,什么事?”
“㮵儿呢?”
朱权向一株大柳树一指,“他说那边有个漂亮的姊姊在临水浣纱,去看了。”
“胡闹,叫爹爹知道了,不打烂你俩的屁股!”
朱权撅着小嘴嘟嘟道:“爹爹不能打我的,我没看啊!”
○朱㮵站在一株大柳树下,嫩绿的柳枝随风浮动。遮住他的眼睛,朱㮵急忙把柳枝拨开。
一位豆蔻菽发的小姑娘,雪凝琼貌,珠点绛唇。托着一握鸦青色的飞仙髻,挽着一只黄杨木镂花簪。上拢一件春绸藕丝对襟衫子,下掩一件半旧绿罗百褶裙,裙下微微露出一双粉底小靴。圆鼓鼓的小屁股坐在一块青石礅上,雪白的小手揉着浸在寒水中的衣服。长长的睫毛舒展着,朱唇上挂着一个弯弯的弧度。
朱标一拍朱㮵,朱㮵吓得一激灵。朱㮵抚着胸口:“长兄不可这样吓我。”
朱标俊朗的眉毛微微向上一挑,“胡闹!看什么呐!”
朱㮵耸耸肩,回首望向那姑娘,不服气地道:“长兄,你看那个姊姊,好美啊。真真玉人一般。”
言语虽然轻细,那姑娘却听得十分真切。不由害起羞来,粉白的小脸儿变得酡红。慌忙拾起衣服,放在木盆里,扭头就走了。
朱标上前一揖到底,“姑娘,鄙人龙杓。舍弟不懂事,仰望姑娘海涵。”
那姑娘回眸一笑,“公子切莫如此说。”朱标双瞳善睐剪水,一袭道袍染雪,矗立在雪柳面前,雪柳酡红的香腮愈发红了。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朱标,朱标噗通噗通,心头撞鹿,拾起遗落的香囊,递给雪柳。
雪柳方欲拔腿就走,朱㮵却倚着那株怪柳,摆出一副有气无力,如春闺怨人般病恹恹的样子。捂着圆鼓鼓的肚子道:“这位好姊姊,不是小弟有意冒犯尊颜。实在是腹中饥饿难耐,想讨杯茶水吃。路上行人纷纷,却没有一个认识的。我长兄为人死板,有些迂腐。认为饮食有节,张弛有度,想我小小年纪就当了这么个苦哈哈的大兵,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鸡鸣而起,暮鼓才睡。姊姊你看我,每天顶着这么个黑眼圈,跟猫熊似的。还望姊姊莫计较,可怜可怜小弟,赏些点心吃吧。”说着把小手伸了出来,手上有一个碾破了的水泡,鲜红的嫩肉显露出来。
朱权强忍不笑,心道:“你那一对猫熊眼分明是昨天,爹爹说要出宫给凉国公上礼,你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朱权打了个哈欠:“想想我又何尝不是。一会子还得去买东西,母妃的桃花胭脂,楩儿的古松剑,松儿的古书,模儿的奶酥。累死我也!”
雪柳听了,自己也有一个弟弟在军营当差,不禁有些怆然,不禁问了一句:“你多大了?”
“十四。”
“那……那就跟我进来吧。”
穿过一条狭窄逼仄的弄堂。雪柳家。四间上房,竹篱松牖,涂着一层黄漆,雨气湿潮,一股细若游丝的松香味,扑鼻而来。
菜畦里生着一茬齐齐的碧玉般的韭菜,还长着两个倭瓜。
庭前结着几株焕如烟霞的桃花树,清漪涟涟,波纹微微,池中的肥鱼争先恐后地吃着松花,幽篁掩映。
一株桃花树下,一个剑眉星目的武生打扮的人,头扎一条鹅黄巾,狼腰上扎着一条狮蛮玉带,裸着上身,挥汗如雨地打拳,朵朵桃花,随风落地,满地碎影。
吴学莳看见几个陌生人闯了进来,提起一根齐眉哨棒,“姊姊,他们什么人?”
雪柳抱着一大堆衣服放在井边,“啊?小莳这是干什么,人家累了,在咱家里喝口茶,歇歇脚。”转而转到后院,:“我去给你们那些吃的。”
“哦……姊姊给我拿些黄精饼啊……”
朱㮵看着吴学莳小小年纪,黝黑的面庞,五官棱角分明,还可以。可是像村野蠢夫一样赤条条的,挺着古铜色的鼓囊囊的胸膛,呼吸间,明显的腹肌一起一伏。顿时心生嫌弃:“黄帝创制衣裳冠履,使人别于禽兽者也!”
