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外》——曹家齐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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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公交车站

当阳光开始撒进这座城市表面的时候，人们早已为开始新的一天而忙碌起来，昨晚的闹钟从没有因为主人的懒惰而有过丝毫的懈怠，新的一天大多都是从公交车站开始的。

从门口出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睡醒，习惯性的往公交站牌走去。

四十多岁的大叔总是牵着一只金毛，穿着干净的浅色T桖，金毛的毛和大叔一样干净，一看就是一家人，大叔也这样觉得，因为金毛的名字叫小儿子。

有时候金毛调皮，看到马路对面的小母狗会突然挣脱牵狗绳，跑向小母狗，等到亲够了或者小母狗的女主人厉声呵斥才会回到大叔身边。

小母狗的女主人叫雪莉，本名叫张燕丽，一头短发染成了屎黄色，偶尔会变成暗红色，声音细尖，每每遛狗都会带着一只打狗棒，生怕金毛占了便宜。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我家小儿子这么帅气你还嫌弃了”大叔走过去不高兴的说道。

雪莉当然不能吃亏，手上的牵狗绳又拽紧了几圈，“你家那个大金毛跟个流氓似的，每天都要赚我女儿便宜，我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大叔一边嘴里嘟囔，一边牵着金毛往东风路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我看你也是个老同志了，怎么这么没素质”。

雪莉一听就火冒三丈，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大叔，“怎么样，你有素质能培养出这么下流的金毛狗，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一边等着鸡蛋灌饼，一边听着他们斗嘴，摆摊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家里的孩子在外地上大学，每天早上都会出来卖鸡蛋灌饼，跟他们混熟以后，可无限期免息赊账，还能多加一个免费的蛋。

“本来遛狗的碰见以后都是和和气气的，他们俩倒好，整天斗来斗去，一会小儿子帅气潇洒，一会小莉莉端庄大气，别提多有意思了”，中年夫妇一边做鸡蛋灌饼一边说着，“还是不要辣椒啊，男人不能吃辣怎么行”。

我拿着鸡蛋灌饼往158公交车站走去，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等车了。

小情侣互相依偎着，男生眼神惺忪，把女生搂在怀里，俩人闭着眼说话，不顾他人。

少年时代对姑娘总是抱有幻想，一直猜不透她们为何总是有着干净好看的衣服，白皙的脸蛋，身上还有一股清香，后来这种幻想感随着姑娘们的不拘小节而破灭。

“今天终于周五了，明天就可以不用上班了……”，女生打了个哈欠，幸福的往男生怀里挤了挤。

“嗯……”

小情侣是住在附近小区里的租客，条件简陋，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隔壁就能听到的那种简陋。

女生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与另一种物质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每个人的生活总有不如意的地方，有的人为房子不够大而烦恼，有的人为形单影只而烦恼，种种颜色，各有饱和。

“晚上我去接你吧，今天下班应该早一点”，男生把女生推开说道。

女生整理了一下头发，打扮精致，一抹口红不亮不暗，配上端正的五官，活脱一个美女。反观男生其貌不扬，发型因睡觉而稍微变形，不知几世修行。

“好啊，那我下了班在公司门口等你吧”，女生笑起来很甜，“反正晚上要一起去吃烧烤，群英路那边的烧烤摊特别好吃，特别nice，好像叫一口香，上次说去吃呢，因为加班搞的都没时间去了”。女生打起了精神，一边笑着看路人一边把手挽在男生的胳膊上。

我的鸡蛋灌饼快吃完了，掏出保温杯顺了一口，看了一下来车方向，估计还要一会儿才到。

穿着西装打扮的中介小伙一直在打电话，每一个电话都用着类似的口气，好像全市小区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你好，请问是你要租房子吗，我们这有不同路段的房源，你能接受什么价位的房子，都是新房，没有二手房的，你是自己一个人住吗，合租的话我们这边有一些选择，价格跟你要的也都差不多，这个价位就是这种房子，有独卫厨房的你看你什么时候来看一看，我们这边随时可以看房的，你是在哪工作啊，二七的话就推荐刚才你看的那几个，上班比较近，出门就有公交地铁，合租的人也都是在附近上班的，没什么问题你就先过来看一下吧，哎，好的好的……”

中介小伙的电话有的时间长有的时间短，时间长的电话挂断以后会低头发几条信息，时间短的电话挂断以后就直接放兜里了。

这个时候158公交来了，车上的人还不算多，有几个空位。

早上的公交车一般比较有活力，车上会有电台播报，天气阴或晴，某某路段堵车追尾了，哪里的房价春天到来了……

“你好，这位听众说一下你那边的情况吧”，一位电台女主持声音分辨力高，在与听众互动时会卖一下萌。

说话的是一位声音沙哑的男司机，隔着音响都能知道是一位喝浓茶抽烈烟的男司机，“我这边啊高架，堵车了，还发生了追尾啊你听的吗喂……”

男司机声音戛然而止，女主持立马接过来说，“大早上这么堵，不愧是早晚班高峰啊……来我们接听下一位听众……哦对让我们先听一首歌曲来开始这全新的一天”。

音响里穿来了一首《平凡之路》:

徘徊着的，在路上的

你要走吗，via via

沸腾着的，不安着的

你要去哪，via via

谜一样的，沉默着的

故事你真的在听吗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

想挣扎无法自拔

我不过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冥冥中这是我，唯一要走的路啊

时间无言，如此这般

明天已在眼前

风吹过的，路依然远

你的故事讲到了哪呢

第二章 28路

当我醒来，周围的人已经出去了，两层出租房无半点声音，我也开始赶往28路公交车站。

有的时候时间真的是一分不差，恰恰刚好28路公交起步，而有时候刚到站就能坐上公交。

我点了一支烟，在站牌后面抽了起来。

短发有波卷的大妈神采奕奕，看了我一眼，又回头跟旁边的大妈说话，“整天就是受气，挨打挨骂，小孩子真的不好照顾的”

