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悬崖》——宋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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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塌的心

一片漆黑，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耳鸣，一阵眩晕，四肢无力。

我叫薛思清，我在医院，在我的视觉恢复之前，我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我正要思考我来到医院的原因时，头骨却像要裂开一样，事实证明我的大脑目前不能用来思考，紧接着就是一阵烦躁。

实在说来，我是从不纠结已经发生的事情的，毕竟已经发生了，我在意的只是当下，我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没错，这一点我承认。

当我再一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尝试着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外面的环境时，却听到了旁边不远处有脚步声，“这个小姑娘也真是可怜，车祸失去双亲也就算了，连远方亲戚都联系不上。”听到这里我原本干涩的双眼顿时间充满泪水，待那个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我开始尝试缓缓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耳朵清楚地听到眼泪滴在枕头上的声音。

等眼泪流干了，哭累了，我才开始观察身边的事物，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这里仿佛天堂一般，一切都是白色的，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能听到心脏猛烈的跳动声，还有刚才由于哭泣，轻轻抽泣的声音。

由于长时间的抽泣，肚子一阵酸痛，我想要尝试着坐起来，我先将枕头抽掉，把枕头斜放45°角与墙形成一个舒适的坡度，双手撑起身体向后移动，“嘶！”我发现我的左手手臂一旦用力，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刺痛感。

手臂骨折了，这一点我可以确定。由于手臂的不适，我最终放弃了这个想要坐起来的念头。开始专心的思考车祸发生的前因后果。

记忆断断续续的浮现出来，可能是由于车祸，大脑受到了强烈撞击，有那么一点轻微的脑震荡，虽然头部还有轻微痛感，但相比上一次醒来时，已经好太多了。

再次思考这个问题时，我的心情又一次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烦躁，我不知道这种情绪究竟该用哪种形容词来修饰。但在我看来，这种情绪是带着黑的紫色，深不见底。嗯……就像是烂苹果和不成熟的香蕉，正催生着我内心的其他思想，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就像......天空中失控的飞机，任凭使出千百种方法，终究会坠毁，一艘巨大的海轮，面对大海强烈的漩涡依旧无力生还。

不幸有千万种，幸福只有一种，而我却不能奢望那千万分之一的幸福。

我的父母，我对他们最近的记忆仅仅停留在两年前，十六年前他们生出了我，在我的小世界里，父母好像从来不对我笑。我开始还在寻找原因，直到他们把我丢给姥姥，我的心就死了，不再尝试着和他们接近，不再去关注他们的动向，他们所做的一切仿佛都与我无关，直到刚才听到他们去世的消息，我明明不在乎他们，明明他们是不合格的父母，明明已经与他们断了联系，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痛？

车祸发生之前他们是想拉着我去做血缘鉴定的，我并没有迫切的想要知道事情真相的欲望，他们总是闹来闹去——在我看来无意义的争吵，是我对他们的唯一定义。

我们特别准时的在每个大年初二见面，每次都是简单的点头问好，然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写写作业，看看书，然而他们和姥姥一起坐在电视机前默不作声的看电视，我的房间里面回荡着电视剧的声音。

每当这个时候，客厅总是静的出奇。按照往常的惯例，爸爸妈妈坐在一起不到五个小时，一定就会吵架。但是今年过年却一改往常，客厅里面出现了悉悉索索说话讨论的声音。这使我的内心产生了一丝丝的窃喜，我认为他们这是和好的前兆。可却不曾想过他们是在商量着想要带我去做血缘鉴定。就在大年初二的下午四点半，我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跟着爸爸妈妈一起上了车。

去医院做鉴定，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可是爸爸妈妈还是没有露出笑容。就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在我昏昏沉沉要进入梦乡时听到了一阵刺耳的鸣笛声，紧接着我的世界一片漆黑。

警笛声，人们的呼喊，120救护车的声音，接踵而至。我能够感觉到有人把我抱了起来，但是我无法睁开眼睛。紧接着就是重度昏迷，当我醒来时，我已经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了。

我只觉得脑袋一阵刺痛，连忙躺下。

正如上面所说的，我叫薛思清，妈妈叫陈清，爸爸叫薛智林。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躺着，左手手臂骨折了，又通过护士姐姐说话我知道了爸爸妈妈不幸去世的消息。虽然失去父母的痛苦让我几乎绝望，但是我还是决定先好好养病，医药费姥姥一定会帮我出的，所以，我的任务就是好好恢复，走出阴影。

