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渡》——虚幻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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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楔子

人究竟有没有灵魂?漫无目的地跟在丧葬的队伍里，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失神地想着。萧瑟的秋风卷起干瘪的枯叶，里面带来莫名悲伤的安魂曲。

逝去的老人究竟是谁，叫什么名字，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一位辈分极高的亲戚，活了一百又五年。

阴沉昏暗的天底下，飘散着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哀乐。若从天上俯瞰，便能看到如蚁般的人流，密密的霸占了本就不是很宽敞的半边街道，缓缓向前蠕动。

一步，两步，缓缓向前挪动。哪怕生前过得在肆意潇洒，终归要化为天地间的一缕烟尘，时间会抹去一切的痕迹。

想的这，不禁嘲笑一下自己，日后怕是在难有这么多血脉牵连的相聚一起为人送行。再亲密的亲人，时空相隔，他日再见多是相顾无言，不知日后我的葬礼上还有多少人。

走到终点时已是黄昏，天边流霞似火，映照龙鳞般密布的层云，仰观天地之大，更惊觉自身之渺小。

我远远地望着远处的群山，目光迎着浩荡的斜阳，心想，若有灵魂，那应有来生，我不信什么仙佛，不信什么灵异，大概是因为我没见过。

天色已晚，阴幕笼罩下的大地，布满嶙峋奇异的石块，令人心生恐惧，远处城市的灯火闪烁着幽幽之光，孤零的路灯烟尘点点。

我离开沉默的人群，独行于马路上，抬头努力分辨为数不多的星光，恍惚间似乎感觉到模糊的光影。

有点不太对，我猛的回头，黑暗中入目的是疾速的黑色轿车，如一头噬人的野兽，黑色的光泽咆哮着将我吞噬。

猛烈的冲击带来莫名的剧痛，但也只有那一瞬，我感到我的身体在那一刻破碎为肉酱，万物皆寂，往昔种种尽在眼前。

灵魂已脱壳而出，天地化为别样的色彩，这是肉眼凡胎所不能体会的玄妙。

有风吹来，我看到车上司机醉意的目光。感知却莫名变得迟钝。那一刻，我看到了我那在风中消散的魂魄，缕缕归于虚无。

人是有灵魂的，这是我的最后一念。

二、缘起洞庭(一)

前世种种，皆为梦幻泡影。

我叫许离，至少现在是叫许离，前世叫什么，已经不重要。除去出生后那愚昧混沌的两三年，余下的十载记忆都很是安详和平。究竟是我悟出灵光觉醒了前世宿慧，还是一个婴幼儿做了一场异世大梦，我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初春的风很是和煦，夹带着洞庭的水丝扑在我脸上，我很喜欢这种清新的凉意。仰躺在一块被风雨磨平了棱角的青石上，我漫不经心地念诵着《气引》中的口诀。

说起《气引》，这是父亲许庭山传我的口诀，据说是父亲昔日在外闯荡时高人所授，时时念诵便可固本培元，百病不侵。父亲念了口诀大半辈子，于是有了一身超乎常人的气力，在洞庭湖中打渔总能比寻常人家多不少收获，家里也算的上是小康之家。

念叨着口诀，我的心神却不知道去了那里。这是一个与地球相似却又不同的世界，一样的语言，相似的文字，其他的一切却又那么令人陌生，似是非是。

第一次学习《气引》时，我难以按捺心中的澎湃，盛夏时分，常有村里的老人摇着破旧的草扇，坐在裸露的槐树老根上，在呼呼的扇页中讲着年轻时的见闻，江湖豪侠，剑影刀光，神怪异谈，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精彩。我一遍又一遍的解读口诀，妄图从中寻出什么奥妙，却无所收获。

或许有人不信这世上有仙神佛魔，我却对此深信不疑。魂魄离体的感觉是如此玄妙，早已刻在我的灵魂深处，虽是幼童之身，我却渴望打开那修行之门。

我向村中的老一辈探寻奇异的传说故事，他们笑着摇了摇头，长慢老茧的手混杂着清晰的泥土味，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一向沉默的我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出乎意料。

收获答案的我匆匆跑开，带起一片尘土，也带着大人饱含笑意的目光。

一步，两步，，我走遍了洞庭一隅的数个村落，一切奇异传闻之地在我眼中没有半点不同，都是那么平凡，那么普通，没有神异，没有鬼怪。

我将一切告诉父亲许庭山，父亲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久久地凝视着我，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至少在我记忆里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我，半刻钟后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在惊异于我的成长，或许是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倒影。

