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偶遇他的少女》——海不眠d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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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迷乱

第六天，她仍在那里。相同的地点，几乎同一时间。他和她之间隔着绿化带，一道小径刚好穿过。他知道这并非偶然，不出意外的话，正是大家口中那美好的邂逅。他看向她，两人的目光又刚巧碰在一起。

少女的眉间旋即聚起盈盈笑意，款款向他走来。他兴奋得有点发抖，又觉得自己可笑极了，活像一只索求爱抚的花脸猫咪，正舒服地向主人露出肚皮。

“呐，你好！”少女莞尔一笑，甜甜的嗓音如同咬黄瓜那般清脆。

“你好！”他愣了愣，“好巧！”刚好一辆卡车呼啸而过，他不确定自己的话是否传到了少女耳里。

“这可不是巧合哦！”少女朱唇轻启，唇形相当俏皮。

他心中一阵欣喜，语气极尽温柔，试探性地问道:“那，想必是浪漫的邂逅喽？”该死的卡车，扬起的灰尘似乎弄脏了他的白衬衫。他自认为穿上白衬衫的自己清爽利落，事实也正是如此。

“也不是。”少女蓦然敛去笑意，双目紧盯住他的眼睛，恍若要看透他的心思。他莫名发怵，这对目光过于集中，甚至有了雕塑一般的空洞感。

少女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鼓了鼓腮帮，嘴角上扬，眯细无辜的大眼睛说道:“请听我解释。”

不等他开口回应，少女便一个跨步走到他跟前，随即挽住他的右胳膊，“男生要走在外侧哦！就这么往前走吧，边走边说。”

他被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不知所措，耳朵发烫，思绪像团混乱的毛线球。

“你知道吗，人是有灵魂的。”

“我不太清楚……”

“人是有灵魂的哦，你之所以是你，不是别人，正是因为灵魂。走这边！”少女胳膊上稍稍用力，拉着他拐进了右边的路口。迎面刚好拐出来一对黏腻的情侣，女生紧贴着男生耳语，两人吃吃笑个不停。也许是错觉，两队人马擦肩而过时，对面的女生似乎投来了不怀好意的一瞥。

“我之所以是我，不是别人……”他将少女的话细细品味了一番，想读出其中的含义。思虑片刻，不禁摇摇头，皱紧了眉头。

“里面的逻辑关系对我来说可能过于复杂。”

冬日里干枯的树枝将阳光筛的细碎，在他们脚下打下斑斑驳驳的光影。空气还不算太坏，几朵云冻僵了似的挂在空中，没有难闻的焦油味儿，亦没有暗涌的刺骨寒流。少女停下步伐，他也跟着止步。两人面对面伫立，他得以细细端详少女的样貌。

眼前的这位小美人身高约一米六几，身着米色短风衣，体态纤细，全身的穿着搭配相当简洁，休闲牛仔裤和运动鞋。一张瓜子脸精致的出奇，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俏皮的嘴唇，柔顺的黑发垂落肩后，活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美少女。

“听不明白也不打紧，不过接下来的话希望你能听仔细。”莫名其妙的少女，独特的搭讪方式让他摸不着头脑。不过，依然很可爱。

自己可真幸运。

“人死后，灵魂会脱离身体。所谓的灵魂，其实和潜意识是一个概念。你应该听说过吧，梦境是潜意识的映照。没听过也没关系，总之，灵魂确实存在，而且在身体死亡后会留下来。

可是，灵魂不存在生前的记忆，对灵魂来说死亡就如同做梦一样，自己突然到了一个场景里，来自哪里，想做什么都无从得知，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通俗点讲，就是漫无目的的鬼魂。”她顿了顿，“听到这里你大概能猜出来吧。我们的相遇并不浪漫，至少这次跟浪漫完全搭不上边，甚至可以说，带着点恐怖元素。”