正当我暗下决心之时有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轻的护士小姐。医生看见我仿佛很惊讶，飞快的走过来说：“你怎么醒了，感觉怎么样？”我给医生回了一个淡然的微笑，“没关系了，医生，我的伤......”医生看见我的笑好像并不放心，反而皱了一下眉头，“左臂骨折，右脚脚踝韧带部分撕裂，轻微脑震荡。你这几天好好休息，有事就按一下床边的按钮。”

我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医生又看了一下我身上的伤，然后走到我床边的仪器旁边记录了几个数字就离开了，只留下了那位护士小姐。

我看到她紧皱的眉头还有让我厌恶的同情的眼神，我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她是来跟我说我父母的事情的。

“小妹妹，你和你父母生活的幸福吗？”呵呵，什么是幸福？什么才算幸福？他们又何尝尽过为人父母的责任？这个问题，竟使我有点想笑。护士姐姐看我笑了，还以为我和父母感情很好，不出我所料，她露出了更加为难的表情，“那，小妹妹，你爱他们吗？”爱？什么是爱？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爱，我也从来没有感受到所谓的爱。这个问题不是人人都应该知道的吗？我不知道，准确的说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知道不知道，真可悲。

想到这里，我的眼里竟不知不觉的掉了下来，连我都吓了一跳，“小妹妹，你，你怎么哭了啊？”护士姐姐被我搞的莫名其妙，一会哭一会笑的。

“不，我没事，姐姐你问了那么多问题你到底想说什么？”既然你不说，那我就直接问吧，这样节省时间，也可以赶快她打发走，现在我特别的烦躁，只想一个人待会儿。“这个，小妹妹，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不要太伤心了。”

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为难。唉，看来还是一个善良的护士呢，既然你说不出来，那就让我来结束这场对话吧。

“我父母去世了，对吧？因为车祸。没错吧？”

听完这话，护士小姐的脸马上从为难变成了惊讶，显然她惊讶于我的反应能力和承受能力，她没想到我竟能一脸平静的说出这番话。

“行了，姐姐，既然你想要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那么就请你离开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护士小姐看了看我，用她略微冰凉的手轻轻的握了一下我的手就转身走出去了。

姥姥来了

“咔。”护士姐姐轻轻关上了门，房间又恢复了刚刚醒来时的宁静。

现在已经是黑夜了，我不知道外面有没有星星，月光会不会照亮每一片土地，我在思念的姥姥有没有思念着我。

不知不觉之中，倦意袭来，不知是身上疼痛的原因还是由于刚才受到了刺激，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随时有可能晕倒。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我这么想着。

然后把枕头放正，身体小心翼翼地侧过来，我将整个人团成一个球，因为只有这种姿势才能让我体会到我所理解的安全感。闭上眼睛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划过窗户呜呜的悲鸣，思想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我能感觉到，我的思绪在飞，它飞到了远方的姥姥家，飞到了在天上的爸爸妈妈身边。我看到了姥姥在烤箱前面专心的做着她的蔓越莓饼干。我看到了，在天堂的爸爸妈妈依旧正在吵架，爸爸眼中满满的无奈，妈妈则是气愤的在抓自己的头发，来回的走动。他们吵架总是这样，到了天堂依旧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对于他们这些无谓的争吵，我已经无感了，但是对于姥姥做的蔓越莓饼干，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拒绝的，因为蔓越莓的滋味原本是酸酸的，但在经过姥姥的打造之后却变得甜甜的，连周围的面粉都染上了蔓越莓的香甜，真好......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12点，在护士姐姐叫我吃午饭的时候，我从她的口中得知，我的姥姥现在正在赶过来的路上。然后我们闲聊了几句，从她口中我知道，我现在病情恢复的很快，预计三个月之内就可以恢复到正常生活。我现在是心心念念的期盼着姥姥的到来，蔓越莓饼干的味道不知道有没有改变呢？

下午三点左右，医生来给我换液体的时候给我带来了一本书《追风筝的人》，这是阿富汗斯坦作家哈利德·侯赛尼（KhaledHosseini）的第一部小说，也是第一部由阿富汗斯坦作家创作的英文小说，然而我收到的是中文版的。里面的一句话使我感受颇深。

“一个不能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孩子，长大后只能是个懦夫。”

是的，像我这样浑浑噩噩用“煎熬”来度过每一天的人，长大也只能是个懦夫。我不求上进，我不思进取，随波逐流，甚至对世间多数事情都没有兴趣，无疑，我长大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医生送来的这本书，我虽然看的没有那么认真，但至少它可以为我接下来难熬的三个月找到一点乐趣——虽然我从不认为看书是一种乐趣，但比起一个人在空旷的房间里呆着，我认为读书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因为爸爸在家从小给我灌输的读书无用论，以至于我现在的文化积累远不及同龄人。还是妈妈坚持要我上学，我才得以走进学校。