“住口!”
吴学莳跨坐在石墩上,一脚撂在地上,一脚踏在石墩上。皱皱英挺的眉毛,指着朱㮵的琼鼻道:“一看你就是个不识五谷的纨绔子弟,你打得过我,我就把衣服穿上!不然,你就把脸别过去!”
朱㮵挺着胸膛:“我要是赢了呢?怎么算!”
吴学莳先是捂着肚子咯咯笑了一阵,“孩子,那不可能的!”
“你敢取笑我,你知道我是谁?我是堂堂——”
“堂堂什么?”
“小莳,胡闹什么呢?穿上衣服!”
雪柳两截玉藕似的小手捧着一个小果盘,放在石桌上。朱标坐在青石鼓凳上,“公子,这是桃花糕,酥儿印。”
吴学莳穿了一件绿纱暗纹祥云衫子,系好纽扣,“姊姊你好偏心,说好给我拿黄精饼。”
“芾儿读书读饿了,芾儿就吃了。”
“奶奶的小兔崽的。读书还能读饿了,肯定把书念歪了!”吴学莳抓了一大把酥儿印,气呼呼的坐在花坛下骂人。
○乾清宫西暖阁
西暖阁西山墙上挂着一副乌木联牌:“宵衣旰食百姓滋生群生偕乐也,继晷焚膏九流阜通兆民顺心耶。”
南边临窗安置着一张紫檀云龙纹罗汉床,铺着一张厚厚的虎皮褥子。洪武皇帝穿着一袭绛紫色织金盘龙绣袍,脚穿一件松花色旧绫袜。
洋漆梅花式小几上摆着素蒿插清汁,糖末绿豆羹,爆炒猪肉,八宝酥鸡,醉鲜虾,椒醋鹅,烂煮羊骨头,猪肉撺白汤,香油饼,香米饭,豆沙馒头,葱油卷子。
洪武帝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羊肉,扒拉一口香米饭。目如秋水,眉若斜峰,盯着几上的一份奏折。
一个头戴幞头,身穿道服的病脸汉子,弓着身子,像一只河虾,贴着洪武帝一阵细碎耳语。
洪武帝眯着眼睛道:“真的?他真为毛赟那厮求情了。”
病脸汉子指着自己硕大的头颅,信誓旦旦地道:“臣以这颗头颅担保!”
洪武帝吃了一口香油饼,满嘴油花,一双鹰目凝着一层厚厚的冰霜。“这么些年了,还是不贴咱的心啊!”
“臣鲁钝,不知毛赟那厮怎么办?”
“继续撬!”
“是,皇上。臣还一件事,禀报皇上。太子殿下……”
洪武帝吃出一根鸡骨头,往伍骍面前一扔。瞥了他一眼,狞笑一声,“你胆子倒是不小啊。拿着鸡毛当令箭。敢查皇太子,咱再给你几分颜色,你是不是还要查咱的乾清宫,查太庙,查孝陵啊?”
伍骍扑通跪倒,拾起鸡骨头,往琵琶袖里一藏:“臣不敢,臣是说,太子殿下误入翰林学士吴沉家中,对吴家大小姐吴雪柳似有爱慕之情。”
洪武帝略微皱皱眉,“退下吧。”
洪武帝看着伍骍远远淡去的背影,转头对着一个太监道:“云琦,你说这样的顽石一般的蠢物,还能活几天?”
云琦答到:“皇上有旨,内宦不得干政。”
洪武帝笑笑,摇摇头,“标儿膝下福薄,允熥资质平庸。东宫嫔妃,标儿也不大喜欢。好吧,我就做一回牵线的月老,成人之美吧。”
“元生啊。去吴沉家问问他家大闺女生辰八字,回来了叫钦天监算算,还行的话,择个日子跟标儿成婚。”
元生眉濡浓墨,鬓染霜花,蟒衣似霞,仙姿若鹤,一口吴侬软语,款款而言:“是。”
“算了,明天接进宫算了。”
殿外一个老太监,沙哑着嗓子道:“皇上,太子殿下,皇十六子,皇十七子在偏殿候旨。”
洪武帝扒了一块鲜美多汁的羊肉,蘸点椒盐,无奈道:“一顿饭也吃不安生。叫他们进来吧!”洪武帝看了云琦一眼,云琦随而添了两双筷子。
“儿臣拜见父皇,爹爹。”
“㮵儿,权儿过来跟为父一块吃一些。”
朱㮵跳上罗汉床,抓了一块羊肉就吃,洪武帝佯怒道:“去净把手去。”
朱㮵委屈地说到:“爹爹,我饿了。”
洪武帝夹了一只醉虾,放到朱㮵面前的碗里,和蔼地笑道:“吃吧。”洪武帝瞄了一眼朱权,一双大眼含着水光,时而看着朱标,时而看看小几上那仅有的一双筷子。
朱权一双大眼看着洪武帝,咽了一口口水,“爹爹,长兄还没吃。”
洪武帝看着窗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标儿,你饿不饿?”