一阵寒风吹过，地上的光影被扯的晃荡，慌了神一般四处逃窜。他几乎没有勇气再看她，万万没想到，这如同洋娃娃一般精致的少女竟然是！

“没错，你是鬼魂。”却是少女先开口。

“想想看，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还有，不觉得有悖常理吗，明明是寒冬，你只穿着白衬衫却感觉不到冷？”

他的思绪猛然受到了重击，少女的话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未知的恐惧感侵袭了全身。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也许只是个荒诞的梦而已。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这六天你在重复同一个梦境。每天，你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在这里，而我一直都在观察你。”

“为什么要观察我？”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少女默然。远处传来连绵不断的鸣笛声，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想必是急着赶路的大型货车。此外万籁俱寂。两人正身处幽僻的小巷，少女背后是一棵不知品种的大树，再往后是一家紧闭大门的单层店铺，招牌颇具沧桑感，写着“午夜咖啡”四个圆润的大字。少女微微抬头，定定地注视他的眼睛，瞳仁里泛着奇异的光泽。

“因为明天是你的头七，我不能让你失控成为恶鬼。”少女的目光陡然凌厉了起来，像是锁定了目标的雄鹰。

那双眼睛！他骤然失去了意识。

第二章 惯性

“这是正常现象，就像是梦境的切换，中途会有断点。”

迷迷糊糊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套单耳咖啡杯碟，白色杯体上印着灰色的“time”字样。声音是从哪边传来的？他支起脑袋，四顾一番，发现自己身处一家餐厅内，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先前遇到的少女。

“你靠的是惯性。”少女开口说道，音色与之前的声音完全一致。要是光听声音的话，她与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并无二致。只是那双大眼睛蕴藏着非凡的深意，教人不敢小瞧这面庞可爱的少女。

“鬼魂本身并没有五感，你能看能听靠的都是惯性。现在距离我们上次相遇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还记得这五个小时里自己做过什么吗？”

他完全不记得，甚至怀疑这五个小时是否真的存在过，如同喝酒断片一般，记忆出现了空白的断面。话说自己是鬼魂？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一事实。然而直觉告诉他，少女的话绝对可信。人生经验与直觉相悖，换做从前他会毫不犹豫选择经验，怪异的是，少女似乎有着独特的气场，令他克制不住去信任她。突然，他想到了一个验证方法，于是伸手对着咖啡杯捏了两下。依照他看过的某些文学作品中的描述，鬼魂是没有实体的，应该碰不到杯子。

实际上，他内心深处早就倾向于少女的话，所以验证的结果倒也算不上意外。自己的手指碰不到杯体，不过不是从中穿过，而是无法触及。手指与咖啡杯之间始终隔着极细微的距离，就像是磁铁的同极，相互排斥无法贴合。嚯，多么奇妙的体验！他感觉自己早已成型的三观正在一点点崩塌。

“其实你可以碰到杯子，只需要放轻松，别把注意力集中在咖啡杯上。当你对自己产生怀疑时，你就做不成任何事情。这就是鬼魂的特性。”少女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可惜没时间让你尝试了，先跟我来，边走边说。”

少女起身，旋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坐下说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海不眠。”

“我叫……”他在脑海中竭力搜寻自己的名字，结果自然是徒劳无功。

“你早就忘了自己的名字，还是我告诉你吧，你叫狗蛋。咳咳，开玩笑的，你叫……”海不眠稍稍歪着脑袋，沉吟片刻，“顾典。”

“顾典。仅仅是巧合吗，我名字的首字母简称和狗蛋一样？”他略带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少女的话未必完全可信。

“就是顾典，想来你死的可惨了，被七八辆大卡车挨个碾过，整个人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碎了一地呢！”海不眠故作悲痛，嘴巴轻轻嘟着，瞪圆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他。