爸爸并没有受到过像妈妈一样的教育，所以观点相对于妈妈来说要落后很多。我现在来介绍一下我父母的家庭吧。

爸爸是一个农村人，家里并不富裕，世世代代都是以种地为生，家里祖上唯一的官还是一个昏官，后来被皇上免职了，不得不承认，我一直认为这一家人的运气都不咋地，爸爸买了半辈子的彩票，一次没中就不说了，仅仅是赔上的钱就够我大学三年的学费了。

妈妈的家庭就比爸爸好太多了，姥爷是个大老板也是个海归，思想是比较进步的。

姥姥和姥爷都是受到西方思想的影响，用西方的观念来教育妈妈。妈妈是大学毕业生，她并不赞同爸爸的那一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落后思想，所以一直要求我上学，在我的记忆中，他们第一次吵架就是因为这件事。紧接着就是我上学时的开销问题，又是吵架。

别人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可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他们既然决定生下我，难道就不该对我负责吗？

在我到姥姥家之前，我就像一个皮球一样被所谓的亲戚踢来踢去，总是在这个亲戚家住几天然后在那个亲戚家住几天，搞的我像一个档期全满的明星一样。只不过明星是人见人爱，我是人见人嫌罢了。

在我遇到姥姥之后，一切都变了，姥姥让我上了那里最好的学校，给了我前所未有的爱，这种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当一个对自己已经放弃希望的人又重新遇到了一个能够给自己安全感的人，那种滋味真的是......

初次见到姥姥的时候，我面对姥姥慈祥的微笑不知所措，害怕的躲在了柱子后面，姥姥左手拿着糖右手臂尽量向前想要揽住我，我一个劲的向后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害怕姥姥的热情融化了我内心好不容易才结成的厚厚的冰霜。之后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潜意识就告诉我，要把手伸向姥姥，然后我就快步上前将我的手放到姥姥的手里面，姥姥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她的手那么温暖，那么粗糙的手紧紧的抓着我，就好像我随时就会跑掉一样。姥姥笑了，她笑的很开心，眼泪都流了出来，这就是喜极而泣吧。姥姥左手里面的糖果，不知何时包装纸已经被全部剥掉了，姥姥将糖喂进我的嘴里，嗯，甜甜的荔枝味，味道还不错！

就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这个场景，以至于以后我每一次想起姥姥都会想起，荔枝味的空气，荔枝味的糖，就连我最喜欢的蔓越莓小饼干好像也变成了荔枝味。

正在我思考之余，“咔嚓”一声，房门打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女人，眉眼之中看起来有一点熟悉，但是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这个眼神......好像姥姥啊，又是这一种可怕的亲切感。女人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白色的短袖t恤，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帆布鞋，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年轻，她的脸上没有化妆，只有温暖的笑。

“薛思清？是吧？”

“嗯，是的。”

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她只是坐在我的床边，从她带来的果篮里面拿，出了一把水果刀，坐在床边，默默地帮我削着苹果。由于她现在离我很近，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皱纹。她的手指并不纤细，手上有淡淡的茧子，看样子是常年劳动所致，再仔细一看，她身上没有明显的疤痕，也没有过多的首饰，只穿着一件印有小熊头像的白色t恤，简单的蓝色牛仔裤，还有一条我当初没有看见的棕色皮带，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帆布鞋上面有着淡淡的泥印子。我细细的打量着，猜测这一身加起来可能都没有我的一件大衣贵，这是一个节俭的女人。

她把苹果削完了，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了一个盘子和一盒牙签，她把苹果切成小块，错落有致的摆在盘子里，拿起一个牙签插在那苹果上面，轻轻地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

这时我又听到了病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那个脚步声，我再熟悉不过了，是姥姥，根本就不用猜，从小到大听了那么多的声音，也就只有姥姥的脚步声，可以让我那么准确的分辨出来。

“清清。”对，就是这个声音，真温暖。

“姥姥！你来了啊！”

姥姥迈着欢快的步子，声音那么高兴。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姥姥看到我床边坐的那个女人，心里竟然一点也不意外，难道这是姥姥叫过来的人？我先保留着这个疑问，继续和姥姥进行寒暄。

“姥姥，你那么长时间不见我难道不想我啊？”

“想啊，当然想你啦。诶呦我的小宝贝诶，快来让姥姥看看。”

姥姥一边说一边向我走来，床边的女人看到姥姥过来，连忙让座给姥姥。姥姥很自然地坐下，拉起我的手，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

“清清啊，知道她是谁吗？”姥姥轻轻的说。

“啊？谁啊？我不认识啊！”

我本来就有点纳闷，被姥姥这么一问更是一头雾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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