“是啊”，旁边的大妈也没多说什么。

具体的已经记不清了，语速之快，内容很是可怜，但丝毫听不到卷发大妈的惆怅，甚至是笑着说的，很是不解，但也不去寻根问底。

路人大多时候的情绪对别人而言都是无足轻重，毫无意义的。

公交过了一辆又一辆，却始终不见28路。这时一位身材高大，身穿休闲裤的外国大叔走了过来，两位大妈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目光随着外国大叔的站立而收回，不过一会两位大妈往外国大叔那边走了过去，但没有搭讪。

外国大叔像是一件会走动的展览品，突然出现在了街头公交车站，很多人都有意无意的瞥着。

年轻姑娘带着口罩缓缓驶来，抬头看着车站信息，这种姑娘总是给人一种亲近感。长相朴素，衣着普通，面带笑意，就好像是年轻时的母亲。

那种打扮时尚，长相美丽，妆容看似简单却能看出精心收拾过的姑娘却不能给人安全感，她们大都嘴角上扬，眼睛从不会去看一个普通的人，这种姑娘一般都是小女孩，再多的妆容也不会让人去重视，最多就是欣赏。欣赏和相敬如宾放在男人身上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有的姑娘就是能过日子的，而有的姑娘只远观就行。

28路公交到了，两位大妈和外国大叔一并坐上了车，却只有一个空位，大妈们你来我往的客气，互相谦让，却不看对方。

“你坐吧，哎呦我站会没事”

“还是你坐吧，真的快坐吧”

“哎，你坐吧”，卷发大妈示意外国大叔坐下。

外国大叔信步走了过去，嘴里说着，“thank you very…”

“o…sit，sit，sit……”，卷发大妈笑容满面的重复着这几个单词，合不拢嘴。

一时间公车里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了，快到下一站的时候，才开始有动静。

“省医院路到了”，随着到站语音播报，外国大叔下车了，手提的袋子里像是装了一张彩超。

这时上来了一位三十多岁消瘦的女人，她坐在我的前方，样子很是搞笑，跟做贼似的，看一眼就低着扭过头去，然后回过头来再看一眼，循环往复，不知道在干什么。

公交的“老人卡”提示音简直是前排乘客的上课铃，听到此音，就要两手准备，要么让座，要么玩手机。让座也要分时候，上班一天疲惫不堪，有时真的不愿意起身，与此同时还要受到老人的不屑眼光，周围站着人的犀利目光，精神备受煎熬，更加疲惫。

我刚有了空位坐下，就听到“老人卡”的提示音，打了个照面，我立即提身让座，交接仪式有种僵硬感。

大多老人也习惯被让座，一般先是拒绝，但眼睛早已没有离开座位，大妈热情洋溢道声谢谢，大叔一般低哼一句只周围人能听的清。

洒水车从前方缓缓驶来，很是笨重的样子，两个轮胎中间有两个转速极快的圆形扫帚，还有从车厢里高压喷射的清水，路过之地，两边的人都要躲起来，背过身去，有的人自以为距离够远，驻足观望，待洒水车过去之后，全都开始擦脸上的水汽，又好气又好笑。

公交就快要到站了，下去了一批又上来一批，没有人注意这些，更没有人注意坐在小角落里一整天的公交车司机。

公交车司机一天不会说很多话，有时候根本注意不起公交车上竟然还有司机，透过驾驶位后面的玻璃，可以看到司机的后脑勺，有的是短发，有的是秃瓢，形态各异，却没有声音，他们也不需要声音，安全才是第一，毕竟公车不是试驾秀，也不是卖家秀。

所有的机械工作都是无聊的，每天日出日落，一天就过去了，虽然睡觉前并没有觉得很累，但躺在床上后，总是会长出一口气，又是一天，而明天还是如此。

这个城市的年轻人每天朝九晚六，与领导应付，与大妈挤公交，幸福一点的有个伴侣住在合租房晚上只能悄悄话，寂寞一点的在隔壁听着情侣说悄悄话。

“你知道吗，刚从学校出来那会我也意气风发，野心很大，从不知畏惧，能上天揽月，能下洋捉鳖，心中很多抱负，很多理想，对学习未知的知识充满向往和动力，你看现在呢，出来工作半年了，棱角一点点被磨平，学习也没有热情，就是应付工作，应付领导，虽然工作比较自由，甚至可以不去上班，但没有人陪伴，我还是不想去任何地方，除了出门左转300米的小吃街，每天晚上的李老师金融课就是我心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当我关上灯，闭上眼听着课睡觉的时候，我才觉得我的心还没有死，除了挣钱，我已经别无他想，就连对姑娘都没有以前那种憧憬了，以前我也觉得生活不会是这样，但这就是生活。这个行业淘汰的快，门槛也低，还是要看个人的，人跟人不能比的，我那个同学一个月一万多，这就是现实。你听说过这个软件吗，我上次用这个软件卖了20块钱，现在我的号不能用了。这个工作就是要出差赚点外快啊，你看我比较自由，但是不出差我哪里能赚到钱，一个月靠死工资根本不行的，就只是吃饭一个月就要一千多，出差还能多报销一点，不出差就是混日子等死工资，你是不知道赚钱有多难啊”。

“硅谷广场到了，请乘客……”，到站语音提示，我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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