少女故意作弄的神态颇为滑稽，他忍俊不禁，可笑意还没来得及浮上嘴角，就蓦然回想起来那令人不愉快的瞬间：先前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在少女这对瞳孔里看到了凄凉的血色。那血色似乎不是瞳孔本身的颜色，而是所见之景在瞳仁中映照出的影像。于是他细细地观察海不眠的瞳孔，所幸这次并没有发现异常。

海不眠被他的目光盯的心烦，别过脸轻声一哼，语气略为干涩：“看够了？该走了。”

说罢，她起身离桌，头也不回朝门口走去。顾典急忙跟上，慌乱中碰倒了咖啡杯。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一栋老旧的多层楼房前。海不眠掏出一串钥匙，打开楼体的铁门快速钻了进去，随即将门关上，把顾典堵在门外。

“来试试看，靠自己的意念穿过这扇门！”海不眠的声音透过铁门的缝隙传了出来。

铁门在顾典看来很是奇怪：这是一扇约两米高的铁门，完整地镶嵌在楼体里，因年代过于久远，门上的绿漆早已斑斑驳驳。看上去只需要轻轻一碰，便会哗啦啦脱落一地。然而，这扇门却不具备进一步的细节，如同隔着低分辨率的屏幕，细看时模糊一片。看不到落在门上的灰尘，也看不到细致的光影。

顾典深呼一口气，确切地说他并不用呼吸，只是习惯性地做了类似呼吸的动作，也就是海不眠所说的惯性。鬼魂作为象征着“虚无”的灵体，其本身不存在任何人体器官，更别提形、声、闻、味、触。然而，就像疾行的车突然失去动力一样，仍然能通过惯性滑行一段距离。肉体死亡不久的灵魂也可以凭借惯性像“人”那样游荡一段时间，不过随着时间流逝，疾行的车会渐渐停止，灵魂也会失去惯性的支撑。若是放任不管的话，将出现不可逆的恶性变化。

他猛一回神，发现海不眠正隔着铁门近距离看着他，不由吓得浑身一哆嗦。

“你太磨叽了！”海不眠边说边打开铁门，“快跟我来，那家伙应该要到了。”

说罢，她噔噔噔一路往楼梯上方跑去，顾典急忙跟上。狭窄的楼梯呈螺旋状往上延伸，若是想两人并行的话，必须有一方侧着身子。沿途没有窗户，白炽灯贡献着不足为道的光线，整个空间充斥着浓重的压抑感。

顾典紧跟着海不眠，趁着沉默的间隙问道：“我有一个问题：在我们俩互动的时候，旁人会不会觉得你很奇怪？”

“会，不过我习惯了。他们觉得我脑筋有问题，都会刻意保持距离，反而不会影响打扰到我。开玩笑的，我一般会戴着耳机，这样即便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打电话。”海不眠说话时的气息很稳，快速爬楼梯对她而言就如同平地漫步那般轻松。

“对了，不要纠结于自己是鬼魂这件事，过度的思考容易导致失控。鬼魂世界的构造充斥着正常人类所认为的不合理，你必须放弃人类角度的思考，发现并适应新的规则。否则，你的思想会被海量的逻辑矛盾击溃，而你会沦为赤瞳的恶鬼。得抓紧时间了，你已经失去了触觉和嗅觉，听觉也不是很敏锐，再往后不堪设想。

嚯，他已经来了。”

时至六点，冬日里的阳光早已撤离的一干二净，然而楼顶却出乎意料的明亮宽敞，原因就在于灯光。楼顶的四周围着一圈支架，上面安置了密集的舞台照明灯，灯光齐刷刷照向中央，将楼顶布置成了耀眼的舞台。这场炫目舞台剧的主角是一辆通体漆黑的商务车，没有品牌标识，车窗也是漆黑一片，唯独能看见车牌号为K4848。

顾典心想：这串号码已经超出了不吉利的范畴，简直是带着恶意的诅咒。那么，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不论如何，现在已经没办法回头，他的命运此刻被攥在海不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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