“村西的河神庙里供奉了洞庭的河神，也正是在河神的庇护下，洞庭湖边年年风调雨顺。”

“离儿，年轻时父亲我也曾外出闯荡过，大齐朝一统天下七州，却管不了天下的妖魔鬼怪，我也曾跟着一位云道长驱鬼，这《气引》也是他所授，险些丢了姓命，这才回到乡中，以捕鱼为业。”

我还欲询问详细，便见父亲坐在坑洼的土床上，粗壮的手臂立在桌上倚着头，盯着昏黄的烛火沉默不语，豆大的灯火倒映在父亲漆黑的瞳孔里，缕缕黑烟在火焰上飘散。

。。。

洞庭的河神庙有很多，八百里洞庭山河尽属大齐上阳州，而洞庭占据了上阳南部的四分之一。周围城县尽受洞庭的滋养，数十万百姓分散在洞庭湖畔，自然有着数不清的河神庙。

我站在村西的河神庙前，打量着面前的古庙，据传已有五百多年的时光，墙上已是斑驳不堪，地下的青石板也早已破碎成几块，庙门上有着四个字，洞庭水神，阴沉模糊，历经数百载光阴冲刷，整座庙都有着深沉的古韵。

盛夏是河神庙最繁忙的时节，也是洞庭百姓祭拜河神的时节，盛大的庙会会给古庙带来别样的生机，汗水的味道充斥着这片土地，乡亲虔诚的献上祭品，衷心感激河神的恩赐。

如今正式初春时节，冬雪初消，枯木出芽，河神庙却如此萧条冷清。我缓缓推开眼前的木门，吱呀吱呀的声音是如此清晰，院中的躺椅上发须皆白的老庙祝，这只是一个老人，粗麻布制成的衣裳混杂着缝补的痕迹，鹰爪般枯瘦的手上看得到条条凸起的青筋，他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到来的是我，嘴角不由微翘，眼神里带上了喜意。

庙祝是村长里的老人，却守着这座只有夏日热闹的古庙。和着暖暖的春阳，我能感受到他的孤独，在这座古庙里满是寂寞。我悄悄地走上前去，默默地和他对视，恍惚间，我看到了庙祝额头上那细密的皱纹。选择了这里，那便在这，或许这就是他的使命，至死方休。

“庙祝爷爷见过河神吗?”我稚嫩的语音打破了久久的静谧。

我看到老庙祝的嘴角越张越大，那是止不住的笑意，这是我见过的最不羁的大笑，他干瘪的脸似是要裂开，层层皱纹波浪般涌动，虽是无声，满是肆意，我看到了眼角滚动的泪珠。

“爷爷没见过，河神不愿见爷爷，爷爷自然没见过，爷爷守了神庙这么多年，虽然河神爷没显灵过，但河神爷一直在看着我们，庇护着我们。”说完，老庙祝开始放声大笑，不在压抑浑浊的笑声，肆意的笑声回荡在天宇中。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河神，或许真有一位洞庭山水的神明在冥冥中守护着洞庭百姓。

留下放声大笑的孤独老人，我踏入屋中，看到了屋**奉的神像，狮头，鹿角，麋身，龙鳞，牛尾，水精之子，分明就是麒麟。曾经的庙会是我也曾来祭拜，两个世界都有麒麟，究竟是缘分还是天意，没人能说清。我驻足四望，没看出一丝神韵，我闭上双目，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冷冷的阴风似乎徘徊在周身，我大概是想要重寻那灵魂出窍的奥妙。

“醒来，离儿，醒来，离儿，，”不知过了何时，叫醒我的是父亲，才知道我竟不知不觉在庙中睡去。

。。。

坐在门口的青石上，我回忆起《气引》中的口诀，这世上或许真有仙神佛魔，但我却无缘相见。十二岁，终归是太年轻了，父亲许庭山知道我想寻找的是什么，却绝不会允许我外出闯荡。

我甩下口中叼着的草杆，回望广袤无垠的洞庭湖。若洞庭真有神灵，为何不愿见我。

我低下头，只觉有毫光入目。这一刻，一股冲天神光自湖心起，映彻万物，一切皆若白昼。我眯起双眼，那分明是一道剑光，上面镌刻“承景”二字，煌煌神威，尽归其中。

数载寻仙不得，今夜但见神剑。十二岁，缘起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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