朱标朗声答到:“儿臣不饿。”
“他不饿,你吃。”
洪武帝,朱㮵,朱权坐在罗汉床上吃饭,朱标站在暖阁里答话。
“去凉国公府赴宴的有唐国公贾寅,宋国公冯胜,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兵部尚书刘鸣球,左军都督黄辂,东川侯次子胡瑗,景川侯之子曹烠……”
洪武帝端坐在床沿,饮了一盏热热的酽酽的绿茶,“能征善战,不足为惧,可是收揽人心,竟然也如此了得!竟如此的多,半个朝廷都出自凉国公门下。不得不畏啊!”
朱标道:“父皇,蓝玉平日里素喜烟花,喜奢华。断无谋反之心。”
洪武帝微笑道:“不,蓝玉虽无反迹,然种种迹象皆示人以反心!”
朱标嘀咕一声,“愿父皇不要学汉高祖。”
洪武帝勃然大怒,把一只羊脂白玉似的冰瓷碗摔得粉碎,“你嘀咕什么!”
朱㮵吓得小手一松,把刚咬开的香油饼,香油饼绕着肚子滚了一圈,洒了一身黏糊糊甜丝丝的红糖。
没过一会,朱权带着哭音抽泣道:“爹爹,长兄他说他饿了。长兄一路劳顿,肚子里很饿,让他吃一点吧,权儿这个鸡腿不吃了,让给长兄吃,行不行,爹爹。”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忍字头上一把刀,刃字旁边一滴血。如果他连这点苦都忍不了,他就不配做朕的嫡长子!他也就不必给你们当长兄了。”
朱㮵打岔道:“父皇,儿臣以为,蓝玉虽然有些悍勇,有失帝望。但是,您赏赐他自鸣钟是不是有些……”
“你不必欲言又止的,你是说为父不厚道吧。
上人与下人,具有可贵之处。上人贵在有识人之明,下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咱送他栀子花,自鸣钟。不是恶心他,也不是为了羞辱他。无非是给他敲敲警钟而已,若还是这般不明事理。不通人情世故,毫无自知之明,朕也丝毫不忌讳敲敲他的丧钟!”
朱㮵丢下香油饼,朱权抹抹眼泪,规规矩矩地站在地上。
“标儿,你说对不对啊?”
“儿臣……无言以对。”
洪武帝坐在床上,哈哈笑了起来:“寡人,寡人。所谓寡德之人,焉能不是孤家寡人,必定是孤家寡人。朕的儿子也不愿意亲近亲近朕了,权儿也不待见朕了。”
朱标,朱㮵,朱权扑通跪下,“儿臣有罪!”
洪武帝饮了一口茶,缓缓吐出一语:“太子,你跪安吧!”朱标缓缓退出殿外。
“㮵儿,权儿,今天唐国公跟宋国公一起给蓝玉拜寿,你们有什么看法?”
朱㮵咽了一口口水,“儿臣愚见。唐国公、宋国公为凉国公拜寿,这是些许寻常事,大臣之间谁没个礼尚往来。谁还没有亲戚朋友、门下故旧的。臣子们的事让臣子们去弄,父皇好生安歇,调理好龙体,益寿延年,长命百岁,便是儿子们的福分,也是文武臣工、天下子民的福气。父皇安心就好,何必挂念。”
洪武帝摇摇头,“权儿你说。”
“儿臣愚见。唐国公,宋国公为我大明开国功臣,位列国公,他们绝不会悖逆父皇的。顶多是自污!”
“自污?”洪武帝一笑道:“自污与否也不是什么重要事。关键是,标儿驾驭得了在西边子的,那头猛虎吗!如果不能,为父就得把他灭了。这叫‘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啊!
所谓的赫赫英名,于自己,一抔浮土,于一时,一纸浮名,于千秋万代,不过是人家茶余饭后,一两句浮言而已。”
“你们也跪安吧!”
朱㮵,朱权一头雾水的缓